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它懒懒歪在凤凰怀里头,被凤凰一只修长的手漫不经心的摸着,似乎极是舒服,真是奇了怪了,这毛毛平日极有个性,很少愿意和人亲近,若非我当初给它口粮食,它都不爱搭理我,如今却温顺的窝在凤凰怀里,远远看去,颇有些赏心悦目的感觉。
“咦,小毛毛什么时候和你这么要好了?”我很少享受这小家伙窝在怀里的亲密,看着它那慵懒的表情,我一时手痒,不由也想伸手去摸,却又在半途缩回去了。
我尤记得那一回的教训,你别看它小,爪子厉的很,有回我夜里头想抱着它暖被窝,被它一爪子挠得疼了我半天,血淋淋的让我记住了这小家伙的脾气。
小毛毛半眯着眼看到我,那眼珠子突然瞪的滚圆,伸出两只爪子突然状似要朝我扑过来,我不由吓了一跳。
“心儿喜欢抱小毛毛么?”凤凰一把摁住它的脑袋,捏住它的后颈:“我只是觉得摸着舒服,你抱抱看?”
我摇头:“唉,这小家伙脾气大着呢,我不敢!”瞧它刚才那模样,又发什么脾气了么?
“心儿可是怕它的爪子?不用怕,我把它拔了呢,你看你看!”凤凰突然将小家伙两只前爪提溜起来举到我面前。
小毛毛一个落空,嗷唔一声叫,后蹄腾空蛤蟆般抓挠了半晌。
我炯炯有神的看着平日嚣张的家伙被凤凰吊在半空,空荡荡的肉掌对着我,额头顿时滴下一滴冷汗。
小毛毛挠了半晌着不到边际,睁大眼睛朝我看来,我竟然觉得,那眼神中,第一次感受到对我一种亲人般得亲切。
凤凰却一脸认真看着我,顺带还抖一抖毛毛的爪子。
“你放心抱吧!”他将小毛毛递近我:“喏!朝露姐说它上回挠伤过你,放心,这下子不用怕了!”
见我还在发愣,疑惑了下,抽回手自语:“不好么?要不要把牙也拔了?”
毛毛嗷唔一声惨叫,我忙不迭接过来小家伙:“好好好,这样就好!”只觉得这娃立刻薅住我瑟瑟发抖。
我摸了摸小家伙背脊,心道这倒霉催的娃,可算是碰上克星了。
凤凰在一旁看着我将毛毛抱住,不知为何,眼中深邃,目光灼灼。
看得我心慌,不由回了个讪笑。
眨了眨眼,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凤凰也冲着我笑了笑。
刹那风和,瞬息日丽,尘烟杳然,万物乞伏的意境扑面而来。
我一时怔忪。
“大姐说今天咱们去草市?走吧!”凤凰却不由分说拉住还在茫然的我的手迈出了屋子。
青石板路上,朝露姐已经将鲜□白的豆腐码放在了一张圆台子上,覆盖着一层棉纱,热气腾腾的,带着一股子豆花香味。
她正将绳索套在小绿绿的缰绳上,今日日子特殊,出来逛集市的人定然非常多,朝露姐在这种日子总是将豆腐做得多一些,她的豆腐鲜嫩滑溜,卖相又好,镇子上也是非常有名的。
平日她都是和同村的一起赶着大牛车上集市,只是今日日子特殊,大家都赶着这一日上集市多卖些自家的粮食,绣品等等,自然不好再搭车,便用上小绿绿了。
自然,今日也早早将不少的豆饼子准备好,要这小祖宗拉车可不是免费的。
绿绿嘴里头不闲,老老实实站着让朝露姐姐给它上把式。
看到我和凤凰走出来,它瞄了眼,噗的从口里头吐出口吐沫星子来,突然猛得一大口将面前摆放着的豆饼子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歪头盯着凤凰,厚厚的下巴一阵猛嚼。
凤凰淡淡看了眼绿绿下巴漏出来的饼渣子,眼珠子转了转,上前几步朝着朝露姐做了个揖:“大姐早!”
“哎,公子起得好早,身子利索了?”朝露应了,随口问道。
“嗯!”凤凰伸出手,状似不经意的在一旁绿绿脑袋上一拍:“一大早便听到绿绿的叫,起得自然早了些!”
