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小心翼翼扒拉开斗篷,从贴身衣袋里取了两枚小小的铜币出来,放到桌子上:“来两杯吧。”
手指冻得通红,一根根胡萝卜似的。罗恩瞥了一眼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似乎都有点疼了起来,这样的天没有一副像样的手套,的确是够呛的。“外头温度怎么样。”于是随口问了句,并且把暖壶放到炉子上重新烫了烫。
“太冷了,”薇拉朝手心哈了口气:“水管子都冻成冰柱了。”
“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出门?”
见老板又问,薇拉刚要点头,迟疑了下,随即低下头默不作声吞了几口酒。
罗恩没再继续追问,这种问题让一个单身在外的女孩子确实是蛮难回答的,所以他适时地笑了笑,转身把暖壶拎上吧台,满满地倒了一杯递到薇拉面前。但没等薇拉接过杯子,突然一大块东西蓦地从她胸口处鼓了起来,伴着声奇怪的尖叫:“呱啊!”
罗恩吓得一激灵,几乎碰倒了手边的杯子:“喂!什么东西!”
众人的目光因此而都集中到薇拉身上,把她臊得脸色一阵发红,沉了沉脸她用力朝自己胸口那块鼓起的东西拍了一下,一边低喝:“阿呜!”
“呱!”胸口处再次一阵耸动,随之一只硕大丑陋的脑袋从薇拉衣领里钻了出来,瞪着双黑亮亮的眼睛四下匆匆扫了一眼,及至看到眼前那杯奶酒,迫不及待地张开嘴用力吸了口气,一头扎进面前的杯子把满满一杯牛奶酒吞进了肚里。
“喂!塞宾瑟侏儒龙啊!”身后响起老板娘的尖叫声,“该死!把这么脏的畜生带进来!真该死!!”一边气急败坏地嚷嚷一边飞快地把吧台上的酒杯揽进怀里,却哪里还来得及。才刚收拾了两三只,阿呜已经欢快地把混合着牛奶酒的唾沫甩满了整个吧台,一边讨好地回头朝薇拉哼哼唧唧,巴望她能再弄点什么给它当当点心。
薇拉情知不好,正手忙脚乱要把阿呜塞回斗篷,一只毛里毛糙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压在她肩膀上:
“喂!搞什么!老子这是喝酒还是喝尿!”
薇拉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倒抽了口冷气怒冲冲一回头,一眼看到一个高壮的大汉山一样矗在自己身后,被疼痛和窘迫激发出来的怒气顷刻间泄了一大半。因为那人是个士兵。铁甲银刀,虽然甲有点锈,刀也随随便便地背在身后,一眼可看出身份的低廉,但并不妨碍他是帝国军人这一事实。
当即咧着嘴勉强笑了笑,薇拉轻声道:“那我赔你?”
“赔?”听薇拉这么一说,那壮汉把手里那只沉甸甸的酒杯朝吧台上一扔,哈哈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了个多么有趣的笑话:“拿什么赔,小妞,钱呢,还是你的身体。”
薇拉脸再次刷地一红。
周围人因此而哄笑起来,三三两两好事闲人见有便宜可占,趁机围了上来,不动声色将这红头发的少女围在正中间,一边两只手不安分地开始动作起来。
“说呗小妞,告诉这位大爷,用什么赔啊?”
“哈哈哈!是啊,钱呢还是你的身体啊!”
调笑声中眼看着其中一只手已经要摸到薇拉的胸口处,阿呜突然嘎地一声尖叫,张开大嘴冲着那只手就是用力一口。而薇拉甚至来不及去阻止,它已经一扭头连皮带肉从那只手上狠狠咬下一大块来。
“妈的!咬人?!”对方痛极一声咒骂,也没看清咬他的到底是什么,穷凶极恶一巴掌朝薇拉的脸上扇了过去。“活腻了啊你!!”
薇拉下意识眼睛一闭。
准备好承受这一巴掌,可是脸上一阵冷风掠过,之后,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是怎么回事?
