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干嘛去?”英雅赶上来问。
我挥挥手:“小雅,你坐着,我有事去见公子!”
出了门,迎头却碰上宋嫂,她依然稳稳当当地站在路上,白净微福的脸上扬着淡淡的笑,给人干练却不失稳重的感觉,只是用一双透着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知道她是太子的奶娘,看得出又是个殷楚雷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恐怕不只奶娘那么简单,我有些畏惧她看着我的那种剖析人的眼光,略略撇过头看着一边的小草:“宋嫂!”
“夫人要去见公子么?”宋嫂淡淡地道。
恩?她怎么知道,我不得不看向她,却见她微微一笑,侧过身,“公子在议事堂,他也正要找您!”
我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宋嫂,她却朝我摆了个请的姿势,无奈迈步,我沿着小径往议事堂走。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晃得我眼花,这画一样的景物寂静无声,分明是冬日的季节里,如此不真实的景色透着肃穆静谧,有些诡异安详。
芳蹊密影在脚下铺陈,疏疏淡淡,我踏着它不知不觉间到了堂前,堂门虚掩,再抬头,宋嫂并未跟在身边,犹豫了下,决定抬手敲门。
“殿下!”门里的一声呼唤让我伸出的手一时顿住。
“殿下决定拿那位汗爻公主如何?”是林渊的声音。
“恩,林大人有何建议?”殷楚雷有些慵懒地应着,好象显得漫不经心。
“殿下,公主毕竟是卓骁之妻,我等久留她在此怕是终究不妥,野林中殿下说过用公主乃是权宜之计,如今一切已然安妥,不如就让公主回去汗爻,也免得被人发现公主久不在府。”
“是啊是啊,殿下,”有个声音也接上来,好像是这几日曾一起吃饭的另一个头脑,“那个汗爻公主殿下也利用的差不多了,不如遣她回去,现在和汗爻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微臣早在纥择驿就让张放劝过殿下,如此带着个汗爻的公主目标还是太大,毕竟此行需要隐秘,谁也说不准此公主是否怀有异心,如今在林子暗卫的回报里看来,倒还不曾有歹心,但此女毕竟乃他国外人,此地隐秘,还是不要让她多待的好,殿下您觉得呢?”
“恩,这事本殿自有分寸,再议吧,午时了,先用膳!”殷楚雷懒懒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混不在意。
“是,殿下!”几个声音同时响起,站起身来,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
当头,就看到殷楚雷琥珀晶然的魔瞳。
两眼相对之时,只见那双虎豹之目骤缩,冰凉的瞳仁剧敛。
山林突然无风自动,飒飒作响,平地骤然卷起一片冰寒凛冽,铺漫开来。
殷楚雷吞狼噬虎的目光陡然转向身侧的林渊,雷霆之怒夹裹着腾腾杀气如平地起雷,漫压向林渊。
林渊面色微白,笑意盈然的脸侧多了道蜿蜒下淌的小溪流,但风骨依然,挺直个背,勉力维持着僵直的身体。
后面的几个人已跄然倒退了几步,伏唯叩首,惶惶然出声道:“殿下!”
肆意张扬的寒气突然一收,殷楚雷转动他的目光,攥住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紧张,伸出手来想要拉我:“静儿!”
这一声如同鬼魅,将我浑浑厄厄的神智唤回了神,却让我毛骨悚然,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
殷楚雷的俊脸渐渐染上阴霾,如山谷里骤起的雾蔼,浅弥而阴沉,威撼八荒的气势刹那间乌云覆顶,团团罩来。龙步虎迈,只一步便直立在我面前,大手压在我的肩头,冷喝一声:“静儿!”
我想要移开身体,但是肩头的那双手犹如千斤巨坨,牢牢将我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瞪着眼前犹如骄龙猛虎般的殷楚雷,可他也用一种带着恐惧和不安的眼神牢牢看着我,圈定我的身体,死死不肯放开。
我看看他身后,瑟瑟战栗却依然挺直后背钉在地上的林渊,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身体微晃的众人,这刹那间,有一种极其疲惫和厌倦的感觉悄悄在心里弥漫,肆意在身体里扩张,逐渐浸润了四肢百髓!
