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皱了皱眉头:“切,这小子你担心什么,自然死不了!”
我摇摇头:“刚才这里有个叫熊战的什么堂主,我以前就遇上过他,好像要找凤凰大哥麻烦的意思,要不,你也带上他一起吧,你爹可以帮我们,也可以帮他吧!”
孔雀面如翠玉,眼中带着沉沉的雾气,琢磨不透的盯着我:“小心心,孔大哥一个人不好么?”
我又是愕然,面面相对,不知作何应答。
走道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跑动声,随之有人喊道:“不好了,蚁杀,是蚁杀的人闯进来了,喝,你是谁!”
孔雀斜睨一眼,就在这时,噗一声爆响,高高悬挂在墙头上的火把突然灭了,整个地方陷入一片漆黑。
我吓了一跳:“孔大哥?!”
就听到一声喘息掠过面门,接着一阵劲风扫过,有人闷哼着砰的发出巨响,然后便听到拳脚相交的纠缠声。
黑暗,像是一只突然窜出来的猛兽,带着撩拨人心的恐惧,迅速蔓延在我的四周,视觉消失的时刻,如同溺水了的小兽,惶惑无助。
“有人么,有人在么?”我大喊,四下乱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挥舞着手臂试图去攥住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接着便突然撞入一个硬邦邦的墙面。
我揉着撞痛的鼻尖试图换个方向,没想到那堵墙突然活动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吓得我尖叫起来。
只是那短促的叫声才刚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堵住声音:“小丫头,别叫!”
咦?咦咦咦?
百味子?
也不待我细想,腰上一紧,我被他拦腰抱了起来,耳边一阵疾风闪过,听到孔雀仿佛在喊:“小心心!”
声已遥远,人已远离。
亡命
月正中霄,翳如淡云,仿佛霜雪落地,一片苍白。
平生第一次高高的立在一个飞檐斗拱的青瓦之上,耳边是一阵夏日晚风,微凉。
银霜如披,洒在百味子须发皆白的脸上,看不清面目,发须根根铮亮,整个头顶亦是银白的一片凌乱。
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张牙舞爪。
他将我放下来,眼,却看着远处一处院落里,一片躁动的灯火。
极远处那呈现回字形的四合院落中天井游廊间,火把通明,如蛇吐信,那一点点明火又在东北角聚集成一处通天的火舌,吞吐着巨大的信子,舔舐墨色的天空。
隐约哭喊声,带着寒芒,在其中闪现。
那红黄相间的火舌中,却又夹杂着一条细长的黑色长线,从不知何处逶迤而来,随着火舌来回摆动,却越聚越多,蔓延伸展开去,所到之处,惨叫迭起。
我微微瑟缩了下,绊了绊,这才注意到脚下,居然还有个人。
银辉洒落在横躺的面盘上,优雅的描临出深浅高底的弧线,一轮圆盘似近若远的挂在屋檐的远方,将他侧面的脸上一排密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倒映了出来。
“凤凰?!”
我愣了下,扑过去抱住他,摇了摇,见他没反应,不由抬头去看百味子。
昂首远眺的百味子仿佛感受到我的视线,低头来,一双亮湛湛的眼,扫视了下,呵呵一声:“小丫头,你担心这小子么?”
我问:“他不要紧吧?”
“说不要紧也不要紧,说严重么,倒也不轻!”百味子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凤凰,“此刻么,也就是一时岔了气罢了!”
他笑了下,熟悉的磨砂声在夜色里,颇有几分瘆人:“大罗因刹,伐髓洗脉,刚猛迅疾,无妄动,无随性,无我性,无本心,证无心无情,一切无为法无畏,是为因果,如此法,大业方成。”
我懵懂的听着,听完这碎碎念,茫茫然看着百味子,他在喉间咕噜噜发了个似笑非笑的声音,然后拍了拍我的头顶:“放心吧小丫头,这娃儿根骨刚健,欲念甚强,在没有达到目的前,是不会甘心咽气的!”
我依然似懂非懂,只是意思倒是明白了,应该是指凤凰没什么事,不由松了口气,朝下望了眼,不由道:“大叔,下头这是怎么了?”
