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就没有任何危险,但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旦打破了平衡,盖子掀起,上百万吨的二氧化碳瞬间溢出,如同潘多拉的盒子释放出杀人的恶魔,杀人于无形。
我曾经到过那个据说杀人无数的可怕的湖畔,那里也同样风景如画,外表看,如何也看不出是如此可怕的杀人魔鬼。
这里的情形与这个叫迷湖的何其相似,这个据说有千万年的山脉,有座不稳的火山,傍着山旁的迷湖水如同汽水,大量存储着二氧化碳,山摇地动时,前两天的山头跨塌时,都是打破平衡盖子的原因,湖里聚集的上万吨二氧化碳如同刚刚那样喷射而出,那真是杀人的利器。
这湖幸好还小,不到几里,若是再大些,方圆百里,大概都不会有生物。
那些尸体上都呈现出二氧化碳中毒的症状,急剧的肌肉挛缩,瞳孔缩小,呼吸抑制!
人类,是一个容易遗忘的种族,尼欧斯湖如今继续住着很多居民,虽然知道这湖杀人无形,虽然政府也装了解决问题的水泵,但这个杀人的湖还是存在危险,但依然有人居住。
这里同样,四十年前此地有过类似的惨剧,可是仍然有人继续居住在这个炸弹附近,甚至以为祭祀能解决问题。
那个村落,我突然想到,他们处于山谷低地,二氧化碳密度大,只往低处沉积,那么,今天,很可能会潜入山谷低地的村落,如果密度足够大,杀死那一村的人绰绰有余!
四十二 惊魂
我一把抓紧抱住我腰侧的手,在风中侧头对殷楚雷道:“公子,公子!”
殷楚雷回头望望,大概是确定了白雾没有弥漫过来,松了松缰绳,缓下马步来:“怎么了?”
“公子,那白雾顺风而行,沿山而下,低处最容易聚集,刚刚那些雾气足可以杀死百千人,那个上次的村落,都是些老百姓,你能不能让我去通知一下他们,让他们逃命去?”
殷楚雷没有开口,只是看了我一眼,急弛的风将他的发角和衣袂拉扯铺陈肆意张扬,极显霸气,刀劈斧削的俊颜坚韧如岩,猎豹般的魔瞳里如大海涌波,气势恢弘。
我有些急,脱口道:“殿下,那些人也是这天下的百姓,你日后威加海内,四宇企伏,这些人,不也是你的子民么?”
殷楚雷闻言猛一低头,那浑沉的大海仿佛洪波涌起,惊淘骇浪,波澜壮阔,直盯着我,仿佛驻足到人灵魂深处而去!
夜色蹒跚着脚步,悄然无声地为这片山林披上黑色的帷幕,头顶清冷的月光挥洒下锦织的华衣,轻柔盖在山林野地,熠熠素辉!
起风了,山岭游移,如同巨兽移步,摆动磅礴的身躯,隐隐幢幢间,有些森然,殷楚雷突然右臂一紧,将马头调转向西,对众人道:“林先生先带人回山寨,我与静儿去趟娄村!”
“公子!”林先生语调不虞,身边的几个也出声呼唤,他们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机敏如他们,怎猜不出殷楚雷次举的不妥。
“公子岂可以身犯险?若是有事,臣下如何向陛下交代?”林渊看了我一眼,黑沉沉的眼在夜色下看不出意味,语气里的不赞同却一听了然,他似也不遮掩称呼了,“殿下有什么事,不如臣下代劳!”
殷楚雷不耐地挥挥手,“休再多言,你带人回山寨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扬鞭长啸,抱紧了我,又开始急弛起来。
再次进到这个熟悉的山村,小径荒幽,屋宇俨然,荆扉虚掩,若不是今夜里那随时可能出现的杀人隐患,这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只是这里的人,蒙昧无知,笃信信仰,我能说服他们么?
村头的犬吠不绝于耳,为这一寂静的村落增添了份活力,殷楚雷信马由僵,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到村中最大的祠堂建筑前,当日,我们便是在此用的晚餐,此时,堂内灯火通明,村里人似乎有晚上在此聚会的习惯,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堂下,有一群小儿嬉闹着,看到我们的高头大马,吃惊地停了下来。
堂门大开着,里面的人也注意到我们,喧闹停止,一会儿,从堂内走出一群男女老少不少的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熟悉的老头!
