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瓦日?”于是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点点头:“哈瓦日,伊西斯女神的风暴。”
伊西斯女神的风暴?听起来似乎挺酷的一个名字,但我实在无法将这片浑浊的颜色同那个美丽的女神联想到一起。所以我耸了耸肩。
“哈瓦日比一般沙尘暴都要强,它把北边沙漠整个儿都吹来了,该死的鬼天气。”说着话司机闷踩了下刹车,并且往边上那辆紧贴着他泥鳅般超了过去的丰田猛按了两下喇叭:“每次碰到这种天事故总是最多的。”说完,想想不太爽,他探出头去冲前面大吼了一声:“嗨!赶着去投胎啊?!”
这叫人忍俊不禁,显然各国间骂人的方式总是差不多的。
见到我笑,司机也笑了,然后对我说:“嘿,姑娘,你笑起来真是好看,有电话号码么?”
得,显然各个国家男人泡妞的方式也是大同小异的。
我没有理会他,把头转向了窗外。这会儿窗外能见度似乎已经变得更低,几步开外人影就已经模糊起来,路边棕榈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大团塑料袋在天上飞舞扭曲着,很快噗的一下就被卷到了更高的空间。
“风可真大。”忍不住叹了声。
司机见状挑挑眉,对我道:“第一次碰到吧?”
我点点头。
“我也快十年没碰到过这种天了。明天开始至少三天你要少出门,姑娘。”
“为什么?”
“因为伊西斯女神风暴来临的时候,阿努比斯会睁开他的眼睛。”
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我午饭没吃就出酒店,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又饿又渴头又痛,这让人脾气无论如何也是好不起来的,所以看到小默罕默德衣冠楚楚地坐在实验台上,口气不免有点生硬:“叫我来看什么。”
他正低头在显微镜前看着什么,很专注,以致我问他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我问了第二遍,他才做梦似的把头抬起来,直愣愣看向我,一边眼睛因为太靠近显微镜的边框以致有点红,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好笑。
“过来。”见到是我,他有些游离的神情看起来振奋了一些,甚至有些兴奋。手朝我招了招,一边将位子让给了我。
我坐□,按着他的手势朝显微镜里看了过去。
里头是组细胞,蠕动着,并且有一些正在发生分裂。“这是什么?”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我抬起头,朝目光看起来兴奋得有些闪烁的小默罕默德望去。
“细胞。”
“我知道是细胞,怎么了。”
“这是一组人的表皮细胞。”
“谁的?”
“问得好。”夸完,似乎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他负起手在边上走了两圈,然后问我:“它们看起来怎么样,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
“这就有趣了,”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眼镜戴了起来,他再道:“猜猜它们是谁的。”
“我怎么知道。”肚子里很猛地叫了一声,我没好气道。“如果不急着告诉我,那我先去吃饭了,小默罕。”
“它们是从你带回来那具木乃伊身上采的。”
“什么??”一句话,硬生生让我把离开的脚步给停了下来,我转过头仔细在他脸上看了看,以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拿我开玩笑。“木乃伊?”
“是的。”他点点头,并且在手腕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就从这个地方采集的,货真价实。”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话却让我没办法去相信。
你见过一具表皮细胞还活跃并且能发生分裂的木乃伊么?
怎么可能。
那东西经过几千年的时间早就干得彻底了,虽然…我带回来的这一具有点儿特别,特别的湿一些。
但也无法改变它已经死去了几千年的事实。
“你确定你给我看的不是细菌。”脑子里挣扎了一下,我问他。
他朝我摊了摊手:“镜片上的切片,你自己去确认。”
不需要确认,因为细菌和细胞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只是无法相信而已,换谁都不会相信的,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会的…”再朝显微镜里看了一阵,我问他。
小默罕默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的,没想到…”
“你想确认什么。”
“你的这具木乃伊,亲爱的A,你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就没发觉它比较特别么。”
“当然,不然老默罕怎么肯那么便宜就让给我。”
“我是说更特别的一些东西。”
“更特别?”
