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刀给人夺了去,江湖之上的规矩,除非夺回来,否则便自认倒霉。
他说看起来,自己是夺不过凤凰的,刀,便给了就是。
他这般慷慨大方的去,我还甚是敬佩,不曾想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又转了回来,还带了个,唔,甚是高大的女子(妈呀这是女人不?)看不出表情,到底是来抢刀的?还是来责难的?
就看那耍刀的低头哈腰:“大小姐,正是此人,一手的好刀功夫,当街就能将头猪劈成十六块,不多不少!”
大小姐?何人?
我纳闷的看着那胖女人,这才注意到,这女子人高马大足有三百来斤重,身上那衣服,却是绫罗缎子,绝不是小户人家之服。
我正打量那女人,那胖女已经上下看了遍凤凰,突然一挥手,自己往后头退了一步:“上!”
我一愣,正要问这是要干啥,却被一旁孔雀挽住了腰往后头退了几步,然后就看到那胖女身后涌上来四五个家丁模样的人,手里头抽出明晃晃一把把大刀,冲着凤凰便哇呀呀一声迈步而来。
“哎,这是要做什么?!”我大惊,忙欲挣脱孔雀往上跑,却被孔雀牢牢压住,低头在我耳边耳语:“小心心,莫怕,没事的呢,乖!”
我莫名的看了看他,再看场中,四周本来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一下子呼啦没了踪影,而凤凰那头,已经被人团团围在圈内。
凤凰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一愣,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围着他的几个已经舞刀而上,只听得铿锵一声,锐器相击,鸣镝精粹。
我眼一花,只看到那舞刀的,身形如切,挥劈砍撩,走马行云,眼见得刀入面门,凤凰还是未动,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了孔雀的胳膊,紧紧拽住。
孔雀瞄了我一眼,笑容若风如雾:“不怕啊!”
我的瞳仁一瞬间放大,就看到那凤凰突然身形暴涨,呼啸鹤唳,长远奔驰,接着手中猿臂递近,挺拔的身躯拧,扭,起,转,行云流水一般,手中一把钝刀,带着生肉的浊血靡肉,却如精钢利器,钟磬呼啸,手起刀落间,已经将那招呼上来的兵器乒乒乓乓击飞出去。
旋即劈腿流云,将家丁四散踢飞了几尺。
再定身落地,收刀,挺腰,眼一闭,飒然而立。
竟然有几分捭阖纵横的苍茫。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愣了愣,正要揉身再上,却听得有人一跺脚,一声尖喝:“住手,退下!”
声音,掷地三分,带着那一跺脚的力度,街角房屋瓦片皆震了震。
发声之人正是那旁观着的大小姐,一跺之下,那一身肉,颤颤巍巍上下抖了几抖。
家丁闻喝,立刻收了手,捂着被踢疼的地方哼哼唧唧退了下去。
那小姐,这才又往凤凰走近了几步,站定在凤凰面前,一堵山一般立刻将本来高大的凤凰愣是比了下去。
她盯着凤凰看了又看,我不由一阵心惊肉跳,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大小姐这是要作甚?
可是要为难凤凰不成?
我又欲上前,却又被孔雀拉着,回头瞪他一眼,却见他抽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朝我眯起细长的眼浅媚的笑了笑。
我甚是不解,却听闻凤凰道:“你要做什么?”
我看过去,却见那小姐粉白的大圆脸上突然莫名其妙的浮起俩圈红晕来。
接着那小姐突然低下头,双手交叠做出副含羞露怯的表情来,冲着凤凰低头一声呼唤:“夫君!”
艳遇?
我以为一个适龄婚配的女子当街于光天化日之下叫一个陌生男子夫君二字,是非常不靠谱的行为。
其身后一群当街看热闹的包括刚才那几个家卫除了我都表现出一种扑街姿势便可见杀伤力不一般。
然而更不靠谱的是,此女在喊了那惊魂一呼之后,又继续纠着她那两只蒲扇大手做小媳妇状:“夫君可以唤我‘柳条’这是奴家的小名!”
