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醒了…
想到这点,我紧盯着屏幕里那张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但时间几秒钟几秒钟地过去,它丝毫不动,眼睛也依旧紧闭着,似乎从未睁开过。于是我忍不住吐了口气。腰因为过于弯曲而有点发酸,我不得不直起了身子,这时才发觉嘴里的烟头快烧到嘴唇了。
忙不迭松嘴,它啪的声掉到桌子上,立刻在小默罕默德的资料上烧出了一个黑洞。我赶紧伸手把它掐灭,目光再转回到屏幕上,我只觉得背心激灵一阵发凉。
木乃伊那张脸方向又变了。
之前仅仅只是朝外转了过来,而这会儿,很明显的,那张脸朝的方向正对着屏幕。
也就是密封舱安装探头的方向…
可是那双眼睛依旧紧闭着,眼皮满是皱褶,层层压着睫毛,同眼眶周围的皮肤几乎都粘连在一起。
这样子看起来真诡异。
好像它正透过屏幕在朝我看,透过那层干枯的眼皮。
手心不由自主起了层汗,只觉得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似的。只有我的心跳,一下下砰砰砰的,打鼓似的撞击着我的胸腔。
“砰!”突然一声闷响。
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我的心跳声,而是真真实实从密封舱的门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看到木乃伊那双腿从手术台上垂了下来,刚才的声音,显然是它挣脱绳子的束缚时在手术台上撞击出来的。
“砰!”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那是它的背在手术台上重重撞了一下。
没能挣脱开缠在腰上的尼龙绳,它停了停,片刻腰朝上猛一挺,又往下用力一撞!
“砰!”手术台边上的东西被它震得一阵摇晃,与此同时,它腰上的尼龙绳因着它的力道而明显地松了不少。有什么东西在绳子松开的同时从它腰上脱落了下来,我猜,那不是它身上残存的衣服,就是…它的皮了。
这想法令我后背再次一凉。眼睛紧盯着屏幕,我期望那绳子够结实能够抵挡住它这样不断的冲撞,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面对这种令人无措的局面。
“砰砰!!”这时骤然两声撞击连着响起。似乎为了能使出更多的力气,木乃伊一边的肩膀已挣扎着从手术台上撑了起来,只苦于两手都被皮带和尼龙绳紧绑着,一时半会儿还挣脱不开来。
于是它只能继续用腰猛撞着身下的手术台,一下接着一下,令手术台开始摇晃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看起来并不太牢固的东西还能撑多久,从密封舱里不断传出来的那一声声撞击声快得令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我开始想按G键了,那个专门控制密封舱氧气释放的按钮。它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它重新变回一具真正的尸体。
想着,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那按钮上面,我盯着屏幕里不停挣扎的木乃伊,脑子里也像它剧烈扭动的身体般艰难而用力地挣扎着,挣扎着,挣扎着…
突然我的手动不了了。
不知道是我思想挣扎得太厉害,还是人太紧张了,那一瞬间我的手突然一阵发麻。
这时眼前那道屏幕突然再次暗了,完全熄灭前我看到那具木乃伊脸又朝探头的方向转了转,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之后整个工作台上的机器突然全部断电,空气里一阵焦臭的味道,似乎是某根电线短路把所有的插头给烧坏了…
“砰!”密封舱里再次传来一阵闷响,而这次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就和密封舱一门之隔那具木乃伊一样,现在,我俩处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

 

