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唇角一勾:“你说吧,都是自己屋里的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初夏漂亮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赶紧道:“二小姐,您听了别生气,奴婢在这里也待了有四五年,苏家是大家族,规矩多,有些礼节和外头应酬的地方是不一样的,您若是不嫌弃,奴婢在老太太那里学过不少,您是不是要看一看?”
沉香看了眼她,淡然道:“规矩自然要学,你若有心,得空费些心思也是好的。”
初夏有些发愣,本觉着看沉香待人接物虽然沉稳,却于礼节上有些差池,自己既然到了这房里,沉香面上好也是自己的光彩,如今老太太似乎挺宠爱这个孙女,尽心些总是好的。
可是沉香看着客气,却又似乎没那么好巴结,看她尽力讨好少奶奶又以为是想要在这个家立足,自己拐着弯提醒她有些礼仪不对,她却又似乎并不在意。
到底这主子怎么想的,她一时又拿捏不住了。
在老太太那里学会的几招看人本事一时间却在这位身上看不透彻起来。
看初夏在那里忐忑不安,沉香却淡淡问道:“初夏你对大少奶奶如何看?”
初夏又是一愣,再看沉香,对方正盯着自己看,忙低了头:“二小姐这是想问什么?”
“你为何怕大少奶奶?”沉香突然问道。
只见初夏闻言身子一颤,头更低了:“奴婢不懂二小姐的意思,奴婢和大少奶奶没见过几次面,怎么会怕她,何况她是府上出了名得好脾气,二小姐哪听来的闲言?”
初夏说完这话,头顶一片沉默,好半天不见回应,她不由抬头看去,却见沉香神色莫测的一笑:“既如此,那便算了,我不过问问,日后你就是我的人,有什么事,可不要瞒着,你我虽然是主仆,这屋子我才来,总少不得你提点,自然该护着的地方,我也会尽力护着你的。”
沉香一番话,令初夏又是喜又有些忧,忐忑了一会不知道这新主子到底心思如何,想了会儿想张嘴说什么,外头麝儿进来传话了,说是老夫人让家里头人晚上一起在正屋吃饭。
初夏和麝儿服侍沉香换了衣衫往正屋而来。
沉香过来时就听见老太太正在说二夫人:“你也多看顾着些孩子,总这么病歪歪的样子多丢将军世家的脸面。”
林氏讷讷应了道:“媳妇这也是愁,劲柳这孩子这些日子读书用功,颇费精神,打小胎里头又没养好,所以一多用心就犯病,也是没法子的事!”
一旁王氏笑了笑道:“二妹且放宽心,我们劲槐小时候也是如此,我也怕他如今读书用功伤了神,正好娘家送了些吊气提神的野参来,我这还有多,要不送些过来给侄子也补补?”
林氏神色一沉,抖抖唇角道:“多谢姐姐,只是我怕劲柳有些虚,这大补的东西会虚不受补,还是先慢慢调理调理再说吧!”
王氏没接口,看到沉香走进来便笑着过来拉她的手:“瞧这才几日,倒是咱们这二小姐更水灵了,老祖宗,上回咱们不是刚说起来我娘家提过的陈州张家么,算起来年岁也是相当的,不若就给咱们二小姐定了吧,这么好人家可不能错过了。”
林氏闻言急道:“姐姐这是怎么说的,二丫头毕竟还小刚来就定是不是也太急了?论年龄,怎么也是我们怀心该先定才是啊!”
王氏捂嘴一笑:“妹妹定妹妹的,我定我们的,也不冲突不是?二丫头过了年也有十五了,这难道不该定么?”
林氏还要说什么,苏老夫人已经一顿拐杖:“好了好了,吃顿饭你们闹腾什么,哪有在儿女面前论这些事的?成何体统!”
老人家一发话,两人不敢多话,方氏和薛凝曼这时候双双走了进来,苏老夫人便令人开饭,俩个孙媳妇要在一旁侍候,也被老夫人挥手阻止了,让都坐下一桌子吃着。
大家安安静静吃了饭,等撤了席,薛凝曼凑近苏老夫人道:“孙媳妇有事要请老祖宗批准,不知可否?”