全场扑街。
我倒是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名柳条的肥妞儿本名朱女,正是此镇未央城使朱明白的独生闺女。
当初朱明白四十岁上老来得女,宝贝的来不得了,结果请那算命先生说此女福薄,恐命不长久,朱明白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寻方子,什么符谶道号皆有,还为了骗过阎王爷,给取了个贱名,柳条。
果然有用,柳条儿便在朱明白殷切期盼下茁壮成长到了如今这番模样。
真是可喜可贺!
至于这一声夫君,却也是有个说头的。
话说这未央城乃是南方三十二座州县大小堂口最大的主子,下属三百二十个村镇多少户人家的赋税田契,各有大大小小千百号的未央城使统领管辖。
如这鱼骨镇,便是这位朱明白所辖。
此镇,说大不大,倒也不是要害之地,不过作为一地之长,如这青天大老爷般的身份,照理说嫁女儿,便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世上的事,照理二字,总是有些个悖理与之相向的。
朱女便是奇葩一朵。
按着朱女这副惊人的模样,要找什么样人家,其实也是有些个难度的,即便一惯舌灿如花如各位媒婆,面对朱女这副模样,确实也是挺考验这些平日能将稻草说成是麦秆,蒜苗说成是水仙的人那点仅存的良心。
况且这朱明白眼中,自家闺女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应承了宝贝闺女要嫁人自己挑的离奇要求。
这世上,如朱明白这般的父亲,甚少。
而朱女择偶的标准,堪称典范。
用一句话概括,她要做当世的孟光。
换句话说,她便要嫁一个当世的梁鸿。
至于当世的梁鸿,她的理想却非德礼兼备,如今武行天下,如朱家这般江湖儿女人家,自然这个武,是首要之一。
另外,当然还得品貌出众。
她手下养着一帮刀客,大小姐扬言,若是能胜得这几个人,便能登堂入室。
只不过,登堂入室她家的,寥寥可数,倒是平日最多的,是她登堂入街才是,没事这女祖宗成日外头闲晃,为的,便是找一个理想夫婿。
耍大刀的便是“入幕之宾”之一,当然,这位纯粹是点背,被凤凰取了刀,眼看凤凰刀功甚高,他便明白凭本事要回来是不可能,便大大方方放弃。
只是回去路上,无缘无故便撞上了朱女大街上正慧眼寻夫呢,他在这街头上耍大刀有些个日子,朱女有所耳闻,一见之下,便决定找过来试试。
好死不死,这刀客们,可真是些“英雄”三下五下,便被耍大刀的给解决了(我甚怀疑,这么些年,所谓所向披靡的几个刀客到底披靡在何处?便如此轻易被个外地来的杂耍艺人给就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耍刀人本不知这突然杀出来拼杀的人要做什么,当明白一切时,很显然,他并不乐意。
可是不乐意,也明白,他在这一带跑江湖,谁敢和未央城的人作对,除非他不想混了,情急之下,这厮便想出了个移花接木的主意,唔,他向朱女推荐了凤凰。
于是乎,便发生了前头那一幕。
当众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时,便看到朱女保持着那羞怯的表情看着凤凰,而冲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侧面的凤凰则是习惯的用茫然看着对方。
大白日的日头,惨兮兮的泛着白光,不是我矫情,这么老远看着,真的有看着孤零零遗世独立的雕像一般,而那雕像,精雕细琢又卓荦倾城。
朱女看着凤凰眼里头越发痴迷:“夫君,不知夫君家住何处,也好方便奴家让人来提亲可好?”
凤凰眼珠子动了动,面沉如水。
毫不犹豫折返身,朝着我走了过来。
“回家!”他简单明了道。
我还正在一旁瞅着兴致勃勃,因为这个令人发觑的场景甚是有趣,很想说一句你俩聊我不急,孔雀已经在一旁冷不丁道:“哟,兄弟,恭喜啊,月老姻缘到了呗,不如二位慢慢聊,小心心,咱们走吧,不好打搅人家大好姻缘呢!”
凤凰盯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来插入孔雀和我之间,掰开他的换上自己的:“谁是你兄弟?心儿我们走!”
我一个趔趄,孔雀又将拿着扇子的爪子在凤凰和我中间一挡,朝着凤凰似笑非笑道:“兄不兄弟在下不介意,可阁下怕是拉错人了吧!”