第十三章

情况相当糟糕,但我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就在我刚刚失去了对密封舱的监控之后,几乎是同时,我听见“嘶”的声轻响从舱门那里传出来,紧接着,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噼…”。
好像闸门放气的声响,对我来说无异于地狱之音,这是密封舱那扇坚固的金属门在失去电力后所自动触发的安全设置,简言之,门开了。显然那阵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短路不单影响了工作台的电路,也影响到了门,明白到这一点我用力吸了口气,但仍控制不住牙关一阵颤抖。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布线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贪方便把那几条线路放在一起,绝对不。
但现在怎么样后悔都晚了,木已成舟,只能寄希望于舱门里的手术台够坚固,绑着那具木乃伊的绳子够结实,能把那死而复活的鬼东西拖延到我逃出这间实验室。想着,我迅速把桌子上的U盘和资料都扫进我包里,然后抓起包转身拔腿就跑。
这时候似乎有什么声音从密封舱方向传了过来,嗵的一声,好像是某种重物落地。
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尽自己最快的速度一口气冲到了实验室外间的门口处,掏出口袋里的磁卡用力一插。
磁卡滴的声响,门纹丝不动。
我一愣,以为自己慌乱中把卡的方向插错了,但抽出来看,并没有错。
再插,门依旧纹丝不动,只有扫描的蜂鸣器因着磁卡的作用不断在门上滴滴轻响,让人听得猛然一头冷汗。
哐啷啷!这时又一阵声音从密封舱方向传过过来,很响,像是一大堆东西被推翻了。我因此而惊跳了一下,不由自主把弄出那些蜂鸣声的磁卡丢到了地上,我抹着额头的汗,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东西在干什么…我问自己,但回答不上来。
虽然密封舱的门开了,但那角度刚好有墙遮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声音猜测里头的动静,而最坏的可能,那东西大概已经从手术台上挣脱出来了。
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一边自问着,一边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每个念头都离不开木乃伊那双用力掐过我的手。干枯而有力,细长而尖锐…喉咙口的肿痛因此突然间清晰了起来,脑子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不停尖叫:这次不能再次被它那样抓到,绝对不能。否则,只怕我死一百次都嫌少的。
这么一来,脑子里倒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稳了稳呼吸,听听密封舱里没再继续传出什么动静,于是贴着墙壁,慢慢朝小默罕默德那张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前移了过去。
刚靠近桌子,舱门口一道黑影划过,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头无声无息地跑了出来。这让我差点惊叫出声。忙捂住自己的嘴朝桌子那里直扑过去,确切地讲,是朝着那张桌子上方总电闸的方向。
手摸到电闸门立刻拉开朝里头七手八脚一通按,几乎是瞬间整个实验室一下子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它建在地底下。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切断了所有的电源,不止照明设备,排风和空调也都不再起作用,失去了这些声音后周围静得就像座漆黑的坟墓,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才令自己的喘气声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显得突兀。然后凭着记忆,我在那张办公桌后蹲了下来,绕过桌脚,爬到靠右的那排抽屉边,伸手拉开往里一摸,不一会儿被我扯出只夜视镜来。
果然是在这里。几个月前小默罕默德心血来潮买下它之后就一直仍在抽屉里没用过,没想到,这次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我飞快地把它戴到了头上。
这种被美国陆军两年前淘汰掉的夜视镜,对于民用来说,十分轻便,也相当好用。戴上的瞬间我长出一口气,因为不用再面对那片让人压抑的黑暗,能看到对方所看不到的,我总算在这种时候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点有利的地方。
可是并不能因此就安心多少。一边适应着仪器里那种有些模糊的温谱图,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那具木乃伊的身影,但一时半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现。我能看到周围的所有:桌子,椅子,柜子,洞开着舱门的密封舱…但在那些东西之间并没有任何异样的东西。
它去哪儿了?是仍在密封舱里,还是因为体温太低的关系用夜视镜根本没办法区分出来。
后者是我最不想要的结果,那会让我绝望。
于是继续小心翼翼地四处搜索,一边贴着那张桌子,一点一点朝它的左面移动着。谁知刚刚移动了两步,眼前突兀一片阴影垂了下来,极其突然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大吃一惊。
迅速停了下来并且朝后退,我一边透过夜视镜朝那兀然间出现在我面前的东西急急看了过去。看清瞬间心脏一阵猛跳,因为那东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木乃伊…
它就在离我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下半身倒挂在天花板的灯罩上,上半身垂在我面前。只要再往前挪两步,我就会撞在它身上。
所幸没有。
更幸运的是它也没有发现到我。可能是周围骤然的黑暗和安静令它有些无所适从,它吊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盘算着什么,如果它的大脑和它心脏一样功能还完好的话。
我趁着这机会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
那里放着小默罕默德平时锻炼臂力时的小杠铃,细巧的,刚好一握的体积。将那冰冷坚硬的东西抓到手里的时候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继续用最慢最轻的速度把它一点点握紧,然后从桌子底下抽到了我的身体边。
木乃伊的上身依旧静止不动,纤细的脖子连接着干枯的头颅,这令它看起来脆弱不堪。
而只需要轻轻的一下我就能把这脆弱的东西砸成两段。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支起了身子,将那只杠铃对准它头颅的方向慢慢举了起来。
只需要一下,轻轻的一下。最后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我捏紧杠铃猛地朝那颗毫无防备的头颅上砸了过去。

 

