“娘娘息怒!眼看着时辰快到了,还是先想想大公主今晚穿什么去参加宴会吧!”
皇后一声长叹,愁容满面道:“唉!若是一般的晚宴也便罢了,大不了穿着平日的旧衣,可是,辽国小王爷在此,王候贵胄亦在此,明面上是为小王爷接风,实则各宫都打算借此良机为公主们选婿挑郎,若是霓儿不能力压群芳,错过此次,恐怕是难觅到如意郎了。”
“娘娘,你看要不要让大公主穿您那件霓裳羽衣?”
历姑姑所指的霓裳羽衣,乃是皇后当年陪嫁的一件华服,是一件用碧色羽毛与云锦绫罗织成的绿丝裙,上绣碧色小青花,下织淡绿莲叶边,外配雪蚕冰丝薄纱衣,腰饰碧荷滚边绿丝带。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稀世华服,放眼整个大越皇室也仅得两件,一件为瑞安太后所得,一件为皇后所藏,乃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华服。
当年,皇后初初入宫,第一次晚宴便是穿着此服为皇上献舞,当夜便为越皇所临幸。
“本宫年轻时已穿过三次,不说各宫早已认得本宫这件羽衣,便是她们认不出,又如何委屈霓儿穿本宫的旧衣?”
“可是…”
历姑姑似还想再劝,身后悠然而来的南宫霓,却淡笑着打断了她:“母后不必生气,历姑姑也不必烦恼,既然硕妃娘娘认为大越的嫡长公主该穿这等宫装出席,那便穿它又如何?”
“霓儿,这等宫装如何能参宴?”
南宫霓形容未变,只是笑意浅浅:“母后,硕妃娘娘既然觉得女儿穿这件好,那便一定是好的。”
“霓儿,如此面料又如何能登大雅之堂,你若真要穿此前去,岂不衰让满殿宾客贻笑大方?”
“反正,要丢也是丢大越皇室的脸,不止女儿一人脸上无光。”言罢,南宫霓复又抬眸明艳一笑,娇俏反问道:“母后,您说是吗?”
闻言,皇后微微一怔,凝眸沉思几许后,再看向南宫霓的眸间,竟是又多了几分赞许与认可。
光隆二十一年,五月十五,越皇设宴于太合殿,盛情款待大辽小王爷与七公主。
因是晚宴,是以各宫佳丽并不急着前来,而是一个个在各自的寝殿中盛妆打扮,只为博取圣颜,一夕得宠。越皇后宫三千,能蒙圣宠的不过区区几十人,再加上硕妃专宠霸爱,凰宫之中,真正见过越皇本尊的妃嫔,其实少之又少。谁也不想落人之后,谁也不想老死宫中却从蒙圣恩,是以,当皇后带着南宫霓娉婷而来,却愕然发现,落座的佳丽竟只得三三两两。
“如此盛宴,迟到的人竟也不少。”
“这凰宫之中,最不尽心之人当属本宫,她们还有期盼,她们还在幻想,深宫寂寥,梦还没醒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不会太不甘。”皇后是过来人,是以,对那些后宫佳丽的玲珑心思一清二楚,她对越皇已无期待,但却并不愿阻挠别人博取圣欢,只要不会动摇她的后位,其它的,她是真的不想再计较。
“母后,深宫无情,看淡一切,也未必是件坏事。”
“霓儿说的是,至少,母后还有你和智儿。”
闻言,南宫霓浅笑不语,只是缓缓扶了皇后落座。待皇后坐定,她方才盈盈一拜,拉着太子一起去了他所属的那个位置。
南宫霓本是大越嫡长公主,她的位置本可紧挨着皇后与太子,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位置便远远被拉离了皇权的中心,甚至被安排到与其它公主同席,以前,她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但此次,她却不能不在意。
“智儿,皇姐与你同席可好?”
