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正对柱子地下一道圆心,圆心由八个土坑排列组成,每个土坑里都埋着好几个人头,每个土坑里人头的数字和排列方式都不相同。这一发现令整个石室一下子阴气森森了起来,仿佛他们踏进了一间交错了时空的屠杀场。
之后,有老一辈的考古学家把我父亲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所长,这墓恐怕是挖不得了。
为什么挖不得?
因为墓里有镇压某种脏东西的大型祭祀物品。
老人说,这种苍龙盘柱,底下八个埋着人头的坑以八卦图的方式围绕一圈,这种是老早老早以前所有过的一种丧葬祭祀仪式。
祭的是谁呢,是存在于墓里的凶东西。
说是祭祀,其实说镇压应该更妥当些,这种土法称作“苍龙压宝鼎”的丧葬祭祀法,是古代人一种为了克制墓里某样凶险的东西而使用的,非常极端凶残的镇压仪式。
什么样的凶东西需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镇压,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老人也只不过是在古书上读到过,真正亲眼见识,这是有生头一遭。
于是,挖掘工作开始围绕继续还是不继续间产生出了矛盾。
一边,考古工作是科学性的,是唯物的,没有所谓鬼神一说,所以应该无视这种所谓镇压凶灵的说法,继续进行古墓的挖掘。
另一边,那老人祖上三代都以盗墓为生,虽然那些人被考古界所不齿,但不得不承认,很多对于古墓的挖掘经验,风水识别,以及一些必要的知识掌握,那些沿袭了千百年前人经验的盗墓贼,要比他们这些正规科班里出身的人强上许多。
正所谓不可皆信,也不可不信。
但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挖掘,一来不能仅仅因为那些迷信的说法而轻易放弃考古工作,二来,关于那种血腥镇压仪式的背后,还存在着一种说法,那就是凡是能找到这种墓穴的,必然可以挖掘到许多你无法想象的好东西。
你看这世界从古到今守则是一贯的,那就是只要你有胆,不怕没有令人艳羡的收获。
于是挖掘工作在停顿了两三周之后,又重新开始了起来,并且正如传说里所说的,他们最后真的在这座坟墓里大获丰收。
首先他们找到了这座墓的主墓室。其次,主墓室很干净,完全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些盗墓贼的盗洞仅仅到耳室为止,更深入的,就此绝迹。
主墓室的棺椁令人欣喜若狂,因为它是着名的黄肠题凑,这意味着这座坟墓的主人身世极其高贵,弄不好,可能是西汉某位王。
随后,更多的好东西从里头陆续出土,金缕玉衣,各种保存完好的绫罗衣裳和珠宝首饰,以及大量制作精良极具历史价值的青铜器皿…可是就在挖掘工作进行到最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却突然病了。
印象里对这场病记忆不深,只知道发了场高烧,烧得人事不省。那之后父亲为了我放下了手头一切工作而带我进了省城进行治疗。
再之后,我父亲就去世了,死于很突然的一场心脏病发作。
记得那一年,我父亲的几位同事也相继去世,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一起热火朝天地挖掘着一具西汉时期价值连城的古墓呢。那真是相当悲伤的一年,悲伤得令我现今对它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手指被烟头的热气烫了一下,我从过去的记忆里回过了神。
苍龙压宝鼎,如果照片上这东西就是苍龙压宝鼎,那显然当初建造这坟墓的时候,设计者其中之一应该是个汉人,或者,对汉文化相当了解的人。
但是建造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采用那么凶残的祭祀手法,用“苍龙压宝鼎”来镇压,那些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他们到底是为了镇压什么。
镇压墓主人么?
琢磨着,突然听见对面密封舱的门内哐啷一声响。
怎么回事?我抬头朝小默罕默德看了一眼。
他打开监视器朝里看了看,随即眉头微微皱起。“他又在看我们了,A。”

 