苏老夫人随口道:“有事便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贯不喜欢人吞吞吐吐的!”
薛凝曼笑道:“老祖宗还是这般脾气,那孙媳妇就直说,下个月是孙媳妇娘祭日,这些年因为身子不好一直没尽个心,这几日看着好了些,正好日子也到了,想去文涛祠拜一拜,想和老祖宗讨个许可,不知可以么?”
苏老夫人想了想:“嗯,这也是应该的,不过前些日子刚出过事,怕是要多带些人手,只是如今海防颇重,劲柏怕是调不出人手,咱们兴师动众的,也怕影响不好。”
薛凝曼道:“媳妇也是这么想,觉得再过一个月便是正月,过几日咱府上就要忙碌起来,今年又有新人,怕是要更热闹,也就这几日有些空隙,就想着不若这个月提前去尽尽心就是了不定要下个月去,媳妇看了黄历后日宜出门,老太太您看呢?”
这话说得苏老夫人有些松动,这时候一直闷头不做声的苏劲柳突然道:“祖母,要不让孙儿带着人护着大奶奶去吧,我也是家里头男子汉,定能护得了嫂嫂的!”
苏老夫人闻言一笑:“呵呵,到底是个年轻气盛的,读书没看你那么用心,这会倒有几分我们苏家的魄力,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你多带些人去,我让劲松也拨些人给你指挥!”
闻言林氏和苏劲柳都颇有笑意,一旁王氏皱皱眉,苏团儿这时候轻轻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角,苏老夫人慈爱的问道:“怎么了?”
团儿道:“祖母,团儿也想出去看看,团儿听说那文涛祠供奉着爹爹的塑像呢!”
苏老夫人神色一软,搂住团儿道:“可怜的孩子,出生就没见过亲爹,也罢,你就跟着你大奶奶去看看你爹,凝曼那,我把团儿交给你了,你给我好生看着些。”
薛凝曼挽过苏团儿手一笑:“老祖宗我看这孩子就觉得亲近,您放心,媳妇自会尽心!”
苏团儿看了看薛凝曼,小手一缩,从她手里头抽回来,往苏老夫人怀里头钻了钻。
只听苏老夫人又道:“我决定下个月十五在家祠堂让团儿祖宗面前正名,刘夫子已经定了名字叫苏旭奇,小字继纲,日后你们不要再叫他团儿,记得么?”
这话一出,在场不仅二位夫人脸色都变了,连几个小的也都神色大变,沉香特意看了眼薛凝曼,只有她依然风淡云轻般得笑着道:“这可是件大事情,恭喜老祖宗了!”
王氏算是反应快,不过一刹那跟着笑开了:“这名字好,有咱苏家的气魄,不愧是刘先生高才。”
苏老夫人嗯了一声,又道:“过几日我要去拜见一下老太妃,顺道让她看看旭奇,她倒是老惦记着槐儿,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你给他收拾一下也让他一起跟着去见见老人家吧!”
王氏闻言更是一喜,赶紧推了推身旁苏劲槐:“还不快谢过老祖宗!”
薛凝曼在旁和苏老夫人又道:“我看这团儿倒也是个好名字,媳妇听说有个风俗小时候该有个简约好记些的小名,叫着顺口的,就因为太富贵怕禁不起,尤其是这孩子大起大落的怕冲了什么,最好再有个吃过苦有福的看着不会折福,老太太疼爱曾孙是好,可是也该随着这些老风俗,不怕别的,这些都是上古传下来想来是有些道理的。”
苏老夫人闻言连连点头:“有理有理,咱们苏家就缺你这样有文化些的人儿,想得仔细,你不说老身倒差点忘记了,这可是大事,那日后还是叫着团儿吧,只是不知道该让谁给看着些好?”
薛凝曼捂嘴乐道:“老祖宗舍近求远了不是?眼前就有个好的,怎么给忘了?”
苏老夫人一醒,看看一旁沉香,也笑道:“可不是有个好的,香儿你过来!”
沉香走近了,老夫人拉起她手看了看:“果然是个能压得住的,你虽然往日有些苦日子,日后定是能够享福的,团儿也是和你有缘,就由你多顾着些啊,你可愿意?”
