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摇摇头。
他从盒子里取出支细细的竹签,将隆在烟斗外的植物剔了进去,然后把烟斗搁到油灯的灯芯上,看着灯芯那团明黄色的火焰慢慢将烟头整个儿舔住。“那天我路经东方,在海边一处部落的寺庙里见到了这种植物,当地人叫它极乐藤,这里的人叫它黄金草。而阿卡,那时候它是它们的守护犬。”说话间,烟斗里的植物被火烤化了,嘶嘶的缩成一小团,散出一丝轻薄而清香的烟。
他拈起烟杆站起身,走到薇拉身边坐下:“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把它叫做极乐藤么。”
薇拉再次摇头。
“因为凡是吃过它的人,都会感到很快乐。”
“嗜酒的人也常这样赞美他们的酒。”脱口而出,薇拉立刻意识到自己很冒失。她不该在这个身份来历都不怎么明朗的人面前说话这样直接的。不禁有些忐忑,这时肩膀上的伤突然又狠狠抽痛了一下,毫无防备间令她倒抽了口冷气。
“但酒无法令真正痛苦的人从中解脱出来不是么。”希萨看着她这样子轻声道。
“难道这东西可以?”嘴唇发着抖,薇拉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声反问。
“你可以试试。”说着,似乎也无所谓薇拉回不回答,他将烟嘴含进嘴里轻轻吸了口,然后将它搁在薇拉身边。
薇拉朝它看了一眼。
她从没碰过这种东西,甚至在来到奥尔都之前她都没见人抽过。听说它能让人上瘾,但它里头燃烧着的东西又同以往所见的烟丝完全不同。
而她实在不需要为这么一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随便一句话就这样上心的,这世上能让她从这该死的疼痛里解脱出来的只有两种方法,一种解狼毒的药剂,一种是死亡。靠吸食几口烟就能让她伤口的疼痛消失,怎么想都不可能。
只是心里想归想,那烟的气味却着实吸引人。
就在身旁那男人似有若无地将嘴里的烟吹入空气时,随之而来那股飘渺的幽香无可抵挡地钻进了薇拉的鼻子,她急促地呼吸着,伤口的疼痛令她肩膀周围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要断裂般胀痛,这让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她用力抱住蹭到她身边试图安抚她的阿呜,一边又不由自主地看着身边那支细长漂亮的烟杆。
然后她伸出手将它拈了起来,学着希萨的样子将烟嘴含进嘴里,不知轻重地胡乱吸了一口。
随即一股滑腻得好像丝绸一样的东西由烟嘴进入了她的喉咙。
她吃了一惊。
没等反应过来她已将它咽了下去,慌忙用力地咳嗽,试图把它从喉咙里吐出来,却哪里来得及,只听到胃里咕噜噜一阵响,紧跟着脑子里像被狠狠撞到般猛烈晕眩了一下。
一时四肢似乎失去了控制,她眼看着手里那支纤细的烟杆在指尖轻轻一晃,啪的声跌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她张嘴想问希萨。但是话到喉咙口却仿佛被卡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甚至连目光都变得有点迟钝,她呆看着那个虽然近在咫尺脸却变得有些模糊的男人,手朝他伸了伸,然后整个人一下子彻底失去控制倒在了毡子上。
“离开痛苦的感觉怎么样。”不知过了多久,薇拉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掠动她头发。
她抬了抬眼皮,看到了希萨那件淡灰色的袍子,它带着那支烟幽然诱人的香气,像团轻柔的薄雾似的绕在她身侧。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勉强从嘴里发出了点沙沙的声响,一旁阿呜见状立刻朝她冲了过来,冲进她怀里回头朝希萨恶狠狠尖叫了两声。
