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雷是惩罚我刚才为了保住老张的命,而随便变更了别人的命么…
想到这里,头顶唰的下亮起道闪电,一瞬间闪得几乎让我的眼睛都要失明了。
不由头皮一紧。
赶紧努力辨认着周围的环境,想要个地方躲,却立刻发现,自己走了半天,竟又回到了自己租屋的那栋老楼前来。
当即想掉头离开,但随即一阵雷响在我头顶炸开,直把我逼得使劲朝前一窜,一头朝着楼里飞奔了进去。
刚刚进楼,又一道强光闪过,随即,就在我刚才所站的那个位置被闪电劈出脸盆大一块裂口。
我看得腿都软了。
正不由自主往后退着,就见外面再度一道闪电掠过,随后再次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不偏不倚,正对准这栋楼直劈了下来,直劈得整栋楼一阵发颤,楼里过道灯一阵狂闪。
我吓坏了。
继续朝后退,但刚退两步,突然身后撞到了什么,赶紧想要止步,但已经迟了。
一道冰冷的东西无声无息朝着我肩膀上直压了过来。
压得我毫无招架之力地跌坐到了地上,忙挣扎着想要摆脱,但随即脖子一紧,一只手冷冷扣在了我的喉咙上:“一起死啊…一起死啊…一起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井二十

又一道闪电亮起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身上压着个没有头的人。
确切地说,是个因为脖子被折断,导致头朝后悬挂在背上,所以看起来像是没有头的人。
他用他两只粗大的手狠狠掐着我脖子,掐得我别说呼救,就连呼吸都难。只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都被挤得朝脑门上冲,情急之下,立刻放弃扯开他手指的尝试,我举起双手一把朝着他那条折断的脖子上使劲抓了过去!
原以为,这地方是这魁梧无比的家伙身上最为薄弱的地方。
但岂料这地方不仅不薄,而且一点都不弱,当我两手用尽全力将那根扭曲的脖子抓住后,只觉得自己就像抓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橡胶,非但没能让他因此松开手,反而令他趁势把头抬了起来,咧开嘴朝我发出咯咯咯一阵怪笑:“一起死啊!”
然后那颗头咕的下朝着我的脸垂了下来,笑嘻嘻看着我,手里力道骤然加大:“一起死啊!”
这一下狠劲直掐得我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就断了气。
所幸就在这一刹那,不知怎的这断头人的手突然松了开来,转动着眼珠朝上看去,嘴里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紧跟着,似乎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猛站起身挥舞着双手,对着他头顶上方黑幽幽空旷处张大嘴一阵咆哮。
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这形势的短暂扭转让我得以及时吸进一口气,然后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就朝着楼外冲了出去。
但没等冲到楼门口,突然眼前一花,一团白色东西从楼上直坠了下来。
嘭的声闷响,它不偏不倚就跌在我面前两步距离那道台阶上,等我一眼看清这跌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立刻暗暗叫了声苦。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昨晚那个在我窗外坠楼,然后又沿着墙壁爬进我家窗户的那个女人。
看来今晚我是被这些鬼魂给缠住了。
可是不都说雷是劈鬼的么。
…还是劈妖?