迟疑了下薇拉慢慢睁开眼睛,朝巴掌扇来的方向看了看,随即看到那只巴掌就停在离自己脸不到半公分远的地方。手腕处扣着两根手指,手指细而长,轻轻巧巧夹在对方手掌下半寸不到的地方,却令那只粗壮的大手无法继续朝前一分。
对方脸很明显地红了,不安地抬头朝薇拉身后那名士兵看了一眼,士兵立刻一伸手抓了过去,钳在那突兀插手的男人白得好似女人一般手腕上:“你想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士兵很壮,因此说话声也格外的响,一开口好似炸雷,震得红鼻子罗恩耳膜一阵发疼。
但那声音却并没有令那被士兵钳制的男人有任何明显的不安。
那个同他手指一样修长挺拔的男人,一身灰栗鼠皮长袍,一头晨曦一样绚丽漂亮的淡金色长发。罗恩不知道这么一个人究竟是几时出现在这里的,印象里似乎并没见他进来过,如他这样漂亮,并且衣着体面的男人,如果走进这间店,没理由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真是很漂亮,漂亮得几乎不像是个男人。当然,在罗恩的概念里,凡是漂亮的男人,都不像男人。
此时他一只手被那名高壮的士兵禁锢着,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拈着自己鬓角边的长发,头微侧着,用那双烟灰色的眼睛静静看着薇拉身后的这名对手。
直到对方因此有些焦躁起来,他手一松放开了那名试图抽打薇拉的男人,嘴角轻轻一扬,道:“你把小姐吓坏了,兵老爷。”
“你想怎么样!”士兵再问。不知怎的,语气较之之前的嚣张,似乎略微有了点收敛。
男人朝他脸上看了一眼,再笑,伸手从衣袋里摸出几枚金光闪闪的东西一横排放到桌上:“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搞得怎么紧张,仅此而已。”
罗恩眼角一瞥,随即喉咙里咕唧一声轻响。那几枚金光闪闪的东西是维恩帝大陆通用金币,一枚几乎是他半天的营业额。
士兵也瞧见了,虽然同样有些惊讶,但只是轻哼了一声,顺水推舟松开手,对罗恩大声道:“瞧见了吗,老板,来点上好的,敬敬这位老爷!”
“就来就来。”赔着笑,朝站在一旁发着呆的老婆迅速递了几下眼神,女人立刻扭着屁股嘚嘚跑进了酒窖,不消片刻捧着几瓶积满了灰的老窖走了出来,嫣然笑着往所有人杯子里斟了一满杯。
空气因此而迅速缓和下来,凑热闹试图趁机占便宜的人悄然散开,重新坐回位子上谈笑风生,士兵却并没不急着走,显见那男人的阔绰和安静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握着杯子走到男人身边坐下,看了看他:“尊姓。”
男人微微一笑,朝四周扫了一眼,意识到周围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他,于是轻轻弹了弹酒杯,道:“熟人都叫我莱因。”
士兵微微皱了下眉:“这姓氏好像没听说过,你是外乡人?”
“南方过来的,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
“哦,是来参加奥尔都新年狂欢的吧。”
“没错。”
短短几句话,似乎并没有令士兵感到满意,薇拉见到他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但最终没再问什么,刚巧酒吧外突然来人进来招呼了士兵,于是他朝这名自称莱因的男人行了个礼,离座而去。
直到士兵的身影从酒吧门外消失,莱因似乎才意识到薇拉一直在他身边站着,一手抓着塞宾瑟侏儒龙的头,一手捏着已经喝空了的酒杯。
莱因朝她轻挑了下眉:“有事么小姐。”
薇拉的脸再次红了起来:“谢谢你。”
“谢我?”
“…你帮了我。”
“呵…”不知为什么,莱因听她这么一说笑了起来,很美丽而温柔的笑,这令始终有些拘谨着的薇拉略微放松了一些。
“你笑什么。”胡乱把试图挣扎出来的阿呜塞进斗篷,薇拉问他。
莱因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阿呜看了一眼,随口道:“哪儿弄来的,这条龙。”
“莫罗多尼。”
“东北大陆?”眉梢再次一挑,莱因扫了她一眼:“你去过莫罗多尼?”