一听这话,南宫智当即便高兴地叫了起来:“好哇好哇!智儿一直想和皇姐同席呢!只是你以前总是嫌弃智儿。”
南宫霓轻呢一笑,宠溺道:“皇姐哪有嫌你?只是不想抢了你太子的风光。”
“只要皇姐肯和智儿同席,风光都给你。”
“真会说话。”
“呵呵!皇姐,快坐吧!坐这里。”
“嗯,智儿也坐。”
言罢,两姐弟欢喜落座,岂料椅子还未坐热,身后便已传来南宫珑略显刺耳的刻薄声音:“南宫霓,那地儿也是你能坐的么?”
被骄纵惯了,南宫珑似乎从未将南宫霓这个大公主放在眼里,从小到大亦总是直呼其名,从不尊其为姐。今夜,纵然是这般重要的场合,南宫珑都不肯叫她一声皇姐,还是你来你去,没大没小地呼喝着。
若是以往,南宫霓或者会忍了,可是今晚,她不想再忍了。冷冷一笑,南宫霓斜眼看她,讥诮道:“不然呢?要不,珑儿你来坐?可惜,便是你想过来,智儿怕是也不愿意的。”言罢,南宫霓又转首问道:“是不是,智儿?”
太子连忙点头,急急道:“是,本太子只要皇姐陪着一起坐,其它人都不要。”闻声,南宫珑的脸色瞬间便变了,而南宫霓的嘴,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第二十章:辽国公主
如此重要场合,南宫珑纵然心中有气也不得发作,只能强压了心口那股子恶念,恨声道:“也不是什么宝贝地方,本公主不稀罕。”
“想稀罕怕也是不行的,要坐智儿的位置,至少得身为男儿身,可惜珑儿你,偏偏只是个女子。”不是什么时候,她都会忍她的,人前扮猪,人后她就是老虎,对付别人或者还需要一张软弱无能的面具,可对付南宫珑的话,没有什么比直来直去更加刺激她。
以往,但凡遇到南宫霓,总是一幅唯唯喏喏的软弱样,可今日,南宫珑却愕然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一时反应不及,她当场便恼羞成怒了,指着南宫霓的鼻子便不顾场合地叫了起来:“南宫霓,你不要太嚣张。”
与南宫珑的气焰嚣张不同,南宫霓纵然被她这般指着鼻子,亦仍是一幅温柔娴静的乖顺模样,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温柔:“这句话,本公主也同样送给你,珑儿啊!大家可都看着咱们呢!你确定要一直指着本公主的鼻子叫下去?”
“…”
一听这话,南宫珑当即便哑了声。
紧张地回头,愕然看向一干王候贵胄落座的方向,见那些名门子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时,南宫珑的脸,瞬间便烧红了大半边。
“南宫霓,你故意的是不是?”
南宫霓只是笑,表情却很是不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说罢,南宫珑恨声离去,南宫霓却只是淡笑回首,轻拍着南宫智因为紧张而肌肉绷紧的手臂,柔声道:“智儿莫怕,皇姐没事。”
几乎在同时,不远处便传来了宦臣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越帝至,众宾齐声欢迎,南宫霓伴着南宫智齐齐问安,福身之时,那一抹得逞的笑意,却禁不住又隐隐浮于唇角。
隔着不近的距离,燕礼将南宫霓那些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传闻中,南宫霓便是那种娇滴滴的公主,刁蛮,任性,且毫无主见,遇事即哭,只知怨天由人,却不懂自救,可是几次三番的接触,却让燕礼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她也许是软,也许是弱,但,骨子里却傲气十足。她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燕礼,为质十年,他太懂什么叫隐忍不发,扮猪吃老虎。本以为只有他这等弱国皇子才需在凰宫步步为营,不想,竟又多了个同道中人。
这个传说中,无德无能的柔阳大公主,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燕礼的眼神太过于炽热,元宝表示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于是便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您别笑了。”
白眼一翻,燕礼不忿道:“为何不笑?你希望本公子哭给你看不成?”
“不是啊公子,您笑得这样痴,有损您英武明俊,风流潇洒的形象。”元宝本意是想说傻的,可是,灵机一动又改成了痴,痴通傻,但到底比傻要听上去顺耳得多。公子听后纵然不快,也断不会因此臭骂自己。这么想着,元宝不禁很是得意。啧啧啧!跟在公子身边久了,他貌似也越来越有才了。
“混帐,竟敢说本公子痴?”
