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闻到了什么味道,因为我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只下意识朝夏萍和柳相的床铺处看了看,试图看看那两人此时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但可能是眼睛的疼痛影响了我的视力,又受了外头突然进入的光线的刺激,所以看了半天只看到模糊一片。见状门外那人将车厢门又拉了拉大,一边慢慢朝里走,一边左顾右盼道:“有个男的在厕所里上吐下泻的,出不来,所以让我帮他带个信,请问哪位是夏萍女…”
话音未落,他突地一跳而起,从嘴里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
“啊——!!”
像是在黑暗里被人猛地擦了一刀子似的,无比凄厉又仓皇的一声尖叫。
随即他连滚带爬朝着车厢外直冲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用着颤抖变调的声音大吼:“救命!快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吓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
只知道随着视力的逐渐恢复,我看到夏萍坐在她的床铺上直愣愣看着我。
一边看,一边斜斜朝着床上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十
直至火车到站,等候在站头的医疗人员把夏萍包起来抬走,我始终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一切。
当他们抬着她从我面前走过时,那掩盖在白布下细小的身体,还有那把露在白布外一边走一边瑟瑟掉落的头发,实在让人没法相信,这个躺在担架上,因严重缺水而导致皮肤皱得像堆枯木头一样的女人,就是不久前还鲜活水润,一如新鲜水果般饱满美丽的夏萍。
她到底是因什么而变成这种样子的?
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导致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变成了这种样子?
这不仅仅是我的自问,也是那些警察带着某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所向我提出的问题。
但这问题没有答案。
因为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人不见了。
那个人就是柳相。
在那个带口信的人仓皇冲出车厢后不久,我就立刻开灯下了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被吓成那种样子。
但随即我非常吃惊地意识到,这间一直密闭着的车厢里,竟只有我和夏萍两个人。
柳相不知去了哪里。
他那张床干净整洁,仿佛从来没人在那上面待过,更不要说是两个人一起躺过。
可分明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跟夏萍纠缠在这张床上的,不是么。
当我带着这让人无比费解的问题朝夏萍的床上看去时,只觉得脑子里轰的声巨响,仿佛遭到雷击般眼前一阵晕眩。
我看到一具皱巴巴,几乎不成人样的人直挺挺躺在夏萍的床上。
如果不是衣服的关系,我几乎认不出那个满脸皱纹的人就是夏萍,她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液体,导致全身干瘪变形,如同一具脱去了水分的木乃伊。
尽管脸和身体都已经严重扭曲变形,她那个时候仍还是有呼吸的,眼珠也还能在几乎被皱纹填满的眼眶里转动。她一边看着我,一边慢慢蠕动着她的嘴,似乎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但紧跟着喉咙里发出咯喀两声轻响,随着最后一口气从她喉咙里被释放了出去,她眼神黯了下来,又挣扎着朝我指了指,然后彻底归于静止。
但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死亡,因为全部注意都被集中在了她身体的变化,以及她那张咧开着的嘴上。
她那张嘴的嘴唇几乎完全没有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掉的,连皮带肉,边缘爬满了一道道细小的齿痕。
因此露着森森白牙,在她那张因缺水而导致晦暗的脸上分外醒目,让她直到断气都看起来像个笑得合不拢嘴的怪物。
这情形让我像石化了般站在原地一动没法动。
直到乘务员和医务工作者闻讯赶来,匆匆把我推到一边对她实施抢救,我才回魂似的醒转过来。那时整节列车几乎要掀翻天了,因为四处都在传言,说这节车厢里出现了一个活的木乃伊。
而‘传言’这东西,一传十十传百,一经散播,就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简单又凶猛。
所以不消片刻就令前前后后车厢里的人闻风而来,争着一睹木乃伊的样子。这造成了通道的严重堵塞,以至让乘警和所有乘务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群疏散开来,并在前后通道口设了禁区,派人看守,此后,一切才逐渐重新安静下来。
之后乘警就开始了对我的盘问。
问我到底车厢里出了什么事;问夏萍是不是上车时得了什么病。
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他们最初以为夏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但当翻出身份证,再同她的脸仔细对比了半天后,每个人的脸上都瞬间写满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们无法相信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人竟然会长成这副样子。
但更让人没法置信的,则是夏萍的死因。
夏萍死于严重脱水。
当然了,她嘴唇上被某种动物啃出来的伤口所引发的感染,也是导致死亡的原因之一。
可是火车上既有卖饮料的,也有免费的热水供应,何至于会让一个人脱水那么严重,以至于连整个身体都产生出那样大的变化?