百味子蹲着身子扭头瞥了眼,嘿嘿一笑道:“心儿你可看到那火堆里头一线黑条,像条蚯蚓一样的?”
我点点头:“我看着,倒像是一条长长的蚂蚁群!”四通八达的涌去,毫无阻挡。
百味子歪头瞅瞅我,“呵呵,丫头眼光倒是好,确然是像搬家的蚂蚁,不过么,这些人,搬得,不是家,是猎物,是人!”
我悚然一惊,听他又道:“江湖上,有一个杀手集团,它的名字叫‘蚁杀’,说的是每一回一旦出动,不若寻常杀手一般一个对一个的上,而是倾巢而出,如蚁搬家,小心儿可听说过蚁吞象的典故?西南一带,瘴疫横行,大山深处,便有一种蚂蚁儿,一旦出行,所到之处,蛇无骨,象无肉,不出须臾,便成骷髅。这所谓的‘蚁杀’,便出于此,‘蚁杀’所到,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我骇然,一屁股坐倒,骤然想起孔雀:“哎呀,孔大哥,孔大哥还在里面呢!”
我一脚迈出,一时忘记了还在屋顶,被百味子一把捉住:“毛丫头,做什么?”
我赶紧拉住百味子:“大叔,孔大哥还在下头,您,您老帮个忙吧!”
百味子却纹丝不动,只是嘿嘿一笑:“你当你那个孔大哥是吃素的么?”
“啊?”这和吃素的有毛关系?
百味子挠了挠头,洒落一片的银雪:“那只鸟儿浑身厚毛,就是真被蚂蚁儿嗅着腥味了,也就脱层厚实的毛罢了,唔,小老儿倒是很想看看,被扒光了毛的秃毛光屁股雀又会是怎样呢?”
百味子突然就莫名的抖起来,仿佛笑得甚是开心。
我莫名的看这老头儿偷着乐的样子,虽然不懂他意思,可是孔雀没事应该是的,遂放下心来。
“大叔,那,我们回村子去吧,上头怪凉的!”我甚担心朝露姐。
百味子还没开口,凤凰突然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来。
我不由一喜:“凤凰大哥,你醒啦!”
凤凰睁开眼,目光笼罩在月光里顿了顿,慢悠悠的朝我转了过来。
浓黑点墨缀星辰,碧波清漾流琼浆。
如玉瞳眸,盈盈溢彩。凤凰的眉眼,狭长刁梢,却随着那突然阴翳而上的一抹淡云遮去玉盘而没入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有什么相似,又仿佛不同。
百味子突然咳了下,道:“小丫头,村子里你是回不去的,未央城围着只许进不许出,你若是再回去,必然又会被逮到!”
我啊了声,这话,在孔雀那儿也听到过,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回去,我自问问心无愧,难道未央城还能冤枉我不成?
“不过呢,你倒是不用担心,未央城自诩天下正统,对着悠悠众口,他们也不敢拿村子咋样,你不用担心你朝露姐姐,管好你自个就是啦,朱大小姐可是和你比的武,怎么滴,你也是重点怀疑对象呢!”
百味子又指了指凤凰,道:“我刚才可说了,他虽无大碍,却也重伤在身,若不及时调治,必然落下病根,以他这身乱七八糟的伤,天下能治得了的,唯有南海医岛的观音手才能治得好,只不过如今要他自个去,怕是困难咯!”
我愕然,看了看躺在那儿的凤凰,星星点点的眼眸,深难及底。
见我看他,凤凰闭了下眼,扭了头淡淡道:“心儿还是回村子吧,不必管我,是死是活,只是我的造化而已。”
我听着,心中莫名不安。
“小兄弟,蚁杀近在咫尺,是进是退,你可要拿捏准哝!”百味子老头儿不知何处捞着个酒葫芦仰面一灌,啧啧了一声,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挂着个腿在屋顶上晃荡。
听闻那蚁杀,我哆嗦了下,顿觉满身的痒痒,急道:“凤凰大哥,我陪着你去南海医岛走一趟吧,这地方怪瘆人的,咱们别待着了!”
