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发话没有人敢不遵从,当下帽子斗篷丢了一地,那些清醒的或者喝得半醉的,俱战战兢兢垂手而立,一声不吭等着那些士兵鹰狼般的目光从自己脸上一一扫过。
“兵老爷们这是要找谁么?”虽然被摔得眼冒金星,没过多会儿老板已爬了起来,抖掉身上的灰,堆着笑问。
“有没有见过这些人。”这次没有把老板丢出去,士官斜了他一眼,将几张纸卷扔到吧台上。
翻开纸卷,上面画着几幅人的肖像,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俊的有丑的,有些则连人样都谈不上,费了半天劲看了会儿,老板摇了摇头:“店小,每天来来去去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没见过…没见过…”
话还没说完,士官突然转身一把将他推开,随即冷眼看向他身边那个正低头一口口喝着酒的男人,他身上仍裹着他厚重的斗篷,仿佛对刚才他所下达的命令置若罔闻。“为什么不脱。”于是他问他,随后也没等他回答,一伸手抓住那斗篷猛地一扯,一乱蓬蓬的灰发便从帽檐下露了出来。
头发下一双白蒙蒙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瞳孔,在眼眶里随着光线转动着,显见他什么也看不见。见状士官低低咒骂了一声,一边又对比着桌上的画仔细朝那张脸看了几眼,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大叫声:“西城门着火了!西城门有人在放火啊!”
“走!”当即松开那瞎子,士官带着手下头也不回便往外跑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酒吧里那些被吓傻了的人这才长出一口气,腿软的一屁股跌坐了下来,稍胆大的拍着胸脯低声咒骂:“他娘的,说抓人就抓人,个个把人当逃犯,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哥,他们就是王法。”老板嘀咕道,一边给那瞎子斟了杯酒:“来,压压惊。”
“谢谢。”瞎子接过轻轻呷了一口。
“刚才你问房间,楼上有,”顺手朝那隐在墙壁内侧的楼梯口指了指:“但只能让你住两晚,两天后罗德王大婚,奥尔都所有没有居住证的一律不能留在城内。”
“是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两晚么,两晚也够了。”说着提起喝剩的酒,他接过老板递来的钥匙慢腾腾朝楼梯处走去,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似的。
直到上了楼梯,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轻声道:“莱因大人么。”
“殿下好记性。”没有跟着上去,莱因在楼梯口微笑道。“假发不错,能赏了微臣么。”
瞎子亦笑了笑,一把扯下那把乱糟糟的灰发,露出里头银白一片丝绸般顺滑的长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殿下的召唤,无论怎样臣必然是要来的。”
“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边说边低头在眼睛上抹了把,再抬起头,一双紫色瞳孔微微闪烁着望向莱因:“叫我名字就好。”
“好吧,赛伊。不管怎么样,看到你活得挺好总是件好事。但为什么要找这种时候冒险进城,知不知道近来对你的搜查很严。”
“我听说西尔回来了。”
“西尔?”眉梢微挑,莱因点了点头:“没错,那个可怕的家伙又回来了。”
“我希望你能在两天内替我安排一次同他的会面。”
“你疯了,他会杀了你。”
“不。他是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人。”
“你确定?”