第七章
小默罕默德说,昨晚在看到那具木乃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对我所作的那些自私行为的愤怒,他当时就准备好好对它检查一番。
首先是尸体的湿度。
我们先说说所谓干尸和软尸的区别。当尸体处于通风良好、空气干燥的环境中时,体内水分迅速减少,尸体可不发生腐败,皮肤发生皱缩变干、硬固。这种现象称为干尸,又称木乃伊。而当尸体长期处于酸性土壤、泥炭沼泽中或深埋密封潮湿的棺材中,在酸性物质的作用下,使腐败变慢或停止,而皮肤变得密实、暗褐色,呈鞣革样,肌肉及内脏蛋白质逐渐溶解,骨质中的矿物盐类被溶解而变软,尸体体积缩小,容易切开和弯曲。这种尸体称为泥炭鞣尸,又称软尸。
我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显然是学术上所指的干尸,也就是木乃伊,无论从它的收缩程度以及尸表状况来讲都是如此。但它同时却具备软尸的条件,比如肢体容易弯曲,皮肤呈橘皮化但颇为密实,甚至有些部位呈鞣革样,那是尸体密闭于酸性土壤类条件下才可能发生的变化。
其次,这具木乃伊是他入这行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没有将内脏分离出尸体的木乃伊。
众所周知为了尸体的处理,也为了一定的宗教意义,古埃及人在制作木乃伊的时候是将尸体脑髓,脏器等一系列易腐化的东西从尸体里提取出来,另行安置的。没有经过这种手术处理的木乃伊几乎没有,因为一来尸体会难以保存,二来严重违背了古埃及人通过这种行为来祈求转生的宗教习俗。
但只能说是几乎,并不是绝对。
如果对古埃及历史有更深,或者说更偏门一些的研究,就会知道,在大约公元前1587~1577年,也就是十七王朝的某一段时期,曾经有过一次宗教改革。改革期间整个王朝所侍奉的主神不是传统的拉神,而是安努,也就是死神阿努比斯。
那个时候制作木乃伊是不将内脏器官移出体外的,为了保持尸体的完整性。那些祭司们认为,只有这样完成的木乃伊,才可以在幽冥河里得到永生。
注意,是永生,而不是再生。这是又一点同传统教义所相违背的地方。
但这种改革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因为很难得人心,对于长时间侍奉太阳神的那些神官和民众来说,代表黑暗的安努神是永远无法代替高高在上的太阳的,也就是说无论当时的执政者多么努力地推行新的宗教法则,最终它在人民的心目里是非主流的,最终在几次的政变里,宗教重新回归了原来的传统,包括制作木乃伊的方式。而短短的安努宗教文化因其不得人心而被后来的执政者抹去,包括大量那段时期的记录,雕刻,文献。由此,安努文化很快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甚至有人提出过,这段历史也许仅仅只是种虚构,流传在民间传说里的毫无历史根据的遐想。因为至今都没有人在出土的木乃伊中找到过那样特别的木乃伊,或许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也或许他们早就因为制作的方式问题而被时间腐化为尘埃,总之在正统的埃及历史学里,那段东西是完全不存在的,除了那位谜一般的法老王——斐特拉曼二世。他将他全部的谜带进了他的坟墓,最终令他的坟墓也成了谜中之一。
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默罕默德对我说,他说我不知道你在把它带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A,但我是注意到了,这东西不但皮肤,甚至包括它的血管,还保持着弹性。
我想说这根本不可能,但没说出口,因为确实在昨天当我检查木乃伊的头颅的时候,我从它裂开的头皮里看到了一些褐色的浆状东西。
不过如果说那是从它血管里流出来的,未免太不可思议,三千年的时间足够将一条河变成一堆黄沙,何况是一个死人的血管。
可是既然小默罕默德提到这一点,必然有他的原因,所以我只是轻轻摇了下头,然后听他继续往下说。
小默罕默德说,种种原因,造成他一晚上彻夜未眠。因此虽然昨晚离开的时候他想过再也不回这间实验室,第二天天还没亮,他还是匆匆赶了过来。
到后第一件事情是用碳14检测尸体的年份,那是一种根据放射性同位素的衰变来估算古尸存在时间的实验。
根据少量残留在尸体上的亚麻质努各白碎片,最终他判断这具尸体存在时间大约在三千到四千年左右,也就是古埃及中王朝至新王朝的交替之间。这一点和我的推算大致相同。因此也就意味着,关于那段时期对于安努神的崇拜以及另类木乃伊的制作方式,它们可能真的是在历史洪流中存在过的。
明确了这一点,小默罕默德开始给木乃伊进行声波检测,因为他急于想知道,在经过了几千年的时间之后,那些没有从尸体里取出来的内脏器官,现在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结果出来令他吃惊。因为那些内脏历经千年完全没有腐坏,在他给我看的打印图像里,可以清楚看到这个事实。
我看到了干瘪的胃囊,缩得很小的肝脏,还有因为干瘪而令画质显得相当模糊的大肠。
这真令人不敢置信。通常这些东西在人死后不久就会开始腐化,因为它们的构造材料。除非将它们浸泡在福尔马林里面,才能让它们保持长时间的不腐败,而那具木乃伊的肚子干瘪的程度充分说明了它并不是一个变相福尔马林、或者别的什么防腐剂的容器。