“公子,不信你自己看看。”说罢,元宝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小铜镜,急巴巴地递到燕礼的面前,说:“你自己看看您痴没痴,何止是痴,简直是太痴了好不好?”
燕礼回首,下意识地朝元宝的手中的铜镜一看,只一眼,他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本公子真是很烦忙啊!”
“公子,您咋了?”
“本公子怎么越长越帅了呀?看看这脸,看看这嘴,还有这眼神,唉!一天比一天帅,想控制也控制不了,这可让其它人怎么活啊!”
“噗!公子,您,您…”
元宝说不下去了,只能猛地收回手里的铜镜,望天翻白眼,啊哟!他们公子这自恋的毛病貌似越来越严重了呀!也不知这病还有没有得治。
药不能停呐!
燕礼在那边臭美的时候,花千树亦在暗暗打量着不远处的南宫霓。自落坐后,她似乎从未正眼看过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他颇有些怅然若失。
“皇兄,你怎么啦?不开心么?”柔柔娇娇的声音,宛若叮咚清泉,七公主花千朵虽年仅十岁,却已被教养得非常端庄得体,既便是参加如此大型的宫宴,她的言谈举止亦都十分优雅,俨然已有几分大国公主的气度了。
为了出席今日的晚宴,七公主特意穿了一件百花穿蝶粉罗裙,层层叠叠的粉纱,包裹着精致绝妙的小人儿,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即高贵又素雅。
收回纷乱的思绪,花千树温文一笑,淡声道:“没有,皇兄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七公主娇俏问道:“想什么呢?能告诉朵儿么?”
长指微抬,轻抚着七公主的长发,花千树意味深长道:“皇兄在想,不知道咱们的朵儿,会不会喜欢越国的小太子。”
“皇兄,朵儿为何要喜欢越国的太子?”
“因为朵儿长大后会嫁给他做妻子。”
“真的吗?”
十岁的女娃,对情爱之事还不甚明白,但,对于婚姻嫁娶倒有她自己的见解,她认为,人长大了便会要嫁人的,至于嫁给谁,不过是早知晚知罢了。至于知道后她喜欢不喜欢,却是从未曾考虑过的。是以,初闻自己未来的夫婿乃是越国的太子里,她的满心疑惑,业已在瞬间化成了满腔期待。
“真的,除非朵儿不喜欢他,朵儿,你看那边,那个少年便是越国的太子。”
顺着花千树的指引,七公主很快便看到了正端座于前首之位的太子南宫智,红唇雪面,青衫锦袍,只那么一眼,小丫头整张脸都已微微发烫。
“皇兄,太子殿下长得真好看。”
闻声,花千树亦随声附和道:“是啊!越国太子,确乃世间无双的绝色美少年。”
“皇兄,晚宴过后,朵儿可以找太子哥哥一起玩耍吗?”
“为何?”
花千树的精神为之一振,方才还是太子殿下,眨眼之间已唤太子哥哥?
美目流转,斜斜睨了花千树一眼,小小的人儿明媚一笑,几分调皮道:“不是说朵儿要嫁给他吗?所以,朵儿要好好看看他,看看朵儿会不会喜欢上这个太子哥哥。”
闻声,花千树但笑不语,只是缓缓转眸,悠然看向不远处的那一对同样绝色倾城的皇室姐弟。
第二十一章:阴谋算计
察觉到花千树的目光,南宫霓回眸一笑,淡淡的表情,不甚热络,却柔了花千树的心。举杯相向,他隔空对南宫霓敬酒示意,她倒也给很是给他面子,拉着身边的太子南宫智,一起举起了案上的酒杯,还他一杯,遥遥示好。
她这边礼上往来,看到别人的眼中,便是另有一番意味。
方才在言语上已吃了南宫霓一次闷亏,南宫珑本就心中不爽,突然又见花千树与她眉来眼去,心气儿也便更大了。本打算不予理会,岂料,一回头却见燕礼也同样在注视着南宫霓,还用那种‘脉脉含情’的热络眼神在对着南宫霓抛媚眼的时候,南宫珑所有所有的忍耐,都已到了极限。
十指,紧握成拳,南宫珑恨声道:“南宫霓那个贱人,勾搭了辽国小王爷还不算,竟还想勾搭我的礼哥哥。”
见自家主子因为大公主气得咬牙,明霞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您还惦着公子礼么?娘娘不是说,让您好好和辽国小王爷培养感情的么?”