凤凰咳了声,挣扎着从屋檐上坐起来,我忙不迭伸手去扶,凤凰又看了我一样,将手,重重的压在了我的掌心之上,这才勉强坐了起来。
只是这一动作,我便听得他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前一次那番折腾下,我看凤凰都没这般虚弱过。
真是重伤的紧啊。
我撑着手臂上传来的重压,视线里触及到凤凰那双深邃的眼,他的目光,盯着我盘桓不去:“去南海医岛路途遥远,你从未出过门,还是不要去了!”
我这个人吧,虽然平日懒懒散散,过日子随性了些,只不过呢,一旦决定的事,说出的话,倒也不喜欢更改。
爹爹说,做人,要一言九鼎,即便错了,总好过不作承诺。
故而我摇头:“凤凰大哥,我不怕累,我陪你去吧!”
空气中,掠过一抹夏荷的香气,不远处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归于一种异样的安静。
夏蝉代替了聒噪,于天籁中,骤然鸣叫。
“夜色正浓,当图醉逍遥,老夫不陪二位了,别过别过,你们慢慢磨!”寂静中百味子突然一旁冒出来一句,惊了我一惊。
说罢,竟然一撩衣袍,就从那丈高的屋檐跳了下去。
甫一落地,一仰脖子又鲸吞牛饮了一口酒,仰头朝上挥挥手:“路上多保重内!”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有些瞠目结舌,指着他望望凤凰:“哎,这,怎么就走呢!”好歹把人家弄下去呗,我可没那飞檐走壁的本事啊!
屋檐上固然视线辽阔,可这,有数丈之高,我恐高啊!
“你怕高?”凤凰似轻若重的问。
我挠了挠头,偷往前看了眼下头,一个激灵又缩回来:“嗨嗨,刚发现,很怕!”
“闭上眼,我带你下去!”
我啊了一声,却觉得腰际一紧,人已经腾空而起。
琼楼玉宇近楼台,风驰电掣之间,眼前星移斗转,风拂面,不待我闭眼,人被带着竟然朝着那忽然露出峥嵘玉面的月宫琼宇飞了过去,嗖一声,又落在一旁矮了几分的飞拱之上。
接着耳畔喘了喘,腰际再次一紧,又是一个起落。
远远望去,便可见,一勾半月挂于楼台,清风玉露之下,我被凤凰带着一级一级往下跃去。
这一起一落间,我仿佛可以触及视野里硕大的银盘。
只觉上可以乘风入仙宫,下又一落入凡尘,一起一落间,心头狂跳。
抱紧了凤凰的胸膛,只听他闷声道:“别怕,不会跌下去的。”
我其实不是怕,但有一些心头忐忑。
今夜的月色,虽不圆,却很美。
我不禁想。
不过一刹那,人已经被带到地面,那股子飘飘欲仙的滋味犹自在心头萦绕,无怪乎江湖上有轻功卓绝的人云:不慕神仙不慕佛,我自飘摇似散人。
触手可及的玉宇楼台,颇是神奇。
身旁又是一声咳,落地之后的凤凰腿一曲,有些身形不稳。
我忙搀扶,凤凰却挡住了我的手,略摇摇头:“没事,调息一番就好。”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一丝遗憾,这种遗憾是为何,我却寻不见踪迹。
甩头不去想那些我不懂的东西,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投宿一晚,附近可有客栈?”他道。
我为难的摇摇头:“这里头我没来过,要不,你这靠着坐会儿吧,我去找找看?”
我正要站起来,手中一重:“算了,就在这墙角窝一会,天亮了就走吧!”
喔,我应了声,扶着凤凰在不知什么地方的高大墙角边坐下来,听着夜空里头蝉鸣声,一旁的凤凰没了声息。
不知为何,他今晚上似乎不大爱说话,我想,大概是不舒服的关系,我记得小时候闹病,也是不大爱开口的。
爹总是在这时候,格外陪着我说话,我不应答,却分外窝心,人在这时候,其实是希望有人陪着说说话的。
“凤凰大哥,你练得是什么功夫呀,我听说功夫高的人,都很辛苦从小练起呢,你练得多少年啦?”
