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对方,这才看仔细,对方的个头,虽然只有七八岁小孩子的身高,但是那脑袋,却是个大人的头,搁在个小小的肩头分外不协调。
眉开眼笑的脸上,有不少褶子。
看着并不年轻,可是我还是指着他问凤凰:“这,是您儿子?”
凤凰好不容易淡化了不少的脸,顿时又铁青了几分,瞪着我:“你看像么?”
倒是不全像,可:“有点,上回你昏了的时候,也是这么叫我娘的。”我想起来就是这个让我眼熟了!
凤凰此时的脸色,绝对可以媲美锅底了。
不想那白蝠闻言顿时笑得脸上仿佛开出一朵菊花来,浑身抖成了个摆子。
“哎哟,子都哟,你哪儿找来那么个可爱的娃娃,有趣,真是有趣!”听着声音,倒有几分童稚,这令我更加困惑,真是个孩子么?
凤凰冷眼看了下白福,突然阴测测道:“你再把爪子伸半寸,明儿个太阳怕是见不着了!”
白福抖了抖手臂,讪讪将手指头顿在了离我腰际半寸的距离:“哎哟,发那么大火作甚,不过就是想和这小姑娘亲近一下么,我白蝠那么一把年岁,还从没觉着有什么人能这么一见如故的呢!”
凤凰不予理睬,伸出手来搭住我肩膀掰正我的脸蛋对着自己,脸色严峻:“他叫白福,休要被他那模样骗了,这老小子已经七十八了,就是个为老不尊的,你不必理会他!”
“哎,怎么说话呢,我为老不尊,那你就是目无尊长,切!嗷,真是老天不公啊,想当年分明是个讨人喜欢的奶娃娃,怎么就越大越不尊老敬幼了呢,唉,可叹呀,可惜呀可恼哇啊啊啊!”说着,如唱戏里头一般拖了个长调,连连摇头,跺脚。
凤凰漠然,只是拉住我的手就要往里头走,白蝠兀自叹气见无人奉和,忙不迭追上来,冲着我一咧嘴角:“娃娃叫什么,今年多少岁啦?”
虽然凤凰说不要搭理人,但是打小爹爹教导过,对老人家要尊重,毕竟能够活到天命之外的耄耋之年,已经没什么可以为害的了,所以我对凤凰的提醒并不在意,回了个甜甜的笑点头回礼:“白蝠爷爷好!我叫方品心,十八了!”
白蝠愣了愣,乌黑滚圆一双眼看了看我,突然嗷一声扑过来,眼中泛泪:“哟,那来的这么实诚的孩子,难得难得,我白蝠长那么大都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呜呜!”
凤凰一巴掌将那伸过来的怀抱逼开,冷冷瞪了眼。
白蝠歪了脑袋,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打量凤凰,那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像个孩童:“子都,难得看你这么护犊子哎,老头子好奇了,你这是去哪个仙山里头修炼回来的?人怎么都变了呢?”
我听得一头雾水,问凤凰:“子都是在喊你么?你叫子都?”
“娃娃,你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你还和他一起?”白蝠睁着眼看我,也是一脸好奇伸出脖子凑近。
我们俩好奇对好奇,互相眨巴眨巴了眼望了会,白蝠似乎又想伸手来拉我,往上瞟了眼,却又缩回了爪子。
头顶的凤凰突然伸手拍了拍拉着我的手背,淡淡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子都,这是我的字,你也可以叫我倾城!”
我愣了愣,随即喜道:“凤凰,你恢复记忆了么?”
凤凰的手,紧了紧,道:“只是记起了名字,还有很多事记不得,有时候去想,便觉得头疼的厉害!”说着皱了皱眉头,揉了下额头。
我习惯性的心虚了虚,伸手帮着一块揉了几下安慰:“莫急,等去了南海医岛,让那儿的人一块帮你看看吧,应该能医好的,别急啊!”
凤凰咳了声,反手捞住我的手看着我:“心儿会陪着我一起去吧!”
被那双深邃黝黑的刁梢凤眼看着,我下意识的点头:“嗯!”
