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将沉香往前头一推:“丫头这可是你造化到了,还不快上去和大人热乎热乎见礼?”
沉香略略一个趔趄,身子歪了歪,像是不堪摧折,垂着头慢悠悠轻袅袅走上前,略低了身段幅了幅,吐字圆润又仿佛带着点鼻音道:“沉香见过大人!”
随即仿佛不经意间,将头抬起眼波一扫,便将在座的人扫了一圈,那分明稚嫩的脸上,一双眼如波如烟,似懂非懂,当看到府台大人身边那个主位上的人又一瞬间一顿,却又随即转向知府,看着对方含羞带怯的一笑。
这一笑,带上十二分的身段,六分的可人,二分的婉约,一分的俏皮,配着她松松垮垮的发髻,随意而为的俏笑,这种既像成年女子般的狡猾,又有没成人的懵懂,实在是这一桌子几个妖艳绝色的女子们都比不得的。
知府黄毓本来是极其不满意周宝珠的失约,正要发火,没想到这乍一见一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出来,朝自己一笑差点把他那心给笑漏了一拍,不由瞪大了那双米米大的眼睛道:“哟,我说,周妈妈你这是哪藏了个这么可人儿来的?”
周妈妈眼见的黄毓满意,掩着口笑:“老身这就不打搅几位大人尽兴了,大人慢慢喝着啊!”说完扭着水牛腰便离开了,临走拿眼神示意了下沉香,看她心领神会的样子,更是放了心下去,只是吩咐了身边的帮闲给看好了人,别给丢了。
她倒不担心人跑,自以为既然沉香需要的是钱,她没给工钱人自然跑不了,便也没留多少人盯着。
沉香的目的则是这位府台大人挂在腰上囊中的印信,这些官员的印信都是贴身挂着的,只要解了那挂在腰上的荷包,自然便可到手,拿到印信去私印店里头刻一个再想法子弄到票据,便可以请到人。
这酒楼隔对面便有一家刻坊,来去不过一炷香,应该不难。
官府票据不难造假,没现代那么些个防伪标识,有也不会想到有人没事会有胆子用官府的票据骗人,沉香并不是拿来骗钱,自然这事若是成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风险。
当然,这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若是被人发觉了,投个牢房问个罪那也就是大事了。
只是此时,沉香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子来。
不过此时,府台大人身边可有个人在,沉香想要去近身服侍并不方便,本来黄毓请宝珠来是为了身边这位客人的,而这位客人,沉香在刚才那一瞥间发觉居然是个眼熟的,这可有些麻烦,不知道对方认不认得出自己来。
“呵呵,温年兄那,这周妈妈也是真是的,找了个那么小的懂什么事?不如,让我们这里大名鼎鼎的柳小姐来服侍您,这个新手么,还是在本官这勉强坐坐应付应付吧!”
温语山正是那一日在沉香家外头讨水喝的那个温秀才,此时也是一领青衫吏员袍子,和和气气坐在一边,从沉香抬头看他时他也看了看沉香,倒没看出什么表情变化,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大人抬举了,在下不过是个纂修小吏,当不得柳姑娘这样的花魁娘子!”
黄毓笑道:“哎,这话过谦了,温兄如今可是在京里头当差,又是巡察大人座下红人,咱这些远客少不得要您老这笔杆子上留一些情面,来年考功升迁可不都是您一支笔的事?”
温语山笑了笑道:“在下人微言轻,不过替人动动笔杆子,褒贬之事,只能是我家大人才能够定夺的,黄大人雅望素著,甚有公德,在下也有耳闻,并无需在下刻意奉承!”
黄毓笑眯了眼,推了推身边柳细君道:“还不快去给咱们的温公递一杯酒替我谢谢他吉言?”又伸手招了招:“小丫头过来陪本官坐坐!”
柳细君看了看温语山,有些犹豫,看对方没什么表情,只得站起来挪了过去,沉香脸上挂着笑,像一只小小的蝴蝶,翩然走上前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一不作作揖,二不打招呼,只是拿起放在餐桌上的细腰凤嘴青瓷酒壶满满筛上一钟酒,笑嘻嘻递上去道:“老爷喝酒,沉香不懂礼,还望您老多教导教导!”