看到我们,先是吃了一惊,再细看,大概是就我们两个,他老人家把背挺了挺,哼哼道:“好两个不知耻的娃,还敢回来,想是来自首的?”
殷楚雷抱着我下了马,拱手握拳到了背后,冷冷而立,不发一言,我知道他对来救这些人并不热心,也不屑多话,还是得我说。
我也没客气,这马快了雾气多少脚程我不清楚,只有速战速决!
“老伯,不管你相不相信,今晚上你说的湖煞确实来了,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您快带着您村里的人逃命吧,要快!”
老头闻言一惊,身后的男男女女脸上也是吃惊不小,但随即,老头摸着胡子笑起来:“你这个娃娃大言不惭,湖煞岂是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
我一瞪眼:“老伯,你自己说了要祭祀才能平湖煞的怒气,如今我两个都在,你的湖煞岂能放过你们?快跑吧,它真的能杀人的,我看到了!它就快过来了!”
村里的老少顿时喧闹起来,人人脸上有了惊慌,老头惊恐地看看四周,突然又盯向我俩:“你们两个不知耻的男女,不仅带来了邪风,还带来了灾难,就是你们,湖煞才不肯放过我们,对了对了,孩子们,我们把这两个男女抓了供给湖煞,湖煞就会放过我们了!”
一下子,村民的情绪有躁动起来,看着我俩的脸色都带上了一丝疯狂。
这可真是好心对上了狼肺,杀气腾腾的村民不由分说围了上来,我不由大惊:“你们疯了!湖煞已经往这边来了祭祀还有什么用?快跑吧,它会杀死你们所有人的!”
幽蓝的夜色下,这群着了魔的村民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一个个如狼似虎朝我扑来。
殷楚雷冷哼了一声,抱住我,身形急闪,速退了几步,面对着突然化身成恶魔的众人,他长身玉立,一身紫色的棉袍在月色映衬下越发紫黑,一股开天劈地的杀气腾腾升起,肆意开来,一双猎豹般的冰眸闪动着狩猎的寒光。
“不!”我抓住殷楚雷的手,冲村民大喊:“求你们了,快跑吧,现在还来得及!”
“呀!”一个走近的村民已经扑上来要抓我的衣角,殷楚雷冷蔑地一笑,掌风如刀,狠狠劈在他的脖子上,村民的身子如风折杨柳,斜飞出去,扑倒在地。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我没想到我的初衷却变成这个样子,魔怔了的村民根本不听我的话,一个个要扑上来抓我俩。
也许正是我的话让他们产生了恐惧,而抓住我俩解决问题是他们觉得最好的,所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殷楚雷气势如虹,飞扬跋扈,席卷着劲风的拳势招招狠辣,将一个个村民打飞出去,一时间,哀号声,喊杀声,孩子的哭泣声,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殷楚雷总算还给留了余地,大多数都是摔了出去,可是这些人吃了秤跎铁了心,非要抓住我们,我俩被围在人群里一时也出不去。
就在这非常热闹的时候,原本因这热闹而狂吠的犬吠突然变成尖锐走形的长吠,如同变了调的萧声,划破夜空,撕扯着夜幕的浓重,剧烈尖锐,却又戈然而止!
热闹的人声掩盖了这一尖吠,可是,随即我便看到一团浓雾如同森林里冒出来的幽灵,跃动着死亡之舞的脚步,杳无声息地涌来!
殷楚雷一声长啸,那匹被人纠缠住的黄马突然发力狂嘶,撂起蹄子踢飞了身边的村民,横冲直撞向我们奔来,殷楚雷抱住我的腰,足尖一点,暴长身形,跨上了马背。
与之同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已经有几个村民被迷雾团团包围,不一刻便倒地无声,人们终于开始明白杀人的恶魔已经来到。场面更加混乱,开始四散奔逃!
我嘶声长吼:“快跑,往高处跑!”殷楚雷奋力振臂,驾的一声,高头黄马仰天长嘶,甩开蹄子向北飞奔,他在我耳边急促而有力的道:“别管了,这些人只能自求多福!抱紧我,要加速了!”
