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帮我躲开那些不知是鬼还是神的东西么?
可是既然面对的是那样一种超然的东西,区区一张桌子和一圈瓷砖碎块撒出来的圈子,又怎能轻易阻止他们找到我?
这些疑问刚从我脑中一闪而过,不远处那道门上的把手突然喀拉一阵响,有人在外头对它拧了几把。
但连着几下都没能把门拧开,不免急了,于是嘭嘭两声巨响,那人一边用力拍着门,一边朝着房间里低吼了声:“丘北棠!你干啥呢!顶着门想干啥呢?!”
我没法回答。
嗓子里的声音被寄生者卡得死死的,于是只能继续沉默。这令外头敲门的敲门声越发巨大和急迫起来:“我警告你!丘北棠!你他妈再不开门等老子进来有得你苦头吃!开门!快他妈开门!!”
话音未落,不知是不是他敲狠了的缘故,那扇门喀的声轻响,开了。
心跳由此加快起来,因为头没法随意转动,所以完全没法看到外面的情况,亦因此完全无法知道那些追着我来到此地的白色人影在见到他突兀闯入后,会做些什么,而这个警察进门的时候,是不是能够看到他们。
在他进门后至少有五六秒的时间,屋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真是难捱的五六秒。
紧跟着一阵略带迟疑的脚步声慢慢从房门方向踱了过来,边走边问:“丘北棠?你钻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我依旧没法回答,也没办法做动作示意。
见状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轻轻骂了句粗话,然后几步走到桌子边,在桌面上用力敲了敲:“出来!有胆子顶门没胆子交代自己这演的到底是哪出戏吗??”
见我仍不吭声,他再次朝桌面上用力敲了一把:“出来啊!不出来难道还要我过来请啊?”
说完,皮鞋啪踏啪踏两声径自绕过桌子往我正面处走了过来,但两步过后,不知怎的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他停留在桌子侧面一动不动,连呼吸声似乎也瞬间被某种力量给抽了去,静到可怕。
他怎么了…
疑惑间,身旁扑通一声响,借着眼角余光我瞥见他跪了下来。
然后再次扑通一声,一颗脑袋不偏不倚正倒在我面前那片空地处。
见此情景我只觉得自己那颗心脏也快要扑通扑通跳出喉咙了,因为这脑袋不是别人的,正是那位刚刚还在问我话的警察。
脑袋落地的同时,头上那顶大盖帽滴溜溜滚到了一边,露出他的脸。
脸色蜡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倒地那一瞬见到了什么把他惊到肝胆俱裂的东西。
偏偏如此恐惧,却始终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只将一股惊恐硬憋着给尽数挤压到了头顶,迫使眼睛瞪得撑裂了眼皮,直把两颗眼珠挤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落出来。
这样的眼珠里,自是完全见不到一点生气的,就好像木偶的眼睛,空有形状,却完全没有一丝灵魂。
他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啧啧…’正当我为此看得头皮发麻嘴唇发干之际,脑子里一道话音悠悠然飘了出来,‘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北棠北棠,说你倒霉却也真够走运,偏巧在这种时候碰上这么一个人。哎我说,发啥呆呢,有人替你挡了一道,还不赶紧滑脚?’
说完,仿佛身上一层紧裹着的硬壳突然间噼里啪啦碎裂了开来,我一下子能动了。
当即透过桌底匆匆朝周围扫了一圈,没见有一道白色人影,遂立即撑起身子想从桌底下钻出去。但没等我探出头,脑子里再次响起那寄生者的话音,只是这次,却全然不像刚才那样悠然:‘不行,给我回来。’
“…为什么?”
‘别费事了,走不脱了…’
“…为什么?”
‘呵,你这倒霉孩子只会问为什么这三个字的是么。”
说完,见我咬了咬嘴唇没吭声,他便接着又道:‘血月之下两道开,鬼之道,神之道。然,鬼道尚且还可以借机会绕绕,而这神之道,只怕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所以…’
话没说完,他突然停顿下来,与此同时我激灵灵一个冷颤。
随即弹身而起,几乎像被火烫了似的以最快速度连滚带爬退进了先前蜷缩的那个位置,然后死死盯住前方那具被我刻意忽略了的尸体,捏着拳肩膀再次一阵发抖。
因为就在刚才无心一瞥间,我发觉这具尸体竟然通体变成了乌黑色…
不单发黑,且还全身膨胀了起来。
但再细看,却又哪里是变成黑色,实则,是整具尸体上爬满了老鼠。
密密麻麻上百只如幼猫大小的老鼠,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入此地,在我跟寄生人说着那几句话的短短片刻功夫,无声无息聚集起来,披着一身油光锃亮的黑毛,一动不动蛰伏在那个警察的尸体上。
意识到我的目光,它们一边轻轻拱动着尖尖的鼻子,一边用它们那双圆鼓鼓的小眼珠看向我。
随后冲着我吱吱叫了起来。
奇怪的是,这叫声听起来似乎相当耳熟,隐隐约约,仿佛六个字在无限轮回: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不由得再次一激灵。
天…这竟是一群会念经的老鼠…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十三
当时实在很难说得清楚,相比之下,到底是一具看起来仿佛全身长满了黑毛的尸体更可怕,还是一群念念有词的老鼠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一点。
你能想象老鼠说人话的场面么?
