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棺材赚钱的人。”
“那不就是卖棺材的?”
“呵…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问完,却久久不见他回答,我不由朝他看去,遂发觉他注意力完全不在同我的交谈上,而是若有所思看着前方那道半掩着的门。
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由于走得很慢,所以原本我丝毫没有注意,直至我和冥公子全都不再说话,才令这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它听上去就仿佛每一步都需要用上很大的力气,非常沉重,因此过了约莫两三分钟,我才终于见到那道半掩的门洞外显现出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人。
人很瘦,个子很小,因此显得一头黑发长而浓密,像条毯子似的覆盖着她藏在睡裙下那副单薄的身体,仿佛以此在向那身体炫耀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看上去似乎有病在身,且病得不轻,因为她半身佝偻着,手和脚则都微微发着抖。
兴许见到屋里亮着灯,在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这扇门前后,就没再继续朝前走,而是慢慢朝半掩着的房门处挪近了一些,然后用她轻得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对着屋里慢吞吞问了一句:“有人吗…”
奇怪的是,虽说门被掩着一半,但那半边敞开的门洞还是挺大的,不妨碍我清清楚楚看见她,但她却似乎完全没有看见我和冥公子。
只睁大了一双无神的眼睛朝屋里打量着,过了片刻,见无人应答,她便又轻轻问了句:“有人吗…”
我下意识正要回答,不料冥公子却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手一伸,在我两眼上轻轻抹了一把,而当他将手移开那一瞬间,我被眼前所见登时给吓得两手一抖。
我看到门外那女人的样子不对了。
原本只是个满脸病容,穿着睡衣从门外经过的普通女人。但被冥公子抹过眼睛后,再看这女人,我却仿佛在看着一条直立行走的蛇。
她纤细的身体四肢几乎融为一体,被一层皮裹着紧贴在身体上,因此半个身体不得不佝偻着,免得无法保持平衡。
更可怕的是她那张脸。
那张苍白到发青的脸,上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看起来模模糊糊的黑洞,占据了她大半张脸,好似她的一双眼睛。
“眼睛”里有两只小小的手在蠕动着,远看过去好似两点瞳孔,并随着它们的移动方向,带动这女人朝它们所指的地方不停地“看”来“看”去。
有那么两三次我以为她是“看”到我了,但所幸每次她都移开了视线,就那么僵持了几分钟后,久久没等到任何回答,女人开始敲门:
“笃,笃笃,笃笃…”
每敲一下,她身影就变淡一点,直至敲门声消失,这女人便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在门外消失得干干净净。
“鬼么…”至此我才终于敢很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扭头问身旁那骷髅人。
“可以这么说。”他目光微闪。
“但好像和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所以有点儿意思。”
“这么可怕还有意思?”
“那是当然,因为她会引来些有意思的事,所以,很有意思。”说完,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前,推门朝外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见状我忙问。
他没回头,只朝我招了下手:“去拜会一下那几位道士。”
“拜会他们做什么?”
“既然果真有聻这东西的存在,那我必然是要去看一看,他们所带的那口棺材,是不是正是我曾见过的那种棺材。”
“这很重要么?”
“呵,”他轻轻一笑:“你来还是不来?”
第67章 血棺四
四.
人死成鬼,鬼死化聻。但聻这东西轻易不可能出现,因为人死容易,鬼死却难。
所以刚听冥公子说到‘聻’这词时,我压根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么,直至后来听见他的补充,我才明白,原来先前我见到的那个女鬼就是聻,是个鬼中之鬼,所以需要借助冥公子的力量我才能看到她的原形。
而就像鬼有普通的幽魂和厉鬼之分,聻也分平和的,或者厉变的。
这个聻不知厉变了没有,冥公子说,短短片刻从她身上觉察不出什么,但在这栋房子应该是存在了一定时间了,若还没有厉变,那尚且不打紧,否则,这旅店里的人恐怕都凶多吉少。
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冥公子会对那些道士的棺材倍感兴趣,但那两者间究竟存有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短短那点时间并不够我打听那么多东西,而既然他做了决定,我也就只好跟着他一起下楼,毕竟,如果不知道那女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倒也罢了,如今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哪里还有什么胆子一个人留在楼上,无论有没有厉变,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看起来着实比丘梅姐的样子还要瘆人。
一到楼下,便见那口棺材静静停放在前厅中央,用沙发挡着它靠近楼梯的部位。
原本在楼上看得不太清楚,这会儿距离近了,才发觉这棺材并不是我以为的白色,而是一种淡而新鲜的黄色,气味也是比较新鲜的,似乎刚刚刨掉了外皮时那种新鲜感。
一口没有刷过漆的原木棺材,装尸体肯定不行,会被虫蛀,比尸体更早地腐烂。
既然这样,那么的确是如冥公子所说,另做它用的了。但除了装尸体外它还能派什么用处呢?正这么边走边打量时,忽听见它尾部细琐作响,我踮起脚探头朝那地方看了眼,发觉原来棺尾贴着张黄符。
真奇怪,空棺材上为什么要贴符纸?镇啥的?
