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炼成精也不容易,自然也是怕死的。当时封魂师四大家族在凡间可是名声响亮,哪像现在都快被人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有人知道也当是说书人杜撰的传说,没几个人信,尤其是白氏封魂师,虽然门下人数少,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神仙妖魔都避让三分的。我慕名去见了主人的师祖白孔雀,然后他就拿出了九尾狐,但是要我答应,以后要助他的后人。”竹仙说着说着就忘了形,摇头道,“说起白孔雀啊,那可真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整天嚷嚷着要找个美人成亲,你说他一个封魂师一碰到女人的眼泪就像舔了鹤顶红,成哪门子的亲呐…”
若是旁人说起这等被同族差点坑死的事,多半都义愤填膺,哪像他都当成笑谈。
万事如烟尘落衣袖,跺跺脚纤尘不沾身,好个洒脱竹君子。
突然,白寒露兽瞳眯成一条金线,手中的鹤骨笛尖厉地鸣叫一声从他的袖中飞出,几只优雅的白鹤展翅飞出,冲着不远处的土丘后乱啄一气。
那藏在土丘后的人捂着头“呜哩哇啦”地跑出来,手都被啄红了。
“…小胖?!”竹仙冲老板耳边喊,“是我家小胖!”
白寒露召回法器。解忧发现自己偷跟着的事被拆穿,双颊发红,低着头揉着自己被啄红的手背,一步步地蹭过来,看起来是个老实孩子,不如他哥哥泼皮。
长溪打量他一眼:“怎么,还是不肯让我们挖走玉竹青的竹根?”
解忧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没什么气力地摇摇头,宿醉和难过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不是,哥哥既然决定了,我没有权利阻拦,只是我想送哥哥走。”
“即使他不认你?”
解忧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略天真地道:“他不认我也是应该的,可是他不认我也是我哥哥。我哥哥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我,我知道他不会轻易丢掉我的。”
长溪坏心眼地道:“你现在不就是被他丢掉了?”
“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解忧答得很快,然后走到他们前面道,“我陪你们找,我送哥哥走。”
“你个小胖,倒是有趣。”长溪随口嘲笑他。
小狐狸背影一顿,回过头,对长溪绽放出一个比山涧中怒放的白茶花还要灿烂的笑容,仿佛一瞬间喝足了水般鲜活了起来,接着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前走。
白寒露听到竹仙在耳边长叹一口气,于是也跟着长叹一口气。果真是猪一样的伙伴啊。
长溪莫名问:“把本座搞糊涂了,他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跑在前面的少年突然回过头,把双手聚拢到唇边,笑嘻嘻地大声喊:“嘿,再喊我一声小胖啊!”
长溪:“…”


第十二章

【第十一节】

竹根是在三日后找到的,一大片林地里,拳头大小的竹根像婴儿一般脆弱,白寒露用一只雪瓷罐子将它装了起来。
离开时玉龙莲把他们送到翠竹谷外的山道旁,他几次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一直到白寒露他们走远,他长久地立在路口,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那人真有趣。”长溪慢悠悠地溜达着,“想让我们捎一句‘保重’竟那么难说出口?”
走在前头扑蝴蝶的游儿转回来,叉着腰鼻孔仰到天上去,抢白道:“算他识相,他哪有资格跟臭竹子说‘保重’,他以为他是谁呀?!”
游儿说话一向不经过什么大脑,却也没说错。
白寒露离开时的心绪却与他们都不大相同,来时知道这是个薄情的地方,离开时却觉得知薄情才知情浓。此时他想起了一个人,少年时白衣金靴,浮华人世间的风花雪月,都华美不过他凤眼下的一粒朱砂。只是后来,他伤了他,无意中也弄丢了他。
沿着去凤鸣都城的官道上,落满了紫星花的花瓣,他们少年时也曾相约,一同来紫国看花。
“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不如我们去一趟北国吧。”长溪仰头看着星星落花,突然说,“你的师弟上回来瑶仙岛,还邀请我去赏雪。”
白寒露一怔:“赏雪要冬日。”
“那我们冬日再去。”长溪回头,冲他一笑,纵是紫色的花雪也映照得没了颜色,“来而不往非礼也。”
久久的,白寒露停住脚,仰头看着天空,好似回到了少年时在炽日城渡魂时。万里的荻花荡中,一叶轻舟飘在水上,他们看着天空从清晨到日落,漫天火烧的云霞,直到耳边都是虫鸣声,繁星盈满双眼。
长溪没听到回答,也停住脚,玄衣猎猎浮在风里,也久久地看着他。
——师兄,下次我们去南国看花吧。
——好。
“好。”
如一点花瓣落在池塘里,没有声音,涟漪却荡漾了起来。