口齿清楚,神态专注,好像卡通片里的世界突然活了过来。
但现实怎么可能会像卡通片里那般美好?
仅仅几秒钟后,随着地板上嚓嚓一阵轻响,我赫然发觉,那具被这些会说人话的老鼠压在身下尸体,两只手居然随着它们的念经声缓缓动了起来。
最初是细微且毫无目的性的,不出片刻,食指从卷曲的状态展开,探向我面前那道瓷砖碎块撒成的圈,随后一点点弯曲,再一点点伸直…如此反复,虽极其缓慢,但终究成功带动整个身体往前挪了一寸,并在圈子边缘划拉出一道浅浅的缺口。
几乎是同时,本一动不动伏在这条手臂上的老鼠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集中到手背上,然后仰起头叽叽喳喳朝我尖叫起来。
尖叫声几乎掩盖了我脑子里传出的话音,所以我没听见自己眼球里那个寄生者对我说了些什么,只清楚感觉到,在把话说完后,他再次控制了我的身体,随后一边带着我朝后退了退,一边再次从地上掀起一块瓷砖,啪啪两下在我手里拍碎,又以尖锐处对着掌心狠狠一划,在其中一只老鼠纵身跃起试图朝我扑来的当口,将我掌心内涌出的血一把甩在了它的身上。
说也奇怪,就这么两三滴血,刚一碰到那只老鼠的身体,它就立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似的猛一抽搐,随后以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从半空中笔直掉了下去。
落地时,却倏然不见了它的踪影,似乎在我眨了下眼睛的时候,它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只看到一枚紫色铃铛在地上蹦来跳去,伴着叮叮当当的脆响,在四周兀然寂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那刻真是静得可怕,因为原本目光闪闪蓄势待发的老鼠们在目睹这一变故后,重新蛰伏了下来,不再念经,也不再尖叫,只鼓着一双双溜圆晶亮的眼珠,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我。
但若以为它们就此消停下来,那可大错特错。
仅仅几秒钟过后,它们突然齐刷刷转过身,以闪电般速度朝着死尸的上半身蜂拥而去。
当集中到几乎已完全看不清尸体的脸时,为首一只特别肥大的老鼠将身子一缩,跟只球一样一下子钻进了尸体大张着的嘴里。
这举动无疑如一声号令。顷刻间,其余老鼠也立刻紧跟其后钻进了那张嘴里,争先恐后,顺着喉管一路而下,不出片刻就令那尸体的肚子如同吹气般鼓胀了起来。
此情此景直叫我看得后背心一阵发毛。
下意识想要闭上眼,却突然感到右眼上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疼得半边脑子几乎像是要爆炸了。忙想要抬起手去揉一下,遂发觉,自己手的状况看起来似乎更加糟糕。
右眼里那个寄生人不但操纵我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这会儿更是在我毫无防备之际,操纵着我用自己血淋淋的手掌拾起地上的瓷砖碎块,一边握在掌心里慢慢揉捏,一边将揉下的碎屑沿着我面前那道圈子撒了上去。
于是很快那道白色的圈子变成了暗红色。
见状,那些尚没钻进尸体肚子里的老鼠们再度安静了下来,目光闪闪烁烁,似有所顾忌地瞥着我面前这道血圈。看来那个寄生者用这种对我来说相当“特别”的方式,做出了某种能制约那些老鼠的东西,但纵使有点作用,再这样持续下去,我即便不被这些老鼠把命勾走,不也得死于失血过多?
脑子里刚一闪出这个念头,就听寄生人轻叹了口气,暂停了我手里的动作:‘啧,人类人类,身体总归是脆弱得没话可说。有点撑不住了是不是?’
