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闾大夫瞥向凤凰,所有人亦看向他。
我也瞅向他,纯粹觉得,若是这凤凰真答应了,不知道这婚事,得以哪一家名义操办。
我这捡了来的不知名的鸟,居然还寻了门亲事来,倒是一桩奇事。
我正在发散性思维,眼中掠过他的面门,却只见那双吊梢凤目瞪住了我,敛着眉毛神情严峻。
一步往前踏了踏。
我往后躲了躲。
我做甚要躲?
兀自深思这个问题,耳边却听凤凰慢悠悠却凌然如瓷瓶碎地,铿锵有声:“不,在下已有心仪之人!”
打擂台
烈日当头,我汗津津站在村里头的大广场上,一脸郁卒。
对面是人高马大体肥彪壮的朱女,一脸跃跃欲试。
我们站在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台子,临时用几张村里头最大的大木桌子拼凑出来的大约十几平的面积,四面用几根一年生的竹子围成了个四方形,拉着彩线,形成了一个临时擂台。
我站在台上犹自莫名其妙发愣。
下头四面八方都围坐着村里头的男男女女,每个人屁股底下都有个小杌子,时不时可以听到如下对话。
“唉,我说王婶啊,这个新鲜的梅子吃不,刚腌的,酸甜的很呢!”
“啊,这炒豆子过火了,回头让你吃吃我的!”
“唉,一会儿擂台打过了,我让你尝尝我刚酿的米酒,甜着呢!”
“哟,你们看,品心和人家哪个厉害哟?”
“我出十个铜板,赌咱们品心赢!嗯嗯,这笋干不错,再给我一根。”
“哟,她那个小身板估计人家一屁股坐下来压都压扁了,五个铜板,她输定了!我也要笋干,给我一根。”
娘了个西皮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郁卒万分的想,不由的又看了看前头那尊胖大的身躯。
她朝着我举起那肥大如柱的胳膊握着拳头举了举。
我立刻风中流泪。
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小心心!”我泪眼花花的看过去,孔雀趴在一旁桌子边朝我摆摆手,眯眯一笑:“小心心,不要紧,输了还有孔大哥呢!”
那笑容依然欠扁,纯黑色烫金桃花扇子摇得依然自命风流,只是那右眼上一圈乌青,却生生把这妖孽破坏成令人发觑的搞笑。
我很想找根什么东西抽过去!
再看看一旁屹立着的某个罪魁祸首,一肚子火。
我狠狠瞪了眼他。
凤凰怡然而立,在日头正午时分,缺胳膊断腿的衣衫罩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无损他的威猛俾睨,我那么一瞪眼,他正不知走神到何方去的眼神骤然收了回来,冰凌凌的对上我,浓黑若点墨,清冷如露秋。
爽冷的眼神令周遭一凉,却又冲着我笑了一笑。
倾城一笑山花烂,姹紫嫣红若等闲。
飞眉入鬓,刁梢凤目,不尽然这般一笑,愣是让人发不出脾气来。
那肤色因着灿烂的日头染成麦金色的锦缎,动静之间流光溢彩,薄唇线条棱角分明,这个人,好看的紧。
想起他突然人前来那么一句,当时所有人,尤其是朱女勃然变色指着他道:“夫君何出此言?那狐狸精是谁?”
他施施然走到被定了身般的我身边,伸手环住我,埋头在我肩窝里:“我谁都不要,就要我的心儿!”
“乱伦!”朱女一声尖叫,指着我俩抖得一身的起伏“波”荡。
我却是欲哭无泪,浑身僵硬,挣了挣,却如何也动弹不了身子。
“我就说我看你们不对劲,却原来早有□,你们这是乱伦,乱伦!”朱女犹自在那里尖叫,我不禁汗淋淋而下。
乱你个鸟伦啊,我是不是该先解释一下我和凤凰辈分问题?
咦,我和凤凰有啥辈分问题?
不待我开口,一旁的孔雀嗷一声冲过来,喊道:“小心心,孔大哥来救你,凤凰你这个吃这锅里看着碗里的家伙,放开我的小心心!”
操起个木棒子就要往凤凰头顶砸去。(请问木棍从哪儿来的?)