绿绿正奋力蠕动自己的嘴巴,被凤凰这么一拍,昂的叫唤了一声,脑袋瓜子抖了抖,突然便一阵抽搐。
朝露眼看着板车一滑,上头的豆腐差点被绿绿掀起来,一把按住板车慌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绿绿,别闹腾,再闹腾可不给你吃豆饼了!”绿绿大大的屁股撅了下,分明眼白朝天抽着脖子抖了会儿,身子一歪,干脆趟倒在了地上。
凤凰眼疾手快捞住差点被掀翻的板车,一边瞥着地上打滚的绿绿道:“朝露姐,我看这畜生怕是得了什么急症,要不让闾大叔看看,莫要误了咱们得行程。”
朝露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家伙,成日的出些状况,怕又是偷懒,哎,算了算了,不肯驮就算了,让它歇着吧,我去雇一头赶脚的来!”说着瞪了眼绿绿,没好气道:“小懒驴,今儿个别想再吃豆饼!”
绿绿伸着脖子想叫,不知梗着了什么,平白翻着眼珠子,愣是没能出声。
凤凰在一旁道:“这是要将这个车子拖到镇上去?我来就好!”
“这如何使得,有一大段路程呢,公子你身子刚好呢!怎么好意思让你帮这个忙?”
凤凰刚要再开口,大院子外头嘚嘚的脚步声,老远就夹杂着那熟悉的呼唤:“小心心!”呼啦一下子一身的鲜绿出现在了面前。
摇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扇子,眯着双细细长长的雀目,依着门板孔雀道:“咦,我来的正是时候?有什么事?可是要我孔雀出马?”
凤凰远远瞅了眼,突然伸出胳膊朝我招招手:“心儿你来!”
刚才一阵子我正忙着安抚怀里头的小毛毛,它抖得像个筛槺的,没来由让我心中软了几分,一直没来得及顾着旁的,听他一招呼,我倒也应了往他旁边走了几步,凤凰一伸手,拉住我的一只手来,然后朝孔雀淡淡道:“公子自便,我们正要出门呢。”
孔雀对凤凰第二回合
啪,闻听凤凰言语,孔雀眨了眨那双眼皮子,将手里头的扇子往手心上一砸,眼珠子从面上,慢悠悠往下,又从下慢悠悠往上,来回几趟后钉在了我和凤凰拉住的双手上。
眼神儿,甚有几分怨气,哀伤,然后是忿忿然。
我顿时觉得千金巨压,骤然临头。
下意识要缩手,从那一双温和的大手里头滑出来,擦过那手心里头的一处硬茧。
凤凰扭头看看我,脸上浮起一抹不满,那让我每回觉得像是幻觉般得戾气随着刁梢凤目,一掠而过。
却一晃眼间,他又道:“不是说卯时一刻便要赶到镇上么,晚了这豆腐便要馊了,再去雇人也来不及了,这就走吧。”
说起来也是实在不容易,凤凰原本估计是个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少爷吧,如今都知道豆腐隔了时辰摆放久了便会馊,还不是得益于这十几日豆腐脑儿当药汁给滋补出来的。
闾大夫说吃啥补啥,朝露姐估摸着大概觉得凤凰伤了头,便成日给做豆腐脑儿补,村子里那鸡鸭鱼脑的寻常人家平日是不吃的,只得以豆腐代替。
似乎也是有些个作用的呢。
这凤凰虽然忘了事,烧了两日,脑子却没坏,体力也好,第一日虽然将豆浆水和豆渣子本末倒置一回,外加趁着朝露姐不在好心将卤水没头没脑往豆水里头倒将嫩豆腐愣搞成了石豆腐外,几日下来便能帮着朝露姐磨豆子,提水榨汁,点卤。
比起那孔雀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好上许多。
几日下来,我对他的好感,远胜于对孔雀。
当然,我只是指的是干活的能力,对于孔雀这厮,我依然还是看好与朝露姐的,毕竟这人来历清白,女气是女气,我听说朝露姐原先那夫家,也是这般文文弱弱的样子的。
我点头:“嗯!”回头又招呼朝露姐,我俩一人垮了个篮子,里头是这几日我与朝露姐刺绣的鞋样以及几样小绣品。
我将依然在抖的小毛毛往栏里头一放,正准备开路。
“小心心!你,你要抛弃我么?”孔雀当先一步拦住我们,纠结着他那好看过分的脸蛋挽着兰花指道:“小心心,你不可以这样,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我望望孔雀,对孔雀这种不定期抽风一惯保持不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孔雀砰砰拍了下自己胸口,一时又岔了气咳了起来,我耐心等他咳完,然后涨着紫红的脸道:“我孔雀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拉个车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只让他拉,我呢?”