“让你能从痛苦里解脱出来的东西。”暗蓝色的眸子深得像海,逼得人不敢同他正视。
“见鬼,”薇拉嗤笑,并用力甩开他拂在自己发上的手:“这也叫从痛苦中解脱么,我甚至比刚才…”说到这里突然哑了声,因为她发觉自己的伤口真的不疼了。
不仅如此,连毒液对身体造成的那种刺涨隐痛的感觉也消失不见,这不能不令她感到吃惊。
一时间以为自己体内的毒已经消失,她忙低头去拨伤口处的布条。却随即发现伤口仍和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皮肤内黑色的东西变得更多了些,这让她颓然松手。
“我说过,它能让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并没有说过它能取出你身体里的毒。”耳边响起希萨的话音,薇拉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它确实让我好受多了。”说着拾起身边的烟杆,想再度将它神奇的烟雾吸上一口,却在入口瞬间被希萨扣住了手腕。
而这男人的手指好冰,几乎没有体温似的。
“够了,”愣神间烟杆已被他从手中轻抽了去,他将它交给一旁的阿卡:“凡事有度。”
“它不是能让人摆脱痛苦么?”借着脑中仍残余的酒醉般晕眩的感觉,薇拉问他。
他没吭声。
此时外头突然砰砰数下响声,一些五彩斑斓的颜色随着几阵光亮映在了帐篷上,紧接着外头喧闹的人声突然欢呼起来,和着突然响彻天际的那种粗犷而古怪的音乐声,那些矮小的人群开始大声唱起了歌,歌声像哭又像在放肆地笑,有人把酒洒在帐篷上,有人尖叫,有人像野兽一样在外面跳来跳去…
“喔,”由此而将目光转向帐篷外,希萨微微一笑,起身牵住了薇拉的手:“你运气不错,三年一度的黑市开始了,薇拉,要不要跟我去凑凑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挣扎…
第二十章
关于北大陆‘愚者走廊’内地精们的黑市,薇拉是有所耳闻的。
‘愚者走廊’是西北峡谷一处天险之地,因为终年气候恶劣而闻名,意为傻瓜才会去走的地方。过去曾是一条通商要道,由于长期被流浪者,土匪和逃犯作为躲避官兵的所在,久而久之被商人所放弃,在经年的风雪中几乎成为一片死地。
不知哪一天开始,一群精明并劣迹斑斑的地精占据了此地,它们用某种属于它们的神秘法术保护着这块地盘不受外界侵扰,并每三年会在这地方开一次集会。集会名称叫黑市,顾名思义,它贩卖着各种走私品,那些违禁的、珍惜罕见的、昂贵的或者可怕的…只要你能想得到的东西,在这地方总能找到。没有地精们找不到和出售不了的商品,它们以此为荣。
出帐篷后薇拉见到了一派无比热闹的景象,甚至奥尔都的新年盛会都无法比拟的热闹。
那是一条长长的峡谷,嶙峋的峭壁间还残留着几万年前北大陆最早那批居民所留下的建筑痕迹和壁画,它们在常年烟火的熏烤中被蒙上了漆黑的颜色,因而令周身起伏的线条在火光中看上去更为清晰。
两边还未完全风化的巨柱间,放眼看去全是一团团身影,纤细矮小,在四周明灭闪烁的火光中喋喋不休地鼓噪。那是从世界各地涌入这里的地精商贩们,它们所搭建的无数低矮商铺充斥着整条狭窄的峡谷山道,而头顶上方,那些变幻莫测的精灵之火在半空摇曳着的地精结界里晃荡着,一边发出细碎的声音,一边闪烁着幽幽的磷光。
穿梭在商铺间什么样的人都有。
各种种族,各种肤色,他们用各自的语言同那些地精们讨价还价,然后可以听到大堆钱币的声音叮当作响,由于交易数额的庞大,所以那些地精们不得不用高过他们个子很多的称去称量那些用麻袋装着的钱币,每每这么做的时候它们脸上的神情是痴迷的,好像在做着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唷,老爷!真难得又看到您大驾光临!这次想买些什么呢?”
