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妾身冤枉啊!那汤…那汤不是妆身做的是王妃送来的呀!”说着,庄觅珠脸上微染绯色,又道:“王爷您不记得了么?那汤本是王妃送给妾身喝的,可妾身…有了,所以就没喝,想着林妈妈送来的时候将那汤说得那样神奇,说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乃大补之汤,妾身就想着送来给老夫人补补身子,如何能想到那汤…”
庄觅珠没有将话说清楚,那些被省去的地方在王爷听来是心知肚明,在华青弦看来却是别有用心。既然要铲除对手,不知根知底如何能取胜?所以,别人未必听得懂的,华青弦却听懂了。想来,那个汤也是真的有了,也真是王妃送去的,只是,那汤恐怕不是要害老夫人,而是要害她庄觅珠的吧?只可惜,王妃的意图被庄觅珠所洞悉,所以,她也玩了招借刀杀人的游戏,将汤药之错赖到王妃的头上,这样就可以借老太太的手,除掉王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听她那意思,她居然有了?
这么快?王爷的种?摄政王还真是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啊!
“胡说八道,我送你的那汤里如何会有害老夫人的毒药?阿珠,你说话得有证据。”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妃,王妃哪里还能坐得住,她确实给庄觅珠送了汤,那汤里也确实有毒,但那可是剧毒,一旦沾上了必定七孔流血而亡。如果老夫人真的是吃了她的汤,早已死透了,如何还能坐在这里找‘真凶’?
所以,那汤如果真的是庄觅珠送到老太太这里的,那只能证明一点,那毒是庄觅珠自己下的,汤也是她亲手准备的,为的就是要嫁祸自己。王妃眸间的杀意凛凛,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庄觅珠恐怕早已死了一千一万次。
故做惊吓,庄觅珠小心地后退一步,小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王妃,妾身也没说那汤里有毒,只是说老夫人喝的汤,不是妾身做的罢了。”
那不经意的动作让摄政王眸间一暖。顿时眉宇松动,大手一揽便将其护在了自己身后。
王爷的不经意,又刺得柳侧妃心口一痛,垂在两侧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柳侧妃恨恨地瞪了庄觅珠一眼,终还是调转枪手,对准了王妃:“王妃,你怎么这么争的心?娘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然给娘下毒。”
事情还未定论,柳侧妃已急着来给王妃定罪,王妃本就怒火中烧哪里又肯让她?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柳侧妃,你别含血喷人,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就算是到了顺天府,我也行得正坐得端。”
看王妃被气成那样,柳侧妃努了努嘴:“王妃,你就承认了吧?是不是因为娘说要收回你管家的权力,所以你才这样的?”
管家之事一经出口,王爷的面色渐沉,他不插手内院之事,却不代表不明白这管家的权力有多重。老太太既然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了王妃,必然也会从中提点,可要是闹到要收回权力的这一步,不是王妃犯了什么无可饶恕的错,就是她实在不能胜任。以王爷对王妃的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无能之人,那就只能是第一个原因了。想到这里,王爷看向王妃的眼神已近指责,王妃被看得心口一痛,又恨恨地瞪了柳侧妃一眼:“柳如烟,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王妃冷冷一笑,咄咄逼人道:“你叫得这么欢,难道不是因为急着洗脱嫌疑?我看,这间屋子里最有机会下毒的人就是你了,谁不知道你柳侧妃一日要往老太太这里跑三四次,随便哪一次顺手就可以…”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柳侧妃已被气得嘴皮子哆嗦:“你…你还想狡辩?”
“狡辩的人是你。”
“你…”
“够了,都给我闭嘴。”实在受够了这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摄政王大声喝斥着二人。吼完却感觉身后的佳人被他吓得发抖,他赶忙又送去一记安慰的眼神,庄觅珠小脸霎白,怯怯地拽着王爷的衣衫,那我见犹怜的模样,顿时让王爷的心都酥化了。
小手紧紧抓住摄政王的衣袖,庄觅珠一脸柔婉:“王爷莫气,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闻声,摄政王瞬间收起满脸的戾气,又转首看向王妃,语气漠然道:“本王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
虽不知道摄政王当年和兰澜有什么样的过往,但从前的摄政王从不对她这样说话,也从来不会这样语气漠然。
总是她一张冷脸甩给他,可他转头还是会来自己房里,虽然只是坐坐就走,可至少还在心里放着她。自从庄觅珠做了如夫人,摄政王竟有许久不曾到自己屋里坐坐了,王妃不是对摄政王有感情,只是渐渐觉得王爷变了,美色当前,这个曾经睿智果绝的男人,也开始变得目盲心瞎,只一味地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而不去用心寻找真相了。
深呼吸,王妃也冷眸戾眼地回看着摄政王:“王爷,妾身也再说一次,不是。”
四目相对,王妃的眸底有绝望的冷光一闪而逝,摄政王怔怔地看着那张看了几十年的脸,心头似是滑过一丝什么,再回神,目光已不若方才那般狠绝。感觉到摄政王的变化,柳侧妃趁热打铁道:“都到这个时候了,王妃你还是承认了吧!说不定王爷会看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原谅你这一次,可你若是再冥顽不灵,恐怕…”
这话未尽,庄觅珠突然打断了柳侧妃,小心翼翼看着王爷道:“王爷,兹事体大,冤枉了谁对这个家都不好,王妃也说了,没有证据证明那碗汤是她下的毒,不如就请王妃把可以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拿出来,也好洗脱王妃的嫌疑,您看呢?”