 


第七卷【九国夜雪·飞凤楼】


【题记: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操纵者他们的命运,她只能日复一日年复年地镇守在这里,不知何时到头。】


第一章

【楔子】

那个小孩第六十八次把箭射在靶心外时,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人类哎,真是笨。
“你站得远一点嘛。”我趴在游廊上,打着羽扇闲闲地笑,“越近越是瞄不准的哟。”
那小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炎炎烈日下,脸颊像熟透的苹果,脆生生地问:“你是谁?”
“我是厨房里刚来的烧水丫鬟呀。”
“为什么你说越近越瞄不准呢?”
“我婆婆说,人都是这样的,往往离得越近越看不清对方。”
小孩走到我面前,在我身旁的阴凉处坐下,拧着眉头像个小老头儿一样:“你错啦,我射不中是因为力气小。”
隔着一堵墙,将军府其他的小公子和小姐们都在由乳娘带着玩,咯咯的笑声远远地传来。大晌午荷塘边的练功场里只有他一个小孩子,伴着“知了”“知了”的焦灼叫声。
“你还是孩子呢,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去玩才对嘛。”
“业精于勤,荒于嬉。”说完想了想,又骄傲地说,“我长大了是要像我爹那样上战场杀敌的。”
孩子讲起道理来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从此每当孩子在练武场里练箭,我都在游廊里坐着,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有趣。
人类短短的生命中,这样努力地去活着,而后自相残杀,实在是好笑,也实在是有趣。
慢慢的,我跟这孩子熟稔起来,他经常会带点心给我吃,我侧趴在栏杆上喂荷塘中的锦鲤。
人类从孩子长成英武的少年只需短短几载,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叫我银罗,我叫他阿简。他自打出生后就没离开过流苍国,我看他可怜每日与兵器为伍,心情好的时候,我就给他讲故事:从雁丘沙漠深处纸醉金迷的夜留宫,到西临国美不胜收的青山绿水,再到隔着海域的瑶仙岛上伽罗木花开千年不败。
世上美好的事情那么多,人类却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打打杀杀的。每次想起来,我都要笑一回。
“银罗,你笑什么?”
“我笑你射靶心射得准,将来到了战场上,手会不会也这么稳呢?”
一直笃定的少年却犹豫了,坐在我身边,把手垂到荷塘里,望着头顶荡漾着水纹的廊柱。
“银罗,在你们妖怪看来,我们人类真是愚蠢透顶是不是?其实说真的,我也不想杀人,也想跟你一样,去踏遍河山看山水看花,纵酒当歌。你们有漫长的生命,错了可以再来,而我们生命短暂,一步都不能走错,尤其生在武将之家看似光鲜,可家中几百口的性命有时也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我右手握拳一敲手心,恍然大悟:“就是皇帝捏着你们全家的小命,你们只能乖乖上战场呀。”
阿简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
阿简十六岁的时候定了亲,六王爷家还不满十四岁的小郡主,皇帝赐婚,天大的荣宠。
将军府道喜的门客络绎不绝,新郎官不去迎客,炎炎夏日还在烈日下射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日头将他的筋肉均匀的皮肤舔成麦色,汗珠从额头滚到眉间再一路滚到喉结,如雨般流淌下来。
“让我尝一尝好不好呀?”
阿简乌漆漆的眸斜过来:“尝什么?”