“凤凰大哥,你爹娘对你好么?我爹对我可好了,我生病的时候总是陪着我,明日路上,要不要给你爹娘写封信?镇子上有邮亭,我帮你去投个信吧。”
“也不知道孔大哥有没有事呢,你不知道,前头在那老屋子里,多亏了孔大哥哟,他啪啦一下就从天上掉下来啦,哎哟,对了,要不是他,我差点就被那个凶巴巴的熊堂主揍了呢(熊堂主:我没想揍你!)还好啦,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上回在林子里头,他带了几个人在追你呢!我看着他不像好人!”
我都不知道自己碎碎念了多久,无论我说了多少话,似乎都没有听见凤凰回话,许久之后,我被一阵阵的困意席卷了意识。
沉沉的陷入黑暗中。
恍惚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覆盖上我微凉了的手足,将歪倒的身子拢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我又碎碎念了番,也不知道,这夏日的蚊虫,会不会叮我呢?
路途之上
人,是不可以乌鸦嘴的!
我对着一身疙疙瘩瘩的红疹子一时抓耳挠腮,欲哭无泪。
大夏日露天,绝对是愚蠢的行为!
兀自挠得上火,一旁伸过来一只手,拉住我的:“莫挠了,皮都快别你挠破了!”
我看看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凤凰,丝毫不见他有多少瘙痒不适,自己个却一阵痒过一阵,不由又抖了抖,手被抓着抽不出来,不由扭着身子哼哼:“痒死了啦,哎哎哎,凤凰大哥,你别拉着我啦,痒!”
凤凰却不放手,弯了下薄薄的唇角:“别蹦跶了,像只小跳蚤,一会挠破了皮可要喊痛的!”
朝露,将整个鱼骨镇笼罩在一片霞光万丈之中,新一天的到来,万物如新。
昨夜的生疏,仿佛只是一种错觉,凤凰依然还是那只凤凰,虽说那面色,带着病态的金色,薄唇微微发白,目光,却多了份深沉从容,他本就生得面相大气,被朝日一扫,更是一番远山浑然,俊伟瑰奇的气韵。
这气势,虽没有被简陋的衣衫夺去神韵,不过那弯嘴的一瞬,倒是柔和了几分昨夜看着过于刚硬的线条。
我略略失神了下,不过很快又被浑身的痒痒给烦恼上,一大早被痒醒,不过也就几处,结果一抓,却越抓越痒,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我这人皮肤有个怪毛病,寻常蚊虫叮咬个把回,当时是不会痒也不起疙瘩,可是过了夜,却会越发的厉害起来,往往要痒上几日才好。
小时候为了这,常常就会挠破皮,爹爹看着心疼,在外头也不知拔了什么草,熏着赶跑蚊虫,又给涂了几日凉油,才能慢慢好起来。
这会子上哪里去找,怕是要苦上几日了。
想到这般痛苦要几日,不禁欲哭无泪。
“心儿痒得很么?我帮你吧,别再挠了!”凤凰固执的不许我用手,撩起我的胳膊,上头雪白的一片已经被我挠的红彤彤全是抓痕,几个硕大的红疹子突兀的肿着,有些个吓人。
凤凰皱皱眉,捧着我的胳膊凑近脑袋呼呼了起来,那凉丝丝的气息却又像是一只只小虫,不仅没减轻痒劲,反而更加难熬。
我这是叮的不是摔的啊,大哥!
对付叮咬,要快准狠,这个最舒服,这般温柔,是会出人命滴。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这没用的啦!”我都快痒的眼泪出来了,凤凰那钳子一般的手根本没法子挣开,一边痒,一边又没法子挠,我觉得,世界上最大的酷刑莫过于此。
凤凰抬眼看了看我,愣了下:“很难受么?”
我泪奔,拼命点头。
凤凰眼光一闪,突然抱住我,拍了拍,喉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我有些发愣,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浓重的感怀来自于什么,我仅仅只是痒的难受而已,为何凤凰那语调,倒有种格外的沉重?
我呵呵笑了笑,一边耸肩缓解身上的灼痒,一边道:“我没事,凤凰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凤凰放开我,扶着我的肩头盯住我看:“心儿不会怪我么?”