“辽国小王爷?呸!那个男人除了长得好看以外,有什么地方比礼哥哥好?本公主才不要和他培养感情。”一提到花千树,南宫珑的气儿就更不顺了,一想到在平阳殿所遭受的白眼和屈辱,她只恨不能恶狠狠地咬他几口,又哪里还听得明霞的劝。
“可是,公子礼毕竟只是个质子啊!身份可比不得辽国小王爷尊贵。”
闻言,南宫珑猛翻了明霞一记白眼,道:“花千树不也曾在大越为质么?只要礼哥哥耐心等待,总有一天,燕国皇帝会派人来越国接他的,到时候,只要礼哥哥继承大统,谁还敢看不起礼哥哥?反正,本公主只要礼哥哥做驸马。”
“可奴婢听说,燕国有十四位皇子啊,公子礼只排十一,又如何能回国继承大统?”
一听这话,南宫珑又不爽了,不顾场合地喝道:“闭嘴,你又知道礼哥哥不可以回去继承大统了?”
“…”
明霞本是好意,可反倒却惹了主子不快,她自知再说下去只会惹得主子更加生气,是以,连忙垂下脑袋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让主子不高兴的话。
喝退了自己的侍女,南宫珑复又回眸看向对面不远处的南宫霓,越看表情便越黑:“紫彩,本公主怎么看都觉得南宫霓在对礼哥哥抛媚眼,那个贱人的下作行为,真让本公主恶心。”
被明了名,紫彩连忙狗腿地应道:“是啊公主,依奴婢看,大公主便是故意要跟您抢跟您争,您看看她是怎么对小王爷和公子礼笑的,多么不要脸。”
“就凭她?也配?”
“是啊!大公主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瞧瞧她那身衣裳,真是寒酸得连宫里的嬷嬷都不如了,也好意思穿出来参加这么重要的宴会,哪像公主您啊!只要往那里一站,谁贵谁贱,高下立见。只要小王爷和公子礼还长着眼,一定会明白只有选择公主您,才是明智之举。”
紫彩到底是个会拍马屁的,一番话下来,南宫珑只美得差点没上天了。再看向南宫霓的眼神里,亦多了几会轻视与鄙夷:“哼!她也就配穿那么穷酸的衣裳了,谁让她没个有本事的娘。”
“就是。”
恶狠狠地附和着,紫彩的表情,堪比那唱戏的婆子还要精彩,南宫珑被她拍得开心,尾巴立马也翘上了天,狂妄道:“你们等着看好了,一会儿,本公主便要她好看。”
此言一出,明霞又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您想干什么?娘娘不是说让您不要在宫宴上乱来么?”
本就心情不顺,自个儿的丫头还死也不懂得什么叫看人脸色,南宫珑大怒,掐着明霞的手臂旋了好几个圈后,才骂道:“贱婢,什么叫本公主乱来?”
