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儿哇一声更是抱紧了沉香,沉香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安慰着。
这时候听到有人大喊:“海寇,是海寇,保护好少爷奶奶,山头有哨所,快跑!”啪一声鞭响,马车急速奔跑起来,车子更是不稳,里头人东倒西歪起来,沉香往后趔趄了下,抵住门框又将团儿紧紧抱在怀里护住:“别怕,团儿,有小姑姑在呢!”
这时候那门帘子突然一掀开,苏劲柳一张黄瘦的脸露了出来,他驾乘在一匹马上,冲着里头喊:“这马车太大不方便,快,都跳出来!”
一直卧在车角不动弹的薛凝曼突然飞起身就往外扑,苏劲柳一个张臂就将她搂在怀里,这时候突然劲风鸣镝,笃笃笃几声风驰电掣数枚利箭朝着这边射了过来。
苏劲柳一拉马头希律律一声长嘶,堪堪避过那擦肩而过的箭只,就与马车拉了个半身距离。
苏劲柳一边扶住薛凝曼一边试图控制住烦躁不安的马匹:“嫂嫂,你且往边上躲躲,我去救侄儿他们!”
薛凝曼一把搂住他的腰身,颤抖着声音急切道:“别,别走,别丢下我,我怕!”
苏劲柳一愣,随即面上就是一喜,身形顿时一慢,拍着那纤细娇弱的怀中人儿连声哄:“不怕不怕,柳儿不会走,就这里陪着嫂嫂!”
薛凝曼依然抱住了苏劲柳,口中喃喃,遥远的看着失去马夫的马车跌跌撞撞毫无方向的超前飞奔而去,眼中漠然。
“劲柳!”当苏劲柳还沉浸在温香软玉投怀送抱的得意中,一声炸雷般大吼令他一怔,怀中随之一空,但见一人劲马长空,当先一立,拉过薛凝曼到自己马头上,搂住了冷声道:“你愣什么,还不快去救团儿和二小姐!”
“二哥?!”苏劲柳一惊,呼道。
苏劲柏冷哼一声:“让你做事果然容易出岔子,还不快追,海寇来势汹汹,你我不得在此久留,我与你嫂子往南上山岭,你去追马车,我们在古柳洞那儿汇合,快!”
说着也不理睬苏劲柳,径直抱住了薛凝曼往南拔转马头就走。
苏劲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见得一片喊杀声四蔓开去,几十个海寇乌压压怪叫着四面八方涌来,与自家家丁和排军以及随着苏劲柏突然带来的军马厮杀在了一块,早不见苏劲柏身影。
他不由咬了咬牙,一副不甘心样子,最终跺了跺马蹬子,两腿一夹,朝着沉香俩个马车方向追去。
苏劲柏抱着薛凝曼在马上飞奔,一路砍杀几个横出来意图截杀的黑衣人,血溅在脸上似乎毫无感觉,只是冷着脸却抱紧了薛凝曼一路狂奔。
薛凝曼在马上倒也不做声,老实由他抱着颠簸。
他□乃是一匹良马,身手刚硬,来势迅猛的海寇虽然狠辣,却没能拦阻的住他的去路,越过包围圈,他纵马往山腰奔去。
不过一会,离那喊杀声远了许多,很快在一处山洞口停了下来。
看着是一处人工洞府,苏劲柏勒马拉缰,不待停稳便抱着薛凝曼一跃而下,径直入了洞。
一进去,便可见有一些简单的桌椅,一方油灯,还有个草席铺就垫着皮毛的炕。
苏劲柏一松手将薛凝曼不客气的抛到炕上,薛凝曼就势一滚,在草席横陈身子停住了,一双媚眼盈着一汪水,似笑非笑看着苏劲柏。
苏劲柏冷冷瞪着她。
她却又动了动身子,鹤氅早被她撇到一边,她顺手捋了捋披肩乌发,那纤细的手,顺着面颊向下,似有若无的抚摸了下洁白的颈项,细长的指节流连在不经意扯开的襟口精致的锁骨徘徊。
苏劲柏眼色一黯,那咽喉处一截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
薛凝曼眯着眼笑了笑,随意的抬起腿挪动了下,顺手提了提裙角,露出下头洁白没遮掩的一双裸腿来。
白的晃眼,苏劲柏不由眯了眯眼,突然大踏步上前,一把揪起在薛凝曼,重重抵在石壁上。