大凡男子都有这般喜好,即喜欢那成熟女子的□,也总是喜欢征服那不经世事的姑娘的垂青,若是两者融为一体般的一个女子,不啻是个绝好的诱惑。
沉香深暗此道,虽然她还没长开,但是正因此次,她拥有旁人不及的矛盾组合,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蕾,诱惑着身边人的采撷。
她故意做出不谙世事又圆滑狡诈的小聪明,在黄毓这看上去就像是一株极其诱人的芬芳,也不在意沉香的失礼,接过来酒杯便喝了一大钟。
这时候只听得外头一阵闹腾,黄毓颇有些不耐烦的喝道:“外头闹腾什么呢,不是吩咐了今儿个不让闲杂人上来的么?”
“哦呵呵,哪个这般威风,连老子也是闲杂人等了不成?”外头有个人接过黄毓的话,冷笑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闻言黄知府本是要发火,拍案而起转了个身脸色不由得一变,随即眯了眼笑道:“哈呀,我道是哪位如此,却不想尽然是苏参军,失敬失敬,下官若是有什么得罪处,还请苏大人海涵!”
说着便迈出步子相迎,一旁几位也赶着站起来,连温语山也挺客气,起身道好,大家伙迎着那人上了座,对方也不推辞,大大咧咧真上了主位坐下。
沉香冷眼旁观,除了温语山,今日在座的几个说起名号,无外乎是本地有名的乡绅兼任着知府衙门里头的录事,法曹,很显然,这是一场蒙州府衙小小的集会,沉香虽然并不完全了解这些人,但是她灵魂深处的本能让她在一转眼的时刻已经将在场的所有人面目和大致情形了然于胸。
除了知府黄毓,其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员,却也是这一方的地头蛇,却因为来的这个人儿显得有些恭维,看起来这个人年纪只不过二十来岁,生的倒也算白净,眉宇间却有些浪荡轻浮,这么一坐下大家伙嘴里头漏了几句,原来家世来头倒真不小,乃是此地甚至蒙州有名的世家大族苏家这一代第二子苏劲柏。
要说苏家,连沉香这样在僻静小山村里待着也听到过,苏家的名头来自庒老太公苏羽腾,六十年前随太祖皇帝开拓疆土,在沿海一带素有海霸王的称号,太祖封海威将军,开国县侯,正四品,封邑在梦州四镇五百户,世袭罔替州卫指挥佥事。
苏家在第二代没出什么大人物,要说吃老本自然不能够让他家的名声如此出名,能让苏家在云梦乃至沿海一带如此出名的,正是源于第三代嫡孙苏劲柏的大哥苏劲松。
十四岁因父亲退位而继任蒙州指挥佥事,驻守云梦台,两年后武举乡试中第,第二年进京会试名列二甲,在京城警卫营豹韬营做了两年都司佥事,他却一任上表要求回云梦驻守海防,蒙州是大宣海防重镇,兵多将广,苏劲松调回来也就是个四品武官,只是当年发生了名震天下的海寇进犯,蒙州,曲州,牒州沿海三洲的庚壬突变,苏劲松所在军队猝不及防被围困在云梦台,苏劲松以三千军士挡二万海寇,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来接应的蒙州卫军全歼了敌军,使得苏劲松在这后一战成名。
只不过天妒英才,苏劲松为苏家赢得如此名誉,却在两年后同样是在蒙州龙溪,时任蒙州卫指挥参军的苏劲松却因为被五万海寇包围在赤霞岭,三万海军尽悉覆灭,苏劲松血染龙溪。
朝廷追谥忠勇伯,追封都督,遣官设祭一坛,世袭祖职升参军,苏家也因为苏劲松而成为蒙州百姓心中忠勇世家,苏劲松没有家小,如今苏劲柏也因为哥哥的战功家中上表朝廷特赐恩例暂代原来苏家世袭的指挥参军职位,说起来,苏家在这一代名头特响,所以沉香在这些官老爷里头算对苏劲柏早有耳闻。
只是看这位忠勇伯的弟弟,有些瘦弱,虽然长得倒也俊挺,眼神萎靡,神态闲散,绝非忠勇之辈,怕只是个混日子的而已。
沉香一扫看过众人,最终只是收敛了眼神,她不在意这帮人到底所为何事,只是今日的目标,就是府台老爷腰上的荷包。
第十二回
沉香打定了主意一味盯住黄毓这个目标,正要有所行动,却只听到苏劲柏咦了一声,道:“今儿个怎么只有细君一人,可人儿栖栖呢?”