“是的。”
莱因沉默了阵,忽然朝上方的空气中轻轻嗅了嗅,他自言自语般道:“有意思,我似乎在你身上闻到了精灵族的味道。”
赛伊没吭声,只翻起斗篷上的帽子盖住了自己银白色的长发,见状莱因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将手中的帽子戴到头上朝他微行了个礼,转身径自朝酒吧外走去。
此时酒吧内已恢复了原先的嘈杂,只是比之刚才收敛了很多,也不敢再抱怨些什么,只埋头喝酒闲聊。而屋外军人似乎越来越多,他们匆匆跑向西城门方向,神色肃然,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 ×××
奥尔都的供水系统是个奇迹,因为它的水引自两百多里远的艾里达河,据说当年动用了近万名战俘奴隶,耗时三年挖渠引水,才建成了现今这条运河,人们把它称之为铁血运河,是连通西北和东北区域商运的主要枢纽。
站在城楼上往下看,这条运河就如同夜空下的银河般环绕着整座城池,十分瑰丽。但此时希露亚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种美丽,因为那种银河般的光华是被运河上拥堵着已经整整三天没能被放进港口的船只,以及正熊熊燃烧着的城门所照亮的。
由于大祭司娜塔丽雅预言运河上的船会带来灾难,所以一时间所有的船都被杜绝在了城外,一时想出去的调不出去,想进来的挤不进来,乃至船身经长时间的停止而被冻结在了运河的冰层上,于是造成了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而这样的状况迟迟不得缓解,愤怒随着时间膨胀递增,最终失去耐性的民众在这样严寒的气候里久等而得不到任何结果后,便把所有的怒气出在了城门上。当然近距离是不敢同士兵有什么冲撞的,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想出的方法,他们远远用弓箭将燃烧着的火棉射向城楼,一时间纷纷效仿,竟如同攻城战般让这座巨大的城门彻底燃烧了起来。
而更混乱的则是城门口。
希露亚记得自己今早到来时,城外就拥堵着很多人,他们被大队官兵阻挡在城门外,沉默而安静地坐着,身上积满了霜,脸被冻得烂红。当时她完全不明白这些人守在那儿是为了什么,也因为疲劳和不安,所以无心过问。
而此时城门口的人挤得更多。多是拖家带口的,一辆辆车拖着全家的生活用品,如同蜂群般拥挤在城门口,顶着夜晚刀割似的寒风和大雪,朝着那扇熊熊燃烧着的城门大声咒骂。
而更让希露亚吃惊的是,就在距离城门最进的地方,那里一字排开十多条木板,每根板上躺着一具尸体,既没有用任何东西遮盖,更没有一样容器好好地收纳。
它们就那样赤条条血淋淋地堆在那些木板上。为什么说是堆,因为它们完全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像被某种猛兽撕烂了一般,全都是残破不全的,与其说是人尸,毋宁说是屠夫砧板上被切成块的肉,肠子淌了一地,在寒冷的气温下冻成了一团团坚硬的红冰。
“这是怎么回事??”一阵头晕目眩后,希露亚勉强将视线从那些景象中移开,移向一旁女王般站在城头的娜塔丽雅,试图能从她口中得到解释。
娜塔丽雅默不作声望着城下这一切,片刻后冷声道:“他们是生活在奥尔都郊外村庄里的平民,那些尸体是他们最近被频繁袭击村庄的野兽所杀死的亲人。死了这些人,让他们觉得村子里很不安全,所以试图用这些死人来威胁我把城门打开放他们进来,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那些人死得很惨。这种伤不像是普通野兽所能弄得出来的。”看着那些尸体,希露亚皱着眉道。
“没错。他们说那是怪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放他们进来吧?”
希露亚的话令那女人笑了起来:“殿下,贵国一定从未发生过这样的状况吧。”
希露亚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您看看下面,有多少人?中间谁是普通的村民,谁是混杂在里面试图潜入城中的敌国奸细,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分得清么?”
希露亚语塞。
眼下所正发生在她面前的事,是自她出生以来头一次遭遇到的场面,如此混乱并透着一丝令人恐惧的诡异。而她试着从一个角度去理解和作出举措的时候,有人却告诉她这样做会引申出怎样多变的可能性。一时头又开始有些晕眩了起来,半晌,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若非真有让自己恐惧到极点的危险,没人会这样冒着酷寒在城门外同官兵作对。无论怎样,至少他们是奥尔都的子民。”
话音未落,突兀一支火箭射来,笔直插在希露亚身边的城墙上,偏差几寸便几乎射中她了。当即有士兵上前将她护着后退,与此同时一队同原先守着城墙的士兵穿着完全不同的军人突兀出现在城楼上,无声无息间井然有序地在城墙处一字排开,然后如雕像般注视着那些弓箭射来的方向一动不动。
“对我来说,奥尔都的秩序,王的安全,才是首要的。而有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完全无法想象,因为你从未见到过。”从惊惧中回过神,希露亚听见那大祭司又道。
“例如?”
“例如当你把他们放进来以后,他们会用更多类似的方式,以要挟你为他们做得更多。比如他们需要更多的地方安家,更多的能源和食物,更多的一切。这个时候,你将如何控制。”
再次语塞,希露亚没有想过这样简单的一个决定能引申出那样多的问题,一时间只能望着城楼下愈渐混乱的场面沉默着,直到一身红袍的西尔像只幽灵般出现在城楼上,用他沙哑的声音对娜塔丽雅道:“都布置好了,大人,您打算怎样处置。”
娜塔丽雅朝希露亚看了一眼:“西尔,今天有奥尔都未来的女主人在,这样的问题应该问她才是。”
希露亚闻言怔了怔。
及至见到西尔投来的目光,她才迅速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娜塔丽雅邀请她同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所谓对这国家有更深邃的了解,其实是对她刚才无知无畏所摆出的女主人姿态,而给予的一种变相的挑衅。
一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西尔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总令她石化般地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却不知该怎样在这样众目睽睽下掩饰自己的惊慌和无措。
寂静令城楼下的吵闹声变的更加清晰,隐隐能分辨出那些人用着嘶哑的声音大声叫:
“你看看这些死人!祭司大人!您是要看着我们都变成这种样子吗?!”