背后的剧痛却令薛凝曼噗嗤一声笑了下,苏劲柏低吼了一声:“妖精!”一下子恶狠狠吻上对方的脖子,一路向下,一双手早撩起了她的裙角,摸了上去。
“该死的,你就是这般不知廉耻连劲柳都不肯放过是不是?”苏劲柏摸到里头连亵裤都没穿香滑湿漉的手感,一阵火窜上来,又兴奋又恼怒。
薛凝曼一语不发,只是将一双腿纠缠上苏劲柏,任由对方恶狠狠毫不怜惜的一波波冲撞着自己,眼神带着几分痴迷,几分陶醉,几分狐媚,还有几分茫然。
那神态,令苏劲柏更是发狂,身下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
山洞外,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山洞里,一对男女原始的粗喘,激烈又疯狂。
第五十五回
第五十五回
苏劲柳抽打着马向沉香团儿所在的马车赶过来,中途遇上拦阻的杀红眼的海寇,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拿这些冲上刀口来的家伙发泄,海寇中大多数是没两下子的,但是也有几个穷凶极恶的,被缠住了打斗半天,和那辆马车越拉越远。
眼看着那没人驾驶的马车晃晃悠悠往山坡上冲,马蹄乱撞,踢飞不少乱石,不远处就是一处凌空的断崖,虽然不高,底下是海礁,砸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他一惊,连劈带砍杀退一个蛮的,一声长啸,纵起身子就要往前提力,眼前人影一晃,一个长相猥琐形容奸诈的家伙突然挡住了自己去路。
他来不起细看正要劈过去,对方阴测测裂开一张大嘴赫然凑近他耳边:“三少爷,别来无恙哟!”
苏劲柳一愣,出刀的手顿时慢了下来,定睛一看,对方长相奇特,尖耳猴腮一双三角眼,弓背细腰,四肢细长,仿佛一只硕大的蝙蝠蹲踞在自己马头,冲自己笑。
他一惊:“你怎么来了?”
对方咧嘴一笑,一阵腥膻:“三少爷,那马车里头人若是没了,对你也有好处,你何必趟这浑水?”
苏劲柳瞪眼:“你要干什么?”
对方依然呵呵笑:“三少爷,你那银两咱们用着可是舒畅着呢,要不分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你苏家少爷的阔绰?”
苏劲柳神色一白:“林蝠,你别欺人太甚!”
林蝠眯了眯眼一刀劈过来,苏劲柳眼疾手快挡住,就看他隔着刀锋又道:“三少爷,我可是为你好,回头没了这小崽子,你日子可要好过多了不是?上回你不就想动手?”
苏劲柳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手下到底一慢,林蝠桀桀一笑,呛一声将手里头刀一收,做出个被苏劲柳逼退的姿势,一个倒翻退出去几米远,转身就跑,苏劲柳一愣神,瞥了眼那马车,一抖缰绳喝马朝着另一个出方向策马杀去。
从马车东倒西歪开始苏沉香便抱紧了苏团儿,本想试图也像薛凝曼一样往外跳出去,可是那几支响箭突然直透木板,生生将自己逼退了回去。
待再想跳出去,只见马车已经奔跑在一处山石凌乱的山间,地面尖石峥嵘,看看团儿,若是自己跳出去倒也罢了,带着个孩子便没这份把握。
探出头去试,再一次被一支箭逼退了回去。
“小姑姑,我怕!”团儿被颠簸的马车和呼啸而来的箭只吓得脸色发白,哆嗦在沉香怀里头不敢动。
沉香透过眼前摇动着的门帘子往外看,马车晃悠在一处悬崖,甚至可以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海平面,若是不跳车,怕是真要没命了。
她咬了咬牙,“团儿,你抱紧我,我们必须从这里跳出去,别怕有我在!”