我揪紧了殷楚雷的胸襟,这次,殷楚雷将马的速度赶到了极致了,凛冽如刀的夜风割着侧脸,封着口鼻,我无法开口,只能任凭他抱紧我急弛!
幽碧清辉泠泠似缎,疏疏密密地挥洒在林间,静寂死沉的山林间,只听到马蹄急点,希律鸣动,后面,是时速百里移动的杀人毒气,借着北风,风助雾势,森冷冷如魑魉百鬼幽灵幻魅,喷涌而来!
马已跑至极至,可是狂风助长了毒气的蔓延速度,毒雾的舌头几乎数次舔到了马的尾巴。
死亡的阴影笼罩追随着马蹄声声催命,我有些后悔,因自己的莽撞而要害死殷楚雷的话,我是不是就成了这片大陆的千古罪人了呢?殷楚雷若是死在这种地方,他的一切努力,岂不白费?
毒雾串动的长舌终于舔到马屁股了,我甚至能感到一股臭味,那是中毒的前兆,幻觉!
我有些害怕,这样的死去似乎出乎我的意料,我下意识拽紧了手,感觉抱住我腰的殷楚雷更紧地抱紧了我!
夜,如同重重的妖兽,觊觎旁观着我俩为生存的挣扎,仿佛嘲笑弱小生命的不自量力,满山都在簌簌做响!
就在我觉得我们的生命也许就要到尽头的时候,远出奔来一骑,马鸣风萧萧间,一链长索破空急射而来,随同而来的,是鲁旷的大嗓门:“公子,接着!”
这一声吼,如同炸雷,响彻云霄,殷楚雷猿臂长伸,应声接住长索,接着抱着我便腾空而起,就在空中,我看到那匹黄马被迅速涌上来的白雾包围起来,飞奔中的马前蹄顿折,一声哀鸣,跪倒在地,然后便趟倒了!
我和殷楚雷被扯着半空中急飞,电闪之间便到了一匹马背上,鲁旷高大的身躯就在马侧,马呼啸着带着我和殷楚雷疾弛,鲁旷居然凭着两条腿紧随其后,发力狂奔。
马和人沿着山麓一路狂奔,在一处山角又转而向上,终于,将幽灵般的毒雾甩在了后面。
上了山,林渊和一干众多大小头目都在议事堂前焦急等待,看到殷楚雷的身影俱都是松了一大口气,连忙迎了上来:“殿下,您没事吧!”
殷楚雷淡淡道:“还好!”
鲁旷大嗓门的已经喊道:“啥,殿下,那可真是险极了,若不是俺手快,那雾就把您给吞了!上天保佑,还好还好林先生不放心,要我去接应您!”
“殿下!您有没有受伤?”宋嫂闻言脸色一变,赶上来就上下查看,殷楚雷倒是一笑:“莲姨,没事。”回头对我道:“静儿可有受伤?”
我摇摇头,对上林渊复杂的眼神,那种深究如同这山林间的青松,高大蓬勃,又如同晨曦的雾蔼,弥漫暗沉,晦涩难懂。
殷楚雷却冷洌的道:“山下毒雾弥漫,恐怕不能再下去,静儿,你知道这雾到底是什么么?”
我望望山冈,此时的山头犹如静卧的长龙,恬静而深沉,想起山下的杀机,我皱了下眉,如何解释这个现象?想了想,我斟酌道:“殿下,这个雾,是湖底含了巨毒的成分,因为眦融的震动而溢了出来,它可以弥漫整个山林,低谷的地方都会充满这种雾气,殿下如果还想在这山寨待着,就不要下山去,如果可以离开这片山区,那是最好的,它不会大过方圆几十里的路程。”
殷楚雷沉吟着,点了下头,对林渊道:“林先生你吩咐一下,把这个山头撤了,咱们在这也没什么好继续的了,收拾一下,明天从南山坡下去,回谒金!”