我奇怪了:“你也想拉车不成?”
“自然!”
“你拉得动不成?”
“我孔雀也是堂堂男子汉…!”
于是,我们家的拉车夫,从绿绿,变成了俩个高大养眼的年轻人。
我抱着小毛毛与朝露姐在后头,看着前头俩个拉车拉得甚是起劲,那板车,极为颠簸的呈现一种上下起伏的趋势,堪堪那豆腐包总是在下滑到临界的关口,又堪堪的稳在板车上。
一条平坦的青石板路,走得颇为曲折。
想了想被留在家里头的绿绿,临行前复杂的眼神,对着我,那是凄婉哀怨,对着凤凰,仿佛怒火中烧,总之,这种非人类的异样眼神令我几分感慨,自从凤凰入了家门,这小绿绿精气神倍起伏。
路上,遇上一块赶着入镇的村人,冷不丁有人招呼:“哟,方家的,今儿个鸟枪换炮啦,驴车变人力了呢,回头你们家豆腐又是好生意!”
朝露姐笑笑,敷衍过去。
这话,倒也是有缘由的。
自打孔雀成了我们家帮忙的,每回朝露姐上集市去卖豆腐都是满载而去,空空而归,生意好的不得了。
据说镇上一大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往我朝露姐豆腐摊前站一站。
如今咱们家那瓦罐里头窜着的十吊钱,倒也亏了这孔雀功劳。
故而我虽觉得孔雀文弱异常,却也有可取之处,爹爹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养不起家的英雄不若狗熊,这孔雀能有赚钱的能耐,朝露姐嫁过去总是无忧一些的。
今日看着趋势,恐怕生意会好上甚多。
果然,朝露姐在镇口东面摊点上一落脚,立马便有几个媳妇儿围拢了过来。
孔雀习以为常的在摊点上一站,唰一声将扇子展开来,顺势低头对我笑眯眯道:“小心心,今儿个让你看看你孔大哥的能耐,别老是将我往扁了瞧去,如今这世道,不是四肢发达便能成事的!”
说着,往一旁凤凰看了眼。
凤凰正对着围拢过来的几名妇人皱眉,朝露姐忙着招呼,那些个妇人却并不予理睬,反而笑眯眯围着凤凰问这问那。
凤凰虽然和我与朝露姐甚好,却本性极为傲然,旁的人,他是一概不理睬的,前几日我带他去闾大夫家复诊,村里几个大妈大姐围着他问东问西,他就没给过个好脸色。
最后还把个缠住他的狗宝家的狗肾一巴掌拍了出去,差点呜呼。
哦,狗肾是狗,不是人。
不过狗宝家今年刚添的儿子叫狗蛋。
离题了,再拉回来说,相对于凤凰的不耐烦,孔雀得意洋洋扇着扇子,一边将一路憋出来的密汗扇去,一边操起那熟练的笑,和和气气对着围上来的姑娘媳妇笑。
但听他道:“这位仙女妹子看着就是常年知道保养的,方家的豆腐养颜美容,识货的人定然不会错过哦,想来这位妹子定然是独具慧眼的!”
“哎呀,这位大姐,荣光甚暗,想来这几日定时腰膝酸软,入眠辗转,你瞧,咱这豆腐,外嫩里白,乃是养颜圣品,千金方里头可是一品,来,称一些去可好?”
大半会功夫,朝露姐与我,便已经忙不迭称去了大半的豆腐给人家。
铜板儿攒下了不少。
“今日生意果然红火,回头扯布头该够了!”朝露姐朝我笑道,我点点头,看她满头大汗,忙掏出帕子给她掖了掖额头:“姐,你去一旁坐坐吧,我来就好!”听爹说朝露姐以前生娃子的时候伤了腰,站久了便会酸疼坠涨,我怕她累着便道。
朝露应了,一旁捡了块干净的坐下捶腿。
“小心心!”孔雀凑过来他那张脸朝我道:“不知怎眼里头酸酸的,你看看有进了东西不?”