位于左胸腔的死者的心脏,在图片里看起来就像一块长着一层厚核桃壳的鸡蛋,比正常的心脏缩小了很多,但并不影响它的完整性。它在那个干瘪的胸腔里安静躺着,几十个世纪之久,却没有一丝一毫腐烂的迹象。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奇迹的,那就需要通过手术才能知道的了,但手术前小默罕默德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先去解决,那就是尸体血管的弹性。
通常在木乃伊的尸身上是摸不到血管的,因为它们早就随着血液的干透而干瘪,与同样干瘪的皮肤混合在了一起。可是小默罕默德却在这具尸体上摸到了血管,并且不止一根,这不能不叫他感到匪夷所思。埋葬了几千年之久的木乃伊,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能再留有什么□的了,不然还叫什么干尸。可是这具尸体却有明显突出的血管,虽然摸上去硬得就好象一根实心电线。
他想知道撑在那些血管里令它保持如此饱满姿态的东西东西究竟是什么。
因此在手术前,他先用手术刀在尸体左手臂最明显的那根血管上划了一刀。
“之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再次我问。
我依旧保持沉默,摇了摇头。
他道:“一些褐色的浆状物,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它们叫做血液,相当陈旧的,在血管里沉睡了几千年而没有干透并且消失的古老血液。”
“这怎么可能。”我说。
他挑挑眉:“我也觉得不可能。”
所以在呆坐了半天后,他做了一件令他自己都觉得非常可笑的,并且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在木乃伊干瘪得好像橘子皮一样的皮肤上切了一小块下来,然后放到显微镜下,然后将眼睛移到了镜头上。
而随后从显微镜里得到的结果令他瞠目结舌。
这具死了至少三千年之久的木乃伊,它的表皮细胞竟然还活着,并且有些正发生着分裂,这彰显着它无比活跃的生命力,这样的生命力根本不可能从一具干尸上能看到,它只可能属于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人。
说完,他啪的声合上了打印本,朝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带回来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
第八章
可我怎么知道。
我只是把它带回来,想进一步证实一下它是不是我想要的那样东西的。谁知道那些还都没搞清楚,它却又给我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你不应该破坏它。”于是故意忽略了小默罕默德的问题,我转开话题对他道。一边走到控制台边打开了监视装置。
这些设备包括整个实验室是我花了两年时间购置的,包括一个密封舱和设备还算完善的手术台。密封舱同手术室连在一起,因为光这些东西已经几乎花光了我几年的积蓄,再添加一个额外的手术室,恐怕我就得负债了。
所以说干我们这一行钱来得快也去得快,于是对钱的欲望总也就源源不断。
“现在你脑子里还在琢磨着把它卖掉么。”听我这么说,他问我,语气带着同昨晚类似的不快。
“当然,”密封舱的灯光随着周围设备的激活而逐一亮起,于是那具令小默罕默德一晚上没睡着的木乃伊很清晰地出现在了监视器的屏幕里。“不然我带它回来干什么。”
“你知道它身上的价值么。”
“当然知道,足够我们即使现在就洗手不干,还能安心挥霍上一阵子。”
“我是说研究价值。”
“那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么,小默涵。”
透过镜片他足足盯了我有半分钟之久,在我说了这句话之后。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作为一个刚脱离象牙塔的高材生,在这一行当里有些追求他是和我不一样的,简言之,他还存在着一些他这种年龄和学历所特有的学术欲望。这具木乃伊的与众不同很显然地唤起了他这种欲望,并且强烈。而对此,除了必须当着他的面冷静地将这种欲望撕毁给他看,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让他清醒意识到这点——他,只是一只“蟑螂”而已,除了拿到手的现钱,他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去关心。
“你真的打算继续下去,为那个油王?”然后他问我。
“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到那张支票上的数字了。”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A。你手里掌握的不是一笔美金,它是未知,是科学。”
“那又怎么样。”他的喋喋不休开始让我感到不耐烦。也许我当初找到这样一个人来为我工作本身就是错误的,他年轻而激进的脑子里太容易受到这种跟我们自身利益毫无关系的东西的诱惑。“这么些年我拿我的时间,我的命,赌在这块充满了黄沙和老人味的鬼地方,可不是为了你的科学,那样我索性不要离开考古队好了,小默罕,你也大可不要离开你那个高高在上的象牙塔。”