第二十四章

屏幕里,那个木乃伊侧着头,脸正对着监视器的方向。那张脸至少有一半的面积被用纱布层层包裹着,因而令整个画面看起来有点诡异。
自从昨晚被他用某种状似巫术的方式袭击之后,我对这木乃伊那双眼睛就有了种莫名的恐惧,说不清为什么,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的颜色和温度,令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被蛇眼盯住的猎物。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今早离开前,我特意让小默罕默德蒙住了他的眼睛。
但这会儿他却好像仍能看得见似的。
尽管上半张脸被包得严严实实,却很清晰地能感觉到藏在层层布片下一种无形的目光,正穿透布片,穿透屏幕,笔直望到我们这里。
真是很奇怪并且令人不舒服的一种感觉。
“有意思,他好像知道你回来了。”沉默片刻,小默罕默德又道。那表情又像玩笑又不像在开玩笑。
“你乱说什么。”
“不觉得么,每次你在,他就会朝这里看。”
“看,怎么看?一具木乃伊能知道摄像头的用处么。”我问他。
他对于我的驳斥笑了笑。“说不准呢。”
“是说不准,没准他的眼睛还是台X光机。”我讽刺他,然后掐灭烟头朝密封舱走了过去。
密封舱的门最近已经处在完全停用的状态,我们让它一直保持敞开着,以便随时进出去观察木乃伊的状况。
刚走进门那木乃伊立刻将脸转向了我,似乎真能看到我一样。
真的可以看到么?我思忖,一边从工作台上的抽屉里取出把手术刀,走到他身边,作势用力朝下一插。
他毫无反应,尽管那张脸始终朝着我的方向。
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无论是对着摄像机,还是对着我,他可能只是凭着记忆以及一种敏锐的直觉来感应方位。我把刀重新放进了抽屉,锁好。自从昨晚的袭击之后,我和小默罕默德就把所有原本散放在工作台上的器具全部都收了起来,以防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放好手术刀重新回到木乃伊身边,他似乎已经不再对我有任何兴趣,因为他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我看到离他不远的地面上横着只吊针架。架子上挂着的是掺了点镇静剂的维生素,小默罕默德用它来保持这木乃伊的睡眠和必要的安静。这会儿被整个儿弄倒了,我朝木乃伊手腕处看了看,果不其然,他手腕处的捆绑松了一些。
这一点空间足够他将吊针从自己手腕上弄掉,代价是手腕上被磨破了很大一层皮。我想他显然是不在乎的,那种干巴巴的皮肤本来就已经在他身体上摇摇欲坠。也因此露出了里头新生的皮肤,粉红色,同他的老皮混合在一起,那颜色看起来有点令人恶心。
扶起吊针架,我重新挂了袋维生素上去,换了针头按住了木乃伊的手腕。
他很明显地抗拒了一下,我从手腕改到肘部的静脉,这地方气力不好分配,因此任他再怎么挣扎也是枉费。有意思的是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在我把针扎进去后他没再尝试挣扎,看样子时间令他存在于大脑的人性开始逐渐复苏,我拖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一边翻了翻边上仪器里读出来的数据。
数据显示不太好,很多地方都在出现衰竭的迹象,这是很显然的,正常人尚且无法靠吊针来过活,何况一个新陈代谢如此发达的人。大量细胞的再生正在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存,如果继续得不到能量的补充,他会因为过快的恢复速度而导致死亡。
“他仍然拒绝饮食么?”听到门口传来小默罕默德的脚步声,我问他。
“是的,并且情绪波动很大。你最好看看他的脑电图。”
我依言过去看了下脑电波的数据。
他脑电波的数据很不稳定。有时候是笔直一条线,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会突然出现一些纷杂的线条,但持续时间不太长。当然这样的数据都是在可接受范围的,直到我一路往上拖,突然间一大片黑色的出现,突兀得令我手不由自主一抖。
那是一大片被仪器划出来的线条。之所以说一片,因为那些记录脑电波峰值的数据线已经长到超过了纸上的水平线。大量黑色的线条在纸上近乎狂乱地划出一大片狂草似的峰值图,虽然病理不是我的专长,但这一大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线条足够令人大吃一惊。
“这数据是怎么回事?”
“看到了?那是昨晚他袭击你时出现的,是不是有点可怕。”
“很可怕。”
“幸好时间不长,如果再持续相等的时间,我恐怕他大脑会崩溃。”
“你是说昨晚他那种袭击的方式同他大脑有关?”
“不然你说怎么解释。”
我没回答。在医学方面他是专家,而我只有听取的份。
“所以你说的巫术,用比较客观的名词来套的话,那可能是由他脑电波所构成的某种特异功能。”
“听起来有点科幻。”
“总比你的巫术靠谱点,亲爱的。你别忘了二次大战时德国人的地下研究所对这个做了多少研究。”
“我知道,但谁也没看到过那些研究资料,所以只能说是浮云。”
“那昨晚的袭击是不是浮云?”
我再次沉默。
想起刚才在照片上看到的“苍龙压宝鼎”,我想我好像大概了解了那些古埃及人用这东西到底在镇压什么。