这个世界,果然和我曾经所处的大不相同,在这个充满谋略,诡诈,人性互攻的时代,人与人之间,首先,不是平等的,而是站在阶级之上下的,身处高位的人,对于他接触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可否有用,是利用几何,是价值有无。
我禅精竭虑的为生存而忙碌,在他看来,大抵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贡献,甚至还要夹杂着欺瞒与试探。
我不知道我在殷楚雷眼里到底算得是个什么。不过,恐怕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角色,也许,我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所以,他对我产生了猎奇的心理,这是他不肯放我离开的原因,而这个他加于我的桎梏,如果不是今天,恐怕会越来越严密。
也许,我该感谢这些天一系列的巧合,不论是不是有心人的无意还是故意。
我与殷楚雷相持拉锯,整个议事阁前气氛诡异安静,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天摇地晃,我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殷楚雷乘机将我搂在了怀里。
我想要挣扎,地面再次晃动了一下,有石块坠落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接着,听到半空中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鹤呖,尖锐而诡急,声裂碧宵。
闻听此声,殷楚雷和身后的众人突然面色一变,殷楚雷转头对着地上的某人道:“方威,去!”
“是!”叫方威的应了声,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身形晃动,如急箭出弦,向远处山下奔去。
气氛突然陷入到一种肃穆严谨中,林渊身后几个人相继站起,向方威奔去处凝望,脸上不约而同地浮上一种凝重。
我没再动,觉得此时似乎也不是计较的时候,看身侧殷楚雷一脸的沉寂,目光深远而静幽,线条刚健而优美的脸部侧像披着正面的金辉,描绘出一层织金锦边,堂皇熠熠。
微颦的剑眉在眉头微敛成川,一种沉沉的压抑感如巍巍青山,重重压在他的肩上,只是他依然傲岸的屹立,不屈风刀,不畏霜刃,薄唇倔强地微抿。
这真是一个对自己,对他人都坚韧残忍的人。
我微微的叹了口气,却引得身边的他侧目,然后更紧地拥紧我,仿佛汲取温暖的生命,我本想挣扎,突然想到密林里曾经重伤时的他,心下一动,未再挣扎。
山下很快有了动静,方威提着个人,身如惊鸿,急掠而上,飞跃至前,将腋下之人一放,向殷楚雷拱手道:“殿下,属下到了发声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趴在半坡之上,四下再无其他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殷楚雷看也不看方威,紧盯着刚被狎上来的人,厉声呵问。
这个被揪上来的人一身山寨喽罗打扮,短小精瘦,此时犹如风中残树,猫下老鼠,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牙齿打颤,上唇下唇抖动得厉害,根本发不出声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殷楚雷脸色越发阴沉,浑身散发着戾气。
林渊上前一步,看着此人道:“此人是山魈营的弟兄,刘大脚的编下,今日该是一行二十四人,到虎山西路劫响银去的,他叫李镇。”
方威一把揪住李镇的衣领,厉喝:“小子,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吹了鹤哨,快说!”
李镇整个人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张目结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脸色由白转紫,眼见得就要厥过去了。一股子骚味传来,两腿湿濡,竟是失禁了。
我叹口气,扯了扯殷楚雷的衣角,喊了声:“公子!”
殷楚雷转头看我,我指指李镇,又指指他紧箍着我的手:“我来!”
殷楚雷看着我的脸色有些阴郁,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我迈步上前,站定在李镇面前,用轻柔稳定的声音道:“李镇,看着我,看着我!”
几次呼唤下,李镇撅上去的眼珠垂了下来,没有焦距的眼看向我,眼里满是迷茫而惶恐。
他的眼珠反复左右震荡,面皮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一切表明他曾受到过剧烈而迅速的惊吓,神智退到混厄不清中以本能的保护逃避危险。
我伸出双手按住他颤动不止的双肩,用尽量沉稳安定的声音反复道:“没事了,李镇,你安全了!”