团儿没听明白,只是却也聪明,至少明白一点沉香会和他更亲近,这点令他挺高兴,一下子跳下凳子跑过来:“那去文涛祠小姑姑可陪着团儿?”
沉香朝她微微一笑,一旁老夫人笑道:“看把你乐的,可要懂规矩,去见爹爹要磕头懂么?”
团儿点头脆生生应道:“嗯嗯嗯,孙儿明白!”
他这番雀跃的样子,引的众人不论心里头如何想均是一乐,一屋子气氛倒有几分和乐,沉香随着众人笑了笑,顺势一抬头,和薛凝曼视线一交,对方秋眸如水,朝着她绰约的一笑,细长的眉目中星光点点。
沉香眼眸闪了闪,也冲对方婉转一笑。
第五十三回
第五十三回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沉香便带着初夏往自己屋走,陇香坞本就离的偏远,需要经过另外几位女眷的屋子。
走至一处,远远看到立着个红艳艳的影子。
“小姐?”初夏看看不远处立着的那位主,一张粉脸含着俏丽和冷肃,颇有些杀气腾腾的,她在这宅子里呆久了,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小姐的脾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她的怨气,不由有些提自己主子担心起来。
沉香看看明显在等着自己一副找茬样子的苏怀心,唇角一勾,继续往前走。
“小姐!”初夏再次唤道,意图提醒自家小姐。
沉香侧头瞥了眼,“无妨!”
等走近了苏怀心,沉香脚步不停,看都不看等着自己的苏怀心。
眼看着要越过自己,苏怀心怒道:“你站住!”
沉香没停,飘过,苏怀心看沉香对自己视若无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赶上几步,一旁的初夏赶紧露出个笑脸来拦阻住苏怀心去路:“大小姐,您这是!”
啪一声苏怀心身边一个丫头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我们小姐说话你个奴才也敢拦着?还不快给我家小姐让开。”
正往前走的沉香这时停下了脚,一扭身看过来,那丫头猛然看到一双凌厉的眼吓了一跳,再细看,却又没什么,仿佛只是眼花。
苏怀心一皱眉擦过两人:“苏沉香,我叫你没听到么?”
沉香瞥了眼苏怀心,却走近初夏,伸手去抚摸初夏的脸蛋,问道:“还好么?”
初夏默然摇摇头,苏怀心在家中本是唯一的孙女,一惯受宠,性子骄纵,她手下仗势欺人也不是一次两次因为有老太太宠着也没人敢说什么。
沉香看了看初夏略红的五指印,便走近苏怀心:“让你的人道歉!”
苏怀心一瞪眼:“什么?!”
“我让你家丫头和初夏道歉!”
苏怀心嗤笑一声道:“道歉?呵,果然是个粗鄙丫头什么都不懂,这就是我让打的怎么了?我是主子,她是奴才,我爱如何便如何,你连这都不懂?果然不过是个外头捡回来的野丫头罢了,初夏她倒霉,寻常在老祖宗那儿,还可以给几分面子,如今她做了你的丫头,算起来,也是她自找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大老爷的就可以凌驾本小姐头上来,让你今日看清楚些,你只配捡我剩下的,别妄想爬到我头上!”
沉香一眯眼,突然唇角一勾:“是么?”
没等苏怀心反应过来,沉香已经快步走到那丫头面前,抡起一巴掌拍过去,啪,一下子把对方打懵了。
“小姐!”那丫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脸朝苏怀心委屈的叫唤了一声。
“苏沉香,你!”苏怀心尖叫,沉香却冷冷一笑道:“你是主子,我也是,你可以让人打初夏,我自然也可以打她,礼尚往来而已,有何不可?”
“呸,你不过是个野种,拿什么和我比,你以为你能得意什么?今日不教你看看苏家是怎么样的人家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苏怀心脸色一沉,脚步一点,人已经嗖一声闪近沉香,一发狠重重朝着沉香脸颊拍了过来。
苏家武将出身,苏怀心虽然是姑娘家,却也学了几手,老夫人后来觉得女儿家舞刀弄枪不雅,便不许再学。
眼看着掌风迎面,沉香本能地脚尖朝外一动,却又收了回来,不过电光火石间,啪一声脸上已经火辣辣挨了一下子,苏怀心还不解恨,收手间五指一勾,尖利的手指头便在沉香脸上划出五道血痕来。
不深,却也够疼。
“二小姐!”初夏惊叫一声,忙不迭过去扶沉香,又委屈的看着苏怀心:“大小姐,二小姐好歹是老夫人接回来的,若是让她老人家人知道了怕是不太好,您又何必和二小姐过不去呢?”