说着又脸朝向我,露出那千年如一日的谄媚一笑,白森森的牙玉贝一般,柳月长目弯成两道穹窿:“是不是啊,小心心噢!”
我那心肝,因为那最后一个高调噢而又一次生生缩了一缩。
手臂一痛,那一双刁梢凤目再一次浓黑几分,却固执的依然不肯放手,唰的一声反而将另一手中的刀朝着孔雀一臂劈了过去。
孔雀爪子霍的一收,凤凰顺势就将我扯近了几分,然后还是固执的用冷冷而执着的口吻道:“回家!”
我丝丝抽了几口气:“哎哟,行行行,回家就回家,你轻点轻点,干嘛疼死我了!”我奋力想要甩开他的手臂,哪晓得这么做,那凤凰眼中的墨色,如染缸里头渲染开去的墨汁,浓烈的滚动,翻江倒海,整个脸都是绷紧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大少爷又哪根筋打错了,他这半时晴天半时雨得阴晴不定,比那孔雀一会哭一会笑的变脸还要让人捉摸不定,我委实茫然。
“慢着,都不许走!”音若洪钟,一声既出,如巨人跺脚,愣是让那青石板颤了几颤。
不用说,这声音自然是那位朱女发出的。
她庞大的身躯竟然身形如电,我瞅着不过眨了眨眼,居然就看到本来还在几尺远处的她一下子站定在我俩面前。
眯眯眼中发出锐利的光芒,盯住了我和凤凰纠缠一处的手臂。
我除了觉得痛,还感到一种灼烧。
娘了个西皮的,这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朱女用一种饱含愤恨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下我,突然伸出肥油油的手指着我的鼻尖,却朝着凤凰道:“夫君,这个贱人是谁?”
凤凰置若罔闻,皱了皱眉劈手挥开朱女挡在我俩面前的肉臂,看都懒得看一眼依然扯着我:“走!”
言辞越发简洁,也就代表着此少情绪正在爆发的边缘。
多日相处,我甚了解他的这些情绪微妙。
朱女显然并不明白,但是脸上的怒气却也更加明显,肥肉不由自主的抖了几抖,猛然盯住了我。
我直觉那眼神,差不多要将我生吞活剥了的感觉。
仿佛我抢了她娘亲老子。
我觉得很冤。
姐,本村姑只是个旁观的好不好?
“不准走,我要和你这个狐狸精一决高下,夫君是奴家的,不准你勾搭他!”朱女干脆指着我鼻子骂了起来。
仅仅半柱香,我从旁观者,到贱人,到狐狸精,身份转变之精彩,与朱女当街定亲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顿时觉得世事确是无常的很。
突然面门前一阵凉风刮过,泰山一般高大的阴影骤然压了过来,堪堪到我面门,身旁的凤凰面色一变,伸出握刀的手便横扫了过来,就在这时,孔雀突然闪电般一伸手,将那绿晃晃的胳膊骤然架在了中间。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我突然被他扯了一把,接着便从那凤凰的怀抱莫名其妙到了他的跟前,再眼一花,细细高高的孔雀便将我挡在了身后,他又微微一笑,冲着朱女一拱手:“姑娘慢动手,请听在下一言,怕是姑娘若是动手之后,会遗憾终身的!”
呼的一阵扯衣牵发的风飕飕作响,朱女庞大的身躯直挺挺站在了我俩面前,一线天的眉目恶狠狠盯着他身后的我,手中一顿,道:“怎么讲?!”
我兀自莫名,探出脑袋来瞅了瞅,纳闷这平白无故的怎么觉得有种泰山压顶的沉重?
不远处那凤凰,这时候似乎有些恍惚,正自盯着自己的手瞧。
脑门上被人一摁,孔雀压着我往后头塞,一边依然笑眯眯道:“姑娘日后若真嫁了凤凰,还得叫品心一声小姑子,想来小姐不该和自家小姑子过不去是不是?”
朱女哦了一声,四周那黑压压的重压感莫名的消除了不少,她狐疑的打量了会儿:“真的?”