我轻轻俯身过去,在阿简突然放大的惊诧眼神中,舔了舔他脸上的汗珠。
我喜欢水,你们人类真神奇,为什么会身上冒出水呢?
“咸的。”
阿简面如红纸,捂着脸,看着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年,边疆有了战事,阿简请战出征。
离开前的那夜,阿简请我去游湖,他亲自划船带我去湖深处的小岛上,小岛上开满了野山茶花,累累繁花压弯了枝头。阿简摘了朵茶花帮我簪在头发上,手却没有离开,捧起我的脸,深潭般的眼眸里融进了水光一样。
“银罗,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就去王府退婚好不好?”
我虽没经历过情事,却也知道阿简对我动了情。人类哎,真是笨。我若是不喜欢他,也不会无论寒冬酷暑都陪着他。只是喜欢他,也只要陪着他就好。我们妖怪知道聚散总有时,所以并不贪心。
“只要你高兴的话,当然好。”
阿简用力地抱住我,微微颤抖着:“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人类哎,真是笨。
边疆的战事持续了将近半年,天气渐渐冷下来了,寒风刺骨大雪飘飞,阿简音讯全无。我猜他可能是死了。
边疆苦寒,我想去看看他埋在哪里。
我去了边疆,正是两军交战时,阿简冲在最前头,他脸上多了一道疤,眼中都是戾气,挥舞起长矛犹如魔神下凡。
我看着他奋勇杀敌的身姿,血溅了他满身,我笑了,可脸上却是湿的。
原来我的脸上也是可以冒出水的,就是那一瞬间,我的隐身术消失了。兵荒马乱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哭成了二百五的女人,无疑比出现铁面獠牙的厉鬼还要恐怖。
当时我哭成了二百五,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委屈和快乐让我哭。
犹记得血的腥味,战马的嘶吼,耳边铿锵有力的心跳,将我牢牢抱紧的臂膀,这是我的阿简。
我不该去战场的,在妖怪中我的样貌算不上极美,可在人类眼中这皮相已是倾城之色。
战场上匆匆一瞥,赤松人将我绘成了美人图呈给了赤松王。
半年的征战,寒冬兵乏马疲,军中缺衣缺凉,流苍国边疆百姓也苦不堪言,真是一个难过的凛冽寒冬。此时赤松王向流苍皇帝提出和议,只要流苍国的一个美人便停战五年。
一个美人换来五年的和平,真是天大的划算的买卖。
“不行!”流苍皇帝震怒,摔了茶盏,“这等行径简直是藐视我流苍国威!要战!要死战到底!”
众文官纷纷谏言规劝,流苍百姓已民不聊生,军队已伤亡过半,一个女子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再流血牺牲呢?
自始至终,阿简都站在殿上一言不发,直到皇帝问他:“简卿,你意下如何?”
阿简一膝跪地,茶盏的碎片扎进他的膝盖里,血湿透了衣摆,声音掷地有声:“和。”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要让给别人。人类哎,真是笨。我帮他处理好了膝盖上的伤,伤口会好,可疤痕会伴随他一生。
“银罗你走吧。”阿简说,“你是妖怪,不用管那么多。”
我笑他傻:“我还没去过赤松国呢。”
离开的那日,送亲的仪仗从城南头排到城北头,我听到有人夸我美丽,可我从没听过阿简夸过。大约是因为他看到我的时候,人太小了,他还不懂得美丽,也不懂得失去和世事无常。我们只是坐在庭前,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这样一步步地走进了对方的心里。
我婆婆说,人都是这样的,往往离得越近越看不清对方。
出了城门后,我拨开竹帘往后看,阿简站在城门上,远远的,孤独的,渴望强大的,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射不中靶心的孩子。 