我道:“唉,你这是汗进了眼了,我帮你擦擦呗!”
孔雀笑眯了眼:“好!”
又道:“唉,真是累啊,做事的人就是和闲杂人等不一样哟!”
啪,我吓一跳,看着凤凰木着脸推开围着他问东问西的人往前头走去。
孔雀哼了一声道:“小心心,看出来没,他就是个牛心古怪的家伙,哪有你孔哥哥我这般俊美潇洒,还能文能武?”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武在何处啊你!”扔了帕子给他:“快些卖了东西咱们去市里看看去,晚了可没好东西呢!”说着丢下臭美的他追着凤凰而去。
这地方本就不大,凤凰也并未走远,我追着他脚赶上去,便见他正在个面人摊前发呆。
捏面人的手艺人手脚利落,不过一会,已经将一个手搭凉棚脚踩祥云的孙大圣捏了出来,递给面前一个小姑娘,孩子欢天喜地拉着伙伴手乐呵呵跑开去了。
“这位小哥可要老朽捏个什么么?”老头儿看凤凰看得出神,便问道。
“这是什么?”凤凰问。
“哎哟,这就是面人呀,小哥莫不是没见过?喏,这个你尝尝,可是好吃的很呢!”老头子拿出个五彩小雀儿递给了凤凰,他一脸骇然:“吃,这能吃?”
“噗,凤凰大少爷,这个是糯米皮捻的,自然可以吃,你不信?”我一旁看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由好笑,拿过那鸟儿折下个翅膀送嘴里,又将另一个翅膀递过去往他嘴里头塞。
凤凰先是一脸嫌弃,犹豫的嚼了嚼,板着的俊脸突然一喜,黑黝黝的眼闪了闪光,一把拿过那雀儿,一口咬下了它的屁股。
嚼了嚼,那摸样,倒有几分深仇大恨寝皮嗜骨的样子。
“好吃,老丈,再给我捏一个雀来!”他含含糊糊道。
老头儿一乐,道:“你这年轻人倒比那些个娃娃都好这玩意,老朽捏雀儿不是好手,你若喜欢,我给你捏个你身边这小妮子的模样吧!”他说着,手下在那花花绿绿的盘子里头左捏一点右挑一些,在手里头又是搓又是揉,很快,一个穿着花绿色小碎花裙扎着俩个麻花辫子的小女孩子便立在了根杆子上。
那模样,还真和我有几分想象。
凤凰正吃得颇有些解气样子,看着老头手里头成了形的我,眼中突然放出异样的光彩来,不由自主接过来,瞅瞅它,又瞅瞅我。
然后孩子气般笑起来:“真好看!”
那笑容,将他原本阴沉的戾气一扫而空,他身后的朝日将一股子炫炫丽丽的红彤彤光环洒在他额头,一身粗布滥衫的凤凰突然周身带上绚烂的光彩。
那炫目之中,浑然卓荦的面盘子泛着麦色的光泽,古拙磅礴。
仿佛能听到,有唳啸遏天而起,百鸟飞鸣的意境。
我愣了愣,觉着近来幻觉多了些,许是这几日夜里头睡得晚了些的缘故。
正自怔忪间,听凤凰又道:“老丈,麻烦你再捏个我吧!哎,对了,那个,那个人看到不,也捏个他。”他指的是不远处唾沫横飞中的孔雀。
老头子应了声,粗糙的手飞快而灵活的上下翻飞,不一会,便将俩个面人做好。
接过老汉递过来的面人,凤凰将自己递给我:“心儿,这个你拿着,你看像不像?”
我点头,这玩意我小时候见多了,不觉得稀奇,也没几日可以放置,霉了便不好看了。
“你做孔雀的做什么?”我问。
凤凰张口就将孔雀的人往嘴里头送,然后狠狠嚼了嚼:“吃!”
我⊙﹏⊙b汗。
“哎,那在做什么?”许是开心了,凤凰带着孩子气左右张望了下,看到不远处有一圈人围着,便好奇问道。
“是杂耍!”