记不清了,但不管是劈的什么,显然对我面前这两个东西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倒是刚才差一点把我给劈死。脑子里正乱糟糟想着时,头顶卡啦声巨响,又一道惊雷劈过,震得地面猛地一颤,也把头顶那盏过道灯震得猛一下亮起,然后啪的声四分五裂。
灯碎后,这不大的空间重新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
片刻,地上沙沙一阵轻响,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亮,我看到那裹着一身白床单的女人在台阶上慢慢蠕动了两下,然后慢慢支起身,用她细长的手撑着地朝着我方向慢慢爬过来:“镯子呢…我的镯子呢…”
见状我忙要后退,遂想起身后那个断头男,立即打消了念头。正不知所措地僵站着,猛听见有人在一旁发出幽幽一声叹息:“苦啊…”
声音近在咫尺,但我边上根本没人。
只有紧跟着一道闪电从楼门外亮起,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这地方每个角落,也随即让我意识到,这发出叹息声的人不在旁处,就在我头顶上。
闪电将他影子清清楚楚投射在我脚边。
那是个穿着件雨披,被一根粗绳勒着脖子悬挂在三楼楼梯扶手上的人。
影子一摇一晃,被风吹得飘来荡去,每荡一下,绳子就收紧一点,勒得他脖子发出咔擦一声脆响。他因此在半空挣扎着,扭曲着,过了片刻,就在我回过神试图从他底下躲开时,那根绳子突然啪的下断了。
令他从那上面荡了下来。
带着一声尖叫,径直扑落到我身上,随即就像只散发着冰冷腥臭的章鱼一样紧紧抱住我,对着我身体用力吸了口气:“暖和啊…”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全身的热量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像被突然扔进了一桶冰水里,冻得彻心彻肺,但刚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冻得完全不听使唤,而声音则被充血的喉咙死死咔在喉咙里,所以尽管就在这时二楼的楼道灯突然一亮,一阵脚步声从楼上响起,我却全然没有一点方法可以让那人收到我求救的讯息,唯有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经过楼道,再从楼梯上一路而下。
也许再下来点他就能看到我的状况了。我瞪着那人两条越来越近的腿心里想着。
可不知怎的,当走到楼梯中间时,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不继续走了…
就在我极力盯着那个人停下的双腿,使劲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时,便见那个原先已离我很久了的女人身子蓦地一扭,像条蛇似的朝着楼梯上的他爬了过去。
而那个用力抱着我的吊死鬼也突然把我松开了。
身子一斜,他一边从嘴里发出阵含糊不清的咕哝,一边转过身抓着扶手也朝楼梯上爬去。但没爬两步他脖子上那根绳子就被一只粗大的手给抓住了,随后用力一甩,一把将他甩落到地上,没等他爬起身,那个人高马大的断头鬼一脚踩在他单薄的身体上,纵身跃起,对着楼梯中间那男人一声咆哮直冲了过去!
那瞬间我以为这男人肯定是要死定了。
虽不知为什么他刚一出现那些鬼就放过了我,但从刚才吊死鬼的行为来看,他们可能是冲着阳气而来。
我身上带着阳气,所以他们最初全都缠着我,但此时我体内阳气几乎全被吊死鬼吸走,而这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却是阳气旺盛,因此我不再是他们的头号猎物。
这男人成了我的替死鬼。
想明白这点,我忍着全身依旧难以控制的僵硬,立刻慢慢往大楼外走去。
趁机想逃离这可怕的一切,但不知为什么,眼见着大门就在眼前,我却迟疑了。脚步停在门口处,用力动了动脖子,想回头看看那男人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但无奈脖子根本转不过去,只能把手伸到裤兜里用力摩擦了两下,稍许活络了下冻僵的指头,正要再次尝试回头,不了手指却在裤袋里摸到一样东西。
一张硬纸。
是静安寺那个假和尚给我的护符。
想起他信誓旦旦对我说起过,这符是开过光的,可以保居家平安。虽然那话是真是假根本没法去验证,但这会儿,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是张废纸也不妨试试看?
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一把将它从裤兜里掏出,随后直挺挺把身子往楼梯处用力一转,我用尽全力把手里那张纸符朝着聚拢在楼梯中间那三只鬼的方向狠狠丢了过去,一边胡乱大叫了声:“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你们走开!!”
话刚从我肿胀的嗓门里挤出,我却愣住了。
楼梯中间哪里有半条鬼影,就连原本站在那里的那个男人,这会儿也不见了踪迹,只有我扔出的那张纸符在半空里悠悠地飘荡着,随着二楼那盏过道灯倏地被我的叫声激亮,它轻轻坠落在了那男人刚才所站的地方。
见鬼…难道迟了一步,那男人已经被他们三个吃掉了么…
当即腿一阵发软,我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这是我今晚害死的第二个无辜者…
也难怪要遭雷劈,如果之前我被门外那道雷劈死,这会儿那人根本就不会死…想到这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存心在印证我的想法,一道闪电劈过,离我不远处那道位于楼梯边上的窗啪的声脆响,被击得粉碎。
果然这些雷都在围着我劈,虽然总也劈不准。