柳细君在温语山身边答道:“能让苏大人这般惦记,妹妹知道了可该拿娇了,今日她可有些不舒服,正闹肚子呢!”
苏劲柏长眉一挑:“哦,这道真是可惜了,这闹肚子也是折腾人的,栖栖这样的柔弱人儿哪经得起折腾,可看了医了?”
柳细君婉约一笑:“自然不必说,就是这丫头平素被妈妈管坏了,死不愿意喝药,一会还在屋里头和妈妈作呢,我说她再闹腾,平白让人家笑话去,这才乖了一些,喝了药屋子里躺着。”
苏劲柏摸了摸下巴:“这样啊,一会可该去看看才是!”
一旁有人笑道:“苏大人虽是个武官,倒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这般怜香惜玉,说起来怪不得这城里头与大人相识交好的红颜如此之多,难为你家那位倒也贤惠通达!”
苏劲柏斜睨了眼对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若是不贤惠,哪能做得了苏家的媳妇,一般人等哪能娶得到?”
对方一噎,没了言语。
苏劲柏却又对着黄毓道:“黄大人,平日你这酒宴自然少不得宝珠小姐,怎么今日也不见人那?”
黄毓啊了一声:“周妈妈刚来说,今日她身子骨不适,来不了了!”
“哦,这可真是巧了,怎么一个不来,两个不来,今日这是刮得什么邪风,统共上得了台面的也就这几个,倒有大半没上来,败兴败兴!”
他这么一说,黄毓似乎面上有些不虞,不过口中却道:“该是凑巧而已,不过有得便有一失,宝珠虽不在,却有沉香一品,苏公子要不要品品,周妈妈可说了,这个丫头乃是她藏了有些日子舍不得示人的宝贝。”
说完推了推沉香手臂:“小丫头还不见过苏大人,苏大人若是赏识得了你,那便是你日后的大造化了!”
沉香眼波一扫,看到柳细君动了动身子,却被温语山接过拿在手里的杯子,另外几个同僚们就着身边美女的手闲话,均是笑眯眯客客气气看着,气氛看着像是一团和气。
她本想着趁机傍着黄毓,摸索他兜里的印章,此刻被推向苏劲柏绝非本意,可是现在这时刻,她又推脱不得,取了杯子倒了杯酒垂着头凑近了苏劲柏身边,眼神由下向上一转,又迅速压下眼眸,语调带着一抹稚嫩羞怯:“沉香见过苏大人,大人喝酒!”
苏劲柏没言语,居上临下看了会沉香,伸出手勾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一抬,只让沉香觉着下巴有些生疼:“小丫头倒是有些道行,就是还太嫩,这周妈妈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让个生瓜蛋子来,凤凰换个雏鸡,岂不是太看不起黄大人了?”
沉香不语,一旁黄毓哈哈一笑道:“苏大人眼界一惯高,不过好歹给个面子不是,小丫头嘛,才出来而已,日后说不定也比不得那柳栖栖差是不是?”
苏劲柏拿过自己面前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不去理睬抬着酒杯敬过来的沉香,冲着众人站起身来一笑道:“下官还有些公务在身,这里和各位大人敬一杯!”说完仰面一口饮干,啪将酒杯子往桌上一摆:“告辞!”扬长而去。
他这么风卷云涌般得一来一去,酒席间一时安静了会,好半会有个官吏看了看黄毓小声道:“这苏劲柏也太嚣张了些,虽然说军政互不干涉,好赖大人是父母官,他怎么也该收敛些轻狂性子才是,这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算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仗着家里头的名声而已,要不是他哥哥,如今哪有他什么事,显摆什么,不就是个四品参军么,大人品级不比他低,瞧他却张狂的,正经本事也不见得有,成日也就是花街柳巷里头出些名声而已!”