第二章

【第一节】

风临城并不是第一次来,可醉梦轩的人都是路痴。
城中运河纵横交错,拱桥一座连着一座,远远眺望雪覆盖着山和城,不是灰就是白,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眼看天渐渐暗下来,天边云朵堆积,怕是又要落雪。
幽昙拦住过路的一个鹅黄衣的女子:“请问这位小姐,锦棺坊怎么走呢?”
那鹅黄衣的女子和一个浅蓝衣的女子并肩而行,一转头,一个皓齿星眸,一个姣花照水,二人打量一下幽昙,蓝衣女子下意识地抬袖子擦了擦口水:“你去买棺材吗?”
“不是啊,天快黑了,怕赶不上晚饭了。”幽昙指了指桥的另一头,“还有我家老板。”
游儿买了包麻团,吃了一脸芝麻,白寒露边走边给他擦嘴。鹅黄衣女子看到他,微微一愣,而后右嘴角上翘,露出个坏笑。
白寒露只觉得一道视线从正面劈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女土匪正歪头看着自己,神情比狐狸还像狐狸。
“嘿,师兄,好久不见啊。”还有三日就是除夕,独孤金金和兰芷相约出门逛街听戏,没想到遇到了远路来的故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呐。”
是孽缘吧。白寒露冷淡淡地回应:“独孤小姐好。”
幽昙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这位是柳非银的双生姐姐,独孤金金。”
幽昙“啊啊”了两声,露出惊喜的眼神,握住独孤金金的手:“那两位小姐也是要去白清明家吃饭吧?真是太好了!”
于是浩浩荡荡吃饭军团穿过风临城的主街,总是在桥底下偷听的青蛙精抢先跑去锦棺坊跟大姐头绿意通风报信,爬过台阶时摔得屁滚尿流,大叫着:“大姐!大姐!有一个银发的男人拖家带口要来你们家吃饭,还有独孤流氓大姐和兰家的女色魔也一起来了,快关门放猫啊!”
柳非银一听,平时身子骨软得跟豆腐似的,一下子利落地从露台上冲下来,和绿意互换了个眼神,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关门,就在朱红的大门正缓缓关闭时,一根鹤骨笛“啪”地横在了门缝里。
“开门。”白寒露的声音随着打着旋儿的寒风吹进来,熏着炭火的正厅有种徒然冷下来的错觉。
绿意对着柳非银用口型问:怎么办?!
柳非银摇摇头,做个推门的姿势,作势要抗争到底。
两个人正在跟大门较劲着,白清明拿着竹简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他们撅着屁股的蠢样。不等问,他就看到了门缝里那根光洁如玉的鹤骨笛,一只狭长英气的琥珀色眼睛里跳跃着橘色的微光,灼灼明亮,疑似故人来。
白清明怔忪着,一时间好像分不清云里雾里,只听见一声大喝“哈”,门板被狠狠地踹开,独孤金金站在门前,一只玉足高高地跷过头顶,悠闲地吹了吹从屋檐上落下的灰。
“…阿银,连你亲姐姐都要关在外头,你是想去祖宗牌位前思过吗?”
柳非银忙换上另一副乖巧的脸面,桃花眼笑成出了春水:“啊呀,姐姐和兰芷阿姐来了,啊呀啊呀,幽昙我可日日夜夜都想着…”边说着边带着热情的笑容扑到幽昙面前。
幽昙也绽放出个花一样的笑容张开双臂等着久别重逢的故友拥抱,却见柳非银到了眼前那笑立刻变得狰狞可怖,双手也拢成爪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想着怎么掐死你呢!你个蛇蝎毒美人!我叫你再烧我!我叫你再烧我!”
幽昙被掐得眼泪汪汪,旁边的游儿抱住柳非银的腰,绿意则举着笤帚凶神恶煞地要扑上去加入战局,从书房打扫出来的白鸳鸯连忙跑过来顶住绿意的腰不让她打架。
门外的麻雀吓得四下纷飞,一只小麻雀精飞遍了风临城报信:大家快去锦棺坊啊,帮绿意大姐头掐架啊…
整个风临城的妖怪们都轰轰烈烈地涌向锦棺坊,逛夜市的百姓们只觉得一阵阵奇怪的风从身边刮过,有个人手中刚买的糖葫芦凭空消失了,吓得“啊啊”捧着脸大叫。
独孤金金拉着兰芷退到一边,从怀里抓了把花生给她:“离远点,别溅一身血。”
兰芷感叹:“美男子就算打架也是美男子啊。”
白清明微微一笑,清风拂面而来似的,厚颜无耻地道:“师兄,打是亲骂是爱,锦棺坊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很特别?”
白寒露说:“…”