怪什么?我一头雾水,这厮说话最近有些和我不在一条线上,费劲了些。
凤凰略略摇了下头,却将我手搀起:“我带你去镇上药铺讨些药,回头抓破了可要留疤的!”
我哈哈:“不必啦不必啦,咱们也没带多少铜板,这路上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呢,哎哎,你,你伤不要紧么?”
凤凰拉着我只顾走:“昨夜调息了下,恢复了不少,你莫在意那老头胡说,走路是不要紧的!”
“那我们走吧,这镇子,好像,好像不安全吧!”想起那凶巴巴的熊战,还有百味子说的那什么蚁杀,这地方,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我可不想碰上任何一个。
凤凰瞥了我眼,淡淡道:“心儿不必担心,他们顾不上我们!”
我的反抗在固执的凤凰面前,自然使不上力,鱼骨镇上有不少药铺,凤凰领了我进了最大的,请大夫开了药,递给药童一枚怀里的玉佩,让他当成银两来,付了药费,眼看着居然还剩下不少。
我一旁瞅着,不由暗想,这凤凰,果然和孔雀一般,都是不知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随手就能掏出个玉玩意的来,换来的银两,足够庄户人家花销大半辈子的!
凤凰用换来的银子雇佣了一辆马车,又盯着我将熬的药喝了,这才拿着大夫配置的药膏出了门。
上了马车,我不经意看到,昨夜那热闹非凡的宅子附近围了不少人,有穿着我曾经看到过的黑色袍子蹬着马靴的劲装汉子进进出出,而有些则把守着宅子的外围。
远远看去,似乎个个面色严峻,只是那气氛虽然凝重,却并不顾及到其他,镇子门口往日有不少这些装扮的人把守,今日反而少了许多,对我们的马车,也只是瞥了眼,便放行了。
我这算是平生第一次走出出生地,真正的出了一片山水环抱的小地方。
凤凰雇佣了一个长相敦厚的车把式,赶得一手好车,一路不紧不慢的前行。
他并不急着赶路,一路还停停走走的,借着休息盘坐调息。
他说如此可以缓和内伤的程度。
我不懂这些,只不过看他脸色两日后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有时候我会想村子,在家里头待着倒也不觉得,出了门,便多少挂念那个我活了十八年的村子了。
也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被人欺负,朝露姐好不好。
“心儿想家了?”我趁着凤凰调息出神,也不知何时他突然冒出一句来。
我回神,点头。
凤凰正歪在车篷里,样子有些慵懒,支着胳膊托着脑袋,伸手将我拉过去:“别担心,朝露姐不会有事的,让我看看疹子褪了没?”
撩起我的袖子细细看了看,嫩嫩白白的没留下什么踪迹,这大夫的药倒也真管用,寻常五日才好的,这一回,两日才过便好了。
他放下我的袖子,却又问道:“背上呢,可好些了?”
说起来这就有些尴尬了,出了镇子那一日,老大夫给了罐药膏,说是涂着能缓解瘙痒,并且还能美肤,我自个涂在手臂腿上倒是没有问题,而是这背脊上,自然是够不着的。
故而我将那药膏涂了手臂和俩条小腿,便再没用,凉凉的自然是舒服,可这也让背上的痒劲更是明显。
我又不好意思说,便兀自忍着,自然,少不得两个肩膀耸着抖着颇不是滋味。
“可是背上痒?”当时凤凰也是这般调息了个把时辰后冷不丁睁开眼问。
我嘿嘿笑着点头,“过来,我给你涂!”一双好看的手伸过来。
虽然吧,我不是那矫情的主,可是面对一个男的,我还是小小含羞了一把。
可是这手的主人却满脸不耐,一把拎过我还在那里头羞涩的领子将我摁倒在马车上,不由分说就拔了我衣领露出后背来。
我很是纠结了会儿,可是想想这也是凤凰好心,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我这羞涩的么,也委实小气了些。
心里建设了会儿,便也接受了。
到底舒服是真的,抹了药,我便不再那般痒,只是偶尔还有些许痒痒,屁股上还有几颗小疹子(别问我怎么叮到那里去的),这也不好多麻烦人家。
结果屁股上挨了下不轻不重一巴掌,被凤凰训了句:“莫乱动,安分些!”