苏怀心本是一时气愤,从没人这么不把她放心上,只是想着教训一下而已,她出手并不快,本想着沉香会躲,没想到却实实在在真挨上了,眼看那雪白脸上红彤彤一片带着血丝,心下一突。
可是她横惯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下回让你和本小姐横吧,这回给你个教训,你给我记住了,别没事撺掇大夫人给你找什么富贵人家,张家公子不是你能攀得上的!”说完,想想出够气了,觉得见好就收,鼻子哼了声,“翠莲,我们走!”
苏怀心趾高气扬带着丫头扬长而去,初夏顾不得自己脸疼,颤颠颠捂着沉香脸急道:“这,哎呀这,二小姐,您何必和大小姐过不去,忍一忍便好,这院子里该忍总是要忍一忍的好!”
沉香却朝初夏一笑:“我说过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
初夏略带一丝哭意:“这大小姐也忒下手重了,好歹也是自己妹妹,怎么可以如此!”
“行了,没事,不过敷一敷便好!”沉香随意道。
初夏忙扶着沉香回陇香坞,这一下院子里几个看了都吓一跳,赶紧打水的打水,寻冰的寻冰。
沉香由着人忙碌一通,只是阻止了麝儿去请医官的意图,敷了冰,又让人给初夏弄了一份,也不要她伺候,催促着让她回房休养。
然后让人给自己弄份绣图,洗漱了一番后叫麝儿点了灯,让人退出去,自己安安静静拿起绣工定心的绣起来。
麝儿临走看了眼沉香,夜灯下的女孩沉静悠然,莹黄的灯光将她的侧脸切出一道利落而精致的弧线,美丽,却也深邃。
她静静出了屋,合起门。
一阵无声的风悠然刮过,将薄茧莹灯里的烛火吹动着跳了跳,沉香盯着绣活的眼却一动也没动,一枚锐利修长的钢针随着她的眼,带着她的手,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走线,排针,干脆利落,下手精准,不见一丝停顿。
就仿佛是机械一般,没有一丝错,不见一缕犹豫,那样的精准,那样的细致。
一副五彩莲花图,眨眼间渐渐成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姿势始终没变,屋子里听不见一丝动静,连带外头,也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沉香此刻却扬起了头,眼波一转,屋子里不知何时站定了一个身影,悠悠然站在阴影里,随意,却又透着一抹肆虐。
沉香眼风不动,安安静静和他对视着。
凌风铎在墙面上靠了一会,阴影里头的一双崭然目光流过那张仰起的脸,又在那半边红肿上顿了顿,这才施施然走过来,自然的在她面前坐下,自然的伸出手,一股子阴凉爬上热辣辣的半张脸上:“我给你的那瓶露呢?”
沉香:“在,太香了,不想用!”
凌风铎眼神一动,弯了下唇角,从怀里头又掏出了个瓶子,随手勾抹出来抹向那脸蛋,又道:“用这个吧,消肿的快!”
沉香没动,乖乖任由对方给自己抹好了药,又见他从袖子口掏出个骨哨,伸手给挂在自己脖子上,这东西她认得,原来在村里头时给过自己,后来出了村便还回去了。
“下回想要叫我来,别用这糟践自己的法子,还是用这个吧!”凭她的身手,要避开对方那一巴掌还难么,可听到她被扇了,自己还是巴巴过来了,直到看到她这么静静坐在这里,仿佛在等候什么一般就知道了。
这丫头纯粹就是为了找人而已,真亏她会想用这个法子。
“姑娘家脸上留疤不好,下回不准再用这个法子了!”凌风铎口风有些冷硬,还多了份无奈,还有些什么,也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找我有事?”他又问,随手自然而然的去抚摸沉香乌黑顺滑的毛发,轻轻撩起,看着它在指尖滑下,如同锦缎一般的手感,没有华丽的芳香,却有股子令人心动的幽芳。
这丫头身上一丝一毫他见过的女人身上香粉味都没有,却令他有种陶醉,若有若无的芬芳,像是曼陀罗的药,不知不觉在嵌入灵魂。
沉香这回出奇的乖顺,眼中没有那寻常的警戒,而是一种乖巧:“我想问,我娘好么?”