“比珍珠还真!”孔雀笑眯眯摇着扇子摆姿态,凭他那在豆腐摊上上到八十岁姥姥下到八岁雏女均能忽悠的能耐,朱女的脸色,立刻好了许多。
她伸长了脖子朝着我笑了笑:“小姑子好!”
我一个趔趄,委实有些尴尬,却听孔雀低了声音在我耳畔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心心,孔大哥不会害你,乖乖配合,一准没事啊!”
我瞅瞅他,这厮眉眼儿弯弯,笑得颇有几分狐狸的味道。
头顶莫名一紧,下意识看过去,却正对上凤凰那一双浓黑浓黑的眼,恍惚消失,正死死盯着我与孔雀,眼里头风云际会,俨然一副乌云罩顶的气势。
头皮儿越发紧实,心中亦有些莫名,我这是犯了那门子邪气了,为何这般心虚?
却听得朱女又对孔雀道:“你又是哪位?”
孔雀呵呵一笑,一把将我从身后拉了出来,大大方方挽住我:“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朱女恍然,一拍手,赫然道:“喔,小叔子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愿与不愿
朱女一声小叔子,把个孔雀喊了一个趔趄,稳了稳步子,他拼力摇动着扇子强笑:“非也非也,错了错了!”
朱女不耐烦,“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好办,我这便让人去你们那儿下庚帖,咱们这就把婚事定了吧!”朱女快人快语道。
她一边又立刻朝身后的黑衣人道:“你,去和爹爹说,本小姐找到如意郎君了,让他老人家快找个媒婆来办六礼!”
那黑衣人有些个为难:“老爷他今日遴选花女,恐怕抽不出身来!”
朱女眼一瞪:“放屁,还有比本小姐终身大事要紧的么?”
那人脑袋一缩:“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慢!”孔雀一旁道:“朱小姐稍安!”
朱女眼一瞪:“安什么?”
孔雀呵呵一笑道:“小姐勿恼,在下以为,任何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的说法,令尊乃是城主特使,身负重任,此乃为公,小姐终身,此乃为私,公私自古由来两难,想来小姐不是个不讲孝道的人,又何必让令尊问难呢?况且这个终身大事么,总是要讲究六礼齐备的,急不得是不是?不若以在下看来,咱们慢慢来,总要先彼此了解了解不是?”
朱女双眼呆滞,然后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孔雀将手中折扇往手心一砸:“在下等就住在离这几里地外的月夕村,小姐赏脸的话,可以去哪儿坐坐,大家有话,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朱女一副心动思虑的样子,看向凤凰:“不知夫君可愿意奴家去坐坐?”
凤凰看也不看她,死死瞪着我和孔雀,干脆朝我俩个一步踏近,伸手就要来拉人。
孔雀一把拦住,隔着身后的朱女摇了摇手里头扇子压低声音道:“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位的来头,刚才可都说的一清二楚,闹腾起来你以为能护得了心儿么?”
凤凰看了他一眼,后者笃定着微微一笑:“村子里是咱们的地盘,一会儿要做什么,岂不更方便些?”
凤凰闻言眯了下眼,那墨黑的眼睛里头闪了什么,待我细看,却又如一汪秋水,寒若冰潭,深澈无底。
不经意间,近身咫尺的在俩个鸟类身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我莫名的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颇为好奇,这俩说啥鸟语呢?
孔雀看我望他,却又冒出他寻常那抹飞扬跳脱的笑,伸出手摸了摸我脑瓜子顶,宠溺而狐媚。
我翻着眼拍了下那头顶的爪子,他却手一缩,一拍凤凰的肩膀,却冲着朱女道:“兄弟这是答应了?”
闻言朱女喜笑颜开,羞答答对着凤凰道:“那,奴家这便打搅了!”