南宫珑掐人使的是巧劲儿,不用使太大的力,只是掐着那一点点肉皮儿,使劲的转着圈儿扭,那种感觉,疼得让人钻心。但,如此重要的场合,明霞便是再疼也不敢哭喊,只能冒着冷汗受着,还不敢躲。
“奴婢嘴笨,是奴婢说错了,公主息怒。”
掐够了,南宫珑终于收了手,寒声道:“贱婢,回去了再收拾你。”
闻言,明霞心头一寒,当即便吓白了脸。
跟在南宫珑身边多年,她太了解自己主子的秉性,高兴的时候,可以赏你很多值钱的小玩异儿,不高兴的时候,也能赏你很多浸了盐水的粗鞭子。那样的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皮开肉绽,裂肉蚀心,那种痛苦,明霞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公主,明霞嘴笨您也不是不知道,就别跟她计较了,跟她这种人生气不划算,还是想想呆会儿怎么让大公主出丑比较好。”
紫彩的心思玲珑剔透,只看一眼南宫珑的眼神,便知道她心里作何打算,虽说助纣为虐太多,日后可能会天打雷劈,可是,她不过只是一介奴才,摊上了这么个跋扈的主子,不顺从便只有和明霞一样挨打挨骂。天打雷劈毕竟离自己还远,她只能顾着眼前,只要公主喜欢,只要公主高兴,她什么坏事都愿意陪着公主干。
“哼!本公主自有准备。”
言罢,南宫珑又恨恨抬眸,怨毒的眼神,直指对面首席她的亲大姐。同是十五年华,同是大越公主,不过差了区区几日的时间,南宫霓是大公主,她却只能是二公主。虽说凰宫之中,帝女均以二公主为首,可是,她却始终容不得那个大字。
是以,从小到大,她就没有一天看南宫霓顺眼,以往,她处处让着自己,表现得像个奴才一般她也便算了,可方才,她那般让自己难看不说,还试图觊觎自己看上的男人?她又岂能咽下这一口恶气?
咬牙,切齿,南宫珑的笑意,饱含毒汁:“南宫霓,想跟本公主斗,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本公主马上便会让你明白无地自容,颜面尽失的滋味有多苦。”
第二十二章:瑞安太后
南宫珑正算计着南宫霓的时候,南宫霓正在一一打量着今夜参宴的宾客。为首的正中,自是九武至尊的越皇,左侧是皇后,右侧则坐着瑞安太后与硕妃。
看到珠光宝气的瑞安太后,南宫霓不免又想到了半月之后的太后寿宴。算起来,瑞安太后芳龄其实与硕妃相当,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当年一朝选在帝王侧,进宫不过一载芳华便被封为皇后,虽然先帝早逝让她守寡多年。但,今时今日,太后亦不过三十有六的年纪。
女人怕老,都不愿提到自己的真实年纪,再加上三十六岁本是个不上不上的年纪,也不必要大办特办。但,今年瑞安太后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她不但要办,而且还要求办到满朝皆知。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亦是如此,太后再有威望,亦只是太后,更何况她亦并非越皇的生母。是以,入主中宫,打理各宫事宜的亦还是当朝皇后,虽然凰宫之中,皇后的权力早已被架空,但,对于太后的此种不合理要求,皇后自然也是有权利反对的。
但,一直与皇后不怎么对盘的瑞安太后,这一次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是皇后如此劝说亦是不理,甚至,将此事闹到了越皇之处。越皇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居然也一口应承了下来。
上辈子,南宫霓一直不明白越皇为何会对瑞安太后如此‘尊重’,直到她嫁给玄明煜多年,才终于明白瑞安太后与越皇之间那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深宫内闱的丑恶,她上辈子见识得太多,这辈子能提早洞悉,对她来说,也许只能叫如神天助。
一切,还为时未晚。
因为,如若她记得不错的话,三日后才是瑞安太后与皇后因为办不办寿宴而翻脸的日子,如若自己在此之前,说服皇后改变心意,全心全意帮太后办好这场寿宸的话,或者,她亦能将原本打算与硕妃结盟的瑞安太后,直接拉回到自己这一边,到那时,只要瑞安太后能在越皇的面前美言几句,皇后自硕妃的手中接回六宫之权的日子,也许便不会太远了。
思及至此,南宫霓不禁莞尔,只那么淡淡一笑,有若春花初绽,月朗云开,不经意,便又恰如其分地落到了某个人的眼中。
玄明煜本是不愿来参加今晚的接风宴的,他素来附庸风雅,喜欢诗词书画,这种场面上的宴会,对他来说简直俗不可耐,若不是太后执意要求他出席,便是父亲安宁侯相邀,他怕也是不愿来的。
不过,这场宫宴显然与他意料之中一样,简直是无聊透顶,他本是兴味索然,可却在突然看到某人唇边的笑意时,又开始对这场宫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柔阳大公主,那日一见还以为是个泼妇,可今夜看着,竟原来是个妙人儿。
她的反复无常在玄明煜的心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蛮不讲理,一时又雍容华贵,而她此刻的笑容,明明好似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却又让人眼前一亮,不得不为之所吸引。就好像西域生长的曼陀罗花,芳香馥郁,却又神秘莫测。
“夫君,我饿了。”
江蝶月是个很传统的贤惠妻子,也同样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她分明已看到玄明煜的眼光在追随着南宫霓,但她却假做不知,只字不提,只微笑着拉回他的视线。
他就是爱她这温柔体贴却又识大本的性子,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微笑着迎来,不怪嗔,不嫉妒,甚至不问责。心照不宣,他亦温柔地回望她,体贴道:“蝶儿饿了么?先吃点点心吧!上菜可能没这么快。”
她笑,柔柔娇娇:“宫里的点心做得真是精致,蝶儿都不忍心吃了。”
“再精致也是吃食,若是不吃,便也浪费这份用心了不是么?”