一个具有“妖之瞳”的男人,并且他还具有能用脑电波来操控一些东西的能力,这么一个人别说是在当时,就是处在现在,也是个异类。
“我开始怀疑他当时是不是正常死亡了。”琢磨着,看着那张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脸,我道。
“他骨骼年龄显示在三十岁左右,这么年轻,并且身体上没有检查出任何病症,显然不是正常死亡。”
听他说到这一点,我不由得一怔。
是的,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很多事情在忙,很多东西在考虑,以至于我竟然忘了去考虑这一点——这男人在几千年前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给他做尸检的时候,我们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致命的伤口,也没有找到任何疾病的症状。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看,存在于他身上的谜题有那么多,而你整天能想到的只有怎么去用他来赚钱。”不失时机地指责我,似乎是小默罕默德除了做研究外最大的乐趣。但虽然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却不以为然。“不然想些什么?你研究他又是为了什么,小默罕?不外乎名,但自古名利就是两兄弟,亲爱的,你不比我高尚多少。”
一句话说得他没再言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继续翻看那些记录。记得小默罕默德昨天还是前天跟我提过,如果木乃伊测量出来的数据继续变糟的话,可能得把他弄到小默罕默德的医学院去,那是小默罕默德除了我这边以外的另一个工作的地方,它有全埃及最好的医疗设备。
不过也就意味着我失去了对木乃伊的控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琢磨着,我把记录丢到一边,用棉花蘸了点蒸馏水,朝木乃伊的嘴上擦了擦。他嘴唇部位的状况有点糟糕,本就脆弱的皮肤因为干燥而离开了不少口子,很明显的脱水的迹象。
水碰到木乃伊的皮肤,他动了动,脸再次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我趁机把蒸馏水瓶塞到他嘴边,从他微微张开的牙齿间把水灌了进去。
但没成功,水流进了他的嘴里,又从里面流了出来,这鬼东西有着太强的抵触心理。
不过只要有吞咽的能力,还怕这水灌不下去么。我用瓶口抵着他牙齿,将他嘴硬撬了开来,继续将水朝里倒。但这一举动立时令我后悔,因为在水朝他喉咙里灌入的同时,他被呛得猛地咳了起来。
由于身体被捆绑得太紧,他没有更多空间可以让自己的咳嗽得到释放,以致这小小的症状成了种刑罚。要咳却无法好好地咳出来,回流的液体因此冲击到了他气管和鼻腔,一时间他喉咙里咔咔一阵响,继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连同他挣扎的动作。
一切由始至终只不多短短几秒钟,快得令我连采取措施的时间都没有。
我拿着瓶子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边上蜂鸣器因为检测不到他的呼吸而尖叫起来,我才陡地回过神。立刻用力扯开他脸上那些几乎连他鼻子都一并裹住的纱布,一边朝外大叫:“默罕!快进来默罕!!”
可是很快声音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就在最后一层纱布从那木乃伊脸上拆开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倏地睁了开来,径自看向我,并没有因为突然而来的光线而受到干扰。
但令我吃惊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眼睛里的笑。
那种淡得几乎稍纵即逝的笑容。安静而优雅,漂亮得几乎令人一时忘记了拥有它们的那张可怕的脸。
可是这好看的笑却令我两只手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以致手里的水洒了他一身,因为那同时我看到,就在他身体的另一侧,我刚才没注意到的地方,捆绑住他手臂的那卷胶布竟然已经被割出了老长一条口子!
就像昨晚那把手术刀,一块塑料片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在那卷胶带上以极快的速度锉动。天知道究竟这样锉了有多久,它通体血肉模糊,但毫无中断的迹象。
“啪!”紧跟着一声脆响,最终那块胶布被完全割断,他伤痕累累的手从里面霍地伸了出来。
目睹这一幕我赶紧朝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疾如闪电般的手指一把扣住了我的喉咙,翻转,我几乎是立时被他控制在了他的手腕间。
“A!!”被迫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小默罕默德脸色苍白地站在舱门口,手里握着枪,却因为无法瞄准目标而不知所措。与此同时骤然一股劲风从我耳朵边疾啸而过,随即砰的一声巨响,那张原本摆在我身后的手术台笔直射向了密封舱大门处,顷刻间在那道金属的门框上被撞得四分五裂。

