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哭下去要疯了啊!”里面紧跟着传出一个男人怒冲冲的吼声。
“疯了也不能把孩子往五斗橱里关啊!”
“这不是好让人安静会儿吗!又他妈关不死人!”
“你怎么知道关不死!关死了还来得及啊!就你跟你爸两个德行!只会对着家里人横!看着那个女人怎么就吼不出来了!跟条狗似的窝囊!活该被人欺!”
“够了!闭嘴!”最后这句话吼出口,一个皮肤黝黑,矮矮壮壮的男人一摔门,从里屋走了出来。
原本怒气冲冲一张脸,在见到我和冥公子后,微微怔了怔,然后冷静下来,朝我俩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两位是要修车?”
“路过这里时车抛锚了,麻烦李师傅您给帮着检查一下。”
“行。叫我小李就行,车在外头是吧,要不先拖进来。”说着,他走到铁门旁那道卷帘门处,喀拉拉去掉两旁的锁链,再爬到地上将环锁给开了,随后要将门帘往上提,但估计是长久不用,里头锈住了,憋了半天劲脸涨得通红,那道门帘始终抬不起来。
见状冥公子慢慢踱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不用麻烦了,应该是发动机出了点小故障,不如就在外头修吧。”
“不麻烦不麻烦,上点油就好。”
不知怎的这位小李师傅固执得很,无论怎样,非要打开卷帘门将车开进屋。其实简单带个工具箱出去打开车盖看看就好了吧,虽说我不懂车,电影里看看大体也就这么回事。
可是他偏偏不肯省这事。便只能在一旁等着,看他找来润滑油,把轨道里匆匆抹了一边,然后再用力一提,门帘哗啦一声响,总算是给抬了起来。
瞬间外头阳光倾斜而入,一时几乎叫人睁不开眼。
但小李全然顾不得这些,匆匆开着辆小拖车,到外面将宾利拖了进来,进门时两眼都还睁不太开,却刚一将两辆车停好,就急不可待地将卷帘门重新放下,然后仔仔细细将锁一道又一道把它给重新锁住。
不知道的看这阵势,还以为外面是要打仗了。
所以我忍不住说了句:“师傅,据我所知这镇子里治安环境还是挺不错的,为什么您大白天要把门锁得那么牢?”
小李闻言苦笑着叹了口气。
站起身拍了拍全是灰尘的手正要解释,突然里屋传来女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公爹!大志!快过来啊!宝宝出事了!宝宝怎么没气儿了?!!”
他一听脸当场就转了色。匆忙撇下我和冥公子转身就往里奔去,过了片刻,这个刚刚还对着自己孩子的哭声大发脾气的男人,此时一边哭,一边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奔了出来。没等走到门前腿就软了,扑通声跪倒在地上,见状,匆匆从车间奔出来的老李赶紧将孩子接到自己手中,一边对着冥公子大叫了声:“大兄弟!赶紧帮忙打急救电话!这孩子不成了!”
一眼见到那孩子的模样时,我不由吃了一惊。
从没见过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脸色是这样的,白里透青,一点血色也没有。
两只眼睛紧闭着,眼眶深陷,小小的拳头则紧握在胸口,握得发白,似乎是想极力呼吸。
可饶是嘴张得那么大,胸口却一点起伏也没有。
难道真的已经停止呼吸了??
但面对这样紧迫的场面,冥公子却像是根本没听见老李的话。
在所有人都急作一团的时候,他在一旁静静站着,兀自望着车间方向,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见状我只能替他跑到一旁,从一堆杂物间一阵翻腾,想要找到电话。
但刚把电话找到,忽然瞥见冥公子朝我摇了摇头。
他不让我打。
可是为什么?