我呆看着那一地的碎玻璃,不知为什么却丝毫没有之前那种恐惧,只莫名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声音这么大,住这楼里的人都没一个出来看上一眼。
想到这里,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我背后伸出,径自伸到我面前,然后一把按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呼吸不由一顿。
以为是那只断头鬼又出现了,但那只手并不像断头鬼那样粗糙巨大,也不像他那样狠着劲地掐我。
就这么轻轻搭在我喉咙的地方,手指冰冷,但那温度穿透皮肤渗进我喉咙后,原本肿痛得火烧火燎的嗓子突然就不痛了,连肿块也似乎一瞬间全都消褪了去。
过了会儿,当我不由自主轻轻清了声嗓子后,那只手收了回去,随后从我身后慢慢踱到我面前,那人蹲下身看了看我,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哪儿学的蠢话,还观世音菩萨保佑,有活路不走学人家半吊子法师念咒,你还要命不要了。”
“骷髅人…”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里…”
“你从哪儿引来的五雷轰顶。”
“什么五雷轰顶…”
问完,他没回答,只静静看了我一阵。
“蠢透了。”随后从嘴里丢出这三个字,他站起身沿着楼梯一路而上,到中间低头朝着静躺在那里的纸符看了眼:
“随随便便就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你这样的人,那人也是蠢透了。”
说完,似笑非笑牵了牵嘴角,他将它轻轻踢下了梯阶。
之后将目光转向我,他又对我说了句什么。
但我一个字也没能听见。
因为就在他边说边朝我一步步走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是身上依旧冻得刺骨的关系,还是从之前太过剧烈的紧绷感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我突然被一股无法名状的巨大疲倦感所包围。
紧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上,两眼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井二十一

醒来时,我发觉自己被冥公子带回了我的租屋里。
窗外一片漆黑,没有雷声也没有雨,万籁寂静,所以凸显得我脑子里一种嗡嗡声响有如万马奔腾。
钟指着凌晨一点,我至少昏迷了两三个小时。
但我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冥公子拍醒的。
他强迫我从深沉的昏睡中清醒过来,忍着全身难以忍受的疼痛和阴冷看向他,然后用勺子撬开我的嘴,朝我嘴里灌进了一大杯热气腾腾、混合着一些暗红色混浊物的水。
水的味道苦得惊人。
因此最初我差点吐出来,但立刻被他强迫吞了回去。之后,一边被这么硬灌着,一边明显感觉到脑子里嗡嗡的声响越来越轻,而身上的疼痛和阴冷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不觉就越吞越快。
直到最后一口喝干,那些难受劲已然全部消失,席卷而至的舒服感让我立时精神百倍,正想坐起身跟他道声谢,却见他淡淡瞥了我一眼,道:“躺着吧。一条命总共这么丁点阳气,你姐姐来一次,刚才那些魂魄再来一次,短短一天内被吞了大半,原还推测你或许能撑到季末,眼下,能不能挨过一周都已未知。”
这番话,无疑如晴天霹雳,让我一下子重新瘫软了下去。
一周都不知能不能挨过?
这不简直成了生命倒计时了?
短短一周时间我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都已经忘了阎王井这回事,只当自己捡回一条命。如今被他轻描淡写这一提,只把我吓得胸腔内一口老血差点直喷出来,过了好一阵,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冷静,我呆呆看向他问:“这么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没错。”
“用你刚才给我喝的东西也救不过来么…”
“自古人参能续命,但你见过谁得了绝症后能靠人参去治好的?”
说完,见我眼里再也藏不住绝望之色,他话锋一转,道:“其实,死便死了,有什么好害怕的。人活一世总归难逃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两样。”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话问出口,如我所预料,他没有回答。
不过反正答与不答都没什么差别,我也就索性一咕噜翻起身,下床走到一旁五斗橱前,拉开橱门用钥匙打开了夹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信封重新坐回到床上。
“你在做什么?”见状他问我。
我从信封里抽出一叠钱,平摊到床上:“清点遗物。”
“我以为现在的人都爱把钱存在银行。”
“这是应急的。”
“钱和□□爱放在自己身上,家里还备着那么多应急用的钱,北棠,你真是很缺乏安全感。”
“没错。不过现在安全感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反正横竖都是死。”
他笑笑:“想开了就好。”
“怎么可能想得开,”许是因为断了生念,我对这骷髅人也就没了原先的小心翼翼,又因他之前那碗水让我精神越渐旺盛,说话不知不觉就变得直白起来:“瞧,我才二十一岁,明明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活,突然发现只剩下七天不到的命,换成是你,你受得了?”
“你可知道,你在这楼里无知无觉住了一年,已经是种下了早死的诱因。”
“…为什么?”