眼看着那黑黝黝木棍就要砸下,脖子上的凤凰突然头一抬,一双浓黑如魔的眼,带着一股子戾气。
我倒吸了一口子凉气。
凤凰忽然将我放开,反手就是一架,堪堪将那木棍挡在距离我脑袋顶方寸之间。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一下震惊,后头更震惊的事便紧锣密鼓的演绎起来,孔雀眼见得没能够偷袭到,一松手放开木棍,操着老拳往凤凰面门捶去:“敢和小爷抢我家小心心,早看你不顺眼了,今儿个小爷我和你拼了!”
凤凰眼一眯,老实不客气的偏过头去让过那一拳,却反手为弓,照着孔雀眼皮就是一拳。
砰的一声,孔雀的右眼上立马浮现出一轮乌黑锃亮的圈圈。
“你打我脸,你小子敢打我脸!”孔雀嗷一声狼嚎(你一只鸟你老是学狼叫作甚?)一副拼了命的样子扑上来,顿时与凤凰搅作一团,打了个不亦说乎。
噼里啪啦的声音下,一团粉尘,时不时冒出来个胳膊腿,凤凰的被打歪的脸,和扭曲了的孔雀那张煮蛋皮相像是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
雄性动物是一种好斗成性的物种,爹爹说过,这世上一半的纷争,来自于这些争抢好斗的品种骨子里的本性。
此言,诚不欺我。
只是我看着,这打架,毫无美感,我甚奇怪,凤凰好歹是个会武的,打起来怎么也这般,嗯,难看?
这时候就听到闾大夫朝着身后道:“挪挪,挪挪,地方腾大些!”
一边朝着场中滚做一团的喊:“不准往左边滚,那是我刚晒的甘草!”那一团顿了顿,往右滚。
“右边去点右边去点,小心我的夜食草!”那一团又顿了顿,往前滚。
一旁看热闹的乡亲来劲了,看着场中扑腾也开始帮腔:“左勾拳对对对,左边,右边右边,打得好,踢他踢他,怂,孔雀这厮弱了点,哎哟,凤凰这招阴毒,啊,对,肚子肚子,打肚子!”
⊙﹏⊙b汗,不是应该劝架么?
这么闹腾的唧唧咋咋间,朱女一巴掌抡开堵住路的人群,几步走到我面前,撩起那紧的不能再紧的衣袖,双手一叉腰哼哼朝我笑了笑:“男人们打架定胜负,咱女人也不能示了弱去,方品心,今儿个我朱女要和你堂堂正正比一场,也省的人家说咱未央城下门人欺负百姓,你,比不比?”
当时我对着那阴狠狠一双毒眼,纠结一团的横肉,一副你不比我杀了你的表情,我木有骨气的颤颠颠点了头。
此刻我无比后悔,我这莫名其妙的比什么比?
至今我依然迷糊,我到底在为什么站在这比武擂台上,用我弱不禁风小身板对着面前这座肉山?
这一对比,胜负已分!
却不想当时我一点头,闾大夫突然一拍桌子:“好!有气魄,不愧是方正的闺女!比!”声震院子,愣是将两只斗得漫天鸟毛的家伙惊了惊。
孔雀一把甩开揪住他衣襟的凤凰,朝着我扑过来,一个跟头栽在我面前,一把抱着我的大腿悲泣:“小心心,你,你,你居然要和别人争凤凰,你怎么不抢我嗷,不抢我呢,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被这一轮番的热闹堵着口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被孔雀这么一扑,顿时黑云压顶,一脸抽筋。
眼风一动,恰好看到慢悠悠爬起来的凤凰,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却朝着我看过来,视线一交,只觉得那眼中如春风拂柳,万物复苏般得明动。
鲜花啊,柳条啊,漫天哗啦啦的飞洒,烟雨啊,风絮啊,就在那狭长的美目里头翩然起舞。
我突然就浑浑噩噩了。
下一刻再回味过来,我已经站在了这个临时比武场上。
我觉得此刻,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一场雷,把我劈死算了。
我脑子一定被雷劈过,才会莫名其妙的就上了这个比武台。
我丫的连根草都掰不断,面对朱女,我不是等着挨宰么?