我从没见过像朱女这般有行动力的女子。
相比于她的积极,我生生为这么些年来生活的无为懒惰而惭愧。
当然,这纯粹只是感慨而已。
我们一行人从早上俩个车夫四人行的小规模人群,到回来时浩浩荡荡跟着个熊一样的女子和七八个黑衣劲装的大汉赳赳而回,惹得村子里头大小姑婆都莫名其妙的出来看了几眼。
和我一起回来的朝露姐尚不太明白怎么回事,路上问过我一句,我答:“其实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朝露姐想了下,便没再多问。
我们村子很少有一大帮子外人一齐进村,三五个罢了,如今这一群,光是那头前的朱女,便极有震撼力。
村子里人都很老实,如朱女这般气势雄浑的进来,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朱女凑近我,问道:“妹妹和村子里人关系可好?”
自从认为我和凤凰皆是一家人后,她对我的态度便客气了几分。
我点点头,朱女又略带一丝羞怯问:“那么这村里头谁是负责的?你们家可有长辈?”
我有些不明白的看向她,她更是羞红了看不到棱角的脸低头忸怩着:“奴家是想问,该让媒人去向谁说媒,又该去谁家下婚贴,该请的是何人,该置办几座酒席。”
想的可真是遥远。
我暗暗咋舌,这位,铁了心认定凤凰了。
我不由自主看向凤凰,后者眼观鼻鼻观心表情冷漠。
再看看孔雀,这厮气定神闲一旁悠哉而行,仿佛有什么灿烂花开的美事在前头等候,眼角眉毛无不欢愉,那一双含情美目,真正是笑出了朵孔雀花来。
我撇过去一眼似乎非常心有灵犀的引来他的回眸,冲着我眨了下右眼,极尽狐媚之态。
冷不丁眼角撇到那木然的凤凰也转过头来,眼神,却是有种数九寒天的凛冽。
一前一后,冰火两重,我莫名其妙觉得有两座大山,压在了我双肩之上。
“品心,品心!”老远兰儿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在我几步远生生止步,狐疑的看了半会,这才扯着我到一旁叽咕:“我娘说你们和一群凶巴巴的人回来,让我问你又闯了什么祸事出来?”
我嗔了一口:“为嘛你娘会想我闯祸?”
“这村子每回鸡飞狗跳最热闹的,除了你还有谁?”
我:“…!”
冷不丁一旁一张肉脸挤过来:“你是谁?”
兰儿吓了一跳,噔噔噔后退几步,待看清了对方,又鼓着腮帮子扑哧笑了出来:“你,你谁啊你!”
“放肆,大胆!”后头俩个大汉铜铃眼一瞪,将兰儿的笑愣是堵了回去。
兰儿被吓得脸一白,扭头看我,“她,她,她谁啊,品心?”
还不待我开口,朱女已经道:“奴家是凤凰的未婚妻,奴家叫朱女,姑娘是哪位?”
一群乌鸦呱呱的叫着飞过,兰儿张着嘴十分诧异的看着我。
我挑挑眉,冲着她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朱女并不在意兰儿的瞠目结舌,继续锲而不舍的问:“这里谁负责?村子多少人啊?姑娘若是得空,一起来吃我的喜酒啊!”
兰儿愣在当场,还是孔雀表现的八面玲珑,插嘴道:“小姐莫急,此乃人生大事,一会回了屋子先坐坐,慢慢商议?”
“还商议什么,奴家这便让人来把这事办了,明儿个花女二重精选,热闹着呢,一起办事多热闹!”
选花女乃是镇上大事,二重选择已经是半步踏进了未央城,能入额得,都是上品,这选出来的,便要和各路人员一起入未央城,再经由最后一道选举,方算是正式成了未央城的内城人员。
“呵呵,话是这么说,不过要办事,可不是得商议一番,请多少人,摆什么酒席,行什么礼,这些可都是缺不得的!柳条妹子难道不想一生大事好生操办么?”
“孔兄弟真是快人快语,奴家甚是欣赏,想这小地方屈了阁下,不若过几日奴家与父亲那儿给你引荐引荐?”朱女似乎对孔雀好感加深,其熟络的程度已经到了称兄道妹的地步。
孔雀摇了摇脑袋:“承蒙柳条妹子看得起,不过在下野惯了,况且我家品心妹子在这里,我孔雀自然是哪儿都不愿意去的!”
朱女点头叹道:“孔兄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儿,令奴家汗颜,奴家自问也是一个痴情认死理的,与孔兄比,可就差了些了,也罢,日后夫君若是要在这村子里住着,奴家也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着便是!”