“希洛狄皇后活着时从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们!我们的命难道连狗都不如!!”
“从奥尔都滚出去!外来者!!奥尔都的主人是罗德王!让我们见王!!”
“把城门打开!我们也是奥尔都的子民!!凭什么对我们置之不理,放我们进去!!我们寻求国家的庇护!!”
“让那个外来者从我们的国家滚出去!!她没有权利决定我们的生死!!”
无数声咒骂,无一不讲矛头指向大祭司娜塔丽雅,而她仿佛没有听见一个字般淡淡望着希露亚,似在等她给予自己一个回答。
“我觉得…”半晌咽了咽干燥的喉咙,想起早晨见到的那些守在城门外脸上都被霜冻得烂红的女人和小孩,希露亚艰难道:“我觉得还是应该放他们进来,城外确实不安全,而且这样的天,恐怕一个晚上会冻死很多人。
话音落,娜塔丽雅将目光转向西尔:“听见你的女主人说些什么了吗。”
“是的,大人。”西尔道。
“还不快去执行。”
西尔抬起那张骷髅般的脸再次望向希露亚,然后微微一笑:“是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城门开启后,那些逃难者立刻在守城士兵的严密监视下进了城。
看着那些全身是霜的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和家眷队伍如长蛇般缓缓进入城内,希露亚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的决定没有做错,虽然开口那瞬她脑子里是空白一片的。
如果按着娜塔丽雅的决定,那么这些人真无异于牲口,他们在自己村庄得不到安宁,却连自己的国家也以安定为由将其排斥在外。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一种决策,即便也许作为一个掌权者来说,娜塔丽雅的出发点和对可能导致的后果的分析,也许并无过错。
定下心后,她开始再将目光转向城楼下那些尸体。
那些尸体所受的伤同她死于狼人屠杀的侍卫们很相似,无比整齐的切口来自它们锐利的爪子,柔软的部位充斥着咬痕,而攻击方向几乎都来自后方,因为那是群能够隐身的怪物。
而如果真是那些东西干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意味着它们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蔓延到王国的周边。假以时日如果形成气候,那么帝国的军队是否能对付得了它们?尤其母狼,还带有强烈的毒性。
想到这里突然运河方向一阵喧哗,隐隐有哀号声从那方向传了过来,她下意识抬头望去,随即大吃一惊。
那地方不知几时突然燃起了一片滔天大火。
原来目睹城门对逃难者的放行后,那些被迫停在港外的船都开始骚动起来,他们想开船靠近皇城附近讨个说法,没想到由于长期停留,船身已同水上的浮冰连在了一起,全都卡住了。当即他们扔下火把企图把冰层化开,没想到还没等冰溶解,船突然间就被溅起的火星烧着了,而此时城外风得有多大,这样大的风对于火势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以致船上人都来不及趁火势还小将其扑灭,眼睁睁看着它从火苗倏地下就窜成了火龙,再过片刻,就见那道火龙沿着船桅和帆一阵滚动,顷刻间停泊在那里的船全都引燃了起来。
“着火了!”慌忙转身朝身后那些人大声叫。
他们却都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仿佛于己完全无关。唯有娜塔丽雅眼里闪过丝有些怪异的光,她上前两步探出城墙的护栏朝那片火势熊熊的船只看去,眉头微微蹙起,嘴里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句:“运河上的火海…”
而就在此时,仿佛还嫌状况不够糟糕似的,城门口那支原本还算有序进入城内的队伍突然间起了阵骚动。
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整个队伍登时便胡乱起来,排在前面的人迫不及待要往里冲,后面那些人则争先恐后地朝前挤,不出片刻原本还算宽敞的大门一下子被各种板车堵得水泄不通,于是那些怕被拦在外头的人更加混乱了,不顾一切地踩着那些车就朝城内冲去,车身承受不住人的重量而倒塌,车上的女人孩子在惊叫声中哭成一片。
而城内也开始乱了起来,原先那些先进来的人都在等着城内等在城楼附近等待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目睹这一切希露亚只觉全身一阵冷汗。她想对此做些什么,但那么多人,那么多喧闹声,这种无法控制的乱让她口干舌燥。胃里突兀一阵刺痛,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了出来,在这样寒冷的温度里,她只觉得浑身一股慌恐的燥热。