更重要的是,我这么一上台,所有村子里的人都觉着,我这是为了和凤凰在一起而和朱女决斗的,要好的兰儿和幺儿甚至在我上台前给我加油道:“品心,虽然我觉得孔雀大哥更好啦,不过凤凰也是不错的啊,努力啊,一定不能让这个外来女人把凤凰大哥抢走!”
抢枪抢,让她抢吧,谁说我要抢凤凰的?绯闻,绝对的绯闻。
“品心哟,看你平时不着调的,这会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喏,我好佩服你哟,你啥时候和凤凰大哥那么好啦,恭喜恭喜!”
恭喜你个鸟啊,我和他啥事都木有嘛分明是。
我娘了个西皮的。
天大的冤屈哟!
我终于感受到了为什么戏文里那窦娥冤这般的哭天抢地!
我就在凤凰如痴如梦的眼中,孔雀愤愤不平的目光里,一村子好奇激动的亟盼中,面对着朱女,内心悲凉。
还不待我痛心疾首的纠结完,就听到对面朱女厚一声吼,两腿往两边一摆,在那木台上面狠狠的跺了一跺。
饶是那皆是用的榉木做成的八人大桌结结实实砸在泥地里头三寸处,依然震了几震。
我差点背过气去,完了完了,这么一脚跺过来,我这小身板能完整么?
看着那两条大象腿我开始打哆嗦。
一下子往后头退了几步,冷不丁撞在身后的彩绳上,我一把捞住了死死不肯松手。
“小心心!”孔雀在我身下探出头来,一个劲还在摇他那把花里胡哨的扇子。
“孔大哥!”我委委屈屈喊了声,决定投降:“我怕,我不比了么好不好,你帮我和她说嘛,我不和他抢人,我认输行不行?”
孔雀闻言顿了下手,看着我的眼神闪了闪,随即一阵猛扇,那弧长的双眼皮子雀目长长的睫毛一阵子眨动,彷如蝶翅,荡漾在里头的目光顿时如春风沐雨,花开万朵:“小心心,你终于看到我的好了么?你不抢凤凰那小子了?”
我嘟嘴:“我本来就没想过抢么,凤凰又不是我的啊,我抢什么枪!”
孔雀一把抓起我拉住绳索的手,满眼星星崭亮:“我的好心肝宝贝哟,咱不比就是了啊!”
“你刚才说什么?”冷不丁一旁冒出凤凰的声音来,语调清冷孤傲,带着一股子煞气。
嗷,我下意识要缩爪,却被孔雀牢牢抓住,抬眼就看到一旁凤凰含锐隐钢的目光,还不待我说话,那朱女指着我这边道:“好你个贪心的女人,居然还要左拥右抱,我和你拼了,纳命来!”说着朝我就冲过来。
我一缩身子要往台外头爬,眼前阴影一闪,身子不待转过来,背上已经被人猛一拍,朝着台中一个趔趄跌了过去。
偌大的肉山就往我面前压了过来。
本村姑这回小命休矣!
冤那!哎哎哎。
吾是高手
就在我以为我将成为这世上第一个被一座肉山压死的村姑,为自己的离奇死法哀悼不已的时候,身子依然在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因为巨大的冲力我一个扑腾,呱唧,摔在了台面上。
然后我听到砰得一声巨响,身下的几张桌子摇了摇。
那么一瞬间,我有一种已经被压扁的幻觉。
我被压扁了,我被压扁了,我开始碎碎念。
嗳?
身边传来一阵呻吟之声,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我已经被压扁了,为何还能够思考呢?
猛然睁开眼,一个骨碌翻了个身子,上下一阵乱摸。
完好无损?
老天保佑,我还活着!
“呔!好你个丫头扮猪吃老虎啊!”还不待我松口气,就听到朱女不远处一声吼,我一抬头,就看到她胖大的身躯扭了扭,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接着那偌大的身子居然一下子腾空而起,一条腿朝着我面门就踹了过来。
我大骇,下意识一滚四肢着地(你丫忘了自己是人了么?)连滚带爬往前冲,大喊:“救命啊!”
耳后风声阵阵,我已经扑到了台边,眼看着前头再一次对上孔雀那媚眼儿弯弯朝着我笑的脸,恍惚间,他摇着金晃晃满目奢华的扇子半遮着脸蛋朝我眨巴那双浓密的媚眼。
我顿觉亲人般亲切,热泪盈眶着扑过去:“嗷,救命啊!”