拥住了团儿一下子撑起身就要往外扑,这时候突然黑影一闪,就看到有人一下子窜上马背,右手一扬,狠狠拍在了马背上。
“坐稳!”对方回头大喊,又将注意力对上马车,这时候那呼啸而至的响箭再一次飞射而至,来人再顾不得和她搭话,一手操纵马车,一手飞刀挥舞,将响箭一支支挡了出去。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黑影,马车上再一次多了个人,凌厉而迅疾,挥舞大刀,朝着赶车就是一刀。
赶马车的正被响箭纠缠,堪堪挡过一支,余力已泄,猝不及防被对方一下子砍飞出去,那来人一个回身,冲着里头裂开一张血盆大口阴森森一笑。
“还是老子来送你们上西天吧,嘿嘿,那晚上没能收拾你们,今儿个遂了愿!”林蝠耸耸鼻翼,嗅了嗅:“就是这味道,俩个小崽子可让我好找!”
他像是一支巨大的蝙蝠,在马车里头稳稳当当跨进来,一伸手便将刀子捅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沉香猛然推开团儿拗起身来,冲着那刀尖就迎了上去,身子微移,看着刀尖顺着肩胛戳进了半寸,一股子透心凉的冷令她一阵闷哼。
对方一时发愣,就在那一愣神间,沉香眼疾手快手中就近一递,一抹短刃冲着对方胸口下三寸恶狠狠顶了进去。
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沉香抡起一脚踹过去,林蝠愕然张着一双震惊万分的眼朝后方载去,一头倒在马下,瞬即被马车碾压而过。
沉香蹬蹬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马车里,团儿扑上来:“小姑姑,你怎么了?”
沉香一抹额头逼出来的冷汗,将那插在肩头的刀一拔,倒抽一口冷气勉强道:“我没事,我们跳下去,快!”
正在这时,马匹发出希律律一声嘶鸣,陡然失蹄向下跌去,那马车晃了一晃,发出吱呀的鸣叫,在原地抖了抖,沉香一把拉住团儿手环住自己的腰,一手将刀狠狠扎在了马车壁上:“团儿抱紧了!”
天空突然倾斜,天地倒转,吱嘎之声慢悠悠如同拉弦,车厢一点一点向下滑去。
团儿死死抱住了沉香,沉香死死捏住刀柄,血顺着肩头一点点往下淌,手臂渐渐麻木。
脱空的马车下,是呼啸着拍打在暗礁上洁白的浪头,风啸涌雪,逐浪狂奔,正是涨潮时。
沧桑千年的海石或圆或方,在下方喧嚣云集,奔腾的海浪像是顽劣的孩提又如同雷霆的暴怒,一下子掀过来又一下子退出去,留下狰狞突兀的尖牙,如同一只悠闲张口等候猎物的巨兽静卧在下方。
失了蹄的马挣扎着在山壁间试图站起来,它的摩擦拉扯带动那摇摇欲坠的车厢,眼看着就要被拖下去,重量加力道,可以带着人和马一齐被下头吞噬。
散开架的马车壁散落开去,露出垂死挣扎着的俩个孩子,沉香用另一只手握住刀刃,死死掰住,不管手心被刀面划出血淋淋的伤口,一面腾出一只手去攀山壁上突出的石块。
响箭再一次追云逐电般飞来,堪堪钉在她耳边,她应声看去,不远处坡头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弓踏马,朝着这个方向瞄准。
那面目看不清,却有一双足够深刻的眼,在触及到沉香那一刹那,有一分的犹豫,一分的不忍。
再下一支箭,迟迟未至。
这时候由远及近一声声长啸劈天盖地而来,响彻云霄一般,一个颀长的身影不远处几个起落便已经飞驰而近。
“团儿!”对方看到她和团儿,眼神一变,身形更急,干脆利落劈翻几个近身阻拦的海寇,兔起鹘落间已经只离她们数米之遥。
“抓紧了!”凌风铎神色肃然,凌厉的劈开又一个海寇,运气出声喊道。
不经意,沉香轻轻松了口气。
倏然之间,那山坡上连环响箭再一次追云逐电一般朝凌风铎射来,凌风铎身形如魅,抓过个前来送死的海寇当做挡箭牌一下子挡住那几枚箭又一把将尸体劈飞出去,借着这股子力道他再一次一个起落,便来到沉香头顶。
一伸手搭住沉香手腕一提:“上来!”
沉香被牵动伤痛,哼了下,却伸手去拽住了团儿,俩个人的重量令凌风铎一时无法立刻扯上来,这时候那箭只再一次呼啸而来,直抵凌风铎背心。
沉香看得分明,不由惊呼:“小心!”