这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
唯一能给出点解释的只有夏萍嘴上的那些咬伤,因为我和她都在车厢里见到过老鼠。
很大,很健壮,并且毫不怕人的老鼠。
但当我说起这一点时,乘务员全都立即否认了。他们说所有车辆除了每天的惯例打扫之外,为了防止老鼠进入车内啃咬货物或者线路,还会定期检查,并喷涂防止这些东西进入车内的药物。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老鼠,尤其是又大,还毫不怕人的老鼠。
既然他们这么说,我自然是无话可说的了,毕竟口说无凭。
但我的沉默却无形中加深了他们对我的怀疑,毕竟我是当时唯一一个跟她在一起的人,而且对于她的状况始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遂将夏萍变成这副样子死去前所发生的种种,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他们。
不出意料,在听完我的述说后,他们一个个目光闪烁,脸上露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然后看着柳相那张干净无比的床,意味深长地问我:“那么那个睡在你下铺的乘客这会儿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就在那个来送口信的男人敲门进来前,我以为他还在的,但显然,在我钻在被子里逃避他们做口爱声音的时候,那段起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收拾了行李和床铺,悄悄离开了。”
“听你的意思,那个男人应该跟这位夏女士的死不无关联,或者说,他应该是亲眼目睹了夏女士的离奇死亡,然后出于害怕一个人悄悄逃离了?”他们又问我。
“…我想应该是这样。”
“但你知不知道你的下铺是没人的?”
我一愣:“没人?”
“是的。”
“这不可能。虽然夏萍死了,但是李信可以作证,这个床铺是有人的,他们还一起聊过天…”
“李信?你是说这位夏女士的丈夫?”
“对。”
“说起来,挺遗憾的。那位李先生也死了。”
“什么??”
“就在夏女士的事情发生前没多久吧,有人到医务室来求救,说这节列车的厕所里有个男人晕倒了,但等医务室的人赶过去时,发现他已经没办法抢救了,全身都是呕吐物和屎尿,倒在便池里连裤子都还没来得及提。”
“怎…怎么会这样…”
“怕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虚脱和猝死,具体结论还要等下车以后的验尸报告。”
“…哦…”
“所以,”一边说,他们一边又朝柳相那张干净的床铺看了一眼,然后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现在我们只能以售票情况为准了,丘女士,记录显示你下铺是没人的,因为原先买了这铺位的人出于某种原因退票了。”
于是,我现在只能被迫留守在离我目的地还差四站的这座小城。
确切的说,是被当地的警方给扣留了。
虽然夏萍的死不像是人为造成,但一来我在火车上的种种证词让警方感到怀疑,二来,确切的死因还要看验尸报告,所以我必须留在当地配合调查。这让我意识到,我所剩无几的那点时间可能不够用了,在失去了自由的同时,我也失去了继续回家乡的可能,更勿论去探究害死丘梅姐的真凶。
时间大把流逝,而我无力挽回。
所以心情如同跌落到深渊的最底层,漆黑一片,想抬头往上看,可是看到的距离叫人绝望。
也因此放弃了一切努力,我像个木偶一样安安静静地待在看守所那一间小小的,只有一个小小天窗的小房间里,不想说话,不想做任何事,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按照他们所说,静静地等待夏萍验尸报告出来。
那样约莫坐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右眼又疼了起来,很强烈的一阵疼。
伴随着这道痛,眼球变得很难受,因为我感觉里头好像长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一个坚硬的疙瘩,硬邦邦顶在我的眼球上,这一可怕发现登时惊得我一激灵。
下意识想找面镜子看看,可是看守所里哪有什么镜子,唯有继续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着,岂料不摸还好,当我沿着眼球上那个硬物一点一点摸索它轮廓边缘时,突然眼球火烧火燎了起来。
烧得我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即起身匆匆跑到门口处用力拍了拍门,可是拍了半天,竟完全没人理。