李镇浑身抖动不止,双齿哒哒做响,对着我的眼睛在我反复呼唤下有了些焦距,却依然透着恐惧,口中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突然开始挣扎起来。
我眼见他要挣脱我的钳制立刻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搂紧了他,一手拍着他的背,用哄孩子的方式低声哄道:“乖,李镇,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相信我!”
我抱着他哄着,低低地喃语,好久,怀里的人渐渐止住了全身的颤抖,平静下来,接着是低低的抽泣,肩头有了一丝热意。
我等李镇终于安静下来,才放开怀抱,将对方扶正,总算看到一张年轻稚气的脸。
这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我还真没哄错,居然这么小就在为人卖命了么?
“你叫李镇?”我笑问。
李镇还在抽泣,一张开始平静的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闻言脸色一红,点头。
我摸摸他的头,笑笑道:“告诉姐姐,你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好么?”
李镇闻言脸上又是一白,好象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恐惧又一次浮上他的眼。
我伸出手,拍拍他的脸:“别怕,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儿!”身后传来呼唤,我抬头回望,殷楚雷和一干众人都站在那里,林渊和不知何时出现的宋嫂以及一众人全盯着我,脸色各异,有人惊奇,有人震惊,也有如林渊者,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殷楚雷站在所有人的面前,长身玉立,含威不露,身后是晴空万里,黛岫如墨,云翻舒卷,气象万千。
他朝着我微微一笑,伸出坚实有力的手,静静等着我。
我皱了下眉,吸了口气,忽略那双手,转头继续对着李镇道:“李镇,公子刚问你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讲来,别怕,不管有什么,你现在是安全的。”
李镇总算镇定下来,他朝林渊等人的方向跪下,道:“林先生,各位当家,小的今日随刘大哥一起去西路劫响,在松林口设伏,旬午刚过,点子到了,弟兄们一哄而上,本来和点子们纠缠打得热闹,谁曾想,今老林子里又有火龙摆尾,还闹得特厉害,大家都站不太稳,然后,就看到林子里冒出许多白雾来。”
李镇顿了顿,呼吸粗了起来:“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可是,雾飘过来,就看到几个本来闹腾得挺凶的点子被罩进去,立马没了声息,弟兄们一时没明白,有几个想去看热闹的,一走到那圈子里,就也都倒了,连叫唤声都没有,俺就看到过有一个弟兄好象被鬼抓住喉咙一样,瞪着死大的眼乱抓了一下,就倒下了。”
李镇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接着道:“弟兄们吓傻了,本来还想去看的都转头跑了,小得记得和刘大哥是一块跑的,后面邪了门的白雾看着就像是鬼似得追着俺们跑,而且很快,好多弟兄都被追上了,就没了声息,刘大哥的马快,抓着我跑的最远,可是也不知怎地还是快被追上了。”
李镇的话里开始透出森森的冷意,呼吸越来越急促,“刘大哥后来就在那个山角把我抛出去,还给了我鹤哨,喊着要我吹响那个哨子可以通知方圆几十里的兄弟。俺就看到白雾又吞了刘大哥,他就一头栽在地上了。我就记得他最后大吼着要俺跑,俺就拼命往山上跑,后来好象是跑不动了,摔倒了,俺以为也活不成了,就吹响了那个哨子。后来的事,俺也有些记不得了。”
李镇年纪虽小,还经历如此大劫,但口齿清楚,说得条理也很清,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给了个鼓励的微笑,摸摸他的头,李镇的脸上浮上层红晕,憨憨地一笑。
一双大手伸来,一把拽住我摸李镇的手,殷楚雷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近前,脸色不虞,再次将我揽进了怀里,冷冷地对方威道:“把他带走!”
方威赶紧过来,像拎小鸡似地揪起地上的李镇就走。
“你要带他去哪?这孩子刚受了惊吓,需要人照顾!”我有些不快的挣着,干什么动不动就搂着抱着,我又不真是他的夫人,怎么老像我是他的所有物一般动不动就揽着我?