第三章

【第二节】 

 垂了纱帐的露台周围布下了结界,一炉火熊熊烧着,城内纷纷扬扬地落着雪,这里却温暖如春。
白寒露突然想起幼时师父还在时,一众师兄弟们每到开饭也是这样坐了一大桌,吵吵闹闹的,清明知道他食量大,总是仗着可爱跟厨子爷爷多要两个馒头藏怀里给他留着夜里吃。
而此时的白清明边吃着边帮着他那个气性大的柳伙计布菜,虽然爱操心的样子一如既往,可俨然已经是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白清明一转头正好撞上白寒露的目光,并没有尴尬躲闪,好似两人之间从未有间隙一样,热情地举起酒杯道:“师兄,这酒是非银的母亲酿的,伯母手艺不比你们家玉竹青差哟。伯母啊,她可是人美心灵手也巧,膝下养的儿子也是通、情、达、理,宽、容、大、度,从、不、记、仇、的,否则伯母知道了,可不会放过他。”
白寒露和师弟在闹掰前也算是狼狈为奸的老搭档了,听了此话,立刻举起酒杯:“是这样啊,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柳非银咬着牙正想着,这个幽昙毒不死他,还不能划花他的脸吗。一听到自家老板胳膊肘毫无节操地往外拐了,还把他母亲拉出来做挡箭牌,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
幽昙看到白鸳鸯就喜欢得不得了,抱到膝上坐着,正拨弄他的猫耳朵玩儿,听到这里立刻抬起头,一双美目感动地望向柳非银道:“啊啊,吾辈来之前还想着要怎么做非银才会原谅吾辈呢。吾辈就知道非银是个宽宏大量的好男人,原来这美好的品质是来自他的母亲呢,不知道吾辈有没有机会拜见一下这位美丽的伯母呢?”
独孤金金拍拍胸脯:“好啊,我母亲最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了,明天我就带你去。”
“好啊好啊。”幽昙揉着白鸳鸯的脸蛋问,“那吾辈可以带着吾辈的猫吗?”
绿意顿时大怒,跳起来泼妇骂街:“猫是我们家的,借你玩会儿就不错了,那只杂毛狐狸才是你们家的!”

游儿也大怒,跳起来撒泼:“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是杂毛了?!小爷的毛色是纯正的珊瑚红!珊瑚红!”
次日清早,白寒露一推开门,院中一株红梅顶着雪傲然盛放,幽香袭人。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墙边一株猫尾粗的垂杨柳,只抽了十几根嫩枝,在大雪中却生机盎然,一片雪花也不沾惹,恣意地拂在风里。
“那是柳君,即使沉睡也不肯停止展现风情呢。”
白清明倚着廊柱,端着一碗黄米,一把撒下去,扑啦啦地飞来一群鸟雀。
“你不是讨厌往家里捡东西?”
“…跟你学的。”白清明狡黠一笑,“连我讨厌捡东西的事,师兄都记起来了?”
上次这样面对面地说话,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不过白清明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倒是一点也没变,怕是爱钱、又喜欢指使人、不大讲道理,这都没怎么改。很多东西并不是长了年纪就会变的呢。
白寒露抱着肩坐在廊下,没说什么,也笑了。
“昨天没来得及问师兄,这次来风临城是要放干我的血?”
“我来陪你过年。”
白清明撇了撇嘴,倒是收起了那副商人的笑脸,不客气地挤兑道:“多半是今年醉梦轩收成不好,你拖家带口地来我这里来白吃白喝吧?”尾音刚落,一颗闪着虹光的珠子抛过来,白清明接过来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地把珠子揣到了袖中,声音也柔下来,“我爱开玩笑,师兄也当真。”
啧,这个财迷。
“既然雪停了,不如吃完早饭我带师兄去城中逛一逛。边陲小城虽不如瑶仙岛那样的世外桃源,但是有趣的地方可多得很呢。”
因为得了好处,这一顿早饭吃得格外美满,席上白清明不停地给师兄和幽昙布菜,笑容也好看得让人受宠若惊。柳非银因为“清明没给自己夹菜”、“好想揍幽昙但是打不过”和“起床气”而耷拉着脸在旁边恹恹地摇扇子。
吃过饭白清明带着醉梦轩的众人去逛街,柳非银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也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于是四个美男子招摇过市,有大胆的女子早就忘了羞怯,拼命地丢帕子。
幽昙起初还捡起来还给人家,礼貌地称,这位小姐,你的帕子掉了。惹得那姑娘对着他满脸通红地瞪着眼珠子,激动得昏了过去。
“凡间的女子真是柔弱,说一句话就要昏的。”幽昙感叹,“还是男人结实点。”
“不呀,这凡间也是有一些奇女子的。”白清明眼珠微转,笑得暧昧,“你们不知道吗,凡间的男人闲暇时都会去找乐子的。”
那凤眼微微翘着,又是得意,又是喜不自胜,好似真的春心荡漾一样,拉着看似精明其实呆得一塌糊涂的幽昙踩着雪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白寒露使劲瞪向身边的花蝴蝶,却发现对方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柳非银结结巴巴地道:“你们封魂师什么时候也能找乐子了?”


