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我突然厉喝,把如氲震得一愣。
就在这时,内室里走来单兰英,一脸哀戚,人已经委顿的没有任何生气,她背着个包袱,拿着把剑:“公主!”
我一步跨到她面前,瞪着她:“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细弱的声音还带着哏噎:“我是来向公主辞行的,顺便向公主道歉,我一直都欺负你,你却对我真好,我以前没好意思说对不起,现在,我要走了,再不说就完了,对不起!”
说完,她将包袱往身上一背,朝外走去。
我一把拽住她:“谁说你要走的?”
单兰英低着头,有气无力的道:“师兄从来说一不二,我再不走,就真要被逐出师门了!”
“谁敢赶你?你原来的气势哪里去了?我就不信他卓骁就真敢赶你,赶你走,他怎么向你姐姐交代?”我一脸不屑,忿忿不平。
“不是的,师兄说过要赶我走,他这次一定是认真的,我闯了那么大祸,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不要被赶出师门,我必须听他的回去!”她惶恐地扭开我的手,再要走。
“谁说你要走?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我看谁敢赶你!”我突然发飙了,厉声吼道!
这下,不仅把如氲再次震到,单兰英也惶惑地抬头看着我,一脸震惊。
我一把拽下单兰英的包袱,将它往桌台上一扔,尤未解气道:“你,今天起就和我一起待着,我倒要看看谁敢赶你!”
我把单兰英强行留了下来,如氲看我的脸色不虞,识相的没有再问问题。
晨曦第一屡阳光照到我舒适的拔步床头时,我睁着一夜无眠的眼怅然望着鲛绡帐的顶,这如雾如纱的朦胧间,透着的是精雕细琢的髹金漆幻彩,祥瑞的鸳鸯戏水,鸾凤和鸣。
可惜,只不过是花了我的眼,刺了我的心而已。
我一大早就让如氲找来谢悠然,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要去看瞿云深,并要他给我伤药。
谢悠然看着我坚定的脸,有些不可思议的摇头叹息,尤其在看到像个小猫一样窝在我屋里的单兰英后更是扶额闭目,一脸沉痛。
“我和想想一起去吧!”他带着我,往瞿云深所在的院落走。
这个巨大的行辕分了东西两块,东是办公的地点,也是夜魈骑众干将暂歇之所,瞿云深在东跨院北角。
一路行来,谢悠然有些忍不住道:“想想,你和寒羽咋回事啊?昨儿个还甜的跟蜜似的,今儿个怎么老死不往来的样子?”
我睨了眼谢悠然,他满脸的惊奇却带了好笑,我不禁冷笑:“你不都看到了?咋回事,你该去问他?我可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了如此冷酷!”
谢悠然眦着牙,朝我好奇打量:“哟,多久不见,想想脾气见长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在寒羽发火时和他对着干的!不错,有进步!有侯爷夫人的气势了!”
我白了一眼乐得没眼的谢悠然,冷冷道:“你很喜欢看我俩吵架?”
谢悠然缩了缩脖子,做出一脸惊慌样:“别,想想,有火别乱发,今天我已经被东边那头豹子喷过一次火了,你就高抬贵手,别再冲我发火了好不好?”
我皱皱眉,不甚明了的看着他。
谢悠然两手在我面前一摊:“小姑奶奶,你两个这最大的主发火,下面的人可是在油锅里煎了,你是没事,你可知道从昨天晚上到今日,夜魈骑有多少人被那头炸了毛的豹子挠过了么?一片哀鸿啊!”
谢悠然一脸苦像:“想想,兄弟们都很可怜那,要不,你服个软,去和寒羽说说好话?男人嘛,终归是要面子的,何况你还在他最得力手下面前拂了他的面子,我估计,他那么大,可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这可是严重挑衅他的权威了!”
他随即挑了下眉,一脸憾然:“那个,算我不对,其实,我看你和寒羽那么好,兰英又求我帮她说说好话,我就想也许你可以说的上话,所以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去找你帮忙,哪想到会是这样的,我道歉,你原谅寒羽他也是关心你才会发那么大火的,你就宽宏大度别和他计较了行不?你再和寒羽倔下去,我看这行辕人都没法活了!”