“他这身脏的难道不该去换身衣服?”殷楚雷深邃广袤的眼里有云雾缭绕的迷蒙,也有山雨欲来的风波,语气清冷的如同晨曦里的露珠,涩烁却又盈然:“你倒是很关心我的手下?什么人你都关心,怎么不见关心下本殿?”
什么跟什么?我愤然瞪向他,到底我努力让李镇恢复正常为了谁?
殷楚雷却看向林渊:“你怎么看?”
林渊一直用一种繁复的眼光看着我们,几次那双谋略智慧的眼里不敢苟同的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见殷楚雷出言询问,却又立刻恢复常态,恭身道:“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此雾来得蹊跷,据臣的经验来看,即便是绵图崂山族号称最毒之雾瘴「螯蠹」也不可能让人在那么快时间里毙命,一时臣判断不出是何物,最好到现场去看看!”
四十一 湖煞
殷楚雷闻言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恩,让李镇换了衣服带路,一起去看看!”
“公子!”宋嫂走上来,眉头皱着道:“刚那孩子说的如此凶险,公子千金之体,还是不要亲自去了,让林先生和鲁旷他们先去探探不迟!林先生,你说是不是?”
宋嫂白净微福的脸上泛着冷冷的生气,斜眼瞅着林渊,林渊闻言愣了下,看看宋嫂,随即清癯刚毅的脸上竟浮上一丝无奈,揖身道:“公子,是臣失言,莲姑娘说的没错,公子就不必亲自去了,由在下和鲁旷去就行!”
说完瞅瞅宋嫂,友好地笑笑,倒有些讨好之闲,宋嫂却哼了声,没再说话。
殷楚雷望望远方,暮色将近,天边碧色渐暗,余晖更刺目如金,他摇摇头,“此时乃关键时刻,容不得出错,一来二去我没这耐心等,还是亲自去看看放心,宋嫂,你带夫人先回去。不用等我们回来,用晚膳去吧!”
宋嫂闻言恶狠狠瞪了眼林渊,林渊是一脸的无奈苦笑,连连摇头,我撇撇嘴,抬头看着殷楚雷道:“公子,妾身能不能也去看看?”
“不行!”这回轮到殷楚雷瞪我了:“你去凑什么热闹?乖乖和宋嫂回去等我回来,听到没!”
我抽了下嘴角,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我是理所当然的他的人了?啥时候的事?
“殿下,妾身懂些医理,听着刚刚李镇的话,好象在什么书上曾听说过这事,若是能让妾身看看现场和尸首,也许妾身能想起那究竟是什么!”
殷楚雷眉头快皱成夹子了,一脸的不虞,又有多云转阴的样子,林渊在一边突然作揖道:“公子,依臣看夫人所言也在理,以夫人之聪慧,说不定真能看出些什么也可能,圣人有云:良臣一言,不及老夫白发,人多识广也许真是能解决问题。公子若担心夫人,莲姑娘也可一道去,好保夫人平安!”
他朝着宋嫂作作揖,宋嫂冷冷剜他一眼,却也道:“公子,既然您非要去,老身也要跟着,夫人同行的话,倒不碍事。”
殷楚雷看看众人,再看看我,他琉璃明净的琥珀眼流火闪耀,发丝飞动,张扬不羁,威仪容容,我仰头盯着他,告诉自己要顶住他噬人的眼神,绝不退缩。
一边传来声响,方威挟着李镇重又回来了,殷楚雷眼眸一转,对着众人道:“走!”袖下的手,紧抓住了我的腕,迈动虎步,带头先行。
天色已经开始向傍晚倾斜,西山之头,红日危悬,透出些许微恙,山林寂静得没有鸟鸣和虫语,静得让人心慌。
一群人马也是谁也不开口地走在这片透着诡异安详的山路上,原本恬静优美的山林因迷样的死亡阴影的笼罩而透出心悸的荒芜,原来,美丽,也有变味的时候。
李镇一脸的紧张,不时路上张望,他大概惧怕那个如鬼魅般的雾,深怕它再次无声无息串出来,有时候他看到我时,我会回给他个鼓励的微笑,他便会腼腆的笑笑,挠头转回去,但神色好很多。
每回如此,抓着我手前行的殷楚雷捏着我的手腕就会紧上一紧,而我看他,却只能看到个后脑勺,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我想挣开自己走,却绝对不可能挣得开,开始还努力掰他的手指,却在眼角看到一边的宋嫂,神色古怪。
尴尬地放手,只能由他拉着走,这山路其实不长,要这些个有武在身的大概十几分钟便能下山,可殷楚雷走得慢,大家也跟着慢了。
在李镇带领下,我们终于到了虎山西口的路上,七零八落一路都有几具尸体趟在那里,四周没有李镇说的白雾,一群人警惕的站在四周,将我和殷楚雷围在中间,林渊开始上前细看。
半晌,他回来拱手道:“公子,这些弟兄的身上没有任何刀剑伤口,也无毒物中毒之迹象,甚是奇怪!臣的意思,带几具尸体回去让为臣细细研究方能搞清楚。”
我远远地看去,地上的尸体都呈现出各色的动作,有手向前伸的,有张目结舌的,动作都僵在那里,好象瞬间被凝住了生命。
我心一动,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脑里一闪而过,我往前走,想要靠近细看,殷楚雷一把拽住我:“静儿想干什么?”