庄觅珠一开口,似是字字句句为王妃着想,可却等于是又一次当着王爷的面定了王妃的死罪,一个柳侧妃说是王妃,一个庄觅珠也说是王妃,就连香妈妈说的那碗汤也指向了王妃。
摄政王本已松动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原本沉稳的目光,也俞渐阴沉。
“…”
王妃猛地被呛到,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语,凌厉的目光狠狠地剜过庄觅珠的脸,一时只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气氛一时冷凝,人人都将目光投在王妃的身上,王妃顶着强压,手心也密密地渗出了汗,正尴尬间,只闻室内传来一声低叹,紧接着,华青弦慢慢走到了王妃的身边,瞧着庄觅珠一本正经地问:“珠夫人,我有点事儿也想要请教你。”
唉哟喂!压轴的总是要最后才出场的。
看了那么久的劲,华青弦也是‘醉得不轻’,所以,必须起来活动活动,练练嘴皮子了!
华青弦一开口,庄觅珠几乎是全神贯注,面上闪过一丝底层,她谦虚道:“少将军夫人有话请讲,妾身实担不起那声请教。”
都到这时候了,庄觅珠竟然还在介意这个名份的问题,她是笙华郡主也好,她是少将军夫人也好,对华青弦来说根本不重要。可这个女人竟然会故意在摄政王面前叫她少将军夫人,这是在提醒王爷,自己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还是想告诉自己,如今自己的身份还不如未嫁前尊贵?
这女人,脑回路似乎也是长得和普通同不一样的,没救了。
挑眉,华青弦撇嘴一笑:“不用请教吗?那也好,我就问你三点。”
说罢,华青弦笑眯眯地捏了把王妃的手,对她投以一记安心的眼神,这才又转脸看向摄政王,言字灼灼道:“其一,汤是母亲送给珠夫人喝的没错,可是,母亲可没让珠夫人送来给老夫人,那是珠夫人自己的意思。其二,汤在珠夫人那里转了一道手,中间经手之人都是有可能下毒的,当然了,也包括珠夫人自己。其三,就算珠夫人没有下毒,也没有做任何手脚就将汤送到了老夫人这里,也不代表那汤就一定有毒。因为,一直以为料理老夫人膳食之人是香妈妈,若是她有异心,下毒的机会是不是比母亲多得多?”
似乎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从华青弦的嘴里说出来,大家竟恍然大悟。不是因为大家的智商不及华青弦的高,而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王妃和柳侧妃的身上,甚至连柳侧妃的儿子也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有嫌疑,所以才会在这么大的漏洞前忽略到最不该忽略的两个人。只是,一个是照顾了老夫人几十年的忠仆,一个是老夫人疼惜了近二十年的侄孙女,可能吗?
无论可不可能,香妈妈却实实在在被吓到了:“郡主,您不能冤枉奴婢啊!奴婢跟在老夫人跟身快四十年了,要害老夫人早就害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况且,若真是奴婢下的毒,奴婢怎么敢说出来?”
华青弦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香妈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值得怀疑的人,有时候,恰恰就是‘凶手’。”
听到凶手两个字,香妈妈吓得软倒在地,老脸上满是泪痕,她哭着爬向老夫人:“老夫人,不是奴婢,奴婢还没有那么没良心,没有啊!”
听着香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摄政王的眉头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香妈妈毕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摄政王似乎也不太相信是为人老实她下的毒,遂道:“阿弦,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可香妈妈怎么会给老夫人下毒?”
华青弦耸耸肩膀,笑道:“我也只是提出这个可能,也没说一定是香妈妈啊!也许是…”
眸光一转,落在了摄政王身边的俏佳人身上。
“珠儿更加不可能,老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她岂是那种没良心之人?”