“好了好了,都闭嘴,今日说了不谈公事!”黄毓大手一挥,阻止了手下人的抱怨,朝着温语山笑道:“下官治下不严,手下人嘴碎,温大人可别见怪!”
温语山客客气气摇头道:“大人说哪里话,寻常人自然少不得有些抱怨,也是常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毓眯了眯眼睛,连连点头:“温大人好气度,下官自愧不如,来来来,敬酒敬酒!”
说着端起了酒朝对方举杯,温语山眼神一转,朝着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尴尬窘迫样子的沉香道:“如此良辰,冷落了佳人于心何忍,那苏大人不懂风情,黄大人也莫如此唐突才是!”
黄毓像是这才记起沉香,招招手对沉香道:“小丫头也难为你了,那苏大人不好伺候,来来来,到大人这边坐吧!”
沉香抬起头,小脸蛋似乎有种破涕一笑般的味道,刚才一股子委屈劲显得那般明显,消失的又这般刻意,显然在旁人看来真正还是个雏儿,她一步三颠走近了黄毓,也不避嫌靠近黄毓撒娇道:“大人,沉香还以为大人不要理睬沉香了呢,您别不理沉香,不然一会回去妈妈可要打死沉香的。”
说着小脸儿一红,眼里头浮出水汽来,嘟着小嘴一副娇羞的样子,可把个黄毓挠得心痒痒的,朝着她道:“倒是本官疏忽,还亏得温大人提点,你这小丫头还不快谢过大人?”
沉香闻言利落的取了酒杯子,倒了满满一斟酒,举杯对着温语山笑道:“多谢大人为沉香说情,沉香敬大人一杯水酒聊表心意!”她歪着头,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温语山本来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被沉香如今这样子看得似乎一愣,随即弯起嘴角一丝弧度道:“也是姑娘自己聪慧,在下不过借花献佛动动嘴皮子而已,客气了!”说完一饮而尽杯中之酒,又看着沉香,乌黑的眼中迥然有神。
沉香看着对面那乌黑的眼睛里透出来一股子敏锐,忙收敛了视线,避开那抹锋芒,今日她不是要针对着谁,更不希望这个看上去过于深沉的人注意到什么,只希望自己在拿到印信的时候能够顺利避开这个人的注意力,否则怕是要前功尽弃。
她一收手将那斟满酒的酒杯往前送了下后又往自己面前收,不经意的一抖,杯子没拿好一个不稳便洒出了数滴来,一下子溅到了黄毓的衣袍上,慌得沉香赶紧放下酒杯便扑了过去,拉住黄毓的衣袍忙不迭道歉:“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沉香不是故意的,沉香这就给您擦擦!”
说着拿起腰际系着得汗巾捞着衣袍便是一通擦,倒让黄毓有些尴尬,虽然这些人平素叫官府公私□来侑酒打情骂俏的多了去了,不过大庭广众作为一府之长不好做的太过,跟何况还有巡察大人身边的吏员在,今年乃是礼部考科勘磨的年份,若是不当心给参一句,却也是有损颜面的事情。
沉香没擦了几下子,便被黄毓一把拉住收扯开来,虎着脸瞪道:“小丫头做事莽莽撞撞的没个规矩,算了算了,莫要再弄了,这里不用你了,回头让你家嬷嬷来领人,再去好好□□!”
沉香涨红了脸,似乎有些不甘愿,只是黄毓一脸正气样子非常威严,沉香一副不敢再造次的样子,眼珠子里头含了几滴泪花,低着头缩着身子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出了门口。
几个人看着那小丫头出了门去,只道是个雏妓也没在意,黄毓又道:“来来来,莫为了这点小事扫了兴致,温大人咱继续继续!”
一时喝酒劝酒声再起,一旁提了琵琶的唱曲人又选了个词牌继续唱,借着这酒酣耳热的当口,黄毓凑近了温语山堆着笑意低声道:“前些日子府上有些讹传,不知道温大人和大人那儿可有什么风闻不?”
温语山似笑非笑着,四平八稳的说道:“既然是讹传,大人又怎么会听呢?”