“我要看看这些尸体!”我下意识回答,注意力全在那些尸体上。
“你去看什么,女人家的,回来!”殷楚雷拉着我就往怀里带,声音冷俊:“胡闹什么,别动!”
我回过头,这才注意到殷楚雷满面阴云,瞪着我的眼里满是不认同,连身边的宋嫂也是一脸惊奇地看着我,摇头。
奇怪了,就看看尸体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要面对那团雾,我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在哪里看到过,也许看了那些尸体会想起来。
“公子,殿下,我就看一眼,我觉得看到过这情形,如果能让我看仔细些,就能想起来!”
殷楚雷皱眉,不肯苟同,一边的林渊道:“公子,臣陪着夫人上去看看吧,刚才臣看过了,那些尸体没危险。”
殷楚雷沉吟了下,拉着我道:“那一起去看!”不由分说拽着我上前,走到一具尸体边。
我总算甩开他的手,蹲了下来,细看,这个人怒目圆睁,两手前屈僵在半空,我伸手掰了掰,僵得死死的,仿佛凝聚的雕像,是死前肌肉急剧痉挛所至。
我摸摸他的皮肤,冰凉刺骨,这人才死没多久,却尸体冰冷,肌肉僵硬,皮肤呈青灰色。再看他的眼,瞳孔如针尖般细小,嘴角还有些白沫。
这是瞬间窒息而死的样子,我似乎想起什么,跳起来,奔到另一具尸体身边,这个,手扼着自己的喉咙,似乎生前喘不上气的样子,脸色暗紫,死状几乎一样的。
我的脸白了起来,嗖一声站了起来,抓住就站在边上的殷楚雷道:“那天我被投湖的地方在哪里?”
殷楚雷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沉声问:“静儿,你知道了什么?冷静些,告诉我!”
我摇摇头:“我还不能肯定,你快告诉我,那湖在什么地方?带我去,快!”
殷楚雷没有再追问,而是略略沉思了下,伸指入口长啸了一声,远处,有马长鸣而来,雷霆万钧之势裹卷袭来,直抵几步前,一匹神俊非凡的黄膘大马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打了几个大大的响鼻。
殷楚雷抱着我飞身上马,对下面的人道:“你们几个后面跟来,我带静儿先去迷湖!”