 

第二十五章

碎在空气里的是大片胶布和绳子,掉在我身上、地上,仿佛一种讽刺,一种对安全所持笃信的讽刺。
小默罕默德说,昨晚攻击我时所释放出来的脑电波,已经是这木乃伊所能承受的极限。那么现在呢,现在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他这会儿如果还醒着是不是能回答我,他倒在离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虽然当时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没能逃过手术台那一下撞击。被撞的一刹那我看到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那瞬间我有种兔死狐悲的恐惧。
以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缓过劲来,直到突然间脖子上火辣辣一阵疼,这才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岂料这动作令我的状况转眼变得更糟。
就好象拖着团破布,或者更轻更廉价的什么东西,那活尸手一转把我整个上半身夹在了他的腋下,然后拖着我径自朝前走。
剧烈的疼痛令我试着想挣脱,却很快就放弃了,因为那只会让我更加疼痛而已,他的手指和臂膀硬得就像最尖锐的矬子和刀子。
一直到墙边,他胳膊朝前一松,我立刻朝前撞了过去。一头撞在墙上,撞得几乎晕厥,偏偏脑子却清醒得很,清醒地感觉着大脑里排山倒海般的震荡,清醒地体会到什么叫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而他却并未就此放松对我的钳制。
施加在我脖子上那股力气突然间再次增大,我一下子被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巨大的冲力令我不由自主张嘴就吐,随即脸上火辣辣地一疼,他扬手抽了我一巴掌。
那一下几乎令我左耳完全丧失听觉,不过总算让我又再度恢复了视觉。耳朵里一片嗡嗡作响,我模模糊糊看到这个活尸正抬头望着我,或者说观察着我,用他那双漂亮的,但感觉不出一点温度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我朝他啐了一口唾沫,于是他再次抽了我一巴掌。
“巴塔里瓦卡,埃洛达,哈卡塔里姆瓦拉。”抽完后他对我道。
却没想过我根本就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我咧开嘴冲他嘿嘿笑了起来,不出所料,他的手再次扬了起来。
我咬住牙等着挨揍,可是那一巴掌却没有过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顿了顿,那只枯柴似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这同时扣着我脖子的那只手再次用力,他提起了我又将我朝墙上撞了过去。“库拉!库拉马萨瓦塔,艾咯?!”
木乃伊化的脸上是看不出多少表情的,但我听得出他很愤怒,愤怒地在质问着我什么,遗憾的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FUCK YOU。”所以我也用他听不懂的话骂了他一句,然后一脚朝他□踢了过去。
他毫无防备,或许因为我在他眼里是只已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老鼠。所以这一脚踢得他措手不及。
剧烈的疼痛令他一下子松开了钳制住我的手,我得以一跃而下朝门外直奔过去。
“艾伊塔!!!”冲出密封舱舱门的同时我听见他的吼声,尖锐而愤怒。我按着快跳出喉咙的心脏头也不回朝外面奔。
可是没奔出几步,我却突然跪了下来,如果不是刚好前面有桌子撑着,我几乎躺倒在地。因为我的心脏突然间疼得厉害,这感觉就好象一只手用力捏着我的心脏,而它正以每分钟一百几十下的速度在狂跳着。
太痛苦,以致除了跪在地上用力按着我的胸口,我一时什么也做不了。
身后那个木乃伊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给我一道被灯光拉得长长的身影。我没有回头去看他,只一鼓劲从地上站了起来,抓着桌子继续朝前走。
他在后面跟着,像个正将自己的猎物逼进自己陷阱的猎手。
这种感觉令人异常愤怒。
所以猛一回头,我用尽全部力气抓起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就朝他头上扔了过去。电脑哐的声碎裂在他脚下,他轻轻一跃到了我的跟前,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
我想他这一次一定是想立刻至我于死地,因为在他抓住我的同时,我在他眼里看到一抹很深的杀意。
但我根本就不想给他那个机会。
就在他抓着我的头发试图把我朝身后的墙上甩过去时,我奋力一挣,把刚才一直被我小心掩在身后的那样东西露了出来。那件之前我强忍着身体的痛苦,也要将他一步一步引到这个地方,就为了能让他看到的东西。
那东西是面镜子。
有女人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一面镜子,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拿它来当我的救命稻草。
显然那木乃伊一定也没想到这镜子会救了我,因为在他看到这面镜子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呆呆的一动不动,继而身子猛地一震,那双原本充满杀意的眼睛里骤然间透出股浓重的绝望,他忘了我存在般地松开手,朝后倒退了两步。
这两步对我来说是何等宝贵的机会。
没等他站定脚步,我手里暗自抓了半天的瓶子已经一气朝他泼了出去,里头装着半瓶双氧水,是小默罕默德给我处理伤口后剩下的,这会儿全部被我泼在了他的脸上。
水浇到他脸的同时他闷哼了一声,迅速捂住自己的脸。
我不知道人的眼睛碰到双氧水后会是种什么感觉,但我知道伤口碰到它时的感觉只有一样,那就是疼,火辣辣的疼。
所以他当时就爆发了。
闭着眼手一伸朝我直抓了过来,险险避开,我闪身一个箭步跑到我的工作台上,拿起放在上面的电子防爆器对准他湿透的身体就是一插。
电光闪过,他被猛弹开数步远,然后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而我并不打算就此停手。径自走到他面前,这时小默罕默德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来那下撞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他半跪在地上,冲我使劲打着手势。
我没理会他,再次给防暴器蓄了电,对着这木乃伊的身体又是一下。
剧烈的颤抖过后,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看上去像是休克了。
可是谁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在他身上用力踢了一脚,当他整个身体毫无反抗地平躺在地上之后,我继续蓄足了电,然后对准了他的头。
不电死,至少让他从此不知道怎样攻击。反正我要的只是一具会呼吸的木乃伊而已。
电流在金属头上流窜着漂亮的火花,蔚蓝,像这木乃伊双眼的色彩。我把它朝那颗丑陋的头颅上插了过去。
却又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手,并且关掉了手里的防暴器。
“靠!”随手将它丢到一边,我骂了自己一声。这时一边抹着自己伤口上的血,小默罕默德一边朝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你下手太狠了,A。你打算弄死他么。”
“难道你想看着我被他弄死?”
他笑笑。“谁能弄得死你呢。”
“靠,”我用还在发着抖的手给自己点了支烟,也朝他笑笑。“就你这张嘴,我早晚得弄死你。”