凌风铎对着沉香眼一眯,就势一低头,一支箭嗖一声擦肩而过,他冷然瞥了眼身后,不远处山坡之上与那一双深邃莫测的眼深深打了个交道。
那人突然伸指在口中打了个呼哨,随之长身而起,如同一泻千里的破堤洪水朝着这边飞驰而来,那和官兵纠缠一处的海寇突然变得更加凶悍起来,杀得昏天黑地一般,不少人砍翻官兵恶狠狠朝山角这一边成一团包围圈夹击而来。
凌风铎眼疾手快拎着沉香拔地而起,带着团儿拉到身边,圈住对方道:“你们没事吧!”
“姐夫!”团儿看到凌风铎,便觉得有了安全的保证,不由委屈又高兴的喊了一声,凌风铎看了眼他露出一抹安慰似的笑,又顺势看向沉香,后者只是略微点了下头,沉静而屹然,完全无视肩头泊泊不止的血。
他不由皱了下眉,却听沉香急促而果决的道:“他们追过来了,我们要往哪里走!”
凌风铎一醒,看了眼那围攻过来的人群,再看一眼后方嶙峋的山石:“往下,你能行么?”
沉香冷静的点了下头,凌风铎再次看了眼小丫头,眼中掠过一丝动容和叹服,一把抱住团儿:“团儿怕不怕?”
团儿脆生生应道:“有姐夫和小姑姑在,不怕!”
凌风铎朗声一笑:“好样的,不愧是劲松的小子!”将小肉团夹在腋下,一伸手又环住了沉香转身就往山崖下疾奔而下。
身后呐喊这杀过来的海寇眼见着三个人朝着山崖直泻而下,愣生生止步在崖顶,一时没敢下去。
身后清啸而过,江涛宁几步便来到崖边。
“先生!”有人朝他喊了一声。
江涛宁不予理睬,只是看向下方,那突兀嶙峋间,凌风铎身形如电,带着俩个小身影在几个顽石间起落,不一会便弯进一处巨大的石块后头,再看不清人影。
最后那一瞥间,他看到被他搂在怀里的那个小丫头清湛而明锐的眼,深深盯着自己,如同第一日看到的一样,美丽,却又暗藏顽强。
“先生,我们要不要下去追!”有人凑近问道。
不远处突然喊杀一片,被逼退的官兵再一次杀了上来。
“妈的大宣兵怎么改性了?往日杀一会早散了,这回怎么那么难缠?”有人怒喝,红着眼操起家伙就要杀过去。
“撤!”江涛宁突然道。
“什么?先生,咱们什么时候还怕这些官兵了?大宣朝都是帮孬种,从来都是我们上,这时候跑什么?”那群杀红眼的家伙不满嘟囔道,一惯出手都是杀够本,抢够本才回去,这回连个尾巴都还没杀到呢。
江涛宁看了眼对方,那血红的眼面对上他那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竟有一份惧怕,嚎叫声转低,不由自主低下头来。
“这附近还有哨所,一会马上就会赶过来,不走就等着被杀吧!”江涛宁冷冷抛下一句,当先一步就走。
那群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老实的收起手里头舔了血的刀,跟着扬长而去。
山风呼啸,千堆涌雪,下方潮水慢慢涌了上来。山坡上血流成河,厮杀之声渐歇。
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如同那海潮,迅猛又激烈,最终又成为这一带一朵浪头。
第五十六回
第五十六回
阵阵的海潮夹带这一股子咸湿的海风刮过来,令沉香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冷么?”凌风铎带着沉香和团儿避进了一处位于海礁石下的暗洞,这里是海水千年冲击而成的一个天然洞府,不深,但是倒也可以捡块干地坐一坐。
只是此刻,海水开始慢悠悠一波波的涌进来,渐渐加高加深,涨潮时的海水可以湮灭这里的洞顶,此刻进来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不能回头再上去,得游过这处水路,离这里几海里外有军营的舰只,那是我的人,你会凫水么?”凌风铎看了看沉香因为流血而苍白的脸,暗红的血透过她的肩头以及双手正泊泊不止,可是回头便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而凫水,他要托俩个人便很困难。
“我可以!”沉香毫不在意即刻道。
接着就着裙角撕拉开一条长条,一端咬在口中一端绕在手里头就要往肩头缠。
“这个是锦缎不吸血,我来吧!”凌风铎撩起袍子敞开来,将内里一件薄棉袍子脱下来,又撕扯开几条棉布条,垫着棉絮给死死压在沉香肩头。
手底下的小丫头低低闷哼了声,止不住略略颤抖了下,凌风铎手下一轻,却听到团儿问:“小姑姑你还好么?”