“嗯,曾经路过。”
“听说那里…不是很太平。”
薇拉闻言看了看他,一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空杯子。
莱因了然一笑,朝红鼻子罗恩打了个响指:“老板,一杯牛奶酒,两块五分熟的小牛排,给这位小姐。”
“还要草莓酱!”早就对罗恩手边那瓶红艳艳的果酱眼馋了半天,此时听莱因这么说,薇拉立刻脱口道。
随即脸红了红,在莱因似笑非笑朝她望来的时候垂下头,拉了张凳子在他边上坐下。
“两杯草莓酱。”莱因朝用目光询问过来的老板点头道。
“东北大陆,听说那里是不大太平,特别是科金半岛,据说…”
罗恩把食物送到薇拉面前的时候打断了薇拉的话,似乎她自身也有那么一点儿犹豫,在提到科金半岛的时候。罗恩不由自主想到前阵子似乎听远方来的流浪汉提到过,似乎那附近的海湾经常有船队失事。
“据说什么?”很耐心地等薇拉把杯子里的草莓酱舔干净,莱因问她。
薇拉朝两边看了看,确定周围确实已经没有一名帝国军方的人,于是舔了舔舌头,压低声音道:“据说那地方闹鬼。”
“闹鬼?”
“是啊,那里打了那么久的仗,死了很多人,都说科金亡国君主的灵魂在那地方…”
“喂!小妞!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薇拉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边上一名酒醉的男子打断。他穿着破旧的皮铠,那种落魄雇佣军惯常所穿的东西,一边朝嘴里灌着劣质的烈性酒,一边眨着双糊满了眼屎的眼睛对薇拉道。“在奥尔都这座城市里提到科金的亡魂,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的。”
薇拉朝他吐了吐舌头。心知这名落魄雇佣军说得没错,出于某些原因,科金国在奥尔都一直是个禁忌的词汇,如果不巧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提起这个国家和发生在那个国家的战争,日后麻烦可是不断的。
“不过,”把盘子里剩下的牛肉喂给阿呜后,想了想,薇拉又道:“也听说是海妖。”
“海妖?”莱因将视线再次移到薇拉脸上,看了看她:“怎么说。”
薇拉正想继续回答,不知怎的犹豫了下,笑笑,把刀叉小心放回空了的餐盘里:“老爷,您怎么对东北大陆那么感兴趣…”
莱因微微一笑:“叫我莱因就好。我么,准备做一次长时间的旅行,刚好打算去东北大陆,却听说那里不怎么太平。既然你说你去过,那自然问问周详比较好。”
“哦…旅行啊…”薇拉点点头,一边偷偷扫了他一眼。
应该是个很有钱的公子哥,却不知为什么会跑来这么间低等的酒吧,也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要出门旅行,谁都知道最近几块大陆又开始不太平了起来,有钱人巴不得成天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哪有心思东游西逛。
不过有钱人么,有时候是很难以常理来判断的。想到这里薇拉笑了笑:“呐,其实霞光海岸还是不错的景区,我就是在那里捡到阿呜的。”
“阿呜?”莱因怔了怔。
薇拉把阿呜从斗篷里拖了出来,放到桌子上朝它屁股拍了拍:“这就是阿呜。”
“呵呵…你是说这头塞宾瑟龙。但它生养地应该是在西南大陆的盐湖地带不是么。”
“这个么…”这问题令薇拉一时语塞,低头看向阿呜,这头笨龙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当别人的话题中心,欢快地抖着两只小翅膀,卖力地舔着最后一点果酱残余。“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十二年前这么小一头幼龙是怎么会飘洋过海跑到那里去的。经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点奇怪。”
“十二年?”薇拉的话似乎令莱因有点意外,稍稍坐直了身体,他目光微闪,看向那头欢快舔着盘子的幼龙:“十二年,它个头看上去似乎小了点…”
没等他把话说完,薇拉一把抓起阿呜倏地站了起来:“你是买龙人??”