眼一花,面前的那张脸,却换成了凤凰的,金色的脸庞镶嵌着一双水晶般得眸子,正冰凌凌看着我。
身子碰一下撞在了彩绳上,接着便仿佛胸口一震,人便被硬生生弹离了边缘,又往那中间反撞了回去。
那一股子力道将我上身往后一冲,仰头就往后栽,视野里头顿时出现了朱女巨大的象腿,甚至可以看到,朱女在半空中一波波绵延起伏着的肉。
我惶然一阵无措,下意识举起手来往外推挡:“不要啊!”
双腿噗通跪倒在地,高举着的手心啪一声拍在了什么物事上。
手心一阵疼,仿佛拍在个皮厚肉实的牛肚子上。
疼的我眼泪哗一声就往下淌,手心顿时火辣辣的。
我还没再呼痛,却听得头顶哼了一声,接着一个身影四仰八叉的砸在了桌面之上。
千钧重力,上好的桌面禁不起这一砸,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开去,带着那庞大的身子塌陷。
紧接着便砸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看着那“堆”跌在了地面之上半天没动静的人,不,一坨肉,半晌没反应。
四周一片诡奇的安静。
甩甩脑袋,只觉一阵头晕,浑身酸麻无力,汗津津透湿了一片。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心心!”我茫然回顾,手,被什么人捞住了,有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哎哟心肝宝贝,这是咋的啦,醒醒神嘞?!”
啪的那脑袋被人一巴掌扇开,手立刻换了个人握住,高大的个头遮住了我头顶炽辣辣的日头,一手敷在我额头,声线清冷:“心儿?你没事吧!”
我眨巴眨巴眼皮子,试图将视线弄清晰,不曾想额头挂下滴汗珠子,顺着眼皮滑进了眼窝,唔的一声,眼中一阵酸辣,抽出手就去擦。
“别动,别抹!”冷硬的声音拉住我的手不让动,又不知拿了块什么凉凉的布头,沾着水,轻轻擦拭着我的眼皮。
“好些了么?”他问。
我终于从昏昏然中清醒过来,神智恢复了,眼界也清楚了。
凤凰正对着我,手里头还有一块湿巾。
一旁孔雀探着头朝我张望。
还有兰儿几个,看我眨巴眨巴眼,一脸惊奇:“品心,你啥时候练了功夫啦,好厉害哟!”
啊,我挠头。
“放开我!”朱女的大嗓门突然喝道,我这才从人堆里头看到被打趴下的朱女艰难爬了起来。
她甩开企图去扶她的手下人,抖了抖身上的衣衫。
然后朝我这边瞪过来,迈步走了过来。
我一缩脑袋,被凤凰一巴掌按住头颅靠着自己的肩窝,仰着下巴冷冷对着站立到面前的朱女:“你还要干什么?”
朱女看看他,又看看我,胖大圆脸抖了几抖。
眯缝着的眼,看不到啥意味。
半晌,她突然哈哈一笑,双手相击:“好,居然是个高手,算我朱女眼拙,奴家认输!”
我一愣,从凤凰巴掌下转动脑瓜子看向她,却看她一脸自然,瞅瞅凤凰,他却一脸漠然。
朱女四周瞅了瞅,突然凑近我神秘兮兮道:“我说品心,你们这老少都在了哦?”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哦了一声,还没搭话,凤凰一旁皱眉:“你要做什么?”
朱女一巴掌拍过去:“我们女孩子说话,男人一边待着去!”
回头又对自己那帮子手下摆手:“去,和我爹说,今晚上我住这了,让他老人家不用等我饭!”
几个大个子手下面面相觑了下,有些犹豫,可是朱女把眼一瞪,浑身肉一抖,立马不敢吱声了,走了几个,只有一个个头敦实的家伙板着张木脸站在不远处。
朱女挽住我的胳膊,从侧面看,你是无法从她的身体看到我的,我就好比个豆芽菜,挂在她的胳膊上了:“走吧,我饿了!”