听我这么啪啪一顿说,小默罕默德没再吭声,只是低头看着显示器里那具泛黄的木乃伊。我则穿上了除菌服径自进了密封舱。
密封舱有很好的空气隔绝功能,只在需要的时候提供氧气,所以刚进门就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冲着我鼻子扑了过来,一股类似某种中药一般的味道。
味道是从手术台上的尸体身上传过来的,之前不知道是挥发在空气里的关系,还是周围各种各样的味道麻痹了我的嗅觉,所以一直都没有闻出来,这会儿在密闭的空间里闷了一个晚上,它的识别度变得很高。
“尸体曾经在某种药水里浸泡过,小默涵。”打开耳麦,我对控制台前看着我们的小默罕默德道。
他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一边锁上外间的大门,换上衣服快步跟了进来。
木乃伊躺着的姿势和昨天不太一样,我想是因为早上小默罕默德动过了它的关系。原本两只手以十字交叉状贴在胸口,现在一只手稍微朝上松了一点,露出手腕部的割伤,那片皱巴巴的皮肤被切割过的伤痕处有一片已经凝成了块的暗褐色物体。
而沿着这处伤痕,一直到腕部以下,两条血管很清晰地凸显在手腕干皱的皮肤上,苍劲有力,雕刻般给人一种视觉的弹性。
这让我感到有些疑惑。
疑惑在之前听小默罕默德讲述的时候已经产生了,关于木乃伊的血管问题。我并不是个不小心的人,在某些时候,可以说我是非常细心的,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我想我昨天在老默罕默德地下的商铺里第一次触摸这具木乃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血管,不然,以我的职业敏感度,我是不可能把它们给疏忽掉的。
如果不是我疏忽掉的问题,那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在我把它搬回来的时候突然生成的吧,这未免太可笑了。
寻思间,小默罕默德有点突兀地抓住了我的手,朝那两根血管上按了过去。我要挣开已经来不及了,只感到一种…拿他的话来说,就像摸到根实心电线般的感觉,从我的指尖上直直地传递了过来。
赶紧一收手,眼睛撞上他眼角的笑意。“什么感觉。”他问。
我斜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是很有价值的东西,A。”
“我知道,所以才要快点弄清楚它的身份,然后换成美金。”
“你知道我指的价值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要对你说多少遍,小默罕。你所谓的价值,它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
“你想想看,也许它是世界上唯一一具这样安葬而能保持内部不腐朽的木乃伊。它到底是谁,究竟是什么样的处理方式令它内脏保存得那么完好,又是什么样的条件造成它干而不枯,明明木乃伊化却还存在着软尸现象的。你真的不好奇吗?”
镜片后小默罕默德的目光有些灼热,好像第一次我带他进入我的世界,给他看那些在他的象牙塔里根本看不到的某些随葬品时的样子。我知道用平时应付他的那套已经不管什么用了,因为不得不承认,其实他说的这些,对我来说也是种无比的诱惑。
在这行干了那么久,我还从没见到过这样一种木乃伊,它全身上下可说都是谜。谜底一旦揭晓,必然在整个古埃及研究学里造成一个不小的冲击,只要我们将它交出去。
而这么做是不可能的。
那些学术研究,那些解谜,对于我来说算得上什么,除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心,什么都没有,我只为金钱付出我的所学和所获。
“难道我还指望它给我带来一个诺贝尔奖么。”因此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用这句话回答了小默罕默德。
他听完脸色微微一红,然后将头转向一边。
我知道他这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每每在我做了什么令他不悦的事情的时候,这个老实人只能以这样的神情来冲我发泄,而这种无关痛痒的举动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反正,拿到钱的那天他就消气了,男人的怒气本质上和小孩没多大区别。
可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似乎存心是要打破我这种自信,小默罕默德趁我一个不留神拿起边上的手术刀就朝木乃伊肚子上划了过去。
“你干什么?!”幸亏我反应快,没等刀子碰到尸体,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用的力气很大,以致他一时没办法甩开我。
“我必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次挣扎了一下,他一个字一个字对我道。
“你破坏了它我还怎么拿去卖,对方要的不是一具开膛破肚的木乃伊!”