凌风铎看了眼眼前的丫头,挑了下眉。
沉香看着他的眼,并未回避,又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尽快拿到图纸,也可以在这个家尽力护好团儿,我娘身子不好,我哥本性鲁直,只请您多费心。”
凌风铎身子动了动,往后靠,上下打量一番沉香,这丫头今日特别老实诚恳,倒是前所未见。
她收起了那皮毛下隐藏的利爪,是什么让她这么快屈服了?
倒让他意外了。
沉香垂下头:“公子应该看到,我可以做的更好,所以,我希望能有更好的回报!”
凌风铎笑了下,果然,这丫头并非真的屈服,总也要来些交换,那一针一线的刺绣带着他未见过的干脆利落,她在刚才向他展示了自己的不同凡响。
这丫头总是令人不得不叹服她的心机。
“你想要什么?”凌风铎道,有目的总是好的,比起之前的被动,这个主动的丫头令他更感惊艳。
“明年我哥要贡举,不求闻达,只是让他能得功名,有了功名在村里便可无需交税还有朝廷俸禄,日后孝顺我娘也就宽裕的多。”
凌风铎道:“这事不难!”
“我娘身子弱,村里头风大不好养生,若让她能进城来最好,请最好的医生照顾着,她需要静养。”
“这事么,以你娘的身份其实不难,只是!”
“我能做的更好,不要把我娘拖进来,若是还有其他差遣我都可以做到,别动我娘!”沉香打断凌风铎的话头,道。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只求公子看在我能尽力驱策的份上,帮我顾着曲家,我会令你满意的!”沉香盯住了看着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从听到王氏和林氏议论自己的婚事开始,她猛然间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实,从她被接进家那时起,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头。凌风铎就没想过让自己再回那个家。
人生本就没有退路,她只能往前走。
凌风铎眯了下眼,看看小丫头那双眼,里头有种坚毅,还有一种倔强。
令人心动的倔强。
“好,那本公子拭目以待!”凌风铎突然笑起来,那绝美而宏肆的脸浮起一抹令人心动的笑意,无比风情。
第五十四回
第五十四回
文涛祠建在蒙州下属云梦县一处叫烟霞岭的山岭处,背靠大海,离州城有百里,本是神霄上君祠堂,苏家在此给苏劲松捐了个铜像真身,每年又在这里捐着银两,供奉,家中有什么红白喜事都会来这里上香,因为当地老百姓对这位少年英雄非常敬重,很多人也常来此地供奉和祭拜,久而久之祠堂香火非常鼎盛,不仅接受祭拜苏劲松,也成了附近几个州县远近一大宗祠,平日有什么富贵人家水陆道场均会来此。
祠堂最大一处供奉台,便是坐落在山岭附近一处海礁上矗立着的苏劲松真身铜像,从文涛祠走海上浮桥便可以到达。
老夫人前一晚再三嘱咐了让沉香看好团儿,这一日便由沉香陪着团儿坐在马车上,薛凝曼坐着另一辆,外头由苏劲柳领着几十个家丁并苏劲柏前几日听说大嫂要去上香而遣过来的一小队排军守护着一路往文涛祠而去。
到了烟霞岭脚下,这一带已经不大有人烟,只是一片茂盛绵延的山岭,再远处是近海,薛凝曼让人传话说自己一个人马车里头闷得慌,招呼着一大一小请去自己的马车,也好说会话。
沉香没拒绝,拉着团儿上了薛凝曼那辆宽敞的多的大马车。
薛凝曼依然一身素色打扮,月牙白掐花镶毛领夹袄,月华长裙,外面披着件秋香色遍地银妆花缎子鹤氅,正自悠然品着面前一方小茶台上的功夫茶,一旁摆着个小釜,咕嘟嘟冒着水汽。
见二人进来,忙拗起身子伸手招呼:“快进来,外头冷吧,喏,这小怀炉正热着,快拿去烫烫手。”说着将一个铜鎏金怀炉递过来,又伸手去牵团儿。
团儿一缩身,猫在沉香身后。
薛凝曼一顿手,神色露出几分黯然:“还是不肯亲近么,伦理,你倒该叫我声大娘呢!”