“杂耍是什么东西?”好奇宝宝又问。
“杂耍不是东西!”o(╯□╰)o我拉着凤凰往前头围了过去。
是几个江湖小儿在卖艺。
我们走过去,正看到有个人在耍大刀,刷刷刷几下,明晃晃的刀尖映衬着日头闪闪发光。
刺目的光芒掠过凤凰的眼,他眯了眯,仿佛恍惚了下。
正在这时候,突然一阵喧闹从前方一路闹了过来,有人慌乱的喊道:“哎哟,猪崽子跑了,猪崽子跑了,快让开些,快让开!”
一下子鸡飞狗跳了起来,夹杂着一阵猪叫声一群人朝我们这个方向撞过来。
我一时懵了下,待要往边上闪,那杂耍摊头的人朝着我撞过来。
我一时被推搡着往杂耍人前载去。
凤凰面色一变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往他怀里一扯,我的鼻梁硬生生撞在了他胸口。
不待我呼痛,只见一头三四百斤重的猪朝着这边横冲直撞而来,后头跟着个妇人,忙不迭追赶着。
眼看就要往这边撞来。
我只记得抬头,不经意看到凤凰眯了下他狭长的凤目。
一伸手,突然将一旁站立着的耍大刀的人手中的刀劈手夺过来。
下一刻,只听得刷刷刷几声响。
接着就听一声凄厉的喊,划破天际:“我的猪啊,我们家一年的口粮啊啊啊!”
卖肉与夫君
“老板,我要这块肉,三斤六两八钱!”
“好嘞,猪后腿,三斤六两八钱!”
“老板,窜燥子肉,四斤九钱!”
“好,木问题,您拿好了,四斤九钱燥子肉!”
“老板,双条骨,寸金骨,棒子肉各来三分,五花肉两条!”
“哎哟好嘞,三分两条,共十三斤二两三钱!”
鱼骨镇上草市肉铺,屠户张家肉摊子上,热火朝天这么一出。
吆喝的,是她家娘子屠夫张家的,而在那里挥刀的,却是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穿着短了半截衣衫的凤凰。
他手中挥的,不是屠刀,却是一把杂耍大刀。
只见他凝神对着大刀沉思,然后运气回旋,刷刷刷左青龙右白虎(这是我配上的旁白),半空一阵银光霹雳,那肉,便四分五裂,一过称,分毫不差。
不过仅仅是一个时辰,这一摊子肉铺便分解完毕,买了个精光。
我则在一旁帮衬着算钱。
张家的喜气洋洋摸着油乎乎的胖手接过我给窜好了的一吊钱,在手里头掂了掂,“呵呵,不错不错,小兄弟有些能耐,明儿个再来哈,喏,这是今日的工钱,拿好呗!”
那锃光瓦亮的胖手递到凤凰面前,一股子生膻味惹得凤凰面色一变,我在他发飙前抢先一步接过那油乎乎的铜板一变笑道:“多谢大婶,多谢啦!”
张家的笑了笑,黑红的脸蛋又朝凤凰瞥了眼,瞅得凤凰打了个莫名其妙的激灵,对方却收回那似有若无的笑,冲着我道:“心儿姑娘可说好的,替咱们家做十日的活计,可不要忘了哟!”
这最后的哟字,生生拔高了寸许,听得我委实心颤,忙不迭鸡啄米般点头,看着那张家女人一摇三摆扭着肥腰收拾收拾进了屋。
“心儿!”我犹自看着张家的背影讪笑目送,凤凰凑近来,一脸的不耐烦。
我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没事啦,就是十日,就十日行不!”
其实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凤凰那一刀子乱舞,将张家女人刚卖回来的肉猪给当街大卸八块,剁成个肉糜,生生浪费了一腔猪血,虽然还能卖,却大半好货成了烂肉。
张家屠户被未央城招去做工,男人不在家,家中只有个女人,这女人本打算将这猪等屠户回来宰杀卖个好价格,这宰杀功夫张屠户乃是附近一流二流的人物,没想到,却被凤凰彻底破坏了。
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也实在是心虚,不得已,我便和她商量着,给她家做个工,帮着剁肉卖肉,抵上那一头猪的价钱。
张家女人是个精明会算的,愣说那猪卖的是她家一年的口粮,我与她艰苦卓绝的好说歹说半天,才折出个十日的工夫来。
于是,便有了开头一幕。
凤凰劈完猪举着刀盯着明晃晃的刀身一直处在一种恍惚状态中,我也管不得他明白不明白,拉着他去剁肉,有趣的是,你只要说多少斤,他皆能准确无误的劈出来。
他站在肉摊前,身板挺直,目光锐利,神情专注,手中那把杂耍刀虽是把钝刀,却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气势非凡,刀下筋肉分离,我瞅着,那大半来买肉的,不是冲着肉来的,分明冲着凤凰那剁肉气势来的。
这世上,有几个屠户有这般杀气腾腾的剁肉气势?