“夫君说的是。”
江蝶月依然只是笑,眸间柔情蜜意,只为她眼前唯一的男子。
顺手拈起案上一块卖相精致的糕点,玄明煜直接递到了江蝶月樱红的小嘴旁:“来,先尝尝这块桂花糕,入口即溶,非常可口。”
她羞涩一笑,娇嗔道:“夫君,人家可都看着呢!还是我自己来吧!”
“看就看吧!她们羡慕还来不及。”
“夫君…”
“乖,张嘴。”
闻声,江蝶月虽羞怯却再不拒绝,只是乖乖地张开小嘴,将他递来的糕点,一点点抿入口中,慢慢咽下。那一脸的幸福,那一脸的甜蜜,真真是羡煞旁人。当然,也妒煞了他们身后僵立着的某个女人。
今日的晚宴,江明月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她缠人的本事一流,硬是磨着姐夫玄明煜向太后讨了个人情,允她参加,只不想,纵然她随着玄明煜夫妇进得宫来,却是连自己的席位也没有捞上一个。所以,自入宫伊始,她便一直同江蝶月的侍女一起,站在他们夫妻的身后,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她不嫌累,却看不得姐姐和姐夫那幅恩爱有加,深情款款的模样,每多看一眼,她的指甲便似要生生的掐进肉里面。手心的疼痛算不得什么,心里的痛,才真真要了她的命。
做为江家二女,她自问才学样貌没有一点输过大姐,只因为她的身份是庶出,姐姐的是嫡出,她便要将自己看上的一切,拱手让于姐姐。她喜欢的衣服给姐姐,她喜欢的吃食给姐姐,她喜欢的首饰给姐姐,甚至于,她喜欢的男人也要给姐姐。
虽然江蝶月待她不错,可是,她对她再好也抚不平她心头的伤。其它的东西,她都可以不跟姐姐去计较,也都可以不去争取,可是,心爱的男人,要让她怎么去放手?
玄明煜,她明明是先遇到的他呀?为何他的眼中,却只有自己的姐姐?就因为自己是庶出的,配不上他安宁侯世子的身份么?
醋意翻涌,江明月忍着酸意扭头,一别脸,却又撞上了某个凌厉中略带点戏谑的眼神。
第二十三章:命中注定
南宫霓就那么瞧着江明月,仿佛瞧着一个正在耍把戏的猴子一般同情与可怜,那样的眼神,仿佛在对她说,瞧瞧你的处境,多么可怜,看看你的样子,多么丢人。
江明月突然便怒了,对着姐姐和姐夫无法释放的怒火,当时便化做一股怨气,直冲脑门。正待凶猛恶毒地狠瞪回去,却见南宫霓已闲闲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不拿正脸看她一眼。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憋足了一股气儿想要吹灭眼前的火苗,结果,她还没吹,人家便拿火自己浇灭了。而她方才憋的那股气儿,也便瞬间成为了一场笑话。
而最重要的是,还是天知地知,别人不知,唯有她知的闷笑话。江明月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鄙视了,可是,对方是高贵的公主,自己只是一个‘鸡犬升天’的庶女,云泥之差的处境,让她想怒不敢怒,想火不能火,只能一直憋着,直憋到她五脏六腑都似在狠狠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