四十三 逃命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被宋嫂叫起,和英雅一起跟在一群浩荡的队伍中,朝着东北谒金的方向前行。
殷楚雷愿本想要我跟着他坐他的马,宋嫂劝了句,毕竟是在众部下的面前,一女眷坐着马对他对我都影响不好,他才不是很情愿的让我坐上了女眷的马车。
一路上有英雅唧唧喳喳的如鸟雀般热闹的小嘴,日子倒不难熬,虽然总在不经意间看到宋嫂若有所思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可是有个没什么心机的英雅,大多数我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我其实很想摆脱这些人早日到卓君侯处去,我发现我越发的想念那个人,也越发担心那个人,殷楚雷总是不肯和我讲他到底准备如何帮助卓骁,也不松口让我离开,我拿不准,他到底想把我留到何时,又为什么要留我不放。
只是,从林渊看我的眼神日益深沉不难看出他对我的排斥,大概我成了他眼里的红颜祸水,可是,我觉得殷楚雷心思难侧,即便真对我有什么意思了,也抵不过这万里江山来的更具吸引力才是。
我更担心,我会成为他牵制卓骁的筹码,任何一个君主,对于臣子,都是多少即防也用的,何况,他是个枭雄!
“在想什么?”我被一声询问打断了沉思,真是不能念人的,我刚在想某人,某人的脸便出现在面前,一张完美的俊脸定定看着我,琥珀琉璃的眼盯着我,那深沉如海的眼里,我探究不到他的思绪。
“下来,到了!”殷楚雷伸出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我看看四周,马车里的宋嫂和英雅早没了踪影,我发呆多久了?
无奈的伸出手,被他牢牢握住,扶着我下了马车。
车下,四野空阔,一座高大宏伟的城墙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足足有七八丈高的城墙扑面昂立,四角敌台和正面的墩台高大威立,如几头巨兽俯视下方。
几步远外,有一条深堑,大概有四五米宽,听流水潺动,响声如雷,可以想见水流的湍急。
正前方十几米远,是一弧行如巨堡的瓮城,两扇卷门满钉着巨型铆钉,黑漆铜铆,威风凛凛,墙头上,戈矛林立,旌旗招展,端地是座防守森严的铜墙铁壁!
我们一行人站在护城河边,楼上立刻箭棘林立,从宇墙的射洞口处密密麻麻探出闪着寒光的箭脊,有人高喊:“来者何人?”
鲁旷一跃下马,扯开他的大嗓门道:“奶奶地,俺家大爷都不认得了啊,快去通报,旌旗营雪豹卫护卫太子殿下回国,快开城门!”
楼上有人急速的奔跑声,然后有人探出垛墙张望过来,随即兴奋地大声喊:“是殿下,是殿下和鲁将军,快开城门!”
刷地,箭头回缩,吊桥放下,瓮城大门洞开,一行人徐徐而入,如同走进了一坛深瓮,四面高大的城墙如同狰狞的巨兽,环视着我们。
不久,城墙正门那扇高数丈的巨门轰然洞开,发出仿佛沉吟千年的低吼,一群人马就随着殷楚雷逶迤进入。
这个谒金的城防,真是固若金汤,看来殷觞的国力大增已经不容小觑了。
有一个穿着凤盔将军甲的人从城楼上奔跑下来,至殷楚雷面前重重一跪,须发皆白,甲胄掷地有声,呛呛作响,言语带颤:“殿下,老臣盼着这一天,好久了,真是老天开眼,终于让老臣盼到这一天了,臣吕公望恭迎殿下回国!”伏惟叩首,语声哽咽。
一旁的很多人,都带上了点激动感慨的表情,殷楚雷此时的表情,也如同巍巍青山,漠漠城邦,深沉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更有意气风发的开怀,他伸出两只手,抱住吕公望宽阔的两肩,紧紧握住将他扶起,“老将军一别多年,风采依然,令本殿欣慰,我殷觞有公望这样的股肱良将,何愁河山不复!”
吕公望满眼含泪,苍老但矍铄的脸上斑驳着岁月的印痕,但是却依然背脊坚 挺,闻言更是老泪纵横,他从身边小兵手中接过两碗酒爵,一碗递给殷楚雷,两只碗重重撞在一起,洒落满地香醇,两人各饮尽爵中烈酒,然后相视一番,伸手一甩,将酒碗狠狠往地上一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身边的人,也都个个眼中含泪,哭笑起来,围着城墙的战士,和林渊,鲁旷,随从一起的山寨里的大大小小,人人都被分到一碗烈酒,甚至我身边的英雅和宋嫂,都举起手中的陶碗,三呼齐声:“巍巍青川,赳赳昆仑,天佑殷觞,山河重固!”