“卖?!卖了他妈的能给你多少钱?够你花一辈子吗??”突如其来一声吼,把我给惊得一跳,我从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他甚至都没有对我大声说过话。
手不知不觉从他手腕上松开,恢复自由后他撸了撸袖子,朝我看看:“再者说,它也未必就是那男人要找的,不是么。迄今为止除了猜测,你一点证据也没有。”这句话已没了刚才的火气,似乎有些后悔之前一瞬间的举止,他有些尴尬地咧着嘴。
而我反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那也得等我确定了再说。”
“确定它是不是可以为你带来那大笔收入再做决定么?”吃痛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是因为刚才一下子的爆发已经发泄掉了他全部的怒气,他只是笑了笑,扶正了被我打歪的眼镜架:“A,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那么自私。”
“不自私的人不会来干这一行。”包括你自己。我心里说。
“是么。”他再笑,把手术刀丢到一边。
“不然你又为什么要来干这行,高材生。”
“你说呢。”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
一时愣了愣,也就那么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可是突然之间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在我眼角边微微移动。
这让我冷不防地吃了一惊。
似乎连小默罕默德也注意到了,因为就在我循着那种感觉朝眼角扫到的那个地方看过去的时候,小默罕默德的视线也正朝那方向转过去,带着一种有些诧异的呆滞。
“这是什么…”继而听见他轻声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一味沉默着,因为眼前所看到的东西让我一时难以发出声来。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他再问,并且整个上身朝手术台上那具木乃伊探了过去。
我也是。
“SHIT…”然后我听见自己僵硬得有些陌生的话音:“这是心跳?”
第九章
经过骨骼,血液,脂肪和皮肤的层层包裹,人的心跳基本上是看不出来的。但木乃伊不同于普通人。□的流失造成它表面完好但身体变得很薄,薄薄一层皮肤紧贴着骨骼,最薄的地方就好像一层干巴巴的胶片纸。
一种跳动般的节奏正透过那层胶片纸似的皮肤,在那具木乃伊安静的胸腔处跳动着,一下一下,令脆弱的皮肤发出微微的抖动。这真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动作,仿佛那层脆弱的皮肤下包裹着某种不安分的小动物似的,扑通扑通,细微却有力。
“见鬼…”半晌小默罕默德闷哼了一声。
刚才靠近木乃伊的同时,他拿起了那把被他丢在一边的手术刀对准了这具木乃伊。但迟迟下不了手,那只手在木乃伊不断鼓动的皮肤上微微发着抖,他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我想我的脸色应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如果这副干瘪的胸膛下面不断跳动着的真是木乃伊那颗硬核桃似的心脏,那,我们真的是见鬼了…
但这怎么可能…
想着,我不自禁地把手伸到木乃伊的鼻孔下,探了探。而那地方并没有空气进出的动静,木乃伊的胸腔亦不见起伏,可见除了它胸口诡异的跳动,它并没有“活”过来。
但这种跳动又到底会是什么。
一时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甚至因为肾上腺素的突然激升而变得有点发晕,我咬了咬牙把手移到木乃伊的胸口处,按住了那个仍持续不断跳动着的部位。
继而猛地缩了回来。
那地方是暖的。虽然感觉很细微,但丝毫不影响我的判断,它很明显比胸腔以上的皮肤要暖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看向小默罕默德,而他正两眼一眨不眨盯着木乃伊的胸膛,像是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直看到里头去似的。
这么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左右的时间,突然猛一挺身,他丢开手里的手术刀两手朝前一伸,一把扣住了木乃伊的脸颊和下颚。
“你干什么??”过大的力量令木乃伊脆弱的头颅发出阵吱嘎的轻响,这让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拉住他。
我以为他是在破坏这具木乃伊,但很快意识到,他只是低下头仔细地朝木乃伊那张被他扯开的嘴里看了看。然后手指一伸,他从木乃伊喉咙的深处抠出了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