第四章

【第三节】

过了几座拱桥,极开阔的远处是白云缭绕的远山,山顶终年积雪,传说山巅洞穴中沉睡着邪恶的赤龙。而近处石拱桥一座连着一座,桥下一艘两头尖利的破冰木船缓缓地划过,两岸黑灰色的枝丫上挂满了长长的冰凌,北国的风光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跟着白清明跨过一座朱红色的木桥后,就到了城南柳巷这个青楼艺馆扎堆的地方,楼阁比其他街道上愈加华丽,连垂下的纱帐都绘着各色的花枝和吉鸟。若是到了夜里掌灯时分,那才是衣香鬓影沸反盈天的时候,而白日里就冷清多了。
白清明和幽昙挽臂,径自走到一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门环不像其他家是镇邪的狮虎,而是张着嘴好似吐泡泡的鲤鱼头。
“哎,不就是看戏嘛,说什么找乐子?!”柳非银松了口气,“不过飞凤楼近两个月没做生意了啊,听说老傩舞戏班子去宫里给皇帝陛下一家子庆祝新年去啦。”
白清明微微一笑,叩响了门环。
只听到门内碎碎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传来:“谁呀?!”
“锦棺坊白清明。”
门“吱呀”打开了,十二三岁的甜美小丫头伸出脑袋,笑嘻嘻的不怕生:“是白老板呀。”
白清明一拱手:“你们家主人起了吗?”
“我们家主人起了,正梳妆呢。”小丫头打开门,“快请进。”
一踏进飞凤楼的大门,白寒露就听到“滴答”一声,好似叶尖的露水跌落在清泉上,接着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不熟悉的水汽,连皮肤都沁着说不出的凉意,好似整个人浸在初秋的寒泉中似的。
他不自觉地停住了步子打量这座飞凤楼,大门很是普通,可门内别有洞天。不知从哪里引来的山泉水绕着假山池景,俨然是形成了天然的活泼的小溪流,水中成群的锦鲤欢快地游弋着,仰头一望,围成四面而建的楼阁在空中由几架红色木桥优美交错连接着,穿着水蓝轻衫的小侍们正拖着精致的食物鱼贯走过木桥。
开门的小丫头引着四人走上木桥,其中一座桥直接通向最高处的闺阁。
“师兄,这边走啊。”白清明带着明艳的笑容招呼着,“这家主人衣昭和小姐可是个好客的奇女子呢。”
“这位衣老板什么来头?”
“哦,小姐的家乡在流苍国霜天都城,与我一样,也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流落到了这座小城。风临城在九国之中名号并不响亮,可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的美妙之处,就再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