想着,扭头正打算问问冥公子,却发觉他已径自在那些道士休息的地方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道士们休息的地方就在前台背后,是半间堆着杂物和工具、半是过道半是厅的屋子。
跟前台就半堵薄墙的间隔,看上去应该是间餐室,但想必平时也是很少有人在里面吃饭的,因此不像正规旅店里餐厅那般讲究,除了在杂物堆旁摆着三张旧桌子和几条长板凳,什么都没有。
这会儿因了临时有客,被舟老板从厨房里取出几副筷子摆在桌上,大概酒还没醒透,积满老垢的桌子连擦都不擦,筷子直接就摆上了台面。
尽管如此,道士们倒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们身上更加肮脏。雨天让他们原本黄澄澄的道袍被一路泥浆溅得几乎看不出颜色,脚上更是烂泥糊满鞋面,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神情也都疲惫不堪。所以起先,谁都没留意到我和冥公子从楼上下来,直至舟羽端着面从厨房里出来,见到我俩立即招呼了声,他们才抬起头,循着方向将目光投了过来。
“早。”见状冥公子朝他们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您早。”片刻后那名年长的道士清了清嗓子,也朝他打了声招呼。“这么早起来,别是不巧被我们进门声给吵醒的吧?”
冥公子笑笑:“这倒不是,本就一直都还没睡,刚好听见楼下厨房似乎开了伙,所以下来想看看能不能叫些吃的。”
“厨房里还有些剩面,我去给你们端来吧。”闻声舟羽立刻转身往厨房走去,但迎面恰逢他爸爸舟老板从里头走出,听见他的话当即低头斜睨他一眼,冷冷补了句:
“三十块钱一碗。”
这句话让舟羽犯了难,立即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我和冥公子,嗫嚅着小心问:“三十块钱一碗,两位要么?”
“要,两碗。”冥公子若无其事的话音令那男孩原本尴尬的神色略微缓了缓,遂立即跑进厨房,目送他身影消失,舟老板大步从里头走出,由于是第一次见到我跟冥公子,因此朝我俩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
“老板今天生意不错。”这当口那名年长的道士又道。
“还行,节假日人更多点,到时候只怕你们给再多钱我也没法招待。”
老道士闻言笑了笑:“那倒是,人一多,这棺材只怕连抬到附近都要被人嫌,别说是进店了。”说着,目光转向我和冥公子,颇为歉意地点了下头:“两位今天着实不好意思了,夜里湿路难走,我们几个又走得实在疲乏,迫不得已在这里打扰一阵。不过见棺者生财,老道先预祝两位今后鸿运高照,财源广进了。”
“借道爷的吉言。不过刚才我跟我妹子下楼时,瞧见道爷们这口棺材,似乎是口‘生棺’,着实稀罕得很,所以禁不住想打听下,这样好的木材,不知道爷们是从哪里请到的?”
一听冥公子这番话,那三名道士不知怎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一时屋里静悄悄的,唯有那舟老板,看着冥公子噗嗤笑了声,大约是觉得他这话颇为有趣,因此扯了张凳子在他边上坐下,点了支烟道:“什么生棺,难不成还有熟棺了?”
“舟老板说笑了,所谓生棺,是指一些用最上等的木材现做出来,并且不打算为死者所用的棺材。”
“棺材不给死人用,难不成还给活人摆在家里看?”
“倒也不是。”
“那它们用来干嘛的?”
“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说它们是为一些修道者修行时所用。但并非每个修道者都能用得了,所以想来这几位道长,应该都是修道者中的高人了。”
听冥公子这样说,年长的道士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筷子弯指朝桌面上叩了叩:“看起来兄弟是个懂经人,居然知道‘生棺’这东西。我们几个也是最近才听到有这么一种说法,但刚听说不久就侥幸得到一具,实在也是天大的运气。”
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之色显露。
如此看来,那种“得到罕见宝贝又恰逢碰到识宝之人”的嘚瑟心态,即便是上了年纪的方外之人,想来也是很难将之彻底根除的吧。不过想到刚才看那口棺材时的感觉,似乎不过是块普普通通的料子,无论木板颜色或者质地似乎比起我们村那些普通下葬的棺材都不如,却又谈什么“最上等”的木材呢?