朱女说一是一,执意要留着村子里,还要和我住在一起,村子里向来对外人宽容的很,上午那一出闹剧,大家伙也只是当成个热闹,看过便罢,黄昏将至,便各自回家燃起了炊烟。
等我们入屋,知道朱女来意,朝露姐开始在灶头忙碌,很显然,朱女看着胃口便不会小,我看朝露姐姐已经将我家三日口粮端上了大锅里头煮了起来,摞在灶板上的菜,估计也有三四日的量。
像往常一样,孔雀主动上灶房去给朝露姐帮忙,拖着他那长长的绿袍子尾巴在灰扑扑的土坑地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按着朝露姐吩咐的乐颠颠打下手。
凤凰今日怕是对剁猪肉剁出了心得,兀自捞着块从邻居家得来的猪肉凝神静气,举刀作势。
知道我们家又收留了个朱女做客,热情的王屠夫送了块大腿肉。
分给凤凰的任务,便是剁碎面前的猪肉和三斤芹菜。
不一会儿,便看到里头一阵刀光剑影,气势如虹。
我与朱女坐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院子里头看大开着的灶房里头忙碌的三个人,闲磕着幺儿家送来的晒笋干就香瓜子。
“哎,这风水真是不错哈,我说品心,回头你教教我,怎么做到这左拥右抱的?”她瞅了半天里头景致,闲闲道。
我甚为心疼的看着大半斤笋干加瓜子就这么被她一把攥进了嘴巴里头嚼了嚼吐出来,纠结的很,幺儿娘做的笋干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分,这大半篮子的,还是看在这位来头不小份上。
瓜子可是我自己一撮撮从西瓜里头掰下来晒干的,被这位牛嚼牡丹一通,心肝抽的慌。
偷偷扒拉些往自己面前归拢,一边一抽抽的看着她继续满把抓那些吃食,也没在意她说什么。
“我说品心,你们这儿可还有什么好的,回头让他和我们家那些人比试比试!”我兀自扒拉,被朱女突然神秘兮兮朝我一顶,醒过神来。
“什么?”
朱女朝我瞥了眼,搓搓她庞大的手,嘿嘿一笑,脸已经又红了红:“我说,你这村子里头还有什么人物么,回头让他和我手下比划比划,我要求不高,比凤凰兄弟差不多就可以了!”
我瞅着这位正说到腼腆处,一时忘记往嘴里头送,眼疾手快将那瓜子往自己面前扒拉一下(闺女哟,你别老惦记你那点瓜子行不?):“其实我觉得,嫁人么,还是要嫁个知根知底的,你这么大街上比武招亲,不怕遇上登徒子?”
“我堂堂未央城二十八分堂麾下三十六分坛下六十二香主之一百零八镇之一镇使女儿,-_-|||我有人罩着我怕谁?”
朱女一拍石桌子凑近我道:“嗳,说正经,有没有啊?”
我闲闲磕了个瓜子问:“你到底是想要和什么样的人成亲啊?你爹那么牛,让他给你在那啥多少多少分坛啊,香主啊啥里头找一个不更好?”
朱女拍了下我脑袋嗤道:“这你不懂吧,自力更生懂不懂?男人,就要自己找的才是最好的,老一辈那眼光,忒狭隘了!”
我懵懂,这话有些深奥,实在非我能了解。
我就是觉得,这女人找相公的法子,忒不靠谱了些。
朱女依然还在锲而不舍问:“有没有啊,品心,看在咱姐妹份上,你得了那么好的人,可不能忘了妹妹哦!”
我俩刚才在朱女挟持,不,请求下,拜天地认了干亲,好家伙,这朱女生辰八字居然比我小半年,我看她那身板,⊙﹏⊙b汗,到底吃啥长大的?
“什么叫得了那么好的人?那个妹子啊(别扭),不骗你,我和任何人,关系都很纯洁的!真的。”
“哎唷,死相,去,别和妹妹装,是个人都看出来,擂台上俩个眼神就没离开过你,尤其那凤凰,那会子给你擦汗,那小样,酸死人了都,还有那个孔雀,似这等人物,别说是客气,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见得肯屈就这破烂地方窝着,你何德何能让这俩个在里头干这种活计?”
我甚是不平,什么叫破烂地方,我也没让他们干啥么,人家自己愿意待着,好歹我还是他们恩人呢!