在希萨带着薇拉踏进这条拥挤的商区时,有似乎相熟的地精从铺子里挤出硕大的脑门,朝他咧着嘴热情招呼。
希萨微笑不语,只牵着薇拉的手一路朝前,仿佛没听见似的。
径自走了一阵后,才在一处略微僻静的店铺前停了下来,一边看着铺子里挂的那些玲琅满目的物件,一边对薇拉道:“看你想看的。有人招呼不要同他们搭腔,这些东西好像吸血鬼,一旦搭讪上轻易不会放你走,直到你买下些什么为止。”
“如果不买呢。”把脸上的围巾朝下扯了一点,薇拉抬头问。
“不买,”希萨注视着店内一只小小的石像嘴角微微扬了扬:“不买你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薇拉。”
话音刚落,一颗长着几撮枯黄色毛发的头颅从铺子里探了出来,抬头朝两人方向用它尖细的鼻子嗅了嗅,勉强睁开一双皱巴巴的眼皮,看了看他们道:“买什么,客人。”
希萨没言语。目光朝薇拉轻轻一扫,似乎是示意她离开,而薇拉正被店里一只花里胡哨的鞋子给吸引着,看得仔细,全没意识到店铺中那颗皱巴巴的头颅已离得她很近。
“哞,很香的味道,是女人么…”用力吸了口气,那瘦骨伶仃的老地精突然眼里露出了一丝光亮,眼皮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它眨巴着仔细打量薇拉,嘴角滴滴答答挂出行唾沫。
“汪!”薇拉身后窜出了阿卡的头,它朝那老地精低低咆哮了声。
“这是什么东西!”老地精被吓了一跳。登时尖叫起来,它尖叫的声音像把锯齿一样挫开了这地方原有的安静:“啊!!人犬!!这么高贵的地方竟然有一只人犬!!”
叫声立刻引来了周围闪烁的目光,它们无形地像张网一样将这三人围了起来,一时似乎周围喧闹的叫卖还价声都停止了似的,这异样的气氛令薇拉不由自主朝希萨边上靠了靠。
“海地神雕像么,大荒时期的东西,老板怎么卖。”希萨却似没注意到这些般淡淡朝那老地精问了句,一边将手指向刚才他所观望着的那尊小小石像。
石像及其简陋,如果不仔细看几乎连它五官的线条都分布清楚,只依稀两根粗糙的线条刻画了它突出的眼球,通体墨黑,上面刻着些细小而模糊的字。
而那老地精一听希萨的问话,注意力随即从阿卡身上转了开来,两颗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一阵转动,他沙着声干巴巴道:“好眼光,还认得这么一件旧东西。”
“那么了不起的一件东西,认不出倒是奇怪了。”希萨谦逊道。
说也神奇,两人刚交谈上,周围的目光立刻都消失了,商区内再次恢复了热闹,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似的。
“既然认得,老爷您出个价吧。”
“二十个金基尼。”
听见这数字眼里的光微微一闪,老地精用着它同年纪完全不符的敏捷迅速从头顶处将那尊石像取了下来,包好,推到希萨面前:“老爷爽快人,下次再来。”
希萨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把金子看也不看便撒在柜台上:“今次有什么稀罕物么,老板。”然后他自言自语般问了句。
老地精乐不可支地数着那些金子,好一阵才回道:“ 今年稀罕物可多了,要看爷对什么有兴趣,譬如这海地神雕像,那可是守了噩运石梯五十来年才弄到手的呐。”
一边说一边在最后那枚金子上用力咬了一口,老头不再吭声,依旧像刚才幽灵般地缩进了铺子深处,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少他一块金子似的。
此时远处突然一阵喧哗,那明显接近于兴奋的骚动令阿卡竖起了耳朵朝希萨哼哼了两声。
希萨也留意到了,抬头微眯着眼朝那方向看了看,随即眉梢轻轻一挑,他似乎颇为意外地低哼了声:“今次有人在卖上品货么,走,我们过去瞧瞧。”
说着径自往那方向走了过去。
而就在薇拉拢紧了围巾跟上希萨的步子时,那片骚动起来的地方已聚集了很大一批人,地精商人以及各地前来买卖的人,他们争先恐后将前方一处角落里的商铺团团围拢起来,每张脸都是紧张而兴奋的,这样奇怪的情绪像某种病菌一样感染着周围的人,令薇拉不由自主也开始紧张并微微兴奋起来,她在人群里慢慢朝前挤着,极乐藤的作用让她的伤口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并且还令她不再如之前那样萎靡,这让她有了足够的精力产生好奇,她好奇到底前面在卖着什么能让这里的人一个个变得这么迫不及待。
直到近了才看清,那原来是只有人多高的金属笼子,它被摆放在一座陈旧残破的铺子内,以致这小小的铺子里就此再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
里头隐约有样什么在里头蜷缩着,四周店铺都灯火通明,这家店却连一支蜡烛都没有,唯有冰冷的风在空荡荡的铺内打着转,将笼子裹上一层苍白的冰霜。
“克莱曼岛的绿宝石,十粒,卖不卖?”一阵喧哗声暂时平息后,人群中有人在问。
这开价令薇拉立刻明白到笼子里那东西的昂贵,因为他们没有用金钱来做交易,而是直接用了最昂贵的宝石。
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值这样大的价钱呢?