“喝!”一声怒喝,上下众人共饮碗中烈殇,然后,齐齐将碗狠狠砸到地上,那一声声的深吟,体现出殷觞人不忘国耻的决心,那一饮而尽的豪迈,体现着这个古老民族不屈的精神,我从这声声殷腔中,深刻体味到,这个拥有千年文化底蕴的国家,威武不屈的国人精神和俯仰苍茫的猎猎雄风!
吕公望将满是厚茧的蒲扇大手和殷楚雷紧紧相握,举臂高呼:“殿下荣归,何愁山河不复,我巍巍殷觞,必克复中原大地,踏灭汗爻!”
“哦!哦!哦!”上下的士兵都举起长矛声声欢呼,“克复中原,山河永固!克复中原,山河永固!”这声音,响遏行云,声震天地!
从小巷崖役迄,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当年那场惨痛的血战,经历过国破家亡的耻辱,都具有克复河山恢复殷觞的壮志,有对汗爻切骨的痛恨,这是个不肯屈服的民族,拥有不屈不挠的灵魂,也正因为此,汗爻没能灭了他,而如今,如同春风吹过野草,殷觞发挥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如果汗爻看到这些人,一定会后悔死当初的放虎归山。
我曾经因为要帮助这个大陆的人而多少研究了下这块大陆的历史,相同的气候,相似的地貌,相近的历史制度,都使这块大陆和前世的中国不尽相同。
一千五百年前,天下共主授于殷觞先主殷嫫氏“弓矢斧钺,委攻伐杀戮之权”,这个自称殷的族人便在中原兴盛起来,千年的岁月,殷人一直自诩中原正统,虽王朝更迭,统一过别人,也被别人所统一过。但这种骨子里的倔强不屈,一直是殷人的性格传统。
“来来来,殿下,随老臣去府衙,今日为殿下洗尘,不醉不归!”吕公望乐呵呵地拉着殷楚雷的手臂,又招呼着后面的:“雪豹营的几个小子,今天大家开怀畅饮!”
“还是吕老将军知人心啊,好好好!”鲁旷的大嗓门乐呵着道,还有几个头目也都露出欢颜,一群人正准备走,“殿下!”林渊出声呼唤道。
众人看过来,吕公望这才注意到:“咦?这不是林老头么?抱歉抱歉,一时没看到你,咋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酸样,又有什么夭蛾子要出啊!先说好,我可不会你那套拽文的名头,这不行那不行的今晚上你就消停会子行不!”
众人听着哄笑,林渊倒没生气,拱手作揖道:“将军误会了,在下只是要提醒下殿下,这随行的还有女眷,将军需要派个人安排下住地好让这几位休息!总不能让她们一块去陪各位饮酒吧!”
没等吕公望开口,英雅倒先开口了:“不要,谁说不能的,我也要去!”
“哟,这不是英子青家的丫头么,听说你跑去追你家鲁旷了,你家老子还在我面前抱怨过真是女大不中留呢,这回可是老实回家了?”吕公望还有些风趣,看着英雅笑道。
英雅一步跳到吕公望身边,勾住他的手臂就撒娇:“吕伯伯,吕伯伯,您最疼英雅了,爹爹面前您给说个好话啦!今天英雅就陪你不醉不归!”
“雅儿,下来,你都快当娘了,不能喝酒的!”鲁旷紧张兮兮地走过来,拉住英雅道。
“哈哈哈,小丫头也要做娘了啊!那要恭喜鲁小子了,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个地方,鲁小子能耐了啊,她不能喝,你陪老夫喝去!”