“我早说过,这楼阴气重得很,重到什么程度?便是连虫鸣声都已绝迹。在这么浓重的阴气下生存,常人能耐得了多久,不然,房租如何会这么低廉,又为什么好好一栋楼,里面的住户总是来了又去,入住一年多你却连一张熟悉的脸都见不到?所以,既然你能入住进来又住了那么久还相安无事,意味着你本身运势已走到了极限,接着便是折戟沉沙,阎王井一事,是你无法避免的命运。”
他这番话,令我握着手里的钱沉默了好一阵。
然后摇摇头,勉强笑了笑:“算了,反正也就这样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倒也是。”
“但这楼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沉默了会儿,发觉总也无心清点干净手里那把钱,我只能将它们放到一边,抬头看向冥公子:“一栋楼里这么多鬼,要说有人死的话,别的楼一样也有人,无论病死的也好老死的也好非自然死亡的也好…哪有完全没死过人的住宅呢是不是,但为什么偏偏只有这栋楼里的阴气会这么重?”
“你想知道?”
我点点头。
“那得从二十五年前讲起。”
二十五年前,光华路74弄13号——也就是我租屋所在的这栋楼,它新建成那会儿楼里曾发生过一件很不幸的事。
那时候楼里都是新住户,所以家家都在搞装修,弄得楼里整天都是敲打声和电钻声,不过因为都没搬进去住,所以无论是白天装修还是晚上装修,基本对人没什么影响。
但那些欢欢喜喜努力装修着自己房子的人谁也没想到,尽管如此,其实他们还是影响了其中一户人家的,而且影响得很严重。那户人家住在一楼,家里只有一个人,名字没人记得,暂时称他为某甲。
某甲住的是分配房,面积很小,一室户,由于父母双亡家里经济条件特别困难,所以街道除了给他安排工作外,特别分配给他了这间房。所以房子刚拿到钥匙,他就搬了进来,连装修都没装修过,纯毛坯。他也不介意,对于他来说有个干干净净的栖身之地已经不错,别的完全不考虑太多。
但某甲有个病,病是从他拾荒为生的父亲这里遗传的,精神上的疾病,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抑郁症,并有点狂躁症。狂躁症在他父亲身上体现得较为明显,所以原本好好得工作干不了,在单位里把人打伤,还把某甲的母亲打得致残,以至于安排去哪里干活都没人愿意要,后来只能靠捡垃圾过活,最后导致双双自杀。某甲则更多的表现为抑郁,但这病藏得好得话通常别人看不出来,所以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但自从楼里搬来的住户越来越多,装修的房子越来越多,他就开始渐渐变得不对劲了。
最初是失眠。由于几乎没人意识到底楼这家整日关着的毛坯房里其实是住着人的,所以大家装修为了赶进度就不分昼夜,经常很晚了还有人敲敲打打,这让每天都必须很早起床去单位上班的某甲总是睡不好觉。时间一长就干脆失眠了,即便后半夜没人再工作,他也难以入睡,之后,原本藏而不露的抑郁症开始渐渐发作,起先只是让他一个单位的同事觉得他变得格外沉默,或者常常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自言自语。后来,跟人说着话好端端的竟会突然就哭了起来。
这反常行为让他单位领导有点害怕,但当时也没有去看心理医生这个概念,只说要他去医院,这就让某甲更抑郁了,觉得单位领导把他当成了精神病,脾气一耿,索性连请了好些天的病假不去上班,这一来,每天被迫听到的噪音就更多更厉害了。
白天也吵,晚上也吵,不是榔头砸就是冲击钻。一来二去,他爸爸血液里埋藏着的狂躁终于在他身体里被催醒了。但跟他爸爸不一样的是,他爸爸的狂躁表现于外,一发作就乱吼乱骂,乃至暴躁地打人。他却始终都是不声不响的。
至多就是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有时候是在自己家,有时候是守在楼道口,直愣愣看着进进出出于楼中的那些人,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骂的话当时若被人听见,别人一定会有所警惕,因为那些话都是极为肮脏和暴戾的。但但由于声音实在很轻,他人又总是看起来老实巴交,所以那会儿别人根本听不出他是在骂人,只当他脑筋有点问题,是个傻子,从来都没当回事。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把他家正上方那户人家孩子的耳朵给扯了下来。
那天刚巧孩子放学早,所以顺道来看看自家新房子的状况,顺便等自己爸爸回家。
没想到刚进楼道就被某甲给堵了。孩子原本没当他来真的,只当这个看起来傻了吧唧的男人在跟自己闹着玩,就嬉皮笑脸嘲笑了他一通。
也不知是当时地钻声过于吵闹,还是孩子的话让他那天本来就差的脾气变得更糟,他一把抓起那小孩想也不想就把人家的左耳给扯了下来。当时把那孩子疼得大哭,但楼里实在太吵,那户人家竟然是在十分钟之后才听见了自家孩子可怖的哭声和尖叫声。
当即把他连骂带打抓进了派出所,闹着要把他关进牢里判刑,但由于检查下来发现他精神有很大的问题,而且还是遗传的,所以关了个把月就送去了精神病院,让他治疗去了。
治疗了大约一年多,出来后人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在街道的陪同下专程去二楼那户被他伤了孩子的人家家里赔了罪,还给那孩子的爸妈下跪了。
那户人家当着街道干部的面说原谅他了,毕竟是得了病,没办法。