虽然疑惑,但仍是按着他的示意,我站在原地没动。随即就见他几步走到老李身边,蹲下身翻开小女孩的嘴唇,朝着牙龈处看了眼。
“喂!你要干什么!”这举动让女孩的妈妈急了眼。
立时扑过去想将他手推开,但就在这时,一眼看到自己女儿牙龈的样子,她倒抽了口冷气一屁股跌坐到在地上,扭头看向她丈夫,一脸的六神无主。
因为这小女孩一嘴的牙龈肉竟然是紫红色的。
正常的牙龈都是比较淡的粉红色,若发炎则成鲜红。而她这一口牙龈颜色却如此诡异,就好像全身血液全都集中在了这地方,并被冻结了似的,跟她白里透青的脸色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这牙肉是怎么回事…”抱着女孩的老李也瞧见了,吓得一哆嗦,忙问。
冥公子没有回答。只握起那小女孩的手仔细看了看,随后将她中指提起,伸出两指将它夹住,随后用拇指朝着第一和第二根指关节中间用力掐了下去。
几秒钟后,就见一行细细的血突然从这小女孩中指的指甲缝里朝外流了出来。
最初是鲜红色,但不出片刻,由浅变深,很快就变成了牙龈那种诡异的紫红。
这当口小女孩喉咙里咕噜噜一阵响,随后鼻翼扇了扇,嘶嘶两下深呼吸,从喉咙里发出啊啊一阵哭声。
继而眼睛一睁,她突然间就醒了过来。
起先还有些迷迷糊糊,她茫然朝四周看着,好像有点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过了片刻两眼一下子瞪大,猛一把抓住她爸爸的手,哇地声哭了起来:“爸…爸!爸!红的头咬!红的头咬!”
这么小的孩子,说话总是很难让人听得懂,何况停止呼吸那么久,所以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因此几乎没人留意到她说了些什么。见她苏醒过来,并且看起来人还挺精神,都高兴还来不及,只顾着一把将她抱住,围着她喜极而泣,哪里还管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唯有孩子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始终紧蹙着一双眉,只在刚刚看到女儿苏醒过来时松了口气,然后在她丈夫和公爹喜不自禁抱着那孩子朝冥公子连连道谢时,独自坐在一旁愣愣看着他俩,似乎有什么心事。
过了片刻站起身,给我和冥公子道来两杯茶,随后又搬来几张凳子示意我们坐下。自己则挑了个角落处安安静静坐了下来,接过丈夫递来的孩子抱进怀里哄着。
兴许是疲乏之极,不多片刻,那个小女孩就在母亲的怀里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屋里因此而安静下来后,趁着儿子去给我们的车检修故障,老李走到冥公子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支烟,道:“老板是学中医的么,相当了得的医术啊,对着手指轻轻点了下我们家楠楠就活过来了,简直像武侠片里那啥…”
闻言冥公子笑了笑,谢绝了老李手里那支烟:“老爷子您误会了,这孩子刚才只是暂时的闭气,并非是死去,稍许用急救的方式处理一下就能醒转过来。所以我没有听您的去打急救电话,因为若等急救的人来,却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那恐怕便是真的没救了。”
“原来是这样…”一听,老李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遂朝酣睡着的楠楠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哭都能哭得闭过气去,也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遭了什么孽…”
“公爹您也是够了。”就在这时,楠楠妈突然干巴巴插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朝她望了过去。
语气听着着实有点怪,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抱怨,总之从先前就感觉到了,这个女人心里有事,并且那件事并没有随着女儿脱离险境和停止哭闹而减轻。
“阿秀你说啥?”顿了片刻,老李问她,“啥够了?”
“老在别人面前装成这种样子,我也是看得够了。”
老头一愣:“…我?我装成什么了?”
“装成现在大家都好像很正常的一副样子。”
“怎么就不正常了?”
“难道正常么?”阿秀拍着怀里的孩子,眼神带着点愤懑和指责:“每天都这样子,闹闹闹,生意做不下去也就算了,刚才那是差点要了咱楠楠的命啊!这还叫正常?”
“嗐…所以我不是让你没事多哄哄她么…”
“公爹!这哪是哄就能哄得住的?我倒真想知道那女人到底还能这么招,她还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了?!”越说越激动,一时有些忘形,阿秀的说话声险些将熟睡的楠楠吵醒。
见女儿身子动了动,阿秀沉默了下来,依旧眉头紧锁着,低下头将女儿身子轻轻晃了晃。
“好了…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见状老李压低了声音道。
“让谁?那个女人么?让她听见又能怎么样。”
“何必呢,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多?”
“他们娘儿俩就是一对疯子!活着疯,死了更疯,活生生把咱生意搞成这样,现在还想拖走楠楠不成?!我就不信没天理了!”
“你别乱说话啊…这种事不能乱说的…”
“什么乱说?公爹,人家都欺负咱到这种地步了,你们两个老爷们怎么就那么能忍。不为这间店考虑,好歹也得为咱楠楠考虑您说是么?大不了…我直接跑她家去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就一直缠着我们不放?真急了我也豁出去了,她们能闹我就闹不了?到时候谁见了谁怕还真不晓得!”
“嗐!女人!”