王爷脸色森然,护短之间明显,华青弦似笑非笑地看着摄政王,直言不讳道:“她不是,母亲就是么?”
杀女求荣,宠妾灭妻!
六年前摄政王早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以,华青弦从不对他抱有幻想,也更不指望摄政王会因为自己这一句话就改变立场。所以,她这话是对着王爷说的,但其实是说与王妃听的,虽然是个假王妃,但六年前真王妃的经历她一定清楚,只有认清事实才能出奇致胜,如果她还有点脑子,这个时候应该知道怎么办。
“阿弦,不用说了。”收到华青弦发出的‘信号’,假王妃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清眸微转,忽而道:“王爷若不信妾身,就直接拿官交办吧!不过在王爷决定这么做之前,妾身有句话要问问王爷。”
“你想问什么?”
“六年前,妾身也喝过一碗汤,王爷和老夫人都还记得么?”王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六年前自己喝的是柳侧妃下的毒汤,那么六年后,柳侧妃难道就不能给老夫人再弄一碗毒汤么?
“叮”的一声,有清脆之声在花厅里回荡,柳侧妃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掉落在地的茶碗,一时也慌了神。六年前,王妃在暗示什么?
王妃冷冷一笑,哼道:“看来,柳侧妃记得。”
柳侧妃不敢看王妃的脸,只慌乱地否认道:“我不知道王妃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不要紧,有人知道就行。”
这话一下,摄政王的脸色也变得越发的难看了,六年前的汤,六年后的汤,那个人到底是谁?
“好了,都不用吵了,不是兰澜做的,也不是如烟做的。”
一听这话,王妃和柳侧妃各自激动地对望了一眼,目光相撞后又各自闪开。
“母亲,您知道是谁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慢声道:“骆神医走之前对我说过,我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绝非一碗汤药所致,所以,那碗汤是没毒的,毒的是人心。”
“…”
只一句话,香妈妈当场便吓瘫在地上。
而一直静观其变的众人,也在听完老夫的这一句话后,猛地为各大自捏了一把冷汗,这话若是之前说出来,王妃和柳侧妃又何必吵成一团?王爷又何需在众人面前护短,可老夫人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却揣着答案留到了最后才说出来,这分明就是刻意为之,老夫人是在等,等着大家一个个自投罗网。
众人俱惊之时,唯有一人仍旧难以置信:“香妈妈,真的是你…”自摄政王记事以来,母亲的身边便只有一个香妈妈,在他少年萌动之时,还曾偷偷看着她微笑,可这样的香妈妈怎么会背叛母亲,背叛他?
香妈妈泪流满面,却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辩白,只能无力道:“王爷,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啊!”
摄政王不再看她的脸,老夫人也不再听她的解释,只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闹到了这个地步,香妈妈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夫人最后说出来的竟是这样的一番话,是真?是假?还是老夫人在投石问路想引自己上勾?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娇小身影,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庄觅珠躲闪的眼神让香妈妈的心猛地一沉,瞬间冰冷。
难道,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慢性毒药…
“奴婢冤枉啊!老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么会…”
闻声,老夫人也落下一滴眼泪,一巴掌扇在了香妈妈的脸上:“混帐东西,你也知道我待你恩重如山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竟信了你半辈子。”
这话已是极重,等于将这四十年的情份一笔勾销,香妈妈怔怔地看着老夫人,老泪纵横地哭着,却不能去辩解。老夫人没有问理由,也没有问原因,便骂她一声忘恩负义,这,又代表着什么?
错信香妈妈之人又岂只一个老夫人,摄政王有如黑面将军,怒不可遏道:“来人,给我把香妈妈绑了,本王要活剐了她。”
老夫人摇了摇头,颤声道:“留她一个全尸吧!毕竟跟在我身边几十年…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声留她全尸出口,香妈妈彻底崩溃,扑到老夫人脚下大哭:“老夫人,不是奴婢啊!不是奴婢。”
猛地,老夫人一把拽住香妈妈的衣领,厉声质问:“不是你,那是谁?”
“…”香妈妈一下便被老夫人问住了,迎着老夫人那凶悍无比的眼神,香妈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难道,老夫人这么逼自己不是想要拿住自己,而是要拿自己背后的那个人?
“是谁?”
哆嗦着摇头,香妈妈看着老夫人,只用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声,对不起!