“十粒绿宝石?你疯了,可玛斯。我出五十粒。”
“我用贝塔女皇王冠上的祖母绿来跟你换它怎么样,老板!”
“老板,科嘉山的火焰石,我用火焰石来跟你换。”
价钱越开越高,店铺老板却始终不知身在何处。整个店铺里除了那只笼子以及笼内关着的某个东西外什么也没有,薇拉朝前挤了挤想看得更清楚些,忽然见到笼子里那团蜷缩着的东西微微一动。
周围立时静了下来,似乎对此有些忌惮,那些人不约而同朝后退开了一些。薇拉借机跟着希萨朝前走去,一直走到店门处,那里原本挤得满满的人都散开了,闪烁的目光兴奋又小心地看着笼里那东西,一边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笼子里那东西站了起来。
隐约看来像个人,长时间的蜷缩似乎令它两条腿都僵住了,起身的瞬间晃了晃,几乎跌倒,但很快又重新站稳,它低头慢慢摸了摸自己的腿,然后迈步朝光亮处走了过来。
而随着距离的接近,在看清它隐约显露在光线下那张脸时,薇拉不由吃了一惊。随即不假思索奔进了店里,在身后一片低低的惊呼声中将手搭在了笼子上,她朝上面用力拍了拍:“喂!黑精灵…”
笼里那‘人’听见声音朝她转过了头,那瞬间薇拉确认无疑,它就是在雾村时曾从自己家窗外经过的那只黑精灵。谁会忘了这样一张脸呢,美得仿佛是不真实的,黑曜石般的双眼平静似水,却又悲伤得仿佛能把人的心脏给揉碎似的。
它朝薇拉走了过来,拢起身后被冻得僵硬的翅膀,蹲下身将自己的手搭在薇拉握着笼栅栏的手指上。
手烫得可怕,好像有两团火在烧。
望着薇拉的那双眼睛也如同火焰般灼灼的,它一眨不眨看着她,然后张了张嘴,对她道:“薇…薇拉…”
薇拉一怔。
它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愣神间突然见它神色一变,整张脸突然间就扭曲了。意识到不好赶紧后退,这当口它手朝前猛一张一把往薇拉胸口处抓了过来!
所幸在它碰到薇拉衣领的那瞬间,一只手突兀从囚笼上伸了下来,尖细的手指扣住了它的腕,薇拉借机退到身后的希萨身边,惊魂未定地吸了口气,忽听希萨道:
“这枚戒指换你的货如何,老板。”
他抬起他的左手朝囚笼方向晃了晃。
片刻扣住黑精灵手腕的那只手倏地收了回去,紧接着一张脸从囚笼上方那抹幽暗处探了出来,朝希萨桀桀一笑。
那是张白得发青的脸,微微浮肿,仿佛一张面具般烙刻在一条细长的脖子上。见到希萨手指上那颗闪着紫罗兰光泽的宝石戒指,他薄削的嘴唇弯了起来,再次发出桀桀一声笑:“垩龙结晶,圣龙岛的紫罗兰。听说整个维恩帝只有十颗。”
他的话令周遭一阵哗然。
“有意思…”伸出细长的手指在那枚闪闪发光的宝石上摸了摸,他咕哝道:“整整两天,这会儿开出的价钱才像那么一回事。有谁出的价能比他更高么?”