“我…”眼里闪过微微一丝疑惑,但在看到薇拉勃然转色的脸后,莱因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靠向椅背。
“该死!”薇拉狠狠将阿呜嘴里叼着的骨头扯下来丢到桌子上:“我就知道,哪有人会那么好心!”说着话将斗篷一把兜到头上,抱着阿呜就朝酒吧外冲了出去,速度很快,几乎撞飞了身后老板娘手里的托盘。
“喂!撞到人都不道歉吗?!”老板娘尖叫,但回答她的只有门上被撞得乱响的铜铃,于是她一肚子的气只能朝着吧台里的罗恩发作:“看到没!都是些什么人呐!没礼貌的乡巴佬!!”
莱因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
直到薇拉的身影在外头的暮色里渐渐变得模糊,他才整了整自己的发丝,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罗恩见状忙走出吧台,小心走到莱因身边:“老爷真是要去东部大陆游玩么?我倒是有个表舅…”
话音未落,莱因手指朝他轻轻一摆,他当下发愣似的呆了呆。随后默不作声地转身返回了吧台,似乎依旧在发着愣,连老板娘大声的叫唤都没听见。直到莱因走出酒吧关上门,门上铜铃咔啷一声响,这才令他一个惊跳。
“罗…罗恩,你还在发呆啊…”随即听见老亨利醉醺醺地问了他一句。
他有些莫名地挠了挠头,下意识点头,又下意识摇摇头。
“哧…”老亨利嗤笑了声又蜷缩到了吧台上,罗恩看了看他,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忘了什么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努力想了半天,只能作罢,一边继续忍受着老婆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边重新拿起酒杯擦了起来。
酒吧实在是个让人乏味到连记忆都可能丧失的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连着三天的雪让奥尔都看起来好像一座巨大并闪着白银光泽的灵柩,漂亮,却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气温低得仿佛吸口气都会把人肺部冻成冰块似的,在踏出内殿大门后,它们透过细软的小牛皮慢慢透进皮肤,冻得索娅不由得一阵寒颤。
匆匆经过光之神殿的长廊时,她一眼见到了罗德王奥伦哈赛的座驾,不禁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平时很少见到他驾临这地方,事实上,自从继位以后,这位年轻的帝王就很少离开自己的行宫,今次没有任何预先知会便突然驾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大事。
犹疑间,匆匆整了整衣裳,这位新任的内侍女官快步走进了神殿的大门。
光之神殿位于整个奥尔都皇宫的正南,先皇为他的皇后光之女神希洛狄所建的,是一座白得耀眼的建筑。据说希洛狄在世的时候,这座建筑顶部会发光,老人们说那是一种比钻石还要美丽耀眼的光。索娅从没见过那种光,她来宫里做事时希洛狄就已经不在了,光之神殿也有了它新的主人——美丽但显然并不太好相处的大祭司长娜塔丽安。
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仰慕娜塔丽安的,拿他们的话来说,她漂亮得就好像只有在‘女神花园’才能见到的夜香百合。但那女人似乎总不太爱说话,印象里索娅同她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十句,甚至很少见到她的人,她不常待在光之神殿,通常在祭祀或者议会结束后,她会坐上一辆黑色的马车从皇宫的花园密道里离开,但索娅在宫里任职三年,至今还没有见过那条密道究竟是什么样的。
穿过神殿内那条冗长的通道,空气变得有点沉闷起来,四周燃烧着的火盆里熏着麝角鲸的香囊,香味极其浓烈,令索亚舒有些憋闷地吸了口气。虽然在这地方呆了三年,但这种西北大陆的贵族所推崇的香料,她至今都觉得难以适应。
转眼已到了光明大厅的门外,索娅站定脚步再次整理下自己的衣服。
通常有要事来访的话,为了尊重这座神殿的主人,他们都会事先在这间厅里等候,这是连帝王们都遵循着的一种不成文的传统。只是今次有些奇怪,因为门口没有站着守卫,而门也并没有关牢,是虚掩着的。
疑惑间正准备去敲门,刚一伸手,忽然里头传出来的话音令她停下了动作。
“最近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个传言,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王。”
说话的人是大祭司长娜塔丽安,似乎有点疲劳,她声音听上去有点低沉,并且有点喑哑。
“什么传言,亲爱的?”罗德王的话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不由自主贴在门边朝里看了一眼,索娅望见里头两个人都背对着自己在大厅里站着,娜塔丽安站在会议桌边,罗德王奥伦哈赛则反剪着双手在长窗前站着,一边看着窗外纷扬而落的大雪,一边捻着鬓角漆黑的发卷。
“他们说您把圣殿骑士召来了,是不是真的?”