孔雀呵呵一笑:“夸奖夸奖,小姐勇于寻求自由和幸福,才是世上少有的真性情啊,在下佩服佩服,实在该多学学小姐你的直率才是!”
朱女哈哈大笑,颤动着不远处的山崖,亦是颤了一颤:“过奖过奖啊,难不成孔兄还没有表白不成?”
“朱家妹妹真是聪慧可人那,这么看出来啦,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在下惭愧惭愧!”
“哼,我这双眼,何曾看错过人,孔兄弟可要加油,妹子我可是有经验,看中的该出手时就出手,晚了再后悔,可就遗憾了!”朱女说着朝我看了眼,状似暧昧的笑了笑。
我顿时鸡皮疙瘩抖一地。
“唉哟,朱家妹妹不要这么直接嚒,吓跑了人家可咋办哟!人家还不好意思说嘛!”孔雀翘着兰花指极是害羞的扭了扭腰,眨眨眼。
我看除了朱女,所有人都要吐了。
这一路,就听这皮厚比城墙的二人自我吹捧外加畅想人生,生生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我听着那似是而非的话里有话,只觉得脑仁不是疼,是抽筋的厉害。
这种非人类语言果然不是我一个村姑能弄明白的。
再瞅瞅一旁的凤凰,对于一旁将他的终身大事挂在嘴边叨念的快到生娃娃那一步的俩个人,他置若罔闻,严苛冷峻的脸,平白有几分冷酷。
我看不出那高深莫测的表情里头,到底想着什么。
我等一行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村中闾大夫家,这一路行来的醒目早让村子里所有人都得了消息,待我等一路进了大夫家的中庭,小院子里头已经坐满了村里的人。
除了奶娃娃,没来得及从集市回来的,所有活口都在了。
哦,我忘记说了,闾大夫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夫,也是唯一的一村主心骨。
其实月夕村屁大个小村子,也就十来户人家,连娃娃带男女,统共不过五十几个人,大家平日各顾各过日子,有事聚集到闾大夫家,只是因为这里有最大的中庭,可以坐得下村里所有的人,足够商议一些芝麻谷子的小事,以及婚丧嫁娶的大事。
当然,顺带可以看看头疼脑热的。
这闾大夫家就是个一举三得的地方故而从来都是最热闹的。
我等一进去,齐刷刷二十几双眼睛看向了朱女,又再看向凤凰,无声。
朱女倒是爽朗大方,对于这瞩目之礼似乎习以为常般,抱着拳头朝大家拱拱手,“在下朱女,见过各位父老乡亲!”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震撼于朱女的形象,同样震撼于她的豪迈。
无人接话。
孔雀一旁又是插嘴道:“朱家妹子,这位是村里的大夫,也是大家伙齐推出来的管事的,你有话,和闾大夫说便是!”
朱女闻言又朝着闾大夫一抱拳,道:“晚辈见过闾大叔!”
英气十足,中气震天。
面对此等豪壮女子,闾大夫捋了捋下巴稀松的山羊胡,表情甚是平淡:“好说,姑娘什么事?”
朱女闻言却又将那胖大的脸盘染上两朵不浓不淡的红晕,做出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来:“大叔与各位婶子兄弟做个证,今日奴家是来和你们村上的这位凤凰兄弟定亲的,明日请各位父老进镇子喝奴家和夫君的喜酒,特求做个凭证!”
所有人看了看朱女,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凤凰,眼中都是一抹吃惊。
然后又齐齐看向我。
奇怪了,看我干哈?
闾大夫依然表情平淡,却问:“无媒之约为奔,姑娘要成亲,这还须得家中长辈同意才是,况且如今大好青年都是我辈英杰,顶天立地的江湖男儿,不论伦理纲常,此终身大事,也须得问问本人意愿与否,凤凰小哥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呢?”
朱女看了看一旁的凤凰,得意道:“我乃未央城二十八分堂麾下三十六分坛六十二香主之一百零八镇之一镇使之女(好长的名号⊙﹏⊙b汗),偌大江湖,未央之命,天下尽晓,与奴家成亲,岂有不愿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