沉香望着团儿轻轻一笑:“没事,别怕!”
凌风铎看了眼强颜欢笑的沉香,手下却迅速给包扎好伤口,这时候潮水已经漫过两人膝盖,凌风铎包过团儿道:“还记得教过你的凫水么?一会咱们要游过前头去,你记得要拉住我!”
团儿乖巧的点头,他又看了眼沉香,小丫头眼神有些涣然,但是那深处,却依然透着死死的倔强。
“走吧!”他没有再多说,领着俩人就往前潜去。
冰冷刺骨的海水令沉香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眼前一阵发晕,手边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一股子剧痛将她从混混然激醒,奋力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划去。
不过几海里的路途,沉香却费劲浑身的力道,若不是身边那一直没有放开来的手,她几乎要坚持不下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艘吃水六七尺深的双层苍山船,及至船沿,缆绳放下,凌风铎抱着团儿系在绳索上让人将孩子吊上去,自己和沉香另外攀住一根绳索往上拽。
一个浪头打过来,冷不防她一口吞下去苦涩之极的海水,整个人突然挛缩了起来,手一僵,整个从绳索上栽下去。
噗一声掉落进海水里,茫然间,她听到团儿急切的呼唤:“小姑姑!”
叹口气,终究她体力透支,终究她得命丧此地。
有些事,她尽力了,有些事,终成遗憾。
哗啦一声,她在沉入一种熟悉的黑暗前,仿佛看到有光有影,朝着自己涌过来。
有什么力量,在扯拉自己飘摇的身躯。
渐渐的还是沉睡而去。
沉香是被肩头一阵剧痛一阵微凉给闹腾醒的,睁开眼有一瞬间的发呆,待看清眼前晃动的脸,眼中一凌,清醒了。
“别乱动,小丫头!”凌风铎双手在沉香半裸的肩头捣鼓,斜睨了眼一睁开眼便试图挣扎起身的沉香道。
沉香略侧了下头,只看到自己被洞穿的左肩已经被用厚厚的布帛包扎妥帖,一股子药味透出来,浓腥得很。
她转回头,这才看清楚四周,陌生的环境,摇曳的空间,听外头一阵阵海浪拍击的声息,竟然还是在一艘海船上!
不过这屋子可比她原来待过的任何一处房间都要豪华,髹清漆瑞兽祥云,花虫云鸟,屋内皆是红木陈设,对着自己的凌风铎此刻更是一领对襟玄色山火鱼龙五章蟒袍,环袖领口皆有织金纹富贵莲花,腰间系赤红吞兽苍玉带配紫绶金镂褩囊。
头顶紫金冠,更衬得此人富贵堂皇。
她被垫放在梨花白羊绒毡垫上,拥着藕荷色小蝶戏花缎面被,烧的旺旺的火炉令舱内如沐春时,只是肩头露着一阵凉,不仅仅是因为没遮挡,也是因为那一双在肩头流连的手指。
那双妖魅凛冽的眼,此刻略带一丝笑意又满满透着迟疑的怜惜,修长的指节在她肩头来回,似乎忘记了男女避讳,那冰凉的指尖偶尔掠过肌肤,激起一片微凉。
“还疼么?”他问?