我沉默着继续走路,东侧行辕没有西侧的柔媚,却有松柏高植,挺而苍劲,假山高兀,端是雄健,堂院宽阔,殿廊高大,亘墙丈长,青瓦铺陈,围有数处方圆数坪的大场子,铠甲鲜明的夜魈骑近卫营武韬卫个个立如坚松,持戈柄钺,寒光柝气,直冲霄汉,倒真是一派气象森严。
谢悠然哭丧着脸道:“想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几个兄弟朋友你也都认识,看在我们求你份上,你服个软,给寒羽个面子,就不要闹别扭了,行不?”
我撇撇嘴,对谢悠然带点虚假的哀求不置可否,但是心里却有些动摇,确实,我也知道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尤其是卓骁这种成功的男人,他是万众瞩目捧出来的明星,我是不是确实太拂他的面子了?
“恩,好吧!”我微微叹口气:“等一会我看过瞿都尉就去看看寒羽!”
七十七 对峙(上)
谢悠然咧大了嘴笑了,带着松涛阵阵,清新宜人,他雪白的袍子衬着轩昂的身躯,印着明亮的笑颜,好似清泉流淌过翠山,带着欢快的吟唱。
这个人永远带着阳光般的朝气,有这么个人做朋友还真是好。
瞿云深趴在靠窗的炕床上,我第一次正式看清这个人的面貌,还真是个相貌堂堂的汉子,大约不过二十上下,最吸引人的,依然是那双精光四溢的眼,活力无穷,我想他站起来,一定是个魁伟英俊的将士,夜魈骑里,果然是个个精英。
只可惜现在,他却只能趴睡着,有些英雄气短。
我带着十万分的歉意道:“瞿都尉,都是我的任性害了都尉,请都尉原谅,我带来了伤药,您的伤可有好些?”
瞿云深对我的出现表现出一脸的惊奇,先是望向谢悠然,谢悠然一哂道:“夫人听说你挨了军棍,来看看你!”
瞿云深麦色的脸上立刻恭敬起来,意图站起来:“不知夫人驾到,末将失礼,当初末将不知道小姐原是夫人,不然,也不敢如此托大,误了侯爷的大事,是末将的错!”
我一把按住他的身体,“你别起来,侯爷也是太过于严苛了,都说了是我逼将军的嘛,你快别起来,我听说你挨了三十军棍?快让我看看,可有伤到筋骨?”
我说着要去掀他盖着的被子,这下,瞿云深可不知所措起来,一把拉住被子,那么个大汉居然脸红起来,“末将已经好了,不劳夫人惦记,这点小伤,夫人还是别看了,别污了夫人的眼!”
我皱眉,怎么这么个大汉还那么腼腆?“伤筋动骨可是要一百天才好,那么重的军棍打伤的怎么会好那么快,将军攻城掠地不怕,难道怕我看个伤口么,我也是医生,你不必把我当夫人看!”夜魈骑的军棍就架在行辕校场,那家伙,可吓死人的粗。
而且我又不是没受过棍伤,知道它的厉害。
瞿云深死拉着被子不放,一脸赧然的看向谢悠然,谢悠然扯了下嘴角,凑上来,对着我耳语道:“想想,寒羽虽明说不让看,可是,暗着,他可睁一眼闭一眼,我和军医早来看过了,也给了药,你放心,他的伤只要静养,没有问题,寒羽不会真伤一个大将的,你也给个面子,他伤在那里,实在不方便你一个女子看!”
我恍然,职业病让我倒忘了这里不是前世,男女大防的厉害,一个男人的臀伤确实不适合我来看。
我抖了下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手,“是我卤莽,将军别见怪。”我给他拉好被子:“将军好好休息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断喝:“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人齐齐回头,就看到卓骁神祗般的立在门口,颀长伟岸的身形将门口射来的阳光遮挡的死死的,金线描龙,为他涂抹出一条优雅的轮廓,但是却无法压制他浑身的戾气,如同数九寒冬的凛冽,将一室的温馨挤压的点滴不剩。
迈着稳如泰山的步伐,携裹着泠泠的冷,他几步走到床头,乌钢透亮的眼里闪着金属的冰冷,死瞪着我掖被的手,“你在干什么,为何不在自己屋里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被这种杀气腾腾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退了一步,扑通一下拌倒在床炕,一下按到了瞿云深的身上,只听他闷哼了声,表情立刻痛苦万分。
我意识到按到他的伤处了,立刻抬手去扶他的胳膊,慌张地低头致歉:“对不起,弄疼没!”