周围沉默。
整个维恩帝只有十颗的宝石,其价值不言而喻,他们面面相觑,恼怒又无可奈何。
而薇拉却无心这场奢侈的交易。她心脏仍飞快地跳个不停,站在希萨身后,她看着笼子里那个黑暗的身影,它静静站在那里,带着一种无比扭曲的神情注视着薇拉的胸口。
而薇拉胸口处一只硕大的脑袋正朝外探着,用同样扭曲的神情注视着笼子里的精灵,仿佛彼此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谁出的价能比他更高么?”疑惑间,她听见那店主用他沙沙的嗓音再次询问。
“嗤,还能有谁比他出得更高?他就是个疯子,谁会跟个疯子竞价!”人群里的话激起一阵哄笑,可是笑够后却仍是心有不甘地围在原地,尤其那些地精,一双双黄澄澄的眼闪闪烁烁,怒气冲冲地瞪着希萨手中那枚无比美丽的戒指,以及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好吧,”直到喧哗声趋于平静,那店主从笼子上慢腾腾爬了下来,慢腾腾望向希萨:“既然这样,它就…”
话还没说完,突然薇拉听见自己身后有人突兀道:“伊索尔之剑,我用伊索尔之剑同你交换。”
人群再次哗然。
伊索尔之剑,听见这名字的霎那薇拉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似的,这时忽然一只手将她轻轻退到一边,然后朝里走了进去。
她不禁怔了怔,因为她在这人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酒味。
浓烈刺鼻,仿佛闻一下就能把人醉倒似的,而他身上那件皮麾似乎也在哪儿见到过…想到再看个仔细,那人已到了希萨身边,从身后取下一把被包裹得层层叠叠的剑,抖开,露出里头一把满身锈迹斑斑,却又长得异乎寻常的黑剑。
店铺老板在见到那把剑时眼神很明显地亮了亮,微微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问:“诅咒之剑…你真的要同我交换那只黑精灵么。”
“是的。”那人道。
老板再次吞了口唾沫,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希萨:“那么你呢,老爷,还有出得比他更高的价钱么。”
希萨的目光也正停留在那把剑身上,带着一丝细微的沉思。
听见老板的询问,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走向薇拉,笑道:“还有比他出得更高的么,老板?他连诅咒之剑都愿意交换,谁会跟个疯子竞价呢…”
说罢,牵起薇拉的手朝来时的方向离去。薇拉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她急急回头朝那家店铺处看去,那地方却以没了刚才那人的踪迹,牢笼里空荡荡,老板佝偻着身体在里头扫着一地的霜雪,怀里紧抱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骏的确是为北方而存在的骑畜,丰厚的毛完全无视周围森冷的温度,通体笼罩着一层汗水蒸发而出的热气,在北风肆虐的雪原上一路奔驰,轻松得好像飞似的。
也许是彼此太相似的缘故,这一路平静无波,连一只狼人的踪迹也没有见到,整段旅程只有马蹄声和那些士兵铠甲碰撞出的清脆声响,他们骑坐在马背上的身影矫健挺拔,仿佛一头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野兽是不畏寒的,所以虽然只穿着单薄的铠甲,在扑面而来刀割般的冷风中却见不到他们有丝毫寒意。
希露亚却不行。
长时间暴露在这样寒冷的温度中,她手和脚几乎已经完全僵化,好一阵子她都没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只凭着本能牢牢抓着缰绳,以免从□□这头飞奔着的骑畜背上掉下去。
有几次她能感觉到西尔在看她,似乎观察着什么,这种感觉令她有种芒刺扎身般的不安。此时此地她身边一名可信赖的人也没有,在这些陌生并如野兽般令人莫测的军人中,她无疑是孤立而突兀的。
沉思间,忽然前方的队伍减速并很快停了下来。
希露亚吃了一惊。毫无防备间险些被从突兀止步的马背上颠下来,好容易才挣扎着重新坐稳,一抬头,看到队伍正前方的雪地中有一辆漆黑的马车孤零零停在那里。
应该是在那里停了很久了,车顶上积着厚厚的雪,四周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
令人感到疑惑的是,这辆车没有马也没有车夫,它孤零零停伫在墨黑的天和幽白的雪之间,车里坐着个女人,整张脸不知是因为冷亦或恐惧,白里泛青。
她将这张脸紧贴在怀里一名全身被用毯子裹得严实的人头发上,在不断冲进车内的寒风里微微颤抖,直到辨认出奥尔都军队的旗帜,目光微微一亮,她抬头朝西尔的方向伸出了手:“大人!行行好赏匹马吧!不然我和我男人都要冻死在这里了!”