奥伦哈赛没有回答,只低下头慢慢在窗前踱了两步,片刻后转过身,扯开椅子在桌前坐下,朝娜塔丽安看了一眼:
“你把我找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么?”
“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同荒地的传闻有关。”
“荒地?”微扬了下眉,奥伦哈赛笑了笑:“你是对自己的预言没有信心了么,我的大祭司长。”
娜塔丽安没有做声。
“过来。”继续而他又道。
迎着他的目光,娜塔丽亚慢慢走到他身边。手刚轻轻搭到椅背上,被他反手一抓,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圣殿骑士不是你我所能轻易操控的,陛下。”挣扎了一下未果,娜塔丽安靠在他胸前对他道。
他再次微微一笑,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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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出门的确是个不明智的选择,之前脑子一热冲出酒馆,此时被西北风呼呼刮了一阵,什么样的怒气也都消失了,只剩下透彻骨头的冷,从单薄的斗篷外面使劲地钻入,冻得薇拉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团球去。
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在光耀节带来的热闹过后,这座城市异乎寻常的清冷,除了偶尔经过一两支骑兵。他们大多是从西北边境过来的,全副重甲,全身弥漫着死亡的血腥味。有时候他们会带着大量的财宝回来,有时候则是尸体或者战俘,无论如何,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缝隙里的小民百姓来说,离这些人总归是越远越好。
又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了一阵,薇拉找了处避风干燥的角落坐了下来,一边烧了堆垃圾取暖,一边顺便避避头顶上那片越下越大的雪。
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寒冷,即使往年新年前后奥尔都也是大雪封城,但鲜少见到雪下成这么大的,一大块一大块好像散了的棉絮,纷纷扬扬一刻不停地从暗沉的云层里坠落下来,密密麻麻将整座城市覆盖得一团苍茫的氤氲。离得稍远些,几乎就辨别不出人影了,哈一口气能立刻冻成冰渣子,噼里啪啦朝下掉。
这不禁让薇拉想起过去一位老村长所形容的极寒之地,虽然至今薇拉也从未去过那个地方,但想来,应该就同现在的奥尔都差不多的吧。
想到这儿不由得觉得身上越发的冷,于是从包裹里翻了条羊毛毡子用力卷到身上,这动作令斗篷里的阿呜惊醒地翻了个身,不过只是一小会儿,它又睡死了过去,安逸得仿佛在家里暖和的床上。
龙和其它种族相比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对于自然温度的抗性。
这种气温对于阿呜来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它耐得住马拉安托火山群的酷热,也无所谓奥尔都冬季冰天雪地的寒冷,只要给它足够的食物,它总能安逸地存活着,可谓生命力极强。
只是这样生命力顽强的一个种族,却也和巨人族一样,正濒临灭绝的威胁。
历年来,太多的战争使得人们掳掠了大量的龙族作为骑士们的坐骑,繁衍速度无法跟上死于战争的速度,于是现在存活的龙族越来越少。只有阿呜这样种类的龙还勉强可以苟且偷生着,因为它们的体型和缺乏攻击性的个性,令它们除了被捕食外几乎一无用处,就连身上的皮也是最劣质的,劣质的龙皮成不了贵族们脚上的鞋子,于是也就变相成了它们一种安全的保障。
琢磨间,眼前火光呼的声一阵晃动,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薇拉的近前。
“喂,小姑娘,借个火。”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可能在军队里待过,他手背上有军队标志的刺青,一身皮甲虽然肮脏破旧,却很显然是军人才穿得上的小山羊皮。似乎酒喝得太多了,也可能一条腿有点不太好使,每走一步身体都是歪斜着的,他一边大声朝薇拉说着话,一边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把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放到火上烤了烤。“见鬼的天气。”然后他又抱怨了句,并且朝薇拉脸上用力扫了两眼。
薇拉没有搭他的腔,只收了收衣摆,朝边上让了让。
大凡身上有酒气的男人最好不要理会,见多了下水道里那些锅炉工人每晚的醉态,薇拉一向对此类人敬而远之。
却因此令那男人不太高兴起来,他瞥着薇拉嘴里低低咕哝了两句,朝皮甲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两枚铜币丢到她面前:“喏,够不够。”
薇拉一怔,不确定这男人突然丢钱给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再次朝边上挪开一点,问:“什么够不够?”