第十四章

但是一砸一个空。
可能是最后关头我犹豫了一下,因为突然想起这颗头颅被砸碎后我将面对的后果,这念头一出,立刻像只强壮的手一样扯了我一把。而就是那么片刻的迟疑,面前那具倒吊着的木乃伊突然间就不见了。
我大吃一惊。
赶紧倒退着四下寻找,但夜视镜影响了我的动作,它令人不适的画面让人行动有点迟缓,甚至无法把握好重心,晕头转向间,突兀一下就被边上的椅子给绊倒了。这时一阵细微的呼吸声忽然从我背后传了过来,带着股冰冷的风,轻轻吹在我脖子后的皮肤上。
一个激灵,我几乎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起来,一转身滚到了桌子边角。
手里唯一的武器只有那把杠铃,但偷袭之外,它的沉重带给我的似乎只剩下累赘。我急促地吸气,一边朝刚才有呼吸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但那地方依旧什么也没有。
见鬼,真是见鬼,那具木乃伊的移动速度怎么会这样快,简直快得像个幽灵!我用力吞了口唾沫,一边四下继续扫视着,一边尽可能地把身体缩在桌子和墙角之间,而整个实验室再度静了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令我心跳就像书里常说的那样,响得像在打鼓。
突然,那地方有团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和边上立柜的轮廓交叠在了一起,要不是它忽然动了一下,几乎不会引起人的任何注意。它慢慢把身体挺直,然后朝前走了一步,靠近心脏的部位出现了热反应,于是我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它离我那么近,我却发现不了它的存在——因为它体温太低。基本上同死人没什么区别,尤其是静止不动的时候,意识到这点我开始感到有点绝望,它随时都可能同周围那些静物重新融为一体,而我对此毫无办法。
所幸黑暗令它一时没有发现到我,而只要我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躲在这里,想来可以坚持到小默罕默德回来而不被它找到。
正这么想着,它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头一低,朝我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我心说不好。想再朝角落里退得更深一点,却不留神后脑勺被身后突出的桌角撞了一下。咚的声,声音不大,但足以令那具木乃伊立刻寻到了我确切的方向。
它身子一晃朝我这边猛地扑了过来。
见状我不假思索就把手里的杠铃朝它扔了过去,可惜被手汗滑了一下,那杠铃砸偏了,被它一闪身轻巧躲了过去。而这一闪身恰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迅速扑出角落,朝那鬼东西挪出来的空地直奔了过去,一口气冲过它的身体,奔向前头更宽敞的地方。
我想奔进密封舱。那舱门内部有插销,没了电子锁的功能,我可以靠着这东西把那怪物同我隔绝开来。可是眼看着门就在咫尺之间的距离了,我后背突然猛地一痛,一些尖锐的、仿佛干树枝似的东西抓住了我。
继而力量一转,我被重重甩了出去。
直甩到斜对面我的办公桌上,头不偏不倚撞到桌角,几乎立时昏了过去。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出来,但顾不得擦,我使劲朝桌底下一钻,因为那地方除了电脑的机箱外,有一只三层抽屉的矮柜。
迅速拉第一格抽屉我朝里头一阵摸索,但里头除了纸什么也没有。赶紧拉开第二格,谁知手还没来得及伸进去,我脚脖子上突然骤地一紧,继而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我就往外拖。
我忙死拽住桌腿。手指因着这股猛力被拉得生疼,我只能咬牙强忍着,一边腾出一只手伸进抽屉继续翻。却他姥姥的依旧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
砰!
突然一阵巨响,我上面那张桌子被掀翻了,紧接着一股熟悉的中药似的味道朝我直逼了过来,我刚控制不住一声尖叫,喉咙再次被五根冰冷干硬得仿佛死物般的手指紧紧扣住。
不知是疼痛还是突来的巨大恐惧,就在那些手指即将收紧的刹那,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迅速掰开了它们,然后猛拉开第三个抽屉朝里头一阵乱掏,终于在身后那鬼东西再次抓住我的瞬间,被我一把摸到了一样手电大小的坚硬的东西。
随即猛一扭身,我一下卸开了对方手指施加在我身上的力量,继而腿一伸一脚朝它胸口踹过去。
可能没防备我会反击,那鬼东西似乎愣了下,因此被我踢了个正着。
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天赐的契机。虽然我的力量并没能把它踢倒,但它还是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而这正好是我所想需要的。就在它刚稳住身形再次朝我抓过来的时候,我就地一骨碌滚到了它脚下,将手里的东西朝它脚脖子上猛地一插。
那东西迅速蹦出一道蓝光,随即啪的一声脆响,那木乃伊仿佛触电般的一弹而起,然后重重朝后倒了下去。
错了,不是仿佛,而是确实。
拿在我手里的,是前阵子这个区的警察署长送我的电子防暴器。因为我给他弄到了一样比较稀有的,并且比较难搞的好东西,所以他一高兴,把这件警察专用的防暴器给了我。
这东西也就手电筒那么大,却有九十万伏特的超强电力,任凭多大块头一个人,被这样东西一击,怎么也都是扛不住的,何况一具脆弱的,刚刚复活了不久的木乃伊。
它跌倒在了地上,腿因着剧烈的麻痹而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沙哑声音。
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更不想给它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于是迅速走到它面前,我将手里的防暴器开关再次打开,然后插向了它的脖子。
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对于一具木乃伊来说,尤其如此。
于是一声爆裂般的声响过后,它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尸体般静躺在了我的脚下,也不知道是真的死了,还是暂时的昏迷。
无论怎样它只怕脑子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因为我用了最大的功率,
而防暴器亮蓝色的光依旧还在两根电击片间闪烁着,仿佛我手里握着一把完美的闪电。这感觉真是好得无与伦比,对于我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来说。
这时哐啷一声巨响,外间的电子门被破开了。“A!!”随即我听见小默罕默德吃惊的大吼声:“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
“那为什么断电了?!”
“我是说我没事,”一边回答,我一边走到总闸前把电门一个个拍开:“不过我好像不小心把那鬼东西弄死了。”