但说是这么说,打心眼里根本就不可能原谅,因为他的关系那孩子耳朵虽然经过缝合处理,但听觉已受了影响,而且每天都要被噩梦惊醒,这叫做人父母的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所以几天后,那家人出钱找了几个流氓,砸破窗跑进了某甲家,把他一顿暴打。
原以为打一顿吓唬吓唬他就完事了。
岂料因为某甲人高马大,力气也大,所以一边挨打一边拼命反抗,在场三四个人竟然根本就很难控制住他。
于是后来打红了眼,其中一个人在他挣扎着企图从窗户逃走时,没有任何考虑就把窗用力给合上了。那是建楼时的原配钢窗,边很薄,质地又坚硬,所以一下子合拢起来的时候,说巧也真是巧,不偏不倚正夹在某甲伸长了的脖子上,一下子就跟把刀子似的,把他的脖子给切断了。
某甲因此当场丧命。
此后不久,罪犯被抓,也从罪犯口中套出了谁是这件案子的唆使者。
所以直到今天,202这家的男主人都还被关在牢里。
而直到今天,某甲那抑郁并痛苦着的亡魂,也始终都在102那间依旧是毛坯房的小屋子里徘徊不去,一天又一天地守着自己的家,窥望着这栋已经变得异样安静的楼房里的住户来了又去。
那亡魂就是我在底楼碰到的那个想要把我掐死的断头男。
自他死后,这栋楼就开始变得不再干净,住在里面的人经常会莫名其妙发生争执,或者出意外,亦或者健康状况发生问题。
更甚者,后来还有不少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横死在这栋楼里,比如那个吊死鬼,再比如那个跳楼的女人…
所以渐渐的,它就成了冥公子口中的“阴气极重”之地。
听完整段过往,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晓得为什么这段历史会被掩藏得这么好,来这里住了一年半,我始终都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否则哪里还敢住下去。
但这个才来了一天一夜的人却什么都知道。
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听来的。不过对于一个死了那么久,而且看起来似乎非常强大的鬼来说,要了解这些东西,想来应该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只是这个强大的鬼却因为命运这东西的关系,所以即便救过我三次,也不会更改我即将死去的命运。
涎着脸硬去求他是万万不可能。
人家已经帮过我三次,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别人再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名鼠辈,打破他那个世界里被他所严格遵循的规矩。
想罢,慢慢将床上一摊散乱的旧钞重新收进信封,我没有将它重新放回五斗橱,而是起身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旅行包里。然后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做了个决定,我把自己所有画好的图收拢起来,递到冥公子面前:“给。”
他见状微微一怔,看了看我,没有吭声。
“我画的各种男人,送你的,如果这个样子用腻了,你随时可以换。”我解释道。
那瞬间我感到他似乎是想笑。
但嘴唇抿了抿,依旧那副淡淡的神情,他再度看了我一眼:“为什么送我。”
“一来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二来,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
“我无法为你更改已定的命运。”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要你帮我更改我的命。”
“那是要我帮你什么?”
“我有个朋友,和我一样也在这楼里住了一年多了,最近怕是被楼里的东西附了身,现在在医院里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帮帮她,把那个附身的东西从她身体里驱逐出去…”
“之后呢?”
我看了看他,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但想了片刻,仍是答道:“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这道独木桥是通向哪里?”
“家乡。”
“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我突然想到件事,所以想要回去印证一下,反正只有这么几天时间可活,能做多少是多少了。”
“你打算印证什么。”
“这个么…呵,那还是从你身上得来的想法。”
“哦?什么样的想法。”
“我注意到,无论是那个跳楼的女人也好,我家楼上那对死去半年的夫妻也好,我姐姐丘梅也好,还是先前我遇到的那些东西也好…你一出现,他们总是很快就离开或者说消失了,这说明你很强,他们怕你…”
“所以?”
“所以…我想到,丘梅姐死去后的怨气既然这么重,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个把她害成这样的人,反而要找到我?必然是因为,害她的那个人身边有什么让她感到害怕,乃至完全无法接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