一旁的白蝠看看我,又看看凤凰:“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凤凰道:“白老头,让你准备的船可备好了?”
“嗨,自然备好了,我白蝠做事,还用你挂心?”
“哦,你去把船家给我叫来,我要问话!”凤凰道,我第一次觉得,他说话,竟然如此有威严。
白蝠愣了愣,嘟囔了句什么,却被凤凰扫了眼,立马炸了毛哧溜一声窜出去:“去就去,摆什么眼色,护食也不是这么护的,你泡妞老头子跑腿,哼!”
凤凰懒得理睬,却拉住我对我道:“品心你信我么?”
我点点头,他嘴角满意的弯了下,柔声道:“品心乖,听好,世上有些人呢,是不可以用眼睛评判的,比如说刚才那个老头,记住我的话,像他那样的人,就叫做坏人,见到了一定要远离,懂么?”
白蝠没走远的身子不知为何脚下一个趔趄。
我懵懂的点了点头。
我们进来的这个院子,并不是很大,但是后头却比邻着一个水道泊口,后门一开,便是一条不大的河道口。
当日我们在这个院子里头住下,第二日,才准备从这里下江南。
走这里出大匝道,便可以入运河口,沿河道而下,比走陆路要顺畅的多。
第二日登船的时候,我看到白蝠身后跟着的人,突然眼一亮。
我一向认为,这世界上,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是不太靠谱的事情,虽然听戏文里头唱的那张生一遇崔莺莺,便叫人魂牵梦萦了几许,柳梦梅凭着一幅画,也能死去活来爱上个杜丽娘,可是大千世界里,活了十八年,还就不曾真信,见着个人模样,就能勾去半条魂的事。
所以在我看到郑魁的第一眼后,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又看了一眼。
这细细瞧的又一眼,我便确定,这般身似铁塔,形容魁伟,铜皮骨,铁板臂,眼若铜铃,声(哦还未听到)想来也定然是声若洪钟才是,这般人物,便与我那梦中理想夫君的人选,一般无二。
想了想,我问道:“白蝠爷爷,这位壮士是谁?”
白蝠顺着我指的往后头看了眼一脸肃然恭恭敬敬立在船沿正和凤凰说话的人,哦了声:“你说郑魁啊,哦,算是子都家的护卫吧,你问他作甚?”
郑魁?果然人若其名,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我哦了声,正想细细了解这人的身高品性家世等等,突然又想到,这种事情对于女孩子来说,是需要含蓄的。
我看村里头人说亲,都是托了牙婆子上门一番天花乱坠的说道,然后合八字,配亲事。
我虽然有心,但是想到朱女,她那般惊世骇俗的做法,我虽然羡慕,却究竟没那份魄力。
想来,我在村子里的伙伴兰儿他们对孔雀多么的喜欢,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但是愣是没一个说出口的,有一次我忍不住问,既然看上了干嘛不说清楚去,兰儿直戳我脑门芯:“哎哟,我说品心,你这没心没肺的自然不懂,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当着人面说这个,羞也羞死了,不说还好,一说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万一不喜欢,不说还有个念想,一说破,那还有什么希望呢?”
希望,是作为女孩子美梦的一部分。
我也不想那么直接,万一人家不喜欢,不就没有转圜余地了么?
于是,我话到嘴边,又顺道拐了个弯:“就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他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同行?”
不待白蝠回话,那边凤凰已经走过来,习惯性的拉起我的手,道:“不是和你说了?离这个老头远些,刚才说什么呢?”
白蝠切了声,却在凤凰不经意扫过去的眼中垂头无语,我问道:“这位郑壮士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南海医岛?”
凤凰看着我道:“怎么?”
“哦,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位高大威猛的壮士一路陪着,甚好甚好!”好什么,我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只是想,既然一路陪着,便有个机会认识,然后慢慢相处,然后自然说不定就会有了进一步发展。
的确甚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事,还是很靠谱的。
想的得意,不由歪过脑袋掠过凤凰,朝着他身后的郑魁笑了下,抬手道:“郑大哥好!”