老李显然对自己儿媳的泼辣和直接有点招架不住,又怕再继续说下去会将孙女吵醒,于是啪啪点燃了支烟,然后跟冥公子打了个招呼,索性搬了张凳子自个儿跑到铁门外抽闷烟去了。
留下楠楠妈阿秀一个人陪着我和冥公子在原处干坐着,气氛有点尴尬,因为她远不像她丈夫和公公那样善于攀谈。
总是紧绷着一张脸,仿佛只要随便出现一点动静,就会让她又重新紧张起来。并且她也不像那对父子那样,一见女儿苏醒,便对冥公子所用的“医术”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在她公公离开后,她一动不动坐在角落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压迫感望着冥公子,目光闪烁着某种犹疑,似有话想讲,却又迟迟不肯开口。
见状,我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旁找了个靠垫给她垫在背后,一边随口问了句:“姐,刚才在外面时听你家宝宝哭得很厉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背后有了支撑,阿秀不再像只虾米一样总弓着背,她活动了下肩膀朝我看了眼:“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吧?”
“汶头村的。”
“那个地方啊…”她皱了皱眉:“听说前阵子阎王井那儿出过事,好像还有谁涉嫌谋杀给逮起来了。”
“我也听说了。”
“你是在外地读书么,回来过暑假?”
“对。”
“出去了也就别再回来了。这儿地方小,人少又闭塞,前两年我就一直都在跟我公爹说,这几年钱存得也差不多了,不如离开这里去大点的城市租个店面,总比老窝在这里一辈子要好。他不听,总觉得这里生意做熟了,去别处难做。现在可好了吧,弄成这个样子…”
“是生意上出什么问题了么?我看你们大白天的铺子门都紧闭着。”
这问题令她迟疑片刻,随后将手里的孩子抱了抱紧,她朝我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是撞邪了。”
第87章 红头四
四.
老李家的修车行在罗庄镇开了有二十多年了,生意虽然说不上很好,但一直也都没有断过客源。尤其近两年,店铺外经常是停了三四辆以上的车,等着清洗或者修理。不过由于是靠近山区,所以经常来往的都是些货车,因此主要以这些顾客为主。那个时候,阿秀就隐隐觉得有点隐患,因为修车行地处十字路边缘,店门口若停着一辆以上比较大的货车,转弯处视野就会受到阻碍,而且路口只有直行灯没有转弯灯,所以转弯时若路经司机不太注意,很容易出事。
有一次就差点撞到住在这儿附近的一个女人,于是那女人只要经过店门口,就会跟阿秀反复说这件事,还威胁说不解决问题的话,就要去告他们妨碍交通。
但几次阿秀跟她丈夫和公爹提起这事,他俩都不怎么在意,一个是这种事情他们管不了,周围没有更宽阔的地方停车,总不能为了这点事,或者为了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就不去做货车司机们的生意。二来,虽然有安全隐患,但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大问题,偶尔有个擦擦碰碰的,倒是等于在给自家店铺拉生意。
“人么,只要自己注意点儿,总归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这是老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所以每次阿秀说归说,他们听归听,从来也没采取过什么改善的行为。
但常言说得好,越是怕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
就在老李父子满心以为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出现的时候,一场灾难不期而至,令他们的生意乃至生活,此后一落千丈。
那是去年12月22日的傍晚。
为什么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天是冬至。由于日子特殊,所以修车行生意反而比往常好一点,因为跑运输的司机都有一套讲究,比如冬至这样的日子,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夜里出车,因为这天是鬼门开,怕路上遇到些什么不干净的,引来意外。
出门在外不就最怕发生意外么。
因此不少司机到了镇上后就找个旅馆住下了,有的则会干脆把车送到修车行做一下保养,所以这一天李家车行里是格外忙碌,又因为楠楠还小,阿秀整天要照顾着,所以也不太能帮着铺子里搭把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秀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要是那天我抽空看着点,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了,偏偏那天我又带着楠楠出门去了,因为冬至么…想着反正也帮不了铺子里什么忙,干脆跑了趟菜市场,想去买点新鲜的虾包饺子…”
阿秀没生孩子前有个习惯,会每次在有货车来的时候,在那些容易遮挡视野的地方,用比较显眼的东西做个记号,这样来来往往的车或者行人见到了,起码会稍微留个身,脚底下注意一下。但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就无暇去这么弄了。
原本冬至那天,她看到店门口停了五六两货车,甚至还有一辆6吨以上的中型卡车,就感到有些担心,但看看两个男人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而且那天路上车少人更少,也就没有说什么,又被楠楠缠着一直嚷嚷要吃虾肉饺子,所以很快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谁知买完菜回到家,可把她惊呆了,因为看到自家修车行门口围着好多人,还有警车和救护车。
赶紧拨开人群往里冲进去,那时阿秀还以为是自己家的人出了什么事。
但等到了被警察拦出来的那片空地后,她一眼见到,原来出事的是个至多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
瘦瘦小小,穿着套雪白的,一看就是刚刚换上的簇新运动衫。
这么干净的颜色,半身被血染得通红,夜色下看来触目惊心。
更可怜的是,这小女孩半个身体被碾压得几乎全都同地面紧贴在了一起,惨得叫人完全无法直视。
很显然,她是被一辆吨位挺大的货车给碾压的。
但肇事车和司机早已不见踪影,而原本停满了车子的店铺门前,也空荡荡只剩下两辆小汽车,其它货车全都不见了,想来是怕惹事上身,所以趁着警车没到时全都离开了。
听围观的人悄悄议论,这女孩被发现的时候还是有口气的,嘴里吐着血沫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周围的人。但最终没能挨到救护车来,就断了气。
那些人还说,冬至的时候就不该穿着白衣服出门啊,这么小的孩子穿着一整套白衣服,冬至夜在路上瞎转悠,鬼不找她找谁?