一声呼啸,跨下马发出希律律的长啸,四蹄刨空,如电掣雷闪,身后就只有隐隐的呼唤声,人与马已经奔出老远。
此马绝非凡品,就听得马蹄如急雨密鼓,山林如线,直往后退,我的眼差点被风戳伤,只得闭目低头,随着起伏的颠动死扯住殷楚雷的衣带保持平衡。
也没见过多久,殷楚雷喝声勒马,风驰电掣的速度便缓了下来,变成小跑,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此处一片开阔,眼前的,正是一处不太大的湖面,大概方圆不过几里,湖平如研,那晚我就在这里被人定杀,因为晚上,没细看环境,此时看,这个湖,平静的,犹如仙界里的神湖。
湖水碧绿幽深,四周青峦叠嶂,晚霞正在燃尽最后的辉煌,斜阳只余点点金线倒映着树冠之间,一抹幽暗的月,凉淡地贴在还微蒙的天际,将暗未暗之时,这湖越发的浓黑起来,有丝丝缕缕的白气氤氲铺张在湖面,这地方,前一秒如仙境,后一秒,却透出妖媚来。
湖岸边,沙石累累,枯枝横溢,有些苍凉淡泊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我走近湖边,用手掬起一些水来,水冰凉刺骨,只是,里面犹如可乐汽水般,跳跃升腾着许多气泡,噗噗往上冒。
曾被投入水中被定杀的影象在脑海里浮现弥动,我泼开水,起身对殷楚雷问道:“公子,这是不是有座火山?”
殷楚雷愣了愣,随即点点头。
“在哪个方向?”我又问。
殷楚雷指着西北方向道:“前面过那个山头,离此不过数十里。”
“这地方的地动是不是一直都有?”
“绵图山西麓的眦融山常年可见山顶雾气萦绕,时有喷火,还有这火龙摆尾,不过近几日似乎频繁了些,幅度也大,前两天还有一座靠近的山头整个垮了,不过,此地的老人说如此几年前也有过,不碍事,三十年前倒是曾大喷过一次,天雷震怒,山林尽毁,只是能记得的人不多。”
“我听那日抓我们的村民说此湖有湖煞,公子可曾听说过是什么么?”
殷楚雷嗤笑了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那些村民住在湖下的山沟,蒙昧无知,也不知信奉了什么,以为此湖中有什么煞,祭祀了就能保一方平安,不然人畜皆亡,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一带的居民都有各自的信仰,不足道!”
“难道这里的老人家没说过湖煞是不是真杀过人?”
殷楚雷沉吟了一下,脸色渐渐肃然,看着我的眼里辰星暗动:“确实有当地人说过四十年前有一个附近的村落一夜之间丧命于湖煞,但这事,只是传说,亲眼见过的一个也没有。”
我转身望望平波如镜的湖面,这湖在我面前如同静卧伏地的怪兽,透着隐隐的杀机,我似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是事。
殷楚雷上前一步,扶着我的肩道:“静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平静的湖面突然又如同那日般发出砰的一声,只是比那晚听到的要巨大得多,湖心突然喷出了数米高的水柱来,气浪冲天,水花四溅,有一缕白雾,随之如同幽灵般从湖面升腾出来,飘飘悠悠向湖边荡来。
我大骇,拉着殷楚雷急急后退:“快,快上马,离开这里。”
殷楚雷也已经看到那团幽灵般的白雾,一把捞起我,飞身上马,打马扬鞭,那马立马长嘶,撩起蹄子开蹄狂奔起来,比来时更疯狂,而此时,零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冲我们对面而来,是林渊他们赶上来了。
殷楚雷纵马迎上去,我大声朝他们呼喊:“转头,快跑!”
迎面的马立刻掉转马头,这些人都是马上高手,反应也极快,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动作一致,殷楚雷很快追上来,几马齐头并进,狂奔起来。
“往高处跑,别往下!”我大喊。
湖煞,湖煞,这可真是一座杀人的湖!
1984年咯麦隆的莫罗温湖,曾有37人瞬间死于非命,1986年,还是咯麦隆,尼欧斯湖地区,发生更大的惨剧,1200人死于非命,震惊世界。
当专家到达调查时,发现人畜都是死于窒息,没有挣扎惊恐的痕迹,幸存者都说,闻到过刺鼻的臭味,身上感到刺痛,但很快没了知觉。
专家反复研究,终于找到原因,而这个原因,正是指向了这些村落附近的湖泊,湖也能杀人由此而名。
杀人湖,都是存在于火山附近,这些湖的底部大量的存在有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湖就像是个高压的汽水瓶,水面如同一个大盖子,将这些从湖底岩石里溢出蓄积的大量二氧化碳牢牢压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