 

第十五章

‘伊西斯女神风暴来临的时候,阿努比斯会睁开他的眼睛。’那具被我标记为X的木乃伊复活后的第三天,我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前一天晚上,也就是我死里逃生后的那个夜晚,一股在红海上空酝酿已久的飓风席卷了红海沿岸。由于地处中心,所以形成了整个埃及处在风眼中心的地方风平浪静,而风眼之外暴雨纵横的奇景。天亮之后风向开始北转,但雨仍未减小,一大清早所有交通再次处于瘫痪状态,因为暴雨带进了泥沙流,把许多道路都给吞没了,而出城到沙漠的那段路更是寸步难行,导致所有在开罗的游客全都被困在了城里。
当然这对于我来说影响不大,除了不能回去睡觉,我觉得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而睡觉这种事情,只要有个可以躺的地方,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况且自从发生了那些事之后,叫我怎么还睡得着。
每每只要处在一个停顿的状态,我就开始满脑子计算这具木乃伊到底能给我带来多少利益,后来发觉我竟然计算不出来,这东西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很显然,别说木乃伊,就是一个寻常的死人突然死而复生了,那也会引起世界性的轰动,何况一具死了几千年的木乃伊呢。甚至可以说,这会儿连它的身份都不太重要了起来,因为相比之下,我想所有人更想知道的是它到底是怎样才能死而复生的吧。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都在寻找的这种技术,但千万年来留下的只是空空传说而已,最后他们的真正归属,无一不化成华丽棺材里一堆枯柴。可谁能想,这种已经被认定是不可能的实现的东西,却在一具古埃及木乃伊身上实现了。
那么究竟是谁让它能在死去几千年还可以复活的,那些人用的又到底会是什么样一种医术——或者说法术,让它复活成功的?
这些问题对我来说无异于哗哗的钞票声,悦耳动听。
我庆幸自己没把这颗摇钱树给真的电死。当时处在生死关头,我想到的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钱的问题一时给我抛在了脑后,毕竟小命没了的话,钱太多也是白搭。直到脱险,情绪恢复平静,我才开始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到底那是喉咙,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我完全可以调低点功率的。
所幸在小默罕默德给那东西全身做检查的时候,我们从它胸腔里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那真是比任何美丽的声音更加美好的声音。
于是在简单处理了下它的伤口后(其实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伤口了,那东西干枯的身体因着它的动作被搞得到处都是蜕皮和裂痕),我和小默罕默德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它搞得一片狼藉的密封舱,然后把它重新安置到了手术台上。
这次用了更牢固的方法将它绑住,为此用完了实验室里所存的所有橡胶带。它们分别裹住了木乃伊脖子,胸口,腰,腿脚和双手,将它们同手术台牢牢绑在了一起。
束缚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种力量没办法释放。
小默罕默德说这是捕鳄鱼的绑法,我则觉得它经过那么一折腾,看起来更适合它作为一具木乃伊的身份了。不管怎么样,似乎这么一番捆绑之后,我站在它边上的时候觉得安全了许多。
那一整天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观察这具木乃伊。
经历了和我的一番追斗后,它身体很多地方出现了状况,比如之前提到的蜕皮和裂痕。腰和关节处尤其严重,几乎是惨不忍睹。这种状况如果要换成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好象我们中秋吃的苏式月饼,它本来完美的皮,在被人咬了一口之后,就开始大面积脱落。现在这具木乃伊皮肤上的状况就是如此。我试着给它剥除了一些,但更多的仍粘连着它的身体,我不敢硬来,怕一不小心造成大面积损伤。