而就在他们这么喋喋不休地在车祸现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时,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疯了似地冲过人群,一把推开试图阻挡住她的警察,扑到女孩尸体前抱住她的头嚎啕大哭。
哭得一时没有任何人敢上去拉她或者劝她。
后来总算是警察最先反应了过来,上去合力把她从尸体边拉开。但费了半天劲,却又被她挣扎着冲了回去,然后整个人扑在她女儿的血里,伸着血淋淋的手指向李家的修车铺,厉声道:“就是这家店!警察同志!就是这家店害死了我的女儿!我要他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学着那女人说话的样子时,阿秀的脸都白了。
不知是过于投入,还是当时的情形对她影响过于深刻,她目不转睛看着我,神情看起来有些扭曲:“你不知道我当时看了有多怕,因为她就是那个曾经差点在我家店门前被车撞,所以经常都来投诉我家门口停车问题的那个女人。”
“是她?”我亦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
“是的。”她苦笑,低头再次将她女儿抱了抱紧:“我真的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会在我家店门口被车压死,更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有多可怕,简直比鬼还可怕…”
第88章 红头五
五.
那个女人名叫白婕。
原是住在北京的,两年前跟她母亲一起搬到了罗庄镇,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就住在离修车行不远一处有着三十年岁龄的老公房里。
似乎从来没见她工作过,但一直都不缺钱花,因此一度有传闻说她是被人包养着,因为见不得光,所以只能悄悄隐居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但仅仅只是传闻而已,阿秀觉得并不太可信,因为说到包养,似乎没有哪个有钱的男人会把自己情人金屋藏娇在这样一个穷地方。也没有哪个跟着有钱男人的女人,会愿意屈居在一个连高档点的衣服和化妆品都买不到的地方。
不过女人长得委实挺漂亮,瘦高的个子,终日穿着长长的棉布裙子或者棉布衣裤,长长的波浪卷发配着大眼睛和白皮肤,如果不是眼角皱纹稍稍暴露了她的年龄,乍一看至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不过事实上有四十多岁了,跟她妈妈住在那栋楼里,平时很少出门,也很少跟别人接触。每次跟人说话总是行色匆匆,所以虽然住了已有两年,别说阿秀,就连住在她同一楼的邻居,对她们母女也都印象不深,甚至都不清楚白婕还有个女儿。
所以当白婕的女儿被车压死的消息传开后,周围人都很吃惊。
但谁也不敢因此去她家里探望和安慰她,因为这件意外的发生让白婕看起来就好像疯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完全不同于以往,如此疯狂又极端的一副模样,整天头发不梳衣服不换,在李家店铺门前大哭大闹,即便李家找来警察,也没法劝说她停止。
不过痛失骨肉,人变得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当时很多人都跟阿秀以及李家父子说,多少准备点钱,好声好气地给人家送去赔个不是,就算不是你们的责任,但车子当时是停在你们店门口的,人也是死在那里的,或多或少总有点脱不开的关系。
可是老李不愿意。
他那时非常生气地反驳这些人,道:凭什么说是我们店的关系?要说是因为货车影响了转弯道上司机的视线,导致了车祸,那我倒也认了。但那孩子明明是在货车倒车离开的时候被碾的,都是那个司机的责任,为什么反而都要怪在我们店的头上,要我们去拿钱赔罪呢?况且好端端的,你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连这点危险性都看不出来,非要在货车倒车的时候跑到人家车屁股后面去,听见倒车的警报音也不跑开,那真是脑子里都在想些啥呢??