那郑魁似乎愣了下,半晌瞥了眼凤凰,抱拳低低应了一声:“姑,小姐好!”
嗯嗯,声音浑厚,若是放开喉咙,定然是亮若洪钟的,甚好甚好,我更是满意了。
“唉,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叫方品心,你叫我品心便好心儿也行,呵呵!”
郑魁又瞥了眼凤凰,垂眸恭恭敬敬道:“属下不敢!”
我正要再说,凤凰身子一动,挡住了我的视线,面上淡淡的:“品心怎么对郑魁有兴趣?”
“啊,是啊!”我脱口道,随即看那郑魁身子抖了抖,一想,坏了,太直接了不是,要含蓄含蓄才好,赶紧又道:“不是不是,我没兴趣,没兴趣!”
一旁白蝠阴测测冒出一句:“欲盖弥彰!”
凤凰眼皮子也不抬,却是一挥手,郑魁如蒙大赦,一拱手便不知退到了何处,我张望了眼,很遗憾的没再看到人。
“心儿,今个儿我们不走,我带你去平波湖游览一番如何?”
正自失望,耳边听得凤凰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一怔,反应过来扭头看去,真好撞上一双如山似雾的眼,空蒙蒙彷如这烟波之地,飘渺难测。
如麦的肌肤,好看的薄唇,勾勒着完美的线条。
“凤凰?”我不明白他突然这般凑近要做什么。
他却朝我咧了嘴角笑了笑,那笑容,依然仿佛在村子里一般纯挚:“昨儿个不是说了让你叫我倾城么?来,叫一个听听!”
语调绮靡脉脉,似重若轻,尾音袅袅,带上一种回环往复般得缠绵。
我怔忪了一下,脑中糊涂了几分:“倾城?”
“乖,走吧!”
迷迷糊糊被他牵起手,小心的扶着下了船舱。
身后,白蝠又是嘟嘟囔囔一阵叽咕:“嫉妒,赤果果的嫉妒,□,绝对对的□,哼!这世界,真是乱了乱了。”
康少与怜儿
平波湖是位于入江水道在涠洲形成的一条人工湖,占地千顷,一波如镜,浩淼森森,远处群山如脉。都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中。
湖中沙洲偶立,有湖鸟低略而过,在天际一声声欢叫。
这样如织如梦的仙境是我在那山沟沟里头不曾见过的,我都不知道,一个叫湖的地方,可以如斯宏大。
我趴在船头上,听着水浪拍打的声音,还有鸟儿的鸣叫,以及不远处画舫里传来依依呀呀的弹唱声。
秦淮烟雨楼台,十里红粉飘香。
不知道那个传说中得秦淮胭脂地,是不是就是这般意境。
听说这样的地方,是男女谈情说爱诉说衷肠的好地方,有多少风流韵事在这样的地方发生,也成就过多少爱恨情仇。
哦,我觉着我上了船便有些个矫情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听着那吹拉弹唱的关系,当然,也更多的是因为身后不远处的某人。
郑魁在上了船后,又出现在了船舱甲板不远处。
像是一根柱子,威猛的立在那里,身似铁塔,面若红铜。
越看越觉得满意。
一路上我思考的问题便是,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呢?
他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这边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的立着,为了保持含蓄,我也不好过于热情,怕吓跑人家,鉴于我决定,要运用循序渐进法子和他慢慢推心置腹的达到幸福目标,便要秉持爹爹说过的,万事急不得。
“此平波十景之一的烟波水色,心儿可喜欢?”我在暗自琢磨人生大事,凤凰则一直陪在我一旁,领着我看了平波十景的五景,他今日兴致甚好,一改往日那闷罐子的习性,居然滔滔不绝讲起这些景色来。
我虽然觉着这些景色确然是难得的美景,不过更觉得后头那一景,才是最养眼的。
只是不知为何,我每看一回郑魁,他那身子便往那画舫的屋檐角更近了些,最后一回么,都快将他人遮掩住了。
甚是遗憾。
我琢磨着,要不要往那头也挪一挪,换个视角?