肉卖完了,这凤凰好像终于清醒过来。
厌恶的抹抹手,扯扯身上沾了肉沫子的衣衫,看上去十分的不自在。
这几日相处,我估摸出几分大少爷脾气,你顺着毛捋,他分外好哄。
“凤凰你好厉害,一会咱们用这钱给你去扯块布头来,让朝露姐给你做一身好衣衫,好不好?”
凤凰想了想,凑过来额头道:“这算不算赚钱?”
“自然是的!”我点头。
“有比孔雀多不?”
(⊙o⊙)哦,我想了想,违心的点了下头,哄人吧,哄人,只要他不别扭继续,总比那赔钱好些。
凤凰浓墨的眼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浩瀚而美丽,因着这话,更是掠过此起彼伏的光泽,贝编白牙如珠玉一般:“那好,明日再来!”
“喏,擦擦,心儿给我擦一擦!”他想了想,指着自己额头又道。
我被他那格外晃眼的笑闪了下眼,不由自主拿出了帕子去抹那光洁的额头,看着他笑得更加灿烂,胸口突兀的跳了跳。
近在咫尺的脸庞,线条犀利,曲线却又华润而连续,犹如有一种牵引着你视线的引线,如蚕丝般黏连不舍。
顺着沟壑分明的线条游走,最终会沉没在一双浩瀚夜空一般广袤的宝石眼中,因为他的深邃,因为它的广阔,而流连不舍。
爹爹曾经教导过我一句古诗,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切如磋。
君子之誉,莫若此人。
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第一次被自己的视线左右着,盯着眼前的脸,无法挪开。
有一种幽然的香气,随着一吐一吸,轻巧的喷在面盘上,痒痒的,随之又爬上眼皮,不由令我眨了眨眼。
再睁开来,那气息,突然变成了三片。
一口,在面门前,一口,是在右脸,还有一口,在左边。
咦,凤凰的脸分明还在我正面,为何左右又有两股子气呢。
此二气,分外“雄壮”的喷吐!
面前的凤凰似乎也露出一分愕然,我俩一左一右齐齐看去,我赫然对上孔雀放大几倍的脸。
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一歪,便被孔雀一把拦住阻止了我屁股的悲惨下场,白煮蛋一般的脸皮黑沉了许多:“你俩干嘛呢?”
我还来不及回答,只听旁边有人道:“就是你么?耍大刀的?”
我愕然转头,才看到凤凰那一边,一张肥硕的“猪头”绽放在眼前。
我差点没憋过气去。好大一个猪头!
错了错了,不是猪头,是神似猪头的脸!
一张极胖的脸,将作为人的五官往中心挤压再挤压,以至于那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也不知道到底是开着呢,还是闭着的,嘴巴和鼻子形成一团簇拥在一起,占据整个圆盘子般面容的,是俩个硕大的圆脸颊。
白兮兮粉嫩的皮肤倒是和猪皮有几分相似。
我与凤凰霍地站了起来。
身子被孔雀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凤凰却没那么好运,对方贴着他身子也同样站了起来。
这下子,真正窥见了整个庞然躯壳。
不得不说,那一张脸,还是这身上最纤弱的部位,比起那山一般的身子骨,此诚可以说,是渺小的。
这么一副肉山一般的躯壳,被紧紧包裹在一件腰身甚是纤细袖口极为窄小的凤尾裙中,其描临出来的曲线,真正达到了一种此起彼伏的效果。
就是起伏的多了些,肚子上,便有三重。
一旁站着的,正是那个被凤凰夺了刀用的耍大刀的人。
要说这耍大刀的,倒也有几分趣味,凤凰夺了他的刀大卸了张家的猪,我原本想将它抹干净还回去,凤凰彼时正不知发什么呆,死死拽着刀不肯放,我万般无奈,倒是那耍大刀的上来说了一句话,说他耍了一辈子刀,自以为出神入化,却不想,一个农家小子也能将他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