她从未想过这原本顺利的解决方式,现在竟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非但形势没有好转,似乎有更为恶化的趋势。当下回头望向朝仍在城墙边观望着火海的娜塔丽雅,她仿佛早有预料般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看到的同你想到的一样简单么,殿下。”
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希露亚没听明白,但正当她想问个清楚的时候,突然见到城门处那片人群最为混乱的地方,有个老者头一抬朝她冷冷看了一眼。
随即似乎嘴唇微微一阵蠕动,突然她感到身边似有两道冰冷的风倏地一掠而过,速度快得让她□□在外的皮肤一阵生疼。
没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原先站在城墙边石像般一动不动的士兵突然拔剑而起,闪电般冲到她面前举剑就砍。但就在剑尖即将碰到她的一瞬突然停了,因为就在离它们不到半公分的距离,两只尖锐的巨爪扣在希露亚咽喉处,稍稍一动即可将她喉咙撕断。
狼人…而且从身高和颜色来判断,它们是母的。
意识到这点,希露亚登时明白了娜塔丽雅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原以为自己放进的只是一批急于躲难的平民,但事实上他们进来的同时,她把隐匿在他们中间这些会隐身的狼人也给放进来了,只是为什么这些没有智商的野兽会像人一样挟持住自己?是同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个老者有关吗?
带着这样的惶惑,她看到娜塔丽雅同自己一样也被狼人所困住,它们将她推到了希露亚身边,迫使她朝着楼梯的方向跪了下来。与此同时城楼下突然尖叫声一片,紧接着离楼梯口最近那几名士兵一声不吭扑地倒在了地上,咽喉处被撕得粉碎,血像泉水般汩汩地淌了一地。
血水上踩着几只清晰的脚印,它们沿着楼梯口直到希露亚和娜塔丽雅的面前,随即显出狼首人身的身形,将她俩团团包围在中间。此时楼梯处一阵脚步声起,希露亚见到刚才那名在楼下朝自己看了一眼的老者带着数名身材魁梧平民装扮的人走了上来,走到希露亚身边,再次朝她看了一眼,随后对娜塔丽雅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罗德里安身边最有权利的人。”
娜塔丽雅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般道:“我原想这些畜生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原来是你们同狼人做了契约,呵,塞坦尼亚国的人是不是都疯了…”
话音未落,那老者扬手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顿时一行血从她嘴角滑了下来,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扬了扬头,再次朝那老者笑笑:“果然是疯了。”
老者没理会她这样显而易见的挑衅,只在她面前的地上坐了下来,看向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据说你这双眼睛能看到过去和未来,是个宝贝。如果我把它们挖出来,你说能卖多少黄金和能源?”
娜塔丽雅没吭声。
老者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在膝盖上轻轻擦了擦:“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保持着中立,远离你们能源和土地的争执,不为别的,只为了能有一天让我们的王子平安回国。但罗德里安一即位就杀了他,祭司大人,既然听说是你一手操办了他死刑的整个过程,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罗德里安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们没有履行那份该死的合约么。”
“恰恰相反,你们履行得很不错。”
“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了凯尔殿下?!”突然怒吼。
娜塔丽雅在这吼声中两眼闭了闭。片刻睁开眼,她朝他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凯尔王子的老师么,塞坦尼亚国曾经最勇猛的战将,鲁宾斯大人。”
“鲁宾斯已经死了,在凯尔殿下被带去奥尔都的那天他就已经死了。”
“我为您的失去深表遗憾,将军大人。但罗德王希望他死,所以他只能死,因为他觉得对于你们这个国家来说,已经不需要任何一个塞坦尼亚王室血统的人,来继续统治了。”
“你说什么!”扬手将匕首高高举了起来,老者紧盯着娜塔丽雅,一双眼红得涨满了血丝:“你这女人在说什么!!”