沉香走近薛凝曼身边坐下,将那小怀炉推过去笑盈盈道:“大少奶奶身子弱,还是自个用吧,我这也有,麝儿给我预备着呢!”
顺手将自己披着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往外一抖卸下来,一边又道:“团儿还小怕生,大少奶奶多和他亲近几日他便不会怕生了!”
薛凝曼闻言笑了笑,看着沉香抖开斗篷,突然被她脖子上晃动着的玩意吸引,“咦,小姑什么时候竟带着这么个玩意了?看着怪逗趣的紧!”
沉香捞起垂挂着的骨哨,看了看笑道:“让嫂嫂见笑了,不过是个粗鄙玩意而已!”
薛凝曼死死盯住了那洁白的彷如小骨头般的哨子,脸色有些白,突然伸出手来想要触碰,沉香往后靠了靠,神色诧然:“大奶奶?”
薛凝曼仿佛醒觉,手往回一缩,却盯住了沉香,娇美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眉目柔婉中透出一抹莫测:“妹妹这东西真是新奇,我竟仿佛以前见过似的,不知道妹妹从哪里得来的?”
沉香慢悠悠抚摸着骨哨,随口道:“不过是在街头一个江湖艺人处得来的,一时觉着好玩,那艺人还说了个故事给我听,我听着可有些意思,不知道大奶奶可有兴趣听?”
薛凝曼往身后靠枕上一靠,有些漠然有些好奇:“哦,不知道是什么故事呢?这路上寂寞,听听解解闷也好。”
“从前有很多国家,一个国叫赵,赵国国君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个天下至宝的玉璧,听说得到这个东西,便可以称霸天下,逐鹿中原,其他国家国君听说了,便也想着要得到它,于是三番五次的找各种理由来为难赵国,虽然赵国是个实力不差的国家,它也有很大的野心要称霸中原,可是它因为拥有那块人人都想要的玉璧,便成了众矢之的,于是,这个据说可以带来至尊地位的宝贝却成了这个国家的灭亡罪魁,最终,赵国被几个国家联手剿灭,而这块碧玉,却在争抢中被砸了个粉碎,谁也没有能够得到它,它也没有为任何一国带来好处。”
沉香说完笑笑:“大奶奶,你说,这个赵国是不是挺笨的,拿着这个被所有人惦记的东西岂不是平白让人来抢么?你说,它是不是很蠢,世上哪有一块玉得天下的事情,还不得凭着实力才能成功?外头戏文可不都是这么演的,靠力量才能胜利的不是?”
薛凝曼垂下眼帘,安静了会,淡然道:“小姑倒真是会讲故事,只是我们妇道人家的,哪需懂那些打呀杀呀的,怪瘆人的。”
沉香笑道:“大少奶奶不喜欢听那算了,沉香在外头待久了有些野,倒喜欢这些戏文故事,我觉着那赵国若是能将那玉璧给别的更强大的诸侯,用它换个庇护,也好过亡国这么惨不是?团儿你说对不对?”
团儿懵懵懂懂,不过倒也觉得听懂了几分道理点头:“嗯,是啊,怀璧其罪,夫子说过,若没这护璧本事还不如用它寻个能帮助自己的帮手,这才是自保之道!”
沉香点头:“是啊,团儿真是聪明!大少奶奶您说是不是?”
没等薛凝曼再要说什么,马车突然猛然一颠,外头突然砰的发出一声巨响。
团儿吓了一跳,一下子抱住沉香:“小姑姑,发生什么了?”
薛凝曼一把掀开帘子往外探看,只听到外头一下子喊杀声一片,马车剧烈颠簸起来,她一个重心不稳扑倒在茶盘上,手一抹,哗啦啦将茶带碗扫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