想到这里,兴许是觉察到了我神色中的不以为然,那老道朝我瞥了一眼,随后对冥公子再道:“不过能知道‘生棺’的人不多,识货得更少,看兄弟你年纪轻轻却对这传闻里的东西知道得颇多,是不是曾经也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见是见到过,不过比起道爷们的这一口,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同在什么地方?”
“棺头上的刻字。”
“你说那个‘喜’字。”一听冥公子提到棺材上的刻字,老道笑了笑,眼中不自禁又露出一些得意的神色:“那是因为跟这口棺材所用的木料有关。”
“道爷能说来听听么?”
“这个么…”见冥公子问得仔细,老道的神色中不由闪过一丝迟疑。
一度沉默了下来,但不多久终究是有些按捺不住,便目光灼灼望向冥公子,一字一句道:“兄弟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雷劈木的东西。”
“听说过。这么说,那口棺材是用雷劈木做的么?稀罕倒是稀罕,不过颜色上似乎…”
“当然不是雷劈木,那口棺材所用的木头,是从雷劈木里生出来的…”
第68章 血棺五
五.
雷劈木,顾名思义就是遭到过雷电劈打的树木。
有人相信雷电来自神明,因此一旦有树木在概率如此低的情况下被雷劈中,那么这棵树必定被神明所附体。所以,一些修道之人在得到这种树木后,会选择黄道吉日焚香沐浴,申表通牒,再经过一系列的仪式后,将这树木就地取材,从中取出最上乘的料子,雕琢成法器使用。传说以这种木料所做的法器,特别灵验,也特别厉害。
老道士说,半个月前,当他们这三个游方道士刚好经过一个山村时,就亲眼见到了这么一棵树。
其实原本是见不到的,如果他们提早一天或者半天离开那个村子的话。
但在村子里歇脚时,他们边上刚好有几个村民闲着没事,又见他们三个是道士,于是就跟他们提起了关于这个村的一件怪事。
村民说,这座村西面那座山的山腰上,长着一棵枣树。
山上长枣树原本并没什么稀奇,有意思的是,整座山上却只长了这么一棵枣树。从年轮来看,这棵树孤独地在这座山至少活了五百年,树干很粗很高,枝繁叶茂,无论气候变化周围环境如何更改,它始终长得都很好。
但即便是这个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也从没见过乃至从没听说过,这棵树上曾经结过哪怕一棵枣子。
但每年该开花的时候还是会开花,并且花的气味特别香。
所谓香飘百里,可惜就是不结果。
于是有一天,有好事者揣测道:据说凡事异常,必有古怪,该不会这棵树年纪太大,在山里自己修炼成了精,所以明明长得这么健壮,却不会再像普通枣树那样结出果实。所以,一等到完全脱离了树形,该不会就得下山来作祟了吧。
一番话虽说是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但毕竟那是个远离城镇的小地方,教育相对落后,村民的思想也比较单纯,因此立即就把这番话给印到脑子里去了,并且越想越觉得心里惶惶,所以又一年枣树开花的时候,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就相约上了山,找到这棵树,提着手里的斧子想将这棵古里古怪的枣树索性砍断,以免真的被好事者说中,被村里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谁知一斧头下去,原本那里面几个对迷信并怎么感兴趣、只单纯来凑热闹的年轻人,却一下子对树老成精这一说法立刻信了起来。
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有那棵树能像这棵老枣树那样,硬得这么吓人。
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提着钢精利斧同时用力劈下去,却别说连块树皮都没掉下一块儿来,那斧头的刃竟都翻边儿了!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大奇,于是迅速回村搬来电锯去锯。但万万没想到,电锯的牙齿在那棵树上滚动了半天后,当终于滚不动而静止下来时,那些人更为惊诧地发现,原来之前被电锯锯得漫天飞舞的,并非是从树上锯下来的木屑,而是那电锯金属牙齿的碎屑。
那棵树竟然仍什么事都没有,连块小树皮都没被锯下来。
老道说,听到这里时,他忍不住笑起来,对那几个人道:这么硬,不叫树,得叫石头。但即便是花岗岩,被电锯这么锯一下也得削开一大块口子来,哪能连块皮都锯不下来。所以各位,该不是见我们穿着这身袍子,所以特意消遣我们这几个出家人玩儿的吧。
一番话说得那几人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其中一人一把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扔到老道面前,对他道:道长,您不信也就算了,但我们闲着没事犯得着逗你们玩儿么,又不是三岁大的小孩子。这么着,这里有三百块钱,您跟我们上山去看看那棵树,如果是我们在扯谎玩,这三百块就当给你们三位的喝茶钱。但如果是真的,那不单这三百我要收回,你们仨一人一百的出给我们这几个算是赔罪,您看怎么样。
这一说老道倒是真的被他们勾起了好奇心。想着反正去看看也不亏,毕竟世上不可能有这么硬的树。即便真的有,那可就更不亏了,多稀罕的一件物什,闭观修道多少年也未必能见到啊。
于是当即跟着那几个村民进了山,随后真的见到了那棵大枣树。
奇的是,它当真奇硬无比,无论老道用刀子削,用斧头砍,甚至用火去烫,那棵巨大的枣树竟然真的连块皮都没伤到。
哎呦喂,这可莫非真的竟是可成了精的树,亦或者…神树?