“心儿可是觉着冷?那便再靠近些也无妨!”我这一动,倒是不知不觉间往身旁的凤凰近了几分,紧挨上了他的臂膀。
凤凰正说得兴起,被我这么一挨,低头看了我一眼,许是这烟波之地水柳婉约,我看那平日寒潭似的眼珠子此刻彷如眼前的景致,多了几分水软的烟色。
他弯了弯唇角,将那刚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伸手摸摸我脑袋瓜子顶:“累了么?”
见我摇头,他又道:“这水面上甚凉,我去给你取件披的来,别乱走!”
这感情好,虽然凤凰今日看上去脾气不错,可和他这么一处,却让我觉着有些个压力甚大,也不知哪儿来的这感觉,况且我有几回瞅眼后头的郑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赶脚着凤凰有些个不满。
回过头来就看到他那张沉了几分的脸色。
还好我识趣的回个讨好的笑,看我笑,他便又多少恢复了脸色来。
我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许是那雀跃的神色令他愉悦,凤凰面上越发温柔,顺手捋了捋我肩膀上被吹乱了的鬓发,“乖,莫乱跑!”
眼见着他高大的身子往画舫里头一钻,我立马往他刚才站的方向挪了挪,再一次看到了缩进角落去的郑魁。
正好和他正抬起头来面对面,我摆正脸面,端起个自认为绝对非常温和淑女的笑,朝他摆摆手。
却不想他眼中露出一抹惊悚来,赫了一跳的样子迅速又低下头去。
这令我万分沮丧,挫败感油然而生。
难道我那么令他厌恶么?
看来我的感情路,那是相当滴坎坷啊。
不过我在稍稍低落了之后又迅速调整了下心态,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心儿,你行的,爹爹小时候摸着我头顶对跌倒大哭的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生记着:“心儿,你行的,这世上的事哟,没有什么,是一定要做到的,但是想要做,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相信自己,信自己能行,你就一定可以。”
我可以的,我暗自给自己鼓劲。
这个男人我不信不能够让他喜欢上我。
啊欠!我正自鼓励,那郑魁不知为何居然打了个喷嚏,果然,声响惊人。
瞧,我没说错吧,人若其名,那声响,感情!
真是可爱!
我支着下巴满心欢喜的看着,后者不知为何又是几个连滚的喷嚏来。
我正欣赏着,凤凰拿着一件薄纱从里头走出来,唤了我一声,走近我,将那薄薄的披风抖了开来。
披上我肩头,他又细细替我绑披风头上的两根带子。
这一连串动作甚是顺手,除了那最后系结得时候有些个不顺,他皱着眉头研究了半晌,依然还是没能够将那两根带子结成结。
我欲说话,看他冷峻的表情,不禁噤声。
他正倔强的和带子奋战,不远处突然稳稳的驰过来一艘比我们这艘画舫大了几倍的大舫,楼船一般足有三层高的楼阁居然就矗立在那舫船之上,四壁彩绣帛带,檐角铜铃摇曳风中一阵脆响。
船头立着几个人,为首一位,一身蓝袍,修长挺拔。
那船离得还尚远,那人已经朗声道:“前头可是倾城公子?”
如此烟波浩淼的地方,那么远的距离,那声音却清晰可辨,甚至还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余音又向着身后滚滚而去。
闻声,凤凰手一顿,终是胡乱绑了带子,对着我狐疑的眼神习惯的摸摸我头,这才慢条斯理的转过身面朝湖面。
许是我错觉,那一转身间,温柔的凤凰荡然无存,一种占尽天地霸气的浑然浩瀚,挣脱柔情的纱衣,磅礴汹涌的咆哮向四面八方。
大画舫已然靠近,那巨大的水波引得我的船身晃了下,使得我一时没站稳,趔趄了下,好在我反应快,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栏杆上,稳住了身子。
只是手掌心有些痛。
这小小的插曲令凤凰朝我着瞥了眼,我嘿嘿朝他笑笑,这回,他没有回应,只是又转回头去。
对面的人已经可以看得清了,那蓝袍公子面如冠玉,一身锦衣,气质爽达。
他此刻面露喜色,朝着凤凰抱拳道:“果然是倾城公子,一别经年,公子可好?”