问完,不等我回答,他控制着我的手朝那具尸体处指了指,示意我看向那个方向:‘但没有办法,忍着点,给我好好瞧着…’话音未落,就见地上那具尸体突兀全身触电般一动,紧跟着头朝边上一歪,哗啦啦一阵从嘴里喷出股浓重的黑气。
黑气臭不可闻,但这当口我根本无暇去管到这一点,因为片刻之后,我看到它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被那个不停胀大的肚子给撑起来的,所以始终没法控制住平衡,醉汉似的摇来晃去。纵使如此,仍在几个歪斜过后,胳膊冲着我方向胡乱一甩,带动整个身子直愣愣朝着这方向一头倾倒了过来。
“还真够执着的呢…”眼见着就要压到我面前那道血圈,寄生者再次叹了口气,遂控制着我把手掌里的血继续滴到面前这道圈子上,并在边缘用极快的速度涂抹了几个难以辨认的字:‘看来不弄到你的魂,它们断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今儿连这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枉费认识了那么久,非要撕破脸不行么?’
说罢,我收拢的手指猛一张开。
令人匪夷的是,掌心里原本血淋淋一大把瓷砖,不知几时竟变成了一颗龙眼大的珠子。鲜红滚圆,在我掌心里兀自滴溜溜转动,仿佛有生命似的。
在那具尸体即将倒地的一瞬,倏地弹起,笔直朝着它头颅处呼啸而去!
速度真快得像颗子弹。
却不料就在距离头颅不到半寸远的距离时,一只手突然伸出,以比它更快的速度将它稳稳地扣进了掌心。
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一阵躁动,那些原本静静匍匐在尸体上的老鼠突然间个个黑毛倒竖,如临大敌般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冥公子来啦!冥公子来啦!冥公子来啦!!”
如果没有听错,它们张皇失措的嘴里所吐出来的叫声,的的确确就是这几个字。
冥公子…
太奇怪了,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叫起冥公子?
而它们所指的冥公子,跟我认识的那个冥公子,会不会刚好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心脏不由一阵急跳,但苦于无法探出头去确认这一点,便只能一动不动盯着那只突兀伸出并握住了红珠的手,试图从中辨认出些什么来。
从它所处的角度来看,这只手的主人此时应该就在我头顶上方的桌面上。
但我听不见桌面上有任何脚步声,也感觉不到人的重量所施加在桌面上的压力。
正因此而有些焦躁起来时,那只手朝着我的方向轻轻一掷,突兀将那枚红珠重新掷了回来。
落到地上依旧是一堆瓷砖的碎块。
而那只手就此消失不见。
这当口,在经过了一阵无比混乱的骚动之后,那些老鼠一哄而散。紧跟着原本钻进尸体肚子里的老鼠们也都争相冲了出来,一只接着一只,几乎是连滚带爬般从它嘴里窜出,一路仓皇地四下逃窜,一路时不时扭头紧盯着我头顶上方,怕着什么却又难以控制地朝那方向看着。
不消片刻,这上百只老鼠便跑得一干二净。
只剩那具肚子迅速瘪下来的尸体,在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姿势僵坐片刻后,闷然瘫倒在地上,胳膊挥过处,那道被我血染红的圈子一瞬间糊成了一团。
“可惜…”这时我听见寄生人轻轻叹了口气。
非常认真地在惋惜些什么。
是在惋惜那些老鼠的逃走,还是红珠被突兀阻止,因此没能发挥它的作用?
就在我这么胡思乱想着时,突然门口处噼里啪啦一阵响,不知谁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紧跟着那人惊惶万分地大叫起来:“快来人!老刘出事了!!老刘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十四
更多人闻声跑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上被寄生者所施加的禁锢消失了。
只是右眼比原先疼得更加厉害,所以被人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的时候,全身抖得像是得了风寒。因此他们暂时没有多问我什么,只一边徒劳地对那个死去的警察进行着抢救,一边派人把我送去了医务室。
包扎好伤口在医务室里独自呆坐着的时候,一名抱着摞文件的中年警员走了进来,关上门,将文件重重丢到我身旁的桌子上。
然后瞪着我。
瞪了有那么半分多钟,这才开口,冷冷对我道:“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刘警员,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来找你。”
我摇摇头。
“他是打算来告诉你,就在半小时前,你的嫌疑差不多已经排除干净了。”
“…是么?验尸报告出来了?”
他没有回答。
继续用他严肃又悲哀的眼神瞪了我一阵,然后干巴巴一字一句道:“但他刚才去世了。”
这样的眼神实在叫人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做出怎样回应,所以我只能低头沉默。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得过心脏的毛病,可是刚才医生来检查后说,他的死是由于心肌梗塞。”
“…是么…”
“但心肌梗塞通常是基于某种刺激,可是从当时的监控录像来看,从他进屋一直到死亡,他没有跟任何人起过冲突,除了曾经和躲在桌底下的你说过几句话。”
“…是的。”
“所以他真的是猝死了?”