黄毓脸色有些暗,眼神一转,却又去看柳细君,道:“平日恓恓那儿也就是叫出来应酬应酬,别无他事,大人那若是真有听闻什么,还请温兄给美言几句,实在是不知道是哪些个无知小民在街头随意编排的,那个,嘿嘿,柳姑娘对下官的事,应该是清楚的,是不是啊。听闻最近大人有时候会去你那儿坐坐,得空也得靠柳姑娘吉言。”
柳细君温婉的一笑,客客气气拿起了一钟鸡缸杯酒,小口抿了下:“大人这些日子大概是公务繁忙好久也不曾来过,恓恓的事,大概还没传到他耳中,若是日后问起呢,妾身自当为大人美言,嬷嬷也自管着恓恓,这事,倒也没闹出去!”
黄毓脸上一松,随即笑呵呵道:“唉,也不知道栖栖小姐这几日好些了没有,过几日本官家中老母做寿,上回听了她的曲,甚是如意,这回还要劳烦她再给辛苦辛苦。你回去要告诉她好生将养,日后还是要她多辛苦的。”
“多谢大人看得起栖栖妹子,大人这番对栖栖也是劳苦用心,我想妹子也该懂的。”
黄毓捋了捋下巴,眼神里掠过一抹狠劲,又有一丝舍不得,一切情绪却又转瞬即逝,似乎放下心来,心情好了些,这才又转向席中,呵呵笑着和几个同僚搭话。
温语山默然在一旁又喝了杯酒,起身告了一声歉:“下官不胜酒力,出去透口气便回!”
这话便是出去解手的措辞,自然没人阻拦着,温语山悄然退了席出去了。
沉香刚才被黄毓喝退了之后,到门口她捏了捏手中的印信,那手心还带着一点点水汽,到底不是原来的身子这些身手好久没用过了,还是有些紧张的。
好在已经拿到手了,赶紧给罗小虎送过去让去做一份告票找人才是。
楼下那帮闲的还杵在那里,沉香沉着的解释了情况,由着帮闲盯着进了更衣的屋子。
屋子开口对着大堂,那帮闲并没在意沉香进去后不久便又掀开帘子往外走,只是被后头那些人来人往的侑酒女子吸引了注意力。
沉香躲过他的视线正要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后头轻笑道:“姑娘拿了不该拿的便走,岂不是不够厚道?”
沉香一惊,回头看去,温语山不知何时已经在身后不远处倚着门廊朝自己微笑。
温语山双手在胸前互握,闲散的道:“我道是看花了眼了,却不想还真是的,姑娘不在村里头待着,缘何跑到这里跑来行这空空妙手?”
沉香心下一沉,脑子开始飞快运作,这个人气态悠闲,很显然早就看出来自己破绽,却隐忍至今,果然不是好想与的,只是自己又该如何才能够脱身呢?
温语山看着眼前这小姑娘低着头一副小牙咬着下唇的样子,想了想,指指那刚才沉香出来的屋子道:“我们里头说话吧!”
说着便往里走,沉香犹豫了下,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温语山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姑娘可有什么说的么?你手里头那东西,可不该是你这样的女孩子该惦记的!”
他话音一落,就看到沉香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来。
温语山眉头一挑,眼中有些动容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夫受不起,快请起吧!”
沉香低垂着头,口吻淡然却又诚恳:“小女子无意隐瞒温大人,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人通融一二!”说着,又把自己的情形一五一十交代了一番,她很清楚,温语山比不得旁人,在这样的人面前,除了坦白,欲盖弥彰的事情,是混不过去的。
从他一开始没有拆穿她,到此时一句老夫,沉香看得出,这个人并无恶意,这也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
温语山默然坐着听沉香简短而清晰的将自己的情况和今日所为目的娓娓道来,安安静静坐着,似乎有些出神,沉香交代完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问道:“先生意下如何?若是肯通融,小女子感激不尽,这便要赶回去救人,若是不然,大人随意!”
温语山慨然一笑,语气里多了几分亲切:“姑娘如此说,老夫不融通怕是要遭天谴,这样吧,你不必拿着赃物去干这营生,救人并非非要府台大人印信,还是还给我吧,否则一会大人发现了,你也难逃追究!”