我的手臂立刻传来一阵巨痛,随即被大力提起,卓骁一脸阴霾,乌云密布,山雨欲来:“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跟什么?我终于意识到卓骁的无礼,意图挣脱他的钳制,可是我怎么扭动都无法摆脱他的制约,只好瞪向卓骁。
后面的谢悠然赶紧道:“哎,我说寒羽,别生气,那个是我让你夫人和我来看少言的,千静一直觉得对不起少言,我就想让她来看看少言没什么事,也好让她放心!”
我张嘴想要反驳,就看到谢悠然在我对面拱手作揖,一脸乞求的样子,心里一动,好象我答应了服下软,算了,我不计较这个大男人了!
“寒羽,你放开我,我只是来看看瞿都尉,什么也没做啦!”我不计较了,不过你老大放开我的手好不好?我心理腹诽,却软了声音。
卓骁脸色稍霁,但是冰冷冠玉的脸依然冰冻三尺:“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屋里待着,怎可以这样抛头露面,以后吩咐个人便可以,不可再随便到个陌生男子的屋里来!”
我皱皱眉,这也太封建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卓骁也这么迂腐?
“寒羽,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我也是有自由的,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吧!”要是以后他都不让我出门,那我还不如个丫头呢。
卓骁的眼里闪动着微拢的雾,带着浩淼宇宙长河里的深远,凌厉的扫视了眼趴着的瞿云深,在后者低下头去后,又冷漠的移开视线,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是你的夫君,就是你的天,你没有我的同意擅自出现在一个夫君以外的男子屋里,还记得你学过妇德妇容么!”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蛮不讲理的男人了,被压制的火终于无法再被理智所制约,我瞟了眼卓骁身后用手扶额一脸惨不忍睹的样子的谢悠然,突然冷笑:“好个夫君好个天,侯爷,千静驽钝,不识字,还真没学过什么妇德妇容的,要不,侯爷喜欢,我为侯爷招个识大体的来侍奉侯爷,反正侯爷后院里多的是美娇娘,千静回去就是!”
扑通,谢悠然一个趔趄,没站稳。
卓骁的眼里本来掠过朦胧的纱,仿佛崇山俊岭里婉约的雾,为峥嵘的险捎带上丝柔和,等我话音一落,刹那间,山河冰挂,浑身积聚起的霜刀冰峰,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撕裂的零落不堪。
他用浩瀚深邃的眼注视着我,一动不动,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战场的鬼修罗,什么叫杀人魅,他劈海断山的眼里,我几乎觉得要被磨碎。
可是,我依然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我就不信我还能被个眼神杀死?
我两个谁也不让谁的瞪视,屋里出奇的安静。
就听见下面有人怯怯来了一句:“侯爷,夫人,小的,其实真没事了,两位不如去歇歇?”
卓骁低头看看瞿云深,手中有些松劲,我一把甩开卓骁的手,夺门而出。
我提着裙角一路狂奔,就觉得心里的气要炸开来了,混蛋,该死,一阵狂风卷起我飞扬的裙裾,撕扯我满头的青丝,一时间漫天断红狼籍,如同我的心思,我任由风割据我的脸,继续奔走着,我需要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我的愤慨。
一声喝彩将我的身子生生钉住,我居然跑到了校场上了,我瞧见前方校场上,有数人正聚在一起,夺夺的声音不时传来,伴随着喝彩和吆喝。
等我站定了细看,居然是我不久前发明的飞镖,这玩意想不到竟然在军营里流传开来,成了军营里不可或缺的一个游戏,我前不久还在路上听卓骁提起过,这个游戏即能锻炼体魄,又锻炼心理,是个不可多得的集玩乐和训练一体的游戏,现在是夜魈骑的一个常规游戏和训练。
看到如此熟悉的玩意,我突然找到了我的发泄点,一步迈上前,对着聚集的人群道:“给我玩玩!”