“一小时,够不够!”
薇拉脸腾的下红了起来,迅速站起身试图从这酒气冲天的男人身边离开,不料刚一迈步,脚踝被这男人一把抓住朝下使劲一扯,猛地将她拽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抬腿狠狠将那只手踢开,薇拉一骨碌爬起身冲着他大吼:“别碰我!!”
这一下彻底触怒了这名退伍老兵。
“碰你怎么了,老子又不是不给钱!”
“滚开!!”
话音未落男人一巴掌已朝她脸上扇了下来,啪的声脆响,登时令她眼前一阵发黑。
“给脸不要脸,出来卖的,装什么圣女!”
薇拉险些背过气去。幸而身后靠着墙,勉强扶着才免于再次跌倒,此时那男人也不再看她,怒气冲冲地将那两枚硬币从地上拾起来,擦了擦,重新塞进自己的衣袋。这令薇拉偷偷松了口气,以为他是打算要走了,可谁知他整理完东西朝四下一看寂静无人,突然头一回再次朝薇拉上上下下扫了一眼。
随即一句话也不说,手一伸一把朝她胸口上抓了过去!
这动作令薇拉彻底怒了。
就在那只手伸到她面前的瞬间,她突然身子一蹲一头朝地上那团篝火扑了过去,这动作让那男人微微一愣,随即朝后连退了两步,因为薇拉正从那堆篝火里一把抓起了团熊熊燃烧着的垃圾,像只疯癫了的惊鸟似的朝着他猛扑过来!
“你干什么!!”男人惊吼,摸索着一把抽出身上的佩刀举手就砍,这当口薇拉手里那大堆火已没头没脑朝他浇了过去,登时在他脸上衣服上滋滋燃烧起来,痛得他一叠声尖叫:“□□!你这个狠毒的□□!!”
薇拉趁机一把推开他拔腿就跑。
男人见状要追,怎奈腿的确是跛的,加之身上皮肤被烧得又痛又痒,于是气冲冲追了几步后,眼看着薇拉细巧的身影连蹦带跑消失在前面的巷子里,他骂骂咧咧地放弃追赶,丢开刀一头坐到雪地里,摸着脸上的伤恨恨地喘着粗气。
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朝那团已经熄灭的篝火看了一眼,目光微微闪了闪,喃喃道:“能抓起火而不受伤,难道她是…”随即再次瞥向薇拉消失的方向,他拾起剑从地上站了起来:“妈的,难道是元素歌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一路上薇拉跑得飞快,也不顾风雪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在那些空空荡荡的路面上急速飞奔。直到最后两条腿开始变得有点找不到知觉,呼吸也因为空气的温度而开始感到疼痛,她终于慢慢放缓了脚步,在眼前这条陌生的小巷里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挪着。
此时天已近黄昏,大雪的天也看不到太阳,所以天色看起来一团灰黑,仿佛头顶厚积着的云层全都落下来了似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从周围的房子里亮了起来,偶尔有狗叫声,在薇拉从那些住宅附近走过的时候,嚣张地从房子里发出几声咆哮。这令薇拉的胸前扑腾了两下,片刻后阿呜把头从斗篷里钻了出来,懵懵懂懂朝四下看看,也许是有点抱怨路的颠簸,它不满地回头朝薇拉叫了一声:“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