 

第二十六章

小默罕默德被诊断出来断了两根肋骨,幸运的是内脏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将他安顿在医院后我重新返回实验室,那时候已将近凌晨三点,街上空无一人,除了时不时从房檐上被吹落下来的沙子。我开着小默罕默德那辆被搞得像块废铁的吉普,抽着烟,一边看着沿途冷清的风景。它们的安静令我感觉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回来的路上依旧绕了点路,这样可以看到开罗塔的身影,也不过才两晚上没见,这会儿看着它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再一个转弯,铁塔蔚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大厦背后,我叹了口气。随手打开了唱机想换换心情,视线一瞥,却被路边一块闪烁的招牌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超市。
回到实验室差不多凌晨四点。
吉普巨大的轰鸣声令邻居的狗用它最大的嗓门欢迎了我,直到它主人砸破一只酒瓶然后吼出一叠声类似FUCK YOUR MOTHER之类字眼的鬼叫,一切才嘎然而止。我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地下室,然后把那些东西丢到密封舱门口。
转身走到镜子前,我拉开围巾查看了下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很清晰的几根手指印,伴着发青的淤痕,令我脖子看起来样子有点可笑。
我想未来可能得有很多天,我需要带着这根围巾才能够出门。
目光往下移,镜子里那个木乃伊仍保持着他被电倒那一刻的姿势,仰面躺在我身后的水泥地上。
小默罕默德临走前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量很大,据他说可以麻倒一头牛。啧,真可怕的剂量。所以说,虽然这男人义正言辞地指责我出手太狠,但其实他自己也已经从心底里没把这东西再当人看了,不是么。
转过身走到木乃伊身边,我踢了他一脚。
他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路拖到地下室那根粗大结实的水管边。水管已经被废弃了很久,里头填满了装修时倾倒的水泥,现在我总算给它找到了除装饰之外额外的用途。我把木乃伊斜靠在这根管子上,确认他不会滑倒后,我回到密封舱前打开那堆袋子。
那里头全是我从成人用品店里买来的东西,我翻了翻,从里面找出了两副手铐。回到木乃伊身边一副将他反手铐住,一副铐住了他两只脚。随后再回到密封舱前,从那堆袋子里找出了一个金属圈。
这东西拿出来后,我握在手里反复看了又看。它的功能我在店里就跟营业员具体了解过了,并且有点佩服其设计者在那种方面“别具一格”的灵感。虽然我想象不出两人做口爱的时候,一方套着这种东西到底会使自己产生出怎样特殊的快口感,但我知道,它对我而言将会很有用。
事实上,在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怎么安置这个木乃伊成了我和小默罕默德最为困难的一个问题。
虽然我们可以用镇静剂让他暂时昏睡,但他总得有清醒过来的时候。而那个时候该怎样安全有效地控制住他,这问题就很难解决了。因为他不是个普通人。依照我们所看到的,这个活尸他能够通过某种精神力量去操控他周围的东西,小到手术刀,大到手术台。而,是不是还能控制更大的东西,谁也无法估算,因为他大脑对他这种力量的承受范围,早已经高出了我们的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