香妈妈不能说出那个人来,所以,她只能更加痛苦的流泪,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珠好一阵,突然又发狠地赏了她一记耳光。清脆的声响再度于室内扩散,老夫人眼角的一滴泪倏然而落,稳稳滴在了香妈妈的脸上。几十年的主仆情深,老夫人原本想给香妈妈最后一个机会的,虽然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可是,香妈妈的心显然早已不在她的身边,只是,她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老夫人闭目,忍痛道:“拖下去,仗毙。”
仗毙两个字一出,香妈妈无助地伏在地上,瘫软如泥。而不远处被王爷悉心护在怀里的人儿,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着她颤抖,看着她懊恼,华青弦残忍一笑,忽而道:“祖母,应该让全府上上下下的下人们都过去观刑,以儆效尤!”
声落,众人皆惊,庄觅珠亦霍地抬起头来,小脸慌张,唇上血色尽失。
老夫人苦痛的眼神依然落在香妈妈的身上,似是内心在挣扎,但声音却铿锵有力穿透力十足:“不止是下人,是所有人都该去观刑。”
闻声,王爷怀里的人儿小腿打颤,竟是再也站不住了…
第一三零章:索命,绝不手软
到了香妈妈这样的年纪,当年的的卖身契老夫人早就还给了她,她感念于老夫人一辈子对‘她’的照顾,就算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还是留在了老夫人的身边。只是没想到,风光一世却最终只落了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按理说,香妈妈已是自由身,就算是干下了投毒之事,王府也是没有权力将她活活打死的。可是,在大晋家法大于天,香妈妈一日是奴,便一日要守王府的规矩,以下犯上本是大禁,何况还是投毒弑主?是以,当老夫人让全家老小皆来观刑之时,除了香妈妈微弱的喊冤声,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在这个时代,一日为奴终身如狗。
人命如草芥,别说是打死一个家奴,就算是打死的是个外人,旁的也没人敢吱一声。
已是深夜,可王府内却灯火通明,香妈妈嘴里被塞了布条,那是为防她喊声太大惊扰了别人。持仗的是外院的几个魁梧小厮,几仗下去,香妈妈便疼得面容扭曲,再几仗下去,她便彻底地晕了过去。可就算是晕了,持仗之人亦不曾停手,仗毙,也便是活活打死,如果人还有气,那执仗之人便不能停手。
打,不停的打,那根如儿臂的木棍在小厮的手中轮上起下,血从香妈妈的体内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裤,也染红了整个行仗的地面。蜿蜒的血水在夜里看着更显刺目,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闻之欲呕。华青瑜和华青珏吓得不敢睁眼,只紧紧钻在奶娘的怀里不抬头。
以自己有了身子不宜见血为由,庄觅珠选了一个最远的位置,完全看不到行刑的场面,可她还是满头大汗,手脚冰凉。无数个瞬间,她都感觉自己要晕死过去。可理智让她咬紧了牙关。她还不能倒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她就前功尽弃了,她要坚持,坚持…
她终于还是坚持到了最后。结果亦是想当令她满意,因为,直到香妈妈咽气的最后一刻,都不曾出卖过她,甚至,这了避嫌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那种感觉华青弦说不上来,只是突然觉得香妈妈很可怜,虽不知她为何拼死都要护着庄觅珠,可在她闭眼的最后一刻,想来心中也是凄凉无比。
香妈妈一直在喊冤,所有人都不相信,可华青弦却是信的。那种慢性毒药如果真的是香妈妈下的,她当时的反应绝不会是那样,可到最后,香妈妈还是沉默着接受了这们的事实,那只能证明,她猜到了下毒之人。能在老夫人身边下毒却还不被人发现的并不多,庄觅珠恰好就是其中一个。或者,香妈妈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一死了之。
人活着,总得需要一些让人活下去的动力,很显然,香妈妈的动力已不再。
“晚上,你会做噩梦么?”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拨,当庄觅珠听到华青弦的声音时,突然被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看了这么可怕的东西,我怕我会做噩梦的,你呢?不会么?”