“听说两个月前你们的王位第一继承人鲁哈因殿下得病身亡了是么。”
“所以你们杀了凯尔…”
“是的。王觉得,你们塞坦尼亚家族对这个国家四百年的统治,已经够漫长了,是该换一下新鲜的血液,那会比较有利于国运的昌盛…”
“住嘴!!”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终于令那老者彻底发作起来,手起刀落,眼看着一头朝她脖子上扎了过去,突然他这只握着匕首的手脱离手腕直飞了起来,正飞到娜塔丽雅身边那只狼人的脸上。
它下意识一挡,头颅却不见了。
脖子处一股腥臭的液体直碰而起,与此同时一丝银光在希露亚眼前掠过,它在空气中发出细微金属般悦耳的声音,锵的声一闪而过,她吃惊地发现四周那些将她和娜塔丽雅团团围困住的狼人头颅和双手全都不见了。
片刻扑扑一阵响,尸体全都倒在了地上,包括用爪子牢牢将她钳制住的那两头,此刻,它们身体早就同爪子脱离,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死的那么突然,它们倒在地上一阵剧烈地抽搐,随着从脖子里喷出来的液体越来越少,最终彻底静止了下来。
“殿下,祭司大人。”此时西尔那道猩红色身影幽灵般出现在娜塔丽雅身边,伸手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楼下那些怎样处置。”
娜塔丽雅抹了把脸上的血,朝脸色煞白的希露亚看了一眼:“杀,一个不留。”
“是。”
话音刚落,城楼下一阵哀号声响起,原本急不可待想挤进城内的人突然间发了疯似的想要回头朝外退去。
却哪里还来得及。
轰的声巨响,原本高高悬起的城门一瞬间落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那扇燃烧着的门外再次落下一道金属闸门,瞬间将门上的火尽数熄灭。
与此同时,一场屠杀开始了。
真正的屠杀…
所有被困在城内包围圈中的难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人类还是会隐形的狼人,顷刻间被早已准备在塔台处的弓箭疾风骤雨般吞没。那些弓箭和普通的截然不同,靠的不是人力,而是金属制成的机器,这种东西令那些足有半个拳头粗的箭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狼人坚实的身体,在它们还未来得及反抗前便将它们射成了肉酱。有身手敏捷的试图从边上逃出包围圈,却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一刹那突然间嘭的身巨响,身体凌空飞起裂成了数段,原来不知几时,整个城楼半径数十米的地方被设了结界,一旦试图穿过便会被炸成碎片,这早有所耳闻的可怕防御早在希露亚还是个孩子时便停宫里的侍卫说起过,此时亲眼目睹,这样清清楚楚一个由人瞬息变成碎片的过程,她一下子瘫软了下来,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想不去看,却控制不住自己眼睛。
然后她抱住自己的头大口呕吐起来。
那些以这样恐怖的方式白白死去的人里,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也有呀呀学语的孩子,他们原本可以愤怒但还安全地在城外发泄着自己的怒气,却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和失策的决定,而将他们带入这个如同地狱的绝境。
想到此处不由嚎啕大哭,但没人听见,亦几乎没人看见。
唯有那个被切断了手的老者仍在原地坐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这时两名士兵要逮捕他,他却突然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眼角和嘴里一些黑血潺潺流了出来,原来他此行嘴里早就备了□□。若报仇无望,他也没打算再活下去。不知怎的见到他这样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祖国,希露亚眼里的泪停了,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强迫自己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然后见到那在这一片厮杀和哀号声中似乎变得越发美丽的大祭司施施然朝自己走了过来,用她悦耳并柔和的声音道:
“普通的百姓,任你给他多大的胆子也掀不起这样的风浪,但人怪就怪在这一点,只要前边有人做了第一步,那么他们就会突然间勇气百倍,此时若是有心人稍加利用,必然前仆后继。所以,你说民心容易煽动么?你说是非容易分辨么?你说决策容易做出么?”
希露亚默默听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下意识轻轻摇了下头。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有人道:“王回来了!陛下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在黑暗里睁开眼,薇拉才发觉刚才昏头昏脑地随车一路颠簸,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现在不知道到底被那些帝国军带到了什么地方,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她惶恐地翻了下身,遂有些惊喜地发现原本失去知觉的手和腿竟然又能动了。
摸一把,皮肤上还有点麻刺,但比起之前那种明明长在身上却完全感觉不到其存在,显然是天和地的差别。不过惊喜仅一瞬,随即又被周围黑暗所带来的不安所取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赫金大桥下的黑牢?似乎不像,身下床铺那种柔软光滑的触觉不像是黑牢所能有的。而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阿呜又在哪里?它就算是睡着也是呼噜震天的,此时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莫非它根本就不在自己身边??想到这点立即小心地张了张手,她将手指拢成一团,片刻嗤的声响,一团小小的火焰在她掌心里燃烧了起来。
见到火焰薇拉微微有些失望,因为它出乎意料仍是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