“团儿好么?”沉香同时问。
凌风铎挑了下眉角,拿手捂上她的额头:“你烧了两夜了,总算退了些,乖乖躺着别动,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沉香看着凌风铎冰冷的手向下,又仿佛在把玩般捞起自己的手,同样包着厚厚的布帛,一拉扯更是痛,不由皱了下眉。
“疼?我用了最好的伤药,你忍一忍,结了疤便不疼了!”凌风铎笑了笑,语气难得和顺,手中更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伤口,神情难得竟然有种温情。
沉香自觉浑身沉甸甸的酸涩,料想这身子折腾的不轻,只可惜这时代到底没有外伤手术和点滴,实在恢复的慢了些。
“团儿没事么?”沉香又问道,顺势缩了缩手臂试图避开他的触碰。
“你倒是真关心他,伤得重的是你!”凌风铎检查过她的手,轻轻放下来,替她放进被子又道:“我说过遇到这种事,你先给我把自己的小命顾好了,怎么还是这么鲁莽?”三番四次的受伤,就是天降甘露圣水也没法子总消得了,瞥过那洁白的肩头厚实的布帛,狰狞的伤口令他心中一揪,这样一道伤,那样一抹鲜红血肉,竟然令他有种心痛的感觉。
“公子交代过,要护好团儿,那时候我别无选择!”沉香淡然道。
无所谓似的口吻令凌风铎一皱眉,想开口,却又哑然,她倒是真忠心,只是这忠心令人有些气闷。
头一回,凌风铎感觉到一种无奈。
无所适从的无奈。
还有点憋屈。
可惜,看看小丫头尖瘦细弱的下巴苍白无力的脸,他一时又发作不得。
“你再睡会吧,一会熬了粥,好了我叫你。”置气不得,也只有耐着性子好生说话。
沉香略略歪了下脖子,上下打量了番凌风铎,也许是她的错觉,这家伙从醒来起,便有些不同,没有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倒有几分好脾气?
“这是去哪儿?”她懒得细究,问了个更实际的问题。
“你的伤很重,需要静养,我带你去郡王府住些日子。”
沉香眼神闪了闪,默然。
凌风铎这时候倒笑了,又露出那副对待宠物般的和顺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苏家,我已经修书一封,告诉她们景安王妃路过文涛祠上香,不巧在海上救了你,你伤势重一时不知道是谁家的,便直接从海路接回府邸休养,她们不会在意的。”
沉香眯了下眼:“景安王妃?”
“家姐乃是景安郡王正妃!”景王封地在此清河二路,王妃在文涛祠上香也不奇怪。
沉香哦了声,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凌风铎看了会,自己倒有几分忍不住:“你不问我是何人么?”
沉香看了看凌风铎,“总不过皇亲国戚王公九卿罢了,问什么?”她就没兴趣卷入什么政治里头去,问这个干嘛。
“…”
“公子爷,蒋少爷叫您过去一趟!”外头有人喊了一声,这一声倒也及时,凌风铎不由长出口气,霍地站起来:“你歇一歇,离目的地还有几个时辰,到了落脚的地方我叫你!”
推开舱门他走出房间,径直来到另一处,一推开便闻着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的这股子味道令他既感到厌恶又几分熟悉。
“成风。”他走进去,里头一个约二十八九的灰衣男子闻声抬起头来,长相温和冲淡,手中一边还在磨动药杵。
“小姑娘如何?醒了?”
“嗯!”凌风铎捡了个靠窗户的位置施施然坐下,横着手臂似有若无的遮挡着鼻端。
“怎么一副恹恹的样子,天底下何人能让你堂堂安亲王世子吃瘪的不成?”蒋成风看着凌风铎少有的神色颇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好奇。
“不会是那车里头的小姑娘吧,这才多大个人?”
“十四,过年该十五了!”凌风铎有意无意道:“若论起月份,十六也可以算的上。”
蒋成风抽了抽嘴角,不由自主放下手里头的活:“你,你不会真有那心吧,难怪你上京一半收到飞鸽传书突然又折回去,我说你着急上火的这是干嘛呢,感情?”
凌风铎看了眼他,冷冷道:“药如何了?”
“这药本就毒辣,配方繁杂,平素便是要静养比较好,要解药更是万中无一的,哪有那么好配。”被问及专业的,蒋成风收敛起随性,一本正经起来,一边捣药,一边道:“呵呵,我看你对自己倒没这么上心?巴巴待我这里一日三问的,一惯不喜欢药味还这么辛苦,啧啧,还真是奇观!”
凌风铎皱眉,“嘴皮子什么时候那么啰唣了?多用些心在药上会不会快些!”
噗,蒋成风斜眼看看凌风铎,颇觉此人此刻有些幼稚:“我说逸庐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药是你下的,如今急吼吼要解药也是你,何苦来哉?”
凌风铎漠然看着船舱外悠然而过的一片连绵山景,湛黑的目光闪烁不定,旭日的光辉被切割成一段段的锦瑟,瑟瑟飞舞在他四周,为这个俊美邪佞的男人拂染上一缕淡淡的晕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