凤凰背手而立,表情傲然,大船上头的甲板虽然比我们高,然则看上去,倒像是他在俯视周遭。
“多谢挂念,尚可!”他淡淡回了句。
对方似乎并没在意凤凰的态度,反而露出一抹惊异:“咦,公子,可是贵体有恙?”
凤凰并不语,后者已经恍然,立刻回头吩咐:“快将甲板架上,请倾城公子过来!”
回身又道:“我与怜儿听说了发生的事,正是准备赶往城中,不想这里遇上公子,舫中简陋,尚堪暂歇,一会我与公子看看脉?”
凤凰还是没说话,却好像所有人理所当然的当成是许可了,两船之间的甲板很快架上,凤凰一撩袍,昂首挺胸迈开了步子。
从镇上出来,自然他已经不再穿着我们家那短了半截的衣衫,后来朝露姐给扯布头做衣衫的事,又被朱女打断了,于是他用自己的银两置备了几件衣衫。
虽然他没有孔雀那喜欢修理羽毛的恶趣味,但是这几件衣裳也价格不菲,而且从头到脚,从来也是一日一换,没看他重复过。
我本想给他洗干净换下的衣衫好换洗着用,在我看来那可都是上好的衣料,穿一次也太浪费了。
只是凤凰从来不碰那洗过的,甚至也给我置备了几件,盯着我换上,不许我再穿那从村子里带出来的旧衣。
那些料子比不上孔雀给扯的花哨,却也是绫罗绸缎的我甚是不习惯,只是这位可不比那孔雀好说话,黑凛凛眼看你一眼,再多反抗也偃旗息鼓了。
他见过我洗了一回衣服,便也再不许我这么做,我连自个如今的衣裳,都是一日一换的。
厄,实在令我肉痛。
话说回来,凤凰前头走了几步,如今这身换上,再配着那副唯我独尊气势,当真是气魄瑰奇。
半道上却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上。
我乖乖跟着后头上了对面大船,这才看清楚这边十几个人清一色青灰衣裳,对着凤凰面色极其恭敬。
等我们上了甲板,刚才那个公子先是朝凤凰拱拱手,不经意的眼风却朝我扫了眼:“公子驾临此地,可是有什么大事?”
这时候那高高的楼阁雕梁画栋的门窗突然开了一扇,有个紫衣女子在那二楼窗口探头出来张望了下,看到凤凰面色一喜,喊道:“公子!”
然后一缩头,好像是忙着下来了。
众人因着这动静都朝上看了眼,那蓝衣人才朝凤凰笑了下:“怜儿这下子可要乐坏了!”说着,却又朝我瞥了眼:“这位是?”
凤凰淡淡道:“我路途上遇上些麻烦,此女帮了大忙,劳烦康少照应。”
康少闻言略微一怔,却很快面上笑道:“这倒是难得,也好,怜儿一会也有个伴!”
说着朝我拱拱手:“姑娘有礼!”
我难得碰上这么个丰神毓秀的人物,又这般有礼,赶紧回了个礼,客客气气笑道:“公子有礼!”
那甲板舱门呼啦一声被人拉开,刚才那位紫衣女子就那么风风火火跑了出来,小步跑近了,却又止在半道上,对着不近不远处的凤凰打量了下,面上露出羞怯来,低低喊了声:“公子,真是你么?”
真正是一副女儿家羞态,嗯,还真是就是这表情。
我暗自想,我对郑魁,是不是就该这般模样?
眼前这少女大概比我大不了几岁,烟紫色的薄纱裙,灯笼马裤,腰系帛带,利落之外,还有一份飘逸婀娜。
一张脸,白玉为底,柳黛长眉,眼敛水雾,唇粉玲珑。
乃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凤凰寡淡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点头,倒是一旁的康少一击掌道:“我就说怜儿你这丫头这几日念叨多少回了,如今见着了,还担忧否?”
怜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哥哥你又笑话我,外人面前也不知道给妹子一个面子莫!”