听着声音不知怎么哑了几分,扭头问:“凤凰大哥,你是不是渴了?”
凤凰一扭头避开我的视线,我只看到仿佛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不是闷的,这马车么,虽然宽敞,到底是夏日,有些个闷。
他没理睬我,却按着我不让我乱动擦了药膏,过了一日便消肿了不少。
后来这两日,他便总会趁空帮我涂一会药膏,到今日,早就消退了。
于是我点头:“早好了呢,多谢凤凰大哥!”
凤凰眨了眨眼,掠过一抹看上去并不欣喜却是遗憾的表情,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外头有马蹄声疾奔而过,我好奇心起,随手撩起马车帘子朝外头看去。
这几日,外头的景色对我来说,每一时刻,都有几分奇特,没事我总是喜欢看看外头。
我第一次看到,通坦的大路,险峻的山道,巍峨的高山,还有比鱼骨镇大得多的真正的州城。
当然还有人,各色各样的人。
就像此刻,听到马蹄声,我就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扮相奇特的江湖侠客路过了呢?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真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打扮,用各种不同的扮相,来分别各自的门派出身。
这些,百味子的故事里没听过,我是听凤凰告诉我的。
这一路往南,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一批批的赶路的,我以为大陆上这景致原是寻常,不过凤凰告诉我,南方未央城八月要举办天下英雄会,这些各路门派都是赶着去参加的。
也是凤凰在一旁给我指点,我认识了什么穿着花花绿绿道袍的崆峒派,尼姑扮相的峨眉派,袈裟缁衣的少林和牛鼻子道士的武当,而除了这些名门大派,更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些扮相奇特的各路古怪名字的派别。
白衣飘飘带着面纱不露脸的雪瞳宫,紫衣飘飘的紫衣门,全是婀娜美女的万花堡,清一色俊俏郎君的潘郎谷。
大漠来的独行刀客,苗疆森林的蛊女,孤独林的剑客,双刀门的刀手。
血海楼阁的飞鹰驾,一只硕大的飞鹰驮着花轿冲天而过,玲珑宝榭的狮驼岭,一路吼着小跑的狮驼疾踏飞驰。
总之,我看的真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一路上看,不少门派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下百人,到了州县,居然就塞满了所有客栈。
凤凰说那些人里头多了去彼此看不顺眼的,也不知道住在一块会不会打起来。
今日晌午我们便来到靠近了南方的一个大城,城墙上头写着涠洲字样。
自然也是各大客栈满员。
只是凤凰也如前几日一般并不住店,而是挑了个巷子进去,敲开了一户人家角门。
门一开,我以为会如前两日一样遇上个看门的,只是这回门一开,那里头嗖一声窜出个白影来,冲着门口的我俩撞了过来。
凤凰伸手拉了下我,避开了那冲着我来的白影,那影子顿了顿,去又朝着凤凰扑了过去。
一把抱住凤凰的腰,我这才看清来人,却是个不到凤凰腰际的小孩。
只见他抱紧了凤凰,仰头朝他笑了笑,凤凰却是一皱眉,伸手就去掰他手臂,那小孩儿却发出咕咕的笑声来,张口龇牙道:“爹!”
( ⊙ o ⊙)?
理想情人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凤凰脸色顿时铁青,一只手不由得高高仰起。
还不待他落下,只看那白影一松手,扭过身来呼啦一下又抱紧了我,脑袋蹭蹭我的肚子:“娘!”
我顿时一阵风中凌乱。
这画面,分外眼熟?
我不禁开始自我反省,难道是我在什么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不守妇道了一回?
这也忒打击人了!
就在我分外纠结的时候,凤凰脸色如炭,阴冷道:“白蝠,是不是想尝尝烤蝙蝠的滋味?”
唰,抱着我的人立刻一松手,转身冲着凤凰憨笑。
凤凰却并没有多少好脸色,一步走过来拉过我,扯离了对方几步,冷冷道:“白蝠,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