除此,这具木乃伊原本那头枯草般的头发开始脱落了。它们原本就早已没了生命力,只浅浅地扎根在它的头皮上,经不起它那么大的运动,所以开始大片脱落。令我感到后怕的是这木乃伊的眼皮仍和眼眶粘连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我以为黑暗给了我一柄保护伞的时候,其实它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额外的好处,这具木乃伊靠的是它对声音的听觉以及某种敏感的本能,在黑暗里寻找着我,而不是靠它的眼睛。
意识到这点,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在监视器里看到的一幕。
那个时候它被一个人绑在密封舱里,没有人告诉它什么是探头,那东西挂在哪里。可是它却好像知道似的,虽然两只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分毫不差地将脸转到了监视器探头安装的方向。
这不能不叫我回想起来一头冷汗。
于是我把这段过程告诉给了小默罕默德,但他不以为然,他认为是我多心了,因为手术台本就在探头的监视范围之内,而木乃伊又是固定住不能移动的,所以在这样的状况下,出现类似它能看到探头的这种错觉可能性很大,这种错觉学术上叫‘视觉欺骗’。
我想想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于是就没再继续纠结下去,只一心用摄像机把木乃伊从头到尾拍了一遍,包括边上监测器里出来的身体数据。
那么忙碌了大约有个把小时后,突然有人在外头按了铃。
我的实验室有两层,地上一层,地下一层。为了安全起见。
地上那层是个巨大的仓库,堆放着很多废弃的旧汽车和轮轴类东西,因为之前这地方的主人是个汽车维修老板。被我买下改建后,现在上面一层基本废弃不用,只在需要的时候充充样子,让人以为是个还在营业但生意并不怎么好的旧五金铺子。
店门外一台老式的已经不能用的公用电话机旁我装了个隐匿式的暗铃,一般人并不知道,通常只有同我有长时间生意合作的人才会知道它的用处和使用的方式。
因此铃一响,我知道是熟人来了,所以赶紧打开门口的监视器。
一看,来的人原来是道尔。
道尔是个金匠,在英国祖上三代从事的都是这个活儿。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祖先从事这工作的时候,是给英国皇室制作首饰,而到他这代,他开始搞起了赝品古董的制作。
不要因为看到赝品两个字就对它嗤之以鼻,事实上能从事这种工作的道尔,他手上的技术要比他祖先高明得许多。因为一般的首饰制作,那只要设计、工艺雕琢,就可以了。但古董赝品却不能那么简单就完成。首先它就得像。
像到让人一眼看不出来是假的,再多看多少眼也看不出来是假的,除非真的是那方面的专家中的专家。这赝品师的手艺那就叫绝了。
道尔就是其中一个。
我在中国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还同他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兴趣,我对考古,他对仿古。后来过着过着,这俩兴趣就钻到一块儿了,几乎是珠联璧合。因为有时候从一些古墓里挖出来的珠宝首饰都很不完成,特别是造盗窃严重的,能给你留下一两粒珠子宝石,算是很不错了。而这些东西,对于正统的考古学家来说,没所谓,得到一件是一件。对于我们这些“二道贩子”来讲,就比较为难了。
你说它们没价值吧,毕竟几百几千年前的东西。要说它们有价值吧,你单凭几粒小石头,怎么卖得出高价钱?
于是这种时候就需要道尔这样的人来帮一下了。我们称“润色”。
将古董宝石玉器,兑上现在的金银,按照古董年代所流行的式样打造成一把足以乱真的仿古首饰,再予以陈旧化处理。一旦做成功,拿到市场上去卖,那番个两三倍是没问题的。
我跟道尔的这种‘以新翻旧’的合作关系已经保持了有十五年之久。
这次我找上他,是为了老默罕默德交给我的那些从这具木乃伊坟墓里带出来的几颗宝石。老头托我卖个好点的价钱,作为好处他把这具木乃伊便宜卖给了我。所以我得给他卖个合适的价钱,所以我找到了道尔。
但没想到他会那么快来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首饰给做好了。屏幕里他浑身都是泥浆和水,显然这一路走得不轻松,于是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把密封舱关上,我跑上楼把大门打开将他迎了进来:
“这么早?”
而还没等我问他是不是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他先从口袋里摸出了样东西,递给了我:“我想你大概需要看一下,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