我正愤愤不平,那头朱女又道:“瞧瞧,瞧瞧,要是平日我看他们斜眼都不会招呼人一眼,可这半会功夫,就没少往你这瞟。”
我顺着她指头看过去,恰好看到凤凰扭头过来一眼,那眼神,却让我一凛,不待我收回,孔雀施施然从面前提着篮子扫过,遮挡住凤凰,却又朝我看了眼,心肝肉儿颤了又颤。
都是多么意境深远的眼神哟。
反正就是那种我看不懂的深邃和狐媚。
“妹子福气好哟,我看着哪一个都是上上人选,回头吃喜酒,可得给喊妹子一声哈!啧啧,我要有这福气就好!”朱女碎碎念的我摇头,想要和她解释其实我真和这二位,清白的很。
朝露姐已经上来招呼大家吃饭了。
朱女果然好胃口,吃掉了五碗大米饭,五十个大馄饨,扫空了咱们家一礼拜的存粮。
吃饱喝足,她便在隔壁张兰儿家歇息下了,本来她执意要和我睡一处,可是我家小的很,一间屋子已经被凤凰占据,一间是我和朝露姐,再就没有多余的了。
要凤凰让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也就只好让她睡到了隔壁,兰儿和她娘,挤一挤到了一个屋子。
朱女精神甚好,于我聊了半夜,才姗姗的去隔壁睡下,终于送走大小姐的我,捶着酸涩的腰身,一骨碌爬近被窝,睡了个昏天黑地。
那个伴随着我很多次的噩梦,依然再一次光临我的梦境,然而这个梦,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做到惊醒,因为我被一阵凄厉的喊声生生吓醒了。
坐在床头上,我与同样被惊醒的朝露姐面面相觑,看着彼此眼中茫然。
天光微亮,鸡鸣刚起,寂静无比的村落里头,却一阵急过一阵的犬吠。
从未被什么吓到过的我不知道,安静了这么多年的月夕村,将要在一夕间,风雨突变。
骤然风雨
月夕村地处偏狭,平日里头从来没这般热闹过。
一村子几十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闲磕牙齿穷开心的,不曾有过什么大风大浪。
我听那瘆人的呼叫好像被人从心里头划过一道痕一样,噗通漏了几跳。
朝露姐已经披衣下床。
我也紧跟着下了床铺,靸着鞋子颠颠跟着朝露姐跑了出去。
天,灰蒙蒙的,带着一丝阴雨欲来的味道,有些许闷。
犬吠声骤然急迫尖锐了起来,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我们一推开门,就听到:“心儿!”。
凤凰高大修长的身影站立在屋子天井下,回首看了看我。
我赶紧迎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凤凰摇摇头,却盯着我看。
我讶然:“你看什么呢?”
咕咚,他咽了声口水,挪开视线,光可鉴人的皮肤晕过一层淡淡的红。
奇怪了。
我虽纳闷,却也无心追究,因为外头人声噪杂起来,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跟着已经打开大门的朝露姐想出门,却被一旁的凤凰突然一把拉住。
“干啥?”我问,撞上一双浓黑的眼。
他悉悉索索突然将身上披着的一件短袍子剥下来,往我肩头一批:“给你披!”
“我不冷!”
“女孩子家家露胳膊不好!”
我本想争辩,外头的热闹吸引着我,懒得计较,裹着扣得别别扭扭的外衣朝外头跑去。
张兰儿家外头围了一圈人,我扒拉开众人往里头挤:“哎让让,出什么事了?”
等我往张兰儿家门口挤进去,在她家很小的天井院子里一站,一幕令我瞠目结舌的画面骤然出现在我面前。
兰儿家院子不大,但是有一株百年的老槐树,枝干粗壮,占据了天井一般的空间。
繁茂的枝叶阴翳在头顶,然而此刻,却有一幕诡异的画面,令人不寒而栗。
一支横出去的枝干上,摇晃着一个人。
死人!
几个时辰前还和我高谈阔论嗓门可以震门板的朱女,此刻那肥硕的身体脖子中间挂着一根细长的麻绳,在槐树下晃悠。
树枝被压得弯成弓形,带着咯吱咯吱的响声,随着那吊在空中的身体转动,可以看到一张原本粉嫩的脸,骇人般得青灰。
眼翻青白,舌伸出老长。
那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么庞大的身体,那小树干咋承受的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