沉香默然看着温语山,却并不掏出那印信,温语山笑了笑又道:“姑娘拿我的告票去吧,也是一样的!”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份官府文票来大大方方交给沉香,沉香接过来细细看了,这才将怀里头揣着的那一方小印章交给温语山,又鞠了一躬道:“大恩不言谢,先生恩德,小女子铭记于心,日后若是有差遣,义不容辞。”
说完站起身便走,温语山突然在身后喊道:“姑娘!”
沉香闻声回转头去,温语山道:“你叫什么?”
“沉香,曲沉香!”
“沉香?”温语山念着这个名字在口中咀嚼再三,抬头看了看沉香,眼中流露出一丝犹疑,半晌从怀里头掏出另外一枚铜牌,递过去道:“我看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日后有什么事,就拿这个来巡查御史公衙找我便好,在下乃是新任两路巡查御史门下司录温语山!”
沉香接过铜牌看了看,揣进怀中,朝温语山又是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温语山看着她远去背影,半晌突然轻叹了一声,胸中涌上一丝绸缪,也不知谁家教养出这么个聪慧的孩子,可惜可惜,若是…想了想又摇头,到底是公子决定了的事,能够更改的可能怕是很小,只盼着这孩子够聪明,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终究得看这小女孩自己的造化了。
第十三回
沉香揣着温语山交给她的令招告票,一路来到和罗小虎约好了的茶水铺子里头,正看到罗小虎在那张望,一看到沉香,却是一愣,眼里透出一抹惊艳来。
沉香朝他招招手走近了:“小虎哥,我拿到票了,咱们去请医官就走!”
“小虎哥?”罗小虎发愣,沉香再唤!
“哦,哎唷!”猛醒的罗小虎差点把手里头茶水掀翻了,赶紧站了起来,沉香也没空计较他的失态,两个人一路疾走到医官家,叩开门拿票据给他看,刘医官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既然这票据不假,他倒也敬业,拿了药箱取了些根据沉香描述病情而需要备下的药物,便跟着一起往槐洼村赶。
天色昏暗之时,三人终于回到村子,进了沉香家,只看到隔壁范婆婆尽责的伺候着薛氏,而王二杠子也在屋子里看着没走。
看到沉香真把医官请来了,都是又惊又喜,赶紧让开路让医官给人看病。
刘医官一路按着望闻问切有条不紊的看了病,利落的写了个方子,又用银针在薛氏的手太阴肺经尺泽,天府,足太阳膀胱经的肺俞,气海俞上针灸了半个时辰,同时又用艾灸在督脉命门和腰部的肾俞灸了半个时辰,直忙得满头大汗便看到本来面如金纸的薛氏脸色红润起来,唇也由紫绀变成了淡红。
眼看薛氏呼吸平顺了,刘医官收了药箱,又吩咐道:“姑娘,你母亲这病乃是先天肺气不足,肾不纳气,平素可是有胸闷气短,虚寒怕冷之征?”
沉香点头应是,刘医官道:“这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头受的虚寒,肾乃气之根本,此便要养肾,通督脉,我以用艾灸之法吊起令堂之命门之气,这日后若是常能如此便可少发此症!”
沉香应道:“先生说的是,小女子尽力便是!”
刘医官又道:“今日令堂发病,又有后天受了邪风寒气加远劳困苦之故,令堂可是有过三餐不继劳神思虑的日子?”
沉香摇头:“娘不大说往日之事,自我懂事以来便有这一身虚症了!”
刘医官也没追问,只是道:“这寒邪之气壅瘀滞于胸,加之平素脾胃劳虚,肝火不调,木火刑金,自然伤肺喘咳,须得好生调养才是!”
沉香听着刘医官教导的温补虚寒的法子,也不拿笔,早一一记熟于心,刘医官看一切妥了便收拾行李要走,沉香又将早前王二杠子女人托她办事给的一千文钱交给医官算是医资,刘医官也不客气收了便走。
范婆婆看事妥了,便要回家,沉香又再三谢了,拿了几个皮蛋硬塞给婆婆送她老人家回了隔壁屋子。
三二杆子在一旁看医官做事倒也偷了几手,便也要走,沉香口中谢了,只是却没送什么东西,这位神棍也不在意,乐呵呵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