就在老道对着这棵罕见的大枣树发着呆时,突然头顶上原本阴沉的天空里滚过一声闷雷。
见状那几个村民忙一拉老道的袖子,对他说,坏了,打雷了,道长咱得赶紧下山。
老道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即便在打雷,那也还远着,况且看看头上云层尚浅,一时半会儿雨应该下不下来,所以没听村民的,而是立刻让自己那两个徒弟从包里取出手机,对准那树一边拍摄视频,一边举起斧子对着那棵树猛一阵劈砍。
万没想到,也就拍了几秒钟的功夫,突然眼前骤然一道雪亮的光闪过,紧跟着当头咔啷一声巨响,一道几乎能把人耳膜给震破的惊雷,不偏不倚照着他们所站的位置轰炸了过来。
当然了,电是光,光快于声音,所以纵然雷声砸在他们头顶,但在惊雷劈落前那一瞬,他们清清楚楚地再次见到了一副前所未见的景象——
那道从天而落的闪电,将他们眼前这棵无论斧头还是电锯都伤不了分毫的枣树,给一瞬间劈成了两半。
于是那阵紧跟而来的雷声仿佛一把巨大的锤子,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直把他们砸得差点要窒息。
所以那几个村民一回过神立刻屁滚尿流地就逃下了山,一边逃一边急叫:山神发怒啦!山神用雷劈死了那棵树精啦!!
但真是如这些村民们所说,是山神发怒劈死了这棵大枣树么?
老道无心去思考这一点,因为他呆看着那棵被劈成两半的老树,呆看着从它豁开的树干中滚滚而出一团团焦臭乌黑的浓烟的当口,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那些浓烟里闪了闪。
他两个徒弟也都觉察到了,所以三个人立刻互相一递颜色,然后慢慢前围拢了过去。
当走到那颗老树的残骸边时,那一团团从树芯里冲天而出的浓烟开始变淡了起来。
这当口一阵大雨从天而降,哗哗一阵迅速砸散了剩下的烟雾,与此同时,显露出那段刚才一瞬间就让老道注意到的物什。
那是一根深埋在树中直径约莫一米来宽,淡黄色且带着点潮湿的新鲜木头。
老道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加上‘新鲜’这个词。
或许是因为它看起来着实很新鲜,并且水淋淋的,插在那棵被闪电劈开的枣树中间,竟好似那棵枣树怀胎不知孕育了多少年的孩子。
“树胎?”听到这里,冥公子忽然若有所思望着那老道,轻轻说了一句。
老道目光闪了闪,点点头:“是的,树胎。”
“我以为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不过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但凡能被人当做传说般述说至今的,也未必都只是故事而已。”
“兄弟说得是,当时我们看到那东西时,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们把它挖了出来,然后制成了那口棺材?”
“不能算是我们挖出来的。”老道目光再次闪了闪,朝外间那口棺材看了一眼:“它是被那棵枣树生出来的,就跟女人分娩一样,从被闪电劈裂的树干里,慢慢地被挤压了出来…”
‘挤压’两个词,形容得真是无比生动。
因为那个词从老道嘴里说出的瞬间,我脑子里几乎立时就想象出了一大块潮湿的木头,无比艰难又缓慢,并带着一种滋滋作响的声音,从那棵裂成两半的巨大枣树中,慢慢被‘分娩’出来的场景。
直叫我想象得后脑勺有点发麻,随后想到了什么,我立即插嘴问道:“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们要在棺材头前刻上那个喜字,还要在棺材尾部贴上纸符。它是用来镇什么的?”