问是这么问,但从他的语气和神情来看,显然并非如此。所以垂下头,我没有吭声。
于是他接着又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他进来前,你到底为什么要躲在桌子底下?”
这问题叫我该如何回答。
只能继续沉默。见状,他皱了皱眉,朝我那只绑着纱布的手指了指:“你有过精神病史么。”
“没有。”
“但从监控录像里看,你就像个疯子。你都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吗?”
我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自言自语,神思恍惚,一度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你头顶上面看。我说你当时一本正经的到底在看些啥?看到妖怪了?还是神仙了?所以干脆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了??你看看你的手,如果不是录像里拍得明明白白,别人真当咱对你动私刑了,你没事用地砖自残做什么?呵呵,丘北棠,说你没有精神病我还真他妈不信了。”
一连串的话,完全不顾忌别人情绪和尊严地冷冷朝我丢过来,直听得我脸一阵阵发烫。
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静静忍耐,
这忍耐令他眼神和语气终于稍微缓和了一点,在抬腕看了眼手表后,他走到我身边,将桌上那摞文件重新拿到手里,然后深吸了两口气朝我看了看:
“言归正传,现在我们来说说火车上那两起死亡事件的验尸结果。”
这名警员就是跟刘姓警员一同负责夏萍李信死亡事件的搭档。
好搭档的突然死亡令他无比悲痛,并且从他对我的态度和话语可充分看出,虽然监控录像足以证明刘警员的死完全跟我无关,但他仍是将一切责任全都归咎于我,因为若不是为了来找我,刘警员不会突然就这么英年早逝,况且我在录像中的表现是那样的古怪。
不过纵然如此,出于职业操守,他还是以最大的力度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然后以公式化的平静口吻对我说起了那位刘警官当时来找我的原因。
原因是,刚出来的验尸报告排除了我的嫌疑。
夏萍的确是死于严重脱水,以及嘴上那大片伤口所导致的感染。
感染中含有某种菌类,那种菌类只有老鼠的唾液中才含有,因此也就解释了她的伤口为什么如此像是被某种啮齿类动物给啃咬的。
可是仍无法解释得出,为什么她会在一列备有充足水源的火车上严重脱水,又为什么会遭到老鼠的啃咬,毕竟在对那列火车最容易潜藏老鼠的地方进行过检查后,他们连一粒老鼠屎都没能找到。
所以,只能留待以后对那列火车进行进一步调查,以及将尸体送到更高级别的地方,针对她的脱水问题进行更为详尽的检查,以确定这种脱水到底是不是基于某种不知名的药物所导致。
而李信,则太让人意外。
原以为他是死于食物中毒,没想到他确凿是死于谋杀,杀他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他妻子夏萍。
他们在他胃里找到了依迪乐(此为杜撰)——某种工业用化学品的残留。
这种化学品少许一点便可致命,所以市面上是找不到的,但在一些建材类的工厂里可以找到,比如夏萍工作的单位。它们在夏萍为李信准备的水壶、水果、以及水果刀上都被检验到了,可见,为了能达到绝对不会失手的目的,夏萍事先做了足够的准备,无论李信喝水还是吃水果,亦或者用水果刀切吃任何一种东西,都会中毒身亡。
听完这警员的一番话,我不由手心里悄悄捏了把冷汗,因为想起昨晚夏萍曾邀我吃橙,所幸被我拒绝了,不然的话,虽然我的确没有几天可活,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提前被人毒死,却也是绝对不甘心的。
但真奇怪啊不是么。
既然这两人是为了修复关系才进行了这样一次旅行,那夏萍为什么要谋杀李信?而且还是用了这么容易就被警方查出的方式去谋杀?我记得很清楚,在火车上听她谈起她的婚姻以及这场旅行,虽然语气中诸多不满和无奈,但她确实是想今后能好好跟李信生活下去的,一个会为生活而妥协的,怎么会抱有这么必杀的决心?