康少哈一声:“公子如今还算外人么?”
这话,让怜儿更羞,低头抚弄起自己的衣带再不肯抬头。
还是康少又道:“不玩笑了,公子身子微恙,还是先请入内详看,妹子有话,也到里头再说吧!”
怜儿一惊:“怎么公子生病了不成?”
康少又是一嗤,这回怜儿不再矜持,上来拉住凤凰手道:“卫哥哥可还好!”
凤凰不着痕迹滑开手:“染了些小病不足挂齿,里头说吧!”
怜儿赶紧道:“好!”和凤凰并肩往里头走。
凤凰却又回头:“康少替我给心儿姑娘安排个房间!”
这么一说,似乎那康少和怜儿都往我这瞥了眼,康少点头:“公子放心便是!”
凤凰没有再多话,与怜儿往里头走去,等二人进去了,康少才对我道:“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你叫我品心就好,我姓方!”
“哦,那请方姑娘随在下来,这里头简陋,委屈姑娘了!”
我瞅了瞅那高大巍峨的楼船,对这自谦甚有些抽筋,眼角瞥见郑魁随着甲板也从那一头过来了,不由眉开眼笑了下:“不委屈不委屈,公子您先去忙吧,不必招呼我,我能招呼自己的!”
酒后乱性
对于我的喜笑颜开,康少甚为奇怪,但是还是客气的道:“这是公子吩咐的事,在下自然应当尽力!”
我指指里头道:“您不是要给倾,公子看病么,那个要紧,回头再招呼我便好!”不要问为何我会自觉的喊凤凰公子,只是本能觉着,此刻的凤凰,绝非同日可语,自然不会希望,我与他过于亲近。
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瞅着那叫怜儿的女子,对凤凰那模样,分明和村子里兰儿他们对孔雀的那样子一般无二,如今我也有了更深的体会,想来怜儿一定是仰慕凤凰的人。
看着那意思,似乎凤凰也没有反对的样子,以他平日的习性,若是不喜欢,早不理睬人了。
怪不得当日朱女对他那么热情,他无动于衷,那么个美人在这里,想来是不会对朱女那副模样上心的。
郎有意妾有情,这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对啊。
我当然不会去打搅他们,而我觉得此刻,也是要继续我的情路大业的重要时刻。
说完这话,我便自动自发的往那郑魁方向走了几步,回头又朝康少摆摆手,示意他忙去。
康少看了看我,又看看郑魁,欲言又止了下,倒也爽快的朝郑魁拱了下手:“那有劳郑兄了!”
郑魁闻言面上肌肉抽了抽,从我这角度看,他望着康少离去的背影分明有些哀怨。
察觉到我看他,那小哀怨悠忽一下飘没了,我冲着他殷勤的一笑,他立刻受了惊般低了下去。
挫折挫折,就是搓了不能折的意思,我暗自给自己加劲,左看看右看看,分明无人,决定大胆的上去招呼。
郑魁顿时露出一抹紧张,身子往后头移了移,看着像是一幅立马扭头要跑的样子。
我着急,正要打招呼,那斜向下架在两首大小画舫间的板子晃了下,接着我便看到那个大脑袋悠忽一下冒了出来,冲着我笑:“小丫头!”
不知为何,每回这叫白福的一出现,我就有种不太舒畅的感觉,想来,定是凤凰不遗余力在耳边叨叨的后果。
白福已经露出大半个身子噗通一跳,便站在了我的面前,恰好挡在了我和郑魁之间。
我一急,探出头去张望,郑魁已经不见踪迹。
果然,白福来的真不是时候。
“矮油,怨气冲天哟!”白福盯着我笑,满脸褶子的笑,却分外童趣。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白蝠走到我面前,扯了扯我的衣袖:“下来点,我老胳膊老腿仰头看着累得慌!”
我不情不愿蹲下身,白蝠从怀里头摸出一个牛皮囊来递过来:“尝尝,小丫头?”
我狐疑的接过来,拔开塞子倒了口:“啧,酸死了!”
“大漠的马□酒,再含着在舌头上打个转试试!”白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