夜色,在这个谒金城里,多了份冬日的萧瑟,待久了四季如春的山谷,一时间,还真没适应过来这一份冬意。
冬风凌厉,万物凋敝,落光树叶的枯枝茕茕孑立,虬枝盘曲,幽蓝月色下如同一独行的旅者,孤独蹒跚,难掩苍凉。
这边城,不会有繁华富庶,但只有寂寥苍阔,有着边鼓声声,切切悲凉,这是个掩埋了多少忠骨英魂的地方,又有多少血肉,滋润了这一方黄土?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公主!”我倚着石桌望着远方正自发呆,后面有人叫我。
回头,林渊静立在那里,冬夜里寒意在他单薄的身躯四周拢着一抹萧瑟,他冲着我作揖,依然是一派儒生的闲散逍遥,可是,那双黑深明亮的眼,在夜色里,越发深沉,越发不可琢磨。
我浅浅一笑,意兴阑珊地道:“林先生有何指教?”
林渊冲着我深深一弓身,做了个大揖:“在下,还没谢过公主大义救我家主公,这份大恩,在下今生无以为报,即便是来生,当结草衔环,莫齿难忘!”
“先生客气了,本宫不过是尽个本分,何用先生如此惦记?林先生请直接说吧,有什么要本宫做的?能做到,一定做到!”
林渊挺直了背,看向我,眼里辰芒微闪,似有疑惑。
我微微一笑,坦然对上他的目光,从他一出现的第一声呼唤,就知道他今晚来得绝不简单,都称呼我为公主了,那就是说,是以官面来见的,就是来摊牌么?
他从看到我的第一面起,就表现得对我不喜,他会医术,却让我给英雅看病,让我结识英雅,通过她的口千方百计让我知道殷楚雷对我的隐瞒,不就是为了让我和殷楚雷疏远点么?
这个人,心思缜密,就是有些迂腐,文人做派重了点。大概,对我如此敏感的身份存在于此,以及殷楚雷的暧昧态度,都让他不安,我觉得我在他眼里,就一可能的红颜祸水,早死早掐灭。
就是不知他要怎么打发我?
林渊眯了下眼,随后道:“公主真是明白人,那在下也就明说,公主是卓君侯之妻,天下皆知,本来在荒山野岭没人认识倒也还罢了,可这在殷觞边城,公主的身份若是让人知道了,怕是会给殿下和侯爷都带来麻烦,所以,在下想了个办法,送公主回侯爷身边或是送公主回汗爻,公主你看如何?”
我一笑,这老儿果然想送走我,如果不是你家太子纠着我不放,我早想走了,想来,他是瞒着殷楚雷自行决定的,胆子倒不小,看那日山上殷楚雷在议事堂前冲着他差点发火就知道。
此人,胆识不小,即便怕殷楚雷,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我笑道:“本宫正有此意,就是怕殿下那里不好说,您看…”
“殿下那里,在下自会去说,公主放心!”
太有性格了,就是不知道殷楚雷对他这么自作主张能忍到何时?我无所谓的耸耸肩,其实我想走的阻力就只有殷楚雷,他去摆平当然好,我可真不想见这个难以捉摸的人。
“好,那本宫谢谢林先生了,何时可以起程?”
“若是公主方便,今晚便可起程,在下已经备了车马,只等公主了!”林渊恭敬地道。
赫,还真是早就算好我肯定会走么?大概我不同意他也会想法弄我走的,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人,也一样强势!
我站起身,遥望,西边馆舍灯火通明,那里,男人们正在为殷楚雷接风,大概喝得不亦乐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也是林渊挑这时候来的原因吧。
冲林渊笑笑,这老狐狸还真是会掐时间,虽然我觉得此人也挺可怕的,只是比起这位的主子来,还是差了点,那位主子的雷霆之怒,就他想法挡吧。
“先生有心了,请带路吧!”
林渊恭敬地一揖,带着我出了门,上了驾马车,晃晃悠悠中,再次如同逃命般,从另一座城邦,载着我,往前路奔去。
原来往谒金的方向是朝着东北,现在要去西南,等于要先原路返回,再往西南走。
林渊给我安排了辆马车,比起京都出来时的待遇要好了些,除了赶车的,还派了两个小卒跟着,路上也不停歇,打马狂奔,一天一夜便又来到原来的山脚下,和着另一处的山头,中间有个不宽的小道,马车停了下来。
日暮微沉,山势绵延不绝中,透着一抹血色,马车夫朴素的脸看向我:“夫人可要在这歇歇?附近没什么村落,就只有此处一块空地。”
我点点头,身子骨有些被颠簸酸了,歇歇也好,殷楚雷大概不会再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