见鬼…难道是时间太晚,所以把我往这地方一关之后,他们全都去休息了么…
这糟糕的情况让我眼睛痛得更加剧烈起来。
又热又痛,痛得我恨不得把这只眼球给挖了。
不由得蜷缩到了地上,用力捂住眼睛,我真怕继续这样下去这只眼球就要被这灼热无比的温度给烧化了。
但刚蹲到地上,突然小腹被什么东西给狠狠顶了一下,让我下意识弹身而起,立即朝裤兜里摸了把。
遂发觉,原来那顶到我的东西是瓶眼药水。
柳相送我的那瓶眼药水…
这发现让我在疼痛中有些忘形地哑然失笑。
虽然他人消失了,行李也消失了,但这东西还在,并被我无意中带到了这里。
当即将它从裤兜里掏出,我朝它呆呆看了一阵。
既然它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所谓的空铺,也就不存在了吧,这表示柳相并不是个不存在的人。
但可惜的是,区区一瓶眼药水并不能作为证据他真实存在的证据,以此证明些什么。
它只能证明给我自己看而已。
尽管如此,它对我眼球上的症状也确实是有点抑制功能的。
至少在我点过它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球比较舒服,几乎完全没有痛感。
想到这里,我立即拧开瓶盖,握着它往我右眼处对准了过去。
想以此缓解我眼睛的剧痛。
但岂料还没用力将药水从瓶中挤出,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冰冷又细小的一只手。
小得我几乎看不到它得存在,却无比有力地阻止了我挤出眼药水的动作。
“北棠北棠,”然后我听见自己脑子里传来一道叹息般的,男人的声音,“我帮你阻止了那个男人吃你的可能性,你却反而恩将仇报,要用他给你的这个玩意儿把我溶解掉是么。”
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早知你这么不知好歹,之前就干脆让你被那吊死鬼勾去算了,你说呢?”然后他又道,并且用那细小的手指在我手腕上轻轻一掸。
轻而易举就将我的手腕给掸开了,连同手上的眼药水瓶。
瓶子落地后里头的水飞溅了出来。
洒落在地上,发出嘶嘶几声轻响,在地面灼出几道白烟。
又在不到数秒钟的时间,将这片被沾染到液体的水泥地融化出了几点绿豆大小,却深不见底的窟窿眼。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十一
脑子里的声音让我一瞬间记忆如同开了闸。
那些被某种不知名力量所牢牢锁在我脑子里的记忆,在眼药水洒落的当口,突变成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面,一道又一道在我眼前闪现,几乎让我应接不暇。
我看到突然去了火车站之前的那个自己,在自己租屋门口,被周琪拖着往屋里走。
最初几乎是毫无招架能力的,因为我深深记得那时候眼睛特别疼,疼得根本无力对周琪的力量做出反抗。
但渐渐我的挣扎力度开始变得明显起来。大约是房门猛地自动在我身后关上那一霎,我先是一呆,几乎像是彻底放弃反抗的样子,但紧跟着突然异常用力地挣了一把,直将周琪拖着我走的脚步硬生生止住,随后一把反握住周琪的手,把她朝我这边拖了过来,并在距离接近的同时抓住了她脖子上的绳子。
形势的急速扭转令周琪开始往后退。
边退边用力捂着脖子上的绳子,似乎这根绳子是她的一道软肋。
这举动遂令我想起最初在床上做梦时,我也曾以此令她放弃了对我的纠缠,并急速离去。
所不同的是,这次她并没有离去,因为我始终抓着那根绳子不放,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不仅以此困住了她,还把她连扯带拽地拖进了我的房间。
做这举动的时候我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女人,而是像个力大无穷的男人。
甚至连面目表情都跟我不像是同一个人。
在把她拖进房间后,我开始把那根绳圈收紧,收得很慢,似乎是借机欣赏周琪在我手中挣扎的样子。
然后渐渐的,那根原本就脆弱的脖子完全拧在了一块儿,令周琪看起来极其痛苦。
我从不知道鬼也是会有生理上痛苦的,尤其是她这样在人间逗留了那么久的厉鬼。
她尖叫着瞪着我,伸出长而尖的手指想抓我,但诡异的是,明明她跟我之间距离近得身体都快贴到一起了,可是无论她怎样发狠,无论怎样挣扎,手指就是碰不到我。
好似我身周有一圈看不见的保护层。
我在这层保护层的作用下继续慢慢收拢着手里的绳子,继续静静看着她。
直至她那张脸开始发黑。
原本白得跟瓷器一样的一张脸,突然像博物馆里那些放置了太久的古尸,不仅发黑,而且发硬,一种肉眼可以辨别的硬。
几秒钟后咔擦一声脆响,那颗僵硬的头颅从她僵硬干枯的身体上断裂了下来,落地滚三滚,围绕着我的叫张大了嘴,似乎仍想对我狠狠咬上一口,以此排出胸中一口恶气。
但牙齿尚未碰到我的鞋子,它们就碎了,碎散了一地,然后在周琪长长一声尖叫里,跟她的头颅和身体化作了一团灰尘一样的东西。