我的声音引来众人的瞩目,一群铠甲半除的军士看了过来,还居然有不少熟脸,曹品,司徒引,还有一个,恩,很眼熟?
“方军医?”对方倒先开口了,但是带着明显的犹疑,一张胡子横陈的脸上满是困惑。
我想起来了,对了,不是那个飞镖游戏的主角,许汉么?看制服,他似乎升级了?
我冲他一笑:“你好,飞镖玩的不错嘛!”
对方终于恍然,但是有更深的迷惑泛上眼底,有些不知所措的摸着脸上的大胡子:“方,方,嘿嘿!”
我扯扯嘴角:“你还是叫我方清好了,你的飞镖玩得不错,我也来玩玩行不?”
许汉粗糙的脸皮刹那有些微红,鬼使神差般递上手中的镖,“方军医喜欢,当然可以!”
七十七 对峙(下)
我笑了,接过飞镖,掂量了下,这比我原来粗制烂造的飞镖好上数十倍,几乎可以媲美现代的,所以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看远处的镖靶,也细致了不少,而且居然有了扇区,这可是我没有教过的。
我心里不由涌上丝激动,好熟悉的东西,我虽不曾迷恋过这东西,却是我前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了,想不到,我还能在这里看到它!
卷起袖子,将费事的长帛扔在一边,撩起碍事的裙角掖进腰里,我迈步前跨,持起一支镖,就要投去!
“夫人!”司徒引在一边小声呼唤,看我扭头,他一脸不可思义却又眼神飘忽:“那个,夫人,这是军校场,您千金之躯,还是不要摆弄这种利器了吧。”
我眯眼:“怎么,我不能玩么?这可是我想出来的!”
司徒引有些语塞,讷讷道:“一会侯爷要是知道了,怕…”
我不怒反笑:“怎么,侯爷连这事都要管?我若一定要玩呢?”
司徒引瑟缩了下,无奈看向曹品,曹品却在那里低头看自己的脚趾头。他只好自言自语:“又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我懒得去管这些人的花花肠子,我今天就要玩飞镖怎么了?
举起一支镖,恶狠狠向镖靶投去,直扎进镖盘九环的圈内,没入数寸!我很恶意的想象了下镖盘如同某人俊美冷酷的脸。
“哈哈,方军医医术好,飞镖玩的也好啊!”许汉倒是一脸欣喜,他上来,拍拍我的肩,另外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也露出佩服的表情来,对着我笑。
“许大哥似乎高升了?”我看这位原来的小小两洲府司曹,如今却穿着夜魈骑的军服,此人在飞镖比赛中显露出来的心理素质告诉我,他确实是个人才,果然,夜魈骑的人善于发掘和应用人才啊。
“嘿嘿,在下现在是夜魈骑战鸠营的都尉,说起来,还多亏了方军医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方军医可是我的大恩人呢!”许汉似乎想起了什么,很高兴的打开了话匣子。
“哦,那恭喜了,今日我们比试一下如何?你若输了你请客,我若输了我请客,恭喜许大哥高升!”我也一时高兴起来,总算还有人没有某些人的势利眼。
许汉憨厚的一笑,犹豫了下,要答应,却在看到司徒引眼色后一愣,没开腔。
我早看到司徒引歪眼咧嘴地做着鬼脸,不由喝道:“司徒,你想说什么直说,少在哪里耍猴!”我今天这个没妇德的,就要彻底到家!