“呵呵…”一听我这么问,老道朝我笑了笑:“为什么你觉得纸符一定是用来镇什么的,小姑娘?”
这个么,自然是看了那么多港片鬼故事,给我带来的一种习惯性思维。
这句话当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反问了他一句:“不用来镇什么,还能用来做什么?”
“用来给它止血。”
淡淡一句话,不仅让我大跌眼镜,似乎连冥公子也有些闻所未闻地微微吃了一惊:“给棺材止血么?”
“是的。”
“这倒真是有意思极了,难道你们凑巧制成的这一口棺材,是副血棺。”
第69章 血棺六
六.
血棺。光从名字来看,似乎不是什么能让人往好地方去想的东西,但凡血啊棺材之类的词,听着总让人觉得不大吉利。
但到底是口怎么样特别的棺材,能让冥公子在提起时神情那样兴味盎然?
他没说,那个老道也没接茬,只在听到‘血棺’这个词时默认地笑了笑,然后说,其实当时他们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运气,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东西。因为原本他们只是瞧着这段树胎着实神奇,所以动了一个原本从没奢望过的念头。
说到这里,老道朝冥公子看了一眼,问:“兄弟,既然你连树胎和血棺都知道,那么想必应该听说过,很早以前茅山派曾有过一种挺特别的修炼方式,这种修炼所需用的法器,叫‘背魂棺’”。
“听说过。‘背魂棺,魂背千里鬼神惊’。能以这样一句话来概括,想来应该是件非常了不得的物什。”
一听他这番回答,老道嘿嘿一笑,手指再次朝着桌面用力叩了两下:“兄弟果然见多识广,连魂背千里这说法居然也知道,倒真叫我们这些活了一大把岁数却后知后觉的人有些惭愧。”
“道爷说笑,只是曾经遇见过一位修道的老先生,所以凑巧从他那里听说的而已。不过那时并未当真,毕竟关于这种棺材的传闻最早始于秦汉,到了唐朝后期基本销声匿迹,所以,即便它真的曾在历史中出现过,只怕制作和使用的方法早已失传。但如今听道长这一番话,倒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这种诡异的法器竟然是真的,而且还被道长制作了出来,但不知它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神奇,又缘何会变成‘血棺’?”
“实不相瞒,其实最初做那口棺材,不过是出于一闪念间的好奇,所以根据咱道馆里留存的一本古书依葫芦画瓢给做出来的。当时一来是想试试,看古书上的记载到底是真是假;二来,那块树胎是从被雷劈开的枣树里生出,天然带着剧烈的煞气和罡气,实在是那本古书里所描绘的制造‘背魂棺’的不二之选,又恰好是在我们途径时,以那样奇缘巧合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眼前,不能不说是一种天意…”
“所以,道爷们就顺应了天意,制造出了这口棺材。”
“没错。”
“那为何又成了血棺?”
“这个么…”微微沉默了阵,老道苦笑着答道:“这个么,说来有些话长,主要也是因了好奇心的缘故。”
就像冥公子所说的那样,关于‘背魂棺’的传闻,最早起源于秦汉时期,是当时一些能力特别强大的茅山道士用来帮助自己修行饿一种法器。南北朝时期,这种东西被使用得最多,也最明目张胆,但到了唐代,由于某些道士使用此法不当出了事,惊动了朝廷,觉得此法过于诡异可怕,所以就明令禁止了,并对继续偷偷使用这种法器修行的道士进行极为严厉的惩罚。
那之后,这种法器和关于它的制作方法就渐渐失传,至今人们对它知道得最多的,就是它是件可以控制鬼神的工具,相当厉害,但并不是随便什么样的木头都能将它制作出来,这可能也是导致它最后失传的一个根本性原因。
老道说,从保存在他们道馆中的那本古书里看,那时候制造这种法器所用的木头,一般是用万年花梨之称的海南黄花梨,以及一种如今已然灭绝的檀木——焦尾铁檀。
其中以焦尾铁檀为最佳。这里头就提到了雷劈木一说,因为焦尾铁檀就是遭雷电劈打后所形成,颜色比一般的铁檀更乌,质地更硬,并且非常完美地具备了制作‘背魂棺’所需的特质——阴阳和合,罡煞并存。
所以当一看到雷劈古枣树,并从中劈出了那块树胎后,老道就想到了那本古书,以及古书中所记载的那口诡异又神奇的棺材。他寻思,既然不可能为了制作这么口棺材而特意去寻找一大块罕见的万年花梨,那么眼下这块树胎,无疑就像上苍赐给他们的一个天意。
又是打雷又是树生树,岂不就是天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