见状我转身打开窗,让风把那些盘旋不散的东西驱赶了出去。
随后拉上窗帘,抬起头一边四下看着,一边绕着房间慢慢走着。
走到五斗橱前时,突兀肩膀颤了颤,似是被镜子突然照出的自己的脸给惊到了一下。
但不出片刻却兀自笑了起来,边笑,边将镜子端起,对着自己的脸仔仔细细端详着,从脸到脖子,再从脖子到衣领。
想再继续往下照,却皱了皱眉,似是觉得拨开衣领的动作着实有些麻烦。便索性将衣服全都脱了,从里到外脱了个干净,然后再次拿起镜子,一边从上至下继续慢慢看着,一边从上至下在自己的身体上慢慢抚摸着。
“啧,差不多算是飞机场了。”随后从嘴里发出这一句轻轻的咕哝,我重新穿上衣裳,再将原先整理得差不多的行李从床底下拖出,晃晃悠悠朝家门外走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东看西看,似乎沿途无论看到些什么都是让我饶有兴致的。
尤其是女人。
那些穿着时尚又清凉,身材又恰好是非常不错的女人。
每当有这样的女人从我面前走过时,我总会朝着她们看上半天,有些对此视若无睹,径自离去,有些则会一个白眼,或直接朝我反瞧过来。
每每遭遇如此,我也不以为意,乐呵呵拖着行李继续前行,那样边走边看,硬是把一段又需公交又需地铁的路程全部走完,然后到了火车站。
一到火车站,就立刻买了回家乡的火车票,我不晓得缘何我在买票的时候神情如此眉飞色舞。
之后,看看时间还早,就在车站附近到处乱晃。买了很多吃食,大块的披萨大块的蛋糕,牛排羊排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食,一顿全部吃完,再跑进附近商场,刷卡买了我平时无论怎么也不舍得去买的几千块钱的衣服和鞋子。
穿上如此昂贵的新装,瞬间形象光鲜了起来,所以逛街的兴致也就更高了一些。
我拖着行李昂首阔步在火车站偌大的广场里到处乱走。
享受着周围拥挤的人流,更享受偶尔会朝我投来的悄悄一瞥,甚至时不时还停在有大块玻璃的地方长久逗留着,就为了欣赏玻璃反光里自己衣着光鲜的样子。
目睹这一切,我突然明白,原本的失忆对我来说可真算得上是件好事。
可惜命运这东西偏偏喜欢跟人作对,在你刚意识到那是件好东西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把它从你身上夺走,再把一切你难以接受的事实真实一面原原本本扔回到你身上,逼你重新接受这一切。
而我只能默默继续看着,看记忆中的那个我在终于嘚瑟完了一身新衣以后,从地摊上买了本封面最为暧昧的书,随后悠然站到广场中间。
笑吟吟地站着,笑吟吟从包里翻出面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映出我的脸,还有我右眼那枚血红的瞳孔。
我发觉瞳孔里竟再次浮现出了一张脸。
那张在我家里见到时以为是幻觉的脸。
他用着同我一样的笑容透过镜子的反光看着我。
他笑我也笑,他抬头我也抬头。
然后,我听见自己嘴里咕哝出了一句根本不是我所说的话:“你该整整你的飞机场了,北棠。”
那之后,这段原本缺失的记忆终于跟我现存的记忆对接了起来,也让我原原本本地明白了自己瞬间从家到火车站的过程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显然,是因了右眼里这个男人的关系。
我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什么。
是鬼?是妖?还是神?
无论是什么,他寄生在了我眼球里,不仅占据了我的右眼,还能操纵我的行为。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了句。
‘东西?’脑子里的声音笑了笑,‘瞧这孩子多不长眼,一开口就称呼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东西。”
“长在别人眼球里,不叫东西还能叫什么?”
‘神。’
“我可从没见过长在别人眼球里的神。”
‘是么?呵,你小时候倒没这么不长见识。啊…对了,说起来,就在昨天白天的时候,你倒也乖巧得很,对我磕头甭提磕得有多诚心,怎的一个晚上一过,你就转了性了?’
“你…你是雪菩萨??”
‘你觉得呢?’
昨天白天让我磕头磕得无比诚心的神,只有一个,就是我一心希望能像小时候那个高人一样将之请来,化解掉我身上这糟糕命运的雪菩萨。
可是我昨天依葫芦画瓢的那场仪式并没有完成,它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自杀者给打断了,所以,雪菩萨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换句话说,即便真的出现了,堂堂一个救人性命的神,又怎么会钻到我的眼球里,还操纵着我买吃买喝,以及日本的□□小说?