当我将这一点想法同那警员述说后,他瞥了我一眼,挑眉道:“修复关系的旅行?你错了。虽然目前还没能联系上李信的家人,但根据夏萍的说法,这两人是为了躲避债务,所以逃出来的。”
“债务?李信家里的债务么?”我问。
“不是。”他再次瞥了我一眼,道:“是两人共同的债务。李信家原本生意失败导致将房产拿去抵押还债,但在情况略微得到缓和后,不甘心多年经营的产业从此消失,李信就缠着夏萍将他俩新买的房子给卖了,然后用所得的钱再次去投资,可惜投资再次失败,不仅丢了房子,还欠下又一笔债务。由于当初投资是以两个人的名义,所以这笔债连夏萍也牵连上了,追债的人逼得很紧,李信又完全担不起那个责任,总是躲在夏萍身后,夏萍担心长此下去会连累到自己父母,就说服李信跟她一起逃离他们住的地方,去找个偏远处避避风头。夏萍的父母说,当时夏萍给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只是没料想,她那时已经动了杀念,可能是对生活已经绝望了吧,觉得还债遥遥无期,同时也是对李信失望到了极致。”
“所以就干脆杀了他?”
“基本上就是这样。”
“可是…跟她一起聊天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她有杀人的念头…”
“那是当然,”我的说法令他嗤笑了声:“有哪个杀人犯在杀人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杀人念头?正如你,如果不是有摄像头的记录,又有谁会觉得你这么一个看起来老实又安静的学生妹,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做出那么奇怪荒唐的举动。”
他说这话时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精神病患者,那种得了病,但自己完全不自知,总是坚称自己很正常得精神病患者。
所以我知道没有澄清的意义,况且也确实澄清不了,毕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不过,夏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李信有情人?”过了片刻他话锋一转,问。
我点点头:“提到过,应该在后来时断了往来吧。”
“没有。在他的死亡现场,我们找到了他的手机,他当时正在跟一个女人短信聊天,语气很暧昧。”
“…他的生活状况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跟他情人继续保持着关系?”
“没错。其实这人对自己生活状况的意识并不太大,在家里负债累累的情况下,他开销仍是挺大的。而夏萍家里条件不错,工资也挺高,她的卡经常被他刷爆,可见,后期她一直在养着他。”
“真是…够差劲的男人…”
“这女人能忍他那么久也算是个奇葩。但这种忍耐一旦到了极限,发作出来会比什么都可怕,我猜测她原本是打算自杀的,但怨念一出,就觉得无论如何要带上他一起死,才会甘心。”
“可是她为什么自己反而是死于脱水…”
“这就说不清楚了。虽然那种化学品会让人产生类似食物中毒一样的反应,上吐下泻,导致脱水,但她的那种脱水状况却完全不一样,差不多就像是把人暴晒在沙漠里给活活晒干…”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多,他停了下来。
随后再次抬腕看了下表,起身朝门外一指:“行了,差不多就这样吧,你先去做个精神鉴定,再到前面登记一下,做个备份。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我一时有点反应过来:“…真的?”
“你不再是犯罪嫌疑人,我们也没必要继续扣着你,但鉴于你的精神状况,我们会联系你居住地的派出所对你持续监督一阵子,免得再害人。”
这话说得我脸上的血再次一阵上涌。
“而且我还必须明确对你说明一点,我觉得老刘的死跟你脱不开关系。”
“凭的什么。”忍不住强硬了一句。
“凭我干了八年刑侦的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十五
出警局时已是午后。
离开前的手续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在填完了一堆表格又被轮番问了好一阵子话后,他们才总算把我放出来。期间终于有机会见到那段被警务室监控器所拍到的录像,看完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虽然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在录像里的怪异行为,却始终没人提到过那些突然出现的老鼠,以及刘警员尸体被老鼠控制后的种种行为。
因为录像内容在刘警员突然倒地死去后,就终止了,将近一小时的内容是一片杂点,而对此,警方很自然地将原因归咎于设备出了故障。
是啊,除了故障之外的确是没别的因素可以解释了,而我总不可能跟他们说,不对,那恐怕是有一种特殊力量的左右所导致。
呵…这样的话,他们可真的是要直接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去哪儿又能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等着最后剩下的那三四天从我眼前流逝过去罢了。在我狼吞虎咽吃下两碗馄饨,仍感到肚子有点饿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手腕上也出现了那些黑色疹子,数量多到我没法直视。
但不直视不意味着自己就能忽略掉它们,因为一旦感觉到它们的存在,那种疼痛和瘙痒感便开始如影随形,让我不得不经常找个隐蔽的地方隔着衣服用力挠上几把,由此拖拖拉拉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拦到辆出租,把我一路送到火车站。
可是到了火车站才意识到,这里地方小,所以不是每天都有经过罗庄的列车,最近的一班要到隔天晚上才有,这就意味着我仅剩的时间又要被浪费掉整整一天。
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整个人糟糕透了,却没想到的是,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为此神思恍惚,在车站里东游西荡的时候,我一直小心翼翼贴身佩戴着的腰包,在我毫不知情,毫无感觉的情形下,被人顺手牵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