“被袭击了?”沉默着看了那女人一阵后,西尔淡淡问道。
女人轻轻抽泣了一声:“是强盗,大人,他们夺走了我们全部的家当,连马也带走了…”
“是么。”策马朝前走了两步,西尔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向周围那片一望无垠的平原。片刻后轻轻一摆手,他径自往那辆车的方向走了过去:“这地方不会有强盗,女人。强盗也不会留下一个活着的女人。”
话音未落,突然猛地一收缰绳,他的马在一声嘶鸣后蓦地顿住。
而就在它刚刚停下的瞬间,正前方的雪地上突然一股劲风掠起,刀似的将离马不到半步距离那片雪地割出一道无比凌厉的裂口!裂口雪团激飞而起处,几具马尸和一些血肉模糊的骑手尸身从厚厚的积雪下翻滚了出来,尸体均是无头,从脖颈到肩膀,被一排削尖了的树干整齐卸了下来。身上的盔甲轻易彰显了他们的身份,是奥尔都的士兵,而那排锋利的树干此时带着被冻硬的血斜刺向西尔的方向,只差一步之遥就险些刺在他的马同他身体上。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这反应有点出乎希露亚的意料。
随即见到西尔慢慢抬起手,朝西北方向某个地方一指,那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浓郁的夜色里闪出微微一点寒光。而就在她试图辨认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突然破空一阵响,顷刻间,无数支箭疾风骤雨般从那方向飞射了过来!
××× ×××
天黑后‘愚者走廊’是禁止来往通行的,不仅仅因为黑夜会令这地方的气候变得无常莫测,更因为四周会有一些夜里行动的嗜血猛兽出没。因而当夜薇拉只能同希萨留宿在地精的营地里,闻者烈酒和柴火的味道,听着那些狡诈的商人彼此间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
在奥尔都,像希萨这样的有钱人很多,他们会花大把大把的钱去买一些平常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价值极其昂贵的东西,并且交易的时候喜欢用同样极其昂贵的宝石,而不是现金。可是像希萨这样有钱但年轻俊美的人却很少,尤其在地精集市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所以他走到哪里总会吸引到女人的目光。
当然这地方的女人实在少得可怜,通常都是些几乎看不清性别的迪里比里洞窟矮人,她们为这地方来往的商人提供源源不断粗制滥造的食品。也有美得勾人心魄的海族,它们是人鱼同人类的杂交生成的种族,长久以来被人类和人鱼族所共同抛弃,无法立足于任何一方的地盘,因而被迫在地精的黑市出卖自己的身体,以换取自身存活下去的可能性。
当薇拉低头坐在帐篷口啃着一块硬面包的时候,其中一只海族朝她走了过来。
海族不会说话,它们只会用眼睛示意,用鳃部的声带发出简单的声音。那些声音听起来就像人类的呻×吟,所以这也是它们在这男人的世界里炙手可热的原因之一。
她蹲下身用她那双看不到一点眼白的漆黑色瞳孔望着薇拉,摸了摸她的脸。
薇拉有些沮丧,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被对方当成了一个男人。虽然为了不引起地精们旺盛□□的兴趣,她听从希萨的建议换上了他的衣服,但被人混淆了性别的感觉总是不太好的,于是她避开那只海族的手,把围巾朝脸上拢了拢。
而这动作却被它看作是种欲擒故纵的矜持,于是它笑了,多么美丽的笑,美的让薇拉想找个什么地方躲开去。它轻轻用声带发出了点声音,将自己硕大的乳×房压在了薇拉的膝盖上,来回摩挲,一遍用自己又细又软的手臂裹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