想到这里,右眼球内的硬物突然动了一下,令我一下子痛得几乎跪倒在地。
脑子里则响起轻轻一声笑,随后有某种轻柔的东西按到了我那只剧痛无比的眼球上,轻轻拂了两下,适时缓解了那股剧痛:‘想什么呐…好歹也是头一个见过你光身子的男人,对我稍许敬重些可好?’
当真是放屁。
险些没忍住要爆了粗口,但眼睛里残留的痛感让我适时按捺了情绪,沉默着没有吭声。
‘你长大了。’然后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笑了笑。‘可惜胸还是那么小。’
“呵!说得好似你真是那个雪菩萨一样。”
‘不然我是谁?’
“天晓得你是谁,我只知道,一个救人性命的神,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猥琐地偷看别人。”
‘偷看别人啥了?’
明知故问,我咬了咬嘴唇没理他。
他倒也没再继续吭声,似乎一瞬间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同我一样沉默下来,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倒叫我立时听见一种有点奇怪的声音。
吹吹打打,如同锣鼓喧天,唢呐欢腾的声音。
远远地从看守所外某个地方传来,若隐若现,好似哪家在这种凌晨的时间突然办起了喜事。
可是谁家会在凌晨操办喜事呢…
想到这里,脑子里传来轻轻一道话音:‘别动,别做声。’
“为什么?”我不由同他一样压低了声音问。
‘虽是凌晨,这神与鬼之夜,可还没有完全走完的呢。’
“什…什么意思…”
‘就是说,北棠,你这小倒霉蛋,不仅身上中了要死人的咒,还不幸在血月之夜见到了某些要人性命的东西,所以这会儿他们找你来了…呵呵…’
话音未落,房间内那扇狭窄的天窗突然嘭的声朝里打开。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听起来遥远又模糊的锣鼓声霍地如近在咫尺,一番热闹无比的吹吹打打之后,就见窗外一片白影重重,挟带着股阴冷无比的风,从那小小的空隙外直扑而入:
“生魂来…生魂来…佛塔之下九泉开…”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十二
相当奇妙的声音。
裹在风里四下飘忽着,听起来离得很远,却又似乎近在咫尺。
所以明明空荡荡细若游丝,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刀子,一刀刀穿透耳膜,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听着,我脑子里突然生出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难以思考,难以行动,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的。
尽管如此,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的好奇却是远大于恐惧。可能是因为对逃离死亡阴影的可能性已不再天真地抱有过多期望,所以反而更想知道,眼前那些不知是神还是鬼的东西,他们到底会长得一副什么模样?毕竟,他们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都没法有那运气见到的东西,无论这运气算是幸运,还是厄运。
但可惜,就在我刚刚绷着僵硬的脖子朝那些白花花身影定睛望去时,身体却极其灵敏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完全脱离了我脑子的控制,自说自话往桌子底下刺溜一下钻了进去。
真可谓敏捷得像只猴子。
当然这敏捷跟我完全沾不上边。虽然心乱如麻,可是思维却是连自己一根手指都没法控制,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手脚并用地钻到桌底正中间,紧跟着掀开地上一块瓷砖,一边朝掌心里啐了口唾沫,一边将那块瓷砖啪的下砸了个粉碎。
然后用沾了唾沫的手抓着那些碎块,无比熟稔地朝身周撒了一圈。
刚撒完,那些回荡在周遭唱经般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突然而来的寂静让人错愕,以至过了几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显然我是再次被眼球里那个家伙给控制住了。
只是跟前次不一样,这次我完全清醒着,所以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他控制我做着那番举动时所带给我身体的影响。
这影响是疼,非常强烈的疼痛。
无论钻进桌子底下,还是将牢牢砌在地上的瓷砖掀起并拍碎,全都是超出我自身所能负荷力量的极限。我眼球里的寄生者用了这样超负荷的力量,才能让我在如此僵滞的状态下爆发出如此敏捷的动作,而这力量施展出的同时,被原本制约我身体的那股阻力给反弹了回来,反弹力直接施加在了我的身上,所以让我每一根骨头每一个关节都不堪重负。
因此一度痛得几乎要叫出声,却被那寄生者控制着,连一点细微的□□都发不出来。
便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直到最难熬的那瞬间过去,脑中的疑团却立刻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