大概是我从没有过的急言厉色吓到人了,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却突然望向前方,俱是低下了头,没了声息。
校场之上,突然响起松涛翻浪的声音,飒飒的响萧瑟肃杀,带着一种永恒的空灵深邃,在这亘古的交响乐里,卓骁华而不群的孤绝身影款步而来,带着昆仑巍巍的沉重,桂魄高寒的独响,万众瞩目的绝唱和凝重宏肆的幽深。
站到我面前几步远,他黑磁石的眼里波澜不兴,却暗流涌动:“跟我回去!”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回荡在校场四周。
许汉疑惑的唤了声:“侯爷!”却在他清粼粼晃过来的寒眸中戛然止住了话头。
我侧过身,避开他几乎要让人窒息的眼神,拉住许汉的手:“来来来,我们比试比试,我就不信我今天赢不了你!”
许汉突然显现出一种不安,望望卓骁,魁梧的身躯却有些颤抖,犹疑着道:“那个,我!”
“裴千静!过来!”一声断喝将许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飞镖落了一地。
满场突然刮起一阵热浪,如同席卷天地的滔滔热意裹着风动火势的烈烟,滚滚而来,灼得人站不住脚,炽烈的火舌张扬着森森的羽翼,一啸九天,将在场的几个将士骇的一弯膝,跪了下来:“侯爷!”
我也生生倒退了数步,我终于见识到传说中杀人魅的真实面貌了,我以为我了解这个男人的全貌,可惜,我终究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大将军,我可以想象,这付样貌在沙场上,该是何等的吓人。
可是,他用这种对付敌人的样子对我是什么意思?我是他的敌人么?
我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虽然我惧怕这滔天的怒火,可是,我终究更无法漠视我内心的愤怒,这算什么,向我示威么?在他说了我没有妇德没有妇容后,你凭什么还向我示威?
我就这样和怒意滔天的卓骁对峙了半天,突然拾起地上的飞镖,我向场中走去。
我站定在镖靶前,持起飞镖,朝靶前扔去,我怕了那烧灼天地的怒火,我不看总可以吧,用力投掷飞镖,我恶狠狠不甘心的想。
眼前人影一晃,卓骁隽美的身形直挺挺立在镖盘前,依然山般高远,松般郁挺。
“不准再掷了,跟我回去!”他伸出修长坚毅的手臂,眼中带上点赤红。
我举起手中的飞镖对准了他,可是他依然苍劲挺拔的立着,稳稳当当,不摇不移,就是用一种曼红的眼翻滚着滚烫的沸水扑腾着怒视着我。
我俩再次对峙!
最终,我颓然放弃举着的手,我可以把镖靶想成他的脸,可是正对上了那张脸,我可下不去手!
愤愤然将手中那点飞镖抓起,胡乱地往前一抛,扭身便走!
我一路黯然地往回走,抬头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馨湘堂。
我默然抬头看着花团锦簇的中庭,看风卷花蕊,沙沙的声音摇落一地的青叶红瓣,没来由感到一阵心酸。
昨日看来,暄风熏暖草色青,婀娜多姿华翠摇。
今日却觉,芙蓉憔悴绿叶残,丁香结裹秋风愁。
一样的园色,看得心情不同了,居然有那么大的差别。
步入院子中堂,就见戎风欢快的扑到我的怀里,蹭头:“娘,娘,你怎么都不去看我,风儿想死你了!”
嗷嗷嗷,他身后那个小跟屁虫那吉特也跟着蹭我的脚背,肉肉的身子下,颤动着的小尾巴甩来甩去。
我这才意识到我好象确实把这小子给忘记了,一把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在他精致的小脸蛋上香了口:“风儿,对不起,我一时忙,忽略你了!”捞起脚边的那吉特,也啄了口:“还有你,小家伙!”
戎风咯咯笑着,小手臂圈住我的腰,道:“娘,娘,我们去街上玩好不好?”
“恩?待不住了?”我刮了下他小巧的鼻头,逗趣:“好,我们出去看看!”
“公主!”我抬头看去,如氲立于堂下,带着一种不安的神色看着我。
我挑了挑眉,看看她身后闪出脑袋的单兰英,一脸淡然:“什么事?”
如氲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终没能说出口。
我等了半天,戎风已经在扯我的衣袖:“娘,快走啦!”
“好!走走走,如氲,你要不要一起去?”
见如氲摇头,“那兰英呢?”