“那么原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查出来没?”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阿秀摇摇头:“没有。但就像公爹刚才说的,货车倒车时都会开倒车提醒的警报音,即使没开,发动机那么大的响动,对于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应该不会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只小狗小猫,听见那种动静也早跑得远远的了,可是那孩子没跑开,所以发生了那样一起惨祸,简直是…晴天霹雳一样。”
“那交警怎么说?”
“交警说,这一带都没装监控,所以当时到底怎么回事,谁都没办法讲清楚。但看车祸的现场,确实是跟我家店没什么关系的。”
“既然交警也这么说了,为什么别人还要你们到白婕家赔钱和赔罪去呢?”我有些费解。
阿秀再次苦笑了声:“说起来也真想活见了鬼一样,就因为曾经差点在我们店门口被车撞,所以她一口咬定,她女儿的死一定跟我们店存在的安全隐患有关,而那个碾压了她女儿的司机,不过是安全隐患所造成的事故中间接的杀人工具,所以责任全在我们店,我们店是杀她女儿的凶手。”
“原来她是这么理解的…难道不能沟通一下么?”
“沟通?怎么沟通?”抽完了烟重新回到屋里,老李一边仔细将铁门锁上,一边因为我的话而咕哝了一句。“妹子你真是看的人太少了,其实就是因为没有道路监控,所以一直找不到肇事司机来承担责任,所以现在她能诬陷一个是一个。说白了,为了钱咯。”
不知道是不是打击过深无法自拔,还是真如老李所说,为了赔偿金,白婕固执地把女儿的死全部归咎于李家,并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
由于周围没有装过道路监控,所以肇事的车和司机始终都还没能有任何线索,因此无论后来李家怎么解释,交警怎样开导,也无法改变白婕的想法。可能人骤然间遭遇了巨大的痛苦,必须找到一个能够宣泄出这种情绪的突破口,否则会崩溃。考虑到这一点,老李一家虽然对白婕的这种控诉又冤又怒,始终忍气吞声,心里想着,好在法律是偏向他们这一边。
但或许正因为这样,导致白婕更加愤怒,于是后来她和她母亲所作出的种种极端行为,开始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最初她每天都到李家车行门口闹。
披头散发,又哭又闹,任谁来都劝不住。
这样闹了有一两个星期,可能身体着实吃不消了,而且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从最初的同情,到带着一种看热闹的戏谑,于是她就换了一种方式。不再大吵大闹,而是用红油漆在李家店铺大门和墙壁上涂满了凶手两个字,然后在那里从早坐到晚,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虽然这种闹腾方式很安静,也相对文明,但持久之下,效果很快变得显著。原本生意不差的李家店铺门前渐渐变得越来越冷清,因为知道内情的人怕惹上麻烦,不知情的则是看了害怕,所以都宁可绕点远路,跑到其它地方去修车。况且因为白婕的控诉,当地政府加强了对这地方的管理,那些大点的货车都不能再乱停乱放了,所以这些主顾也逐一离他而去,选择了有更大停车空间的正规店面去维修,虽然那里价格更为昂贵。
见状,原本出于同情那女人而一直忍气吞声的老李,只能去报了警。
但警察来后调解同样并无作用,白婕依旧一如既往,于是就把她带去看守所关了几天。
放出来后,似乎安分了一些,那段时间她默默将女儿的葬礼给办了。当时不少人去她家送了花圈,老李也买了很大一只送去了,但被挡在了她家门外,便只能将花圈放在她家门口,隔天,老李看到那只花圈上写了老李全家的名字,被放在了他店铺大门前那片空地的正中央。
“写我们这几个大人的名字也就算了,连楠楠那么小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说那女人毒不毒?”听老李说到此处时,阿秀忍不住愤愤然说了一句。
老李看着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是这样让她出出气,等时间久了,总可以恢复一点理智,讲一点道理。但谁知,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反而变本加利了,而且做出来的事,变得相当可怕。”
第89章 红头六
六.
事情是因白婕的妈妈白晓玉而起。
由于白婕为了女儿的事闹得后来镇上几乎人尽皆知,所以对于她的过往,逐渐也开始被周围人谈到得越来越多。后来大抵了解到,白婕原是南方人,因长得漂亮,十多年前一度曾当过演员。但妈妈白晓玉是个相当传统的人,坚决反对她从事这行,渐渐她也只有选择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