庄觅珠眸光一闪,笃定地开口:“不会”
闻声,华青弦笑得意味深长:“是啊,你当然不会。”
“…”
听着华青弦笑而远走的声音,庄觅珠眉目染恨,双拳紧握,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身体颤动的频率。
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
——回到北燕居后,庄觅珠很想让锦瑟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好好‘安葬’,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将那些要说的话都咽回了肚里。她似被吓的不轻,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摄政王宽慰了几句后有些想来事儿,被她以有了身子为由直接拒绝。摄政王似有不虞,但看了看她苍白的小脸,冷着脸去了柳侧妃那边。
他人一走,庄觅珠便用帕子掩住口哭了起来,锦瑟一见也陪着落了泪:“夫人,您快别哭了,万一王爷回来看见…”
“你去问过了没有?香妈妈…她…”
锦瑟摇了摇头,眼中有泪:“没有,破草席一卷就扔到乱葬岗了。”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打狗也要看主人,香妈妈再怎么错那也是老夫人身边红了几十年的人,临了临了,不说风光大葬,至少也该入土为安啊!怎么能只落得个扔进乱葬岗的下场?老夫人的心竟是那样狠,人都死了,还不肯…
见庄觅珠似是失了方雨,锦瑟摇了摇头,又劝道:“夫人,香妈妈犯下的是‘大事’,也只能是这样的下场了。”
同样是奴婢,锦瑟看过太多太多惨淡的下场,毒害老夫人那岂是一般的事情,要换了王爷来处罚,恐怕真是要扒皮抽筋再鞭尸以慑众人的,老太太虽然让人将香妈妈打死,但那也留了全尸,算是老太太给香妈妈最后的体面了。
“锦瑟,能不能让她们再去打理一下…多少银子也可以。”毕竟还是放不下,若不是为了自己,香妈妈本可以安享晚年,可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暴尸荒野?
“奴婢明白的,已经托了管事的去说,给了五两银子,让他明早去刨个坑…也算是让香妈妈入土为安了。”锦瑟说不下去了,这已是她能做的最大极限了,就为了这个,方才还被管事狠狠数落了一通,也不知道明日管事会不会真的替她做事,如果不能,她也只能认了。
闻声,庄觅珠泪如雨下:“那怎么行?至少要好好的安葬啊!”
“好好安葬?怎么安?真要好好安葬了夫人还能脱得了嫌疑?”说着,锦瑟又是一叹,为难道:“就连那五两银子也是奴婢以自己的名义送去的,借口说香妈妈这些年来一直对我很照顾,不忍心看到她老人家落得如此下场才会开口要求,夫人啊!今时不同往日,香妈妈的事,您就节哀吧!”
银子是小,影视是大,若是抬出庄觅珠的名头那管事肯定会好好安葬香妈妈,可是,管事能做这些事,也自然能报给上面的人知道,盯着夫人的人那么多,谁不是在等着这个机会?她又如何能让夫人行差一步呢?虽然香妈妈的事情也让她觉得心痛,可为奴为婢的,她们这些下人还能有什么可要求的,一闭眼也就过去了。
“锦瑟,我心里难受,难受您知道吗?”庄觅珠如何不懂这些,只是,心里堵得慌,那感觉就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堵住了似得,全身的气都涨在身体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夫人,您要挺住,仔细伤了孩子。”
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庄觅珠心头更涩,双手不自觉地捂在那里:“锦瑟,我对不起香妈妈,是我对不起她。”
这个孩子来的及时,等于是救了她一命,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到来却要换来香妈妈的离去。如果不是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她未必会这么急着出手,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自己给老太太下的药也会被骆惜玦诊断出来。已经过去六年的时间,老夫人体内的余毒居然还未被清除,难道是那日的汤药引出了旧毒?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又怎么对得起香妈妈对她的好?
“夫人,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讲了,提都不能再提了知道吗?”庄觅珠每制成一颗药,锦瑟都会亲自替她打下手,当年老太太吃了什么,现在老太太吃了什么她都知道,那一日的汤药里的毒还是自己亲自放下去的。所以,她不能让庄觅珠在这样的时候崩溃,更不能让她因为一个香妈妈而毁了自己的未来。一个如夫人的婢女有什么出息?要做也是做香妈妈那样的,哪怕最后死相凄惨,至少一辈子风光无限,就够了。
“锦瑟,锦瑟…我,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样。”庄觅珠从未觉得如此崩溃,她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衫,整张脸煞白煞白:“救救我,救救我…”
没有人知道一辈子未嫁的香妈妈其实是生过孩子的,也没有人知道香妈妈唯一的女儿当年在老夫人无意的安排下嫁入了庄家,更没有人知道,香妈妈女儿的女儿名叫庄觅珠。她亲手害死了香妈妈,那个自她一出世就为她费尽心机谋划一切,却始终不能见光的外祖母…
锦瑟揽住她的背,眼角湿润:“夫人,别哭了…至少您还有奴婢…”
“呜呜…呜呜呜…”
那一夜,北燕居内庄觅珠压抑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在锦瑟的柔声轻哄间乱糟糟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庄觅珠在噩梦中醒来,一头一脸的汗让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身边的位置空空的,以往总能摸到王爷的温度,从来她只有厌恶,可今晚她却无比想念,如果王爷在,一定会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王爷的怀抱很让人安心,至少,她能躲在他怀里寻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