单兰英也摇头,从昨日被我留下起,她看着我就如同惊恐的小鹿,不大说话,只张望。
我也不强求,拉起戎风,抱住小那吉特往外走。
“公主!”如氲再次喊我,看我不耐地看她,忙不迭道:“师兄吩咐了公主出行要带随行人员,您的护卫队先行开道,一个人不能随意外出以防不测,您要出去,我先去向师兄报备一下吧!”
我冷冷道:“怎么地,我还成了犯人了?出门都要别人批准?”
如氲乖觉地闭了口。
我转身再次往外走,只走两步,却在繁花疏密下,看到站在那里的隽永身姿。
真是奇了怪了,一晚上我盼呀想的,愣没看到个人影,今儿个都吵到这份上了,怎么反而阴魂不散了?
我忽视这个秀美绝伦的身影,侧身想要绕过去。
“去哪里?”声音清冷如同天边的雪山,没有校场的怒火朝天,却依然淡漠疏离。
我抬头,花木扶疏间的透出的光影缀在他苍挺的身躯上以及莹百如玉的脸上,仿佛一副工笔细描走笔精准。
一簇光点,晕在他光洁的额头,如同金砂神印,衬得他仿若天人,四周摇曳生动的花木,只是为这位仙人装点的饰品。
他好美,可惜,却又好冷漠,虚幻神秘,漠视人间。
“不敢打搅侯爷,侯爷自便!”我学着用一种冷漠的口吻,无视他骤然发白的指节道。
“咦?大家都在啊,正好正好,今儿个是古阳庙会,热闹着呢,一起去看看!”谢悠然爽洁明朗的声音突然从一边冒出来,打破了一庭的寂静。
他走到戎风面前,一把抱起他:“小家伙跑的倒快,不是叫你等我?”
戎风张牙舞爪在他怀里扭动:“不要你抱啦,我要娘抱!”
“别动,小祖宗,一会街上人多,你娘会累的,而且庙会上有戏台子杂耍唱戏,谢叔叔扛着你好看戏!”
戎风歪着他精致的小脑袋想了下,额头的朱砂痣在阳光下灿烂万分:“那好吧!”他停止了挣扎。
谢悠然招呼我们:“走吧走吧,一起去,兰英,如氲,都跟上跟上。”
在一大一下两个咋咋乎乎的活宝指挥下,节制府走出一大群人,和一只狗。
七十八 庙会
一行人从占据一条街的官衙府宅出了街口,进入临风大街。
贯穿城南北主干的大街临风街宽八丈,长有十几里,虽无京畿繁华,但此地各族人混居,大街上行人服饰各异,争奇斗艳,却令人目不瑕接,各种族人老少,穿着各自特色服饰,配着环佩叮当,讲着俚语,仿佛置身一个民族熔炉。
各色小吃,饰品,糕点摊,带着浓浓的少数民族气息,吸引八方来客,一时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戎麓常有战事,被孙汤定又压制了很久,如今得以解脱,竟至万人空巷,这么个小小的庙会,因为卓君侯行辕驻扎,老百姓觉得太平无事,纷纷赶着出来,感受久违的平和热闹。
及至年关,本就是家家户户置办年货的时节,各自商贩也抓住了机会,极尽买力的吆喝,整条街直至庙会堂内,人山人海。
我们一行人,最前面的,是谢悠然和骑在他肩上的戎风,两个人在前面大呼小叫,后面,是如氲和单兰英,略显沉默地走着,时不时看看四周的货品,如氲个性沉稳不足为奇,奇的是单兰英,居然也如此,以她平日里咋呼的个性现在却只是看,真是奇怪。
更多的,是两个人瞅着中间的我和卓骁,不作声。
我默然行走在街上,怀中抱着小那吉特,四周的喧嚣在我看来,如同隔着个冰墙。
这是因为我侧身几步不远处的卓骁。
他含英咀华的身姿,行云流水地漫步在街头,虽不复杀人魅的炽烈,但冰冻三尺的凛冽,排冰破土的气势却让他身边的人,生生畏惧,自发的离他三尺距离,硬是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而他旷世绝俗的风采,虽一介简袍也掩不住的俾睨使他永远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街头的大姑娘小媳妇无不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