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的葛薇经历过许多种追求方式:丁香花时节的校园散步,雪地里的凄楚的眸子,桃花树下含蓄地望着自己表白的,霸道地在她的单位门口求交往的,以聚会请吃饭的名义要求谈对象的,不断的电话轰炸之后提出申请的。。。。。。这种军令,却是第一次遭遇。
凌欢倾身一挥长臂,食物袋子被轻轻捞起,想要放入葛薇手中,葛薇却再退后一步。
“追女孩子,就是像你这样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么?”葛薇抬眼望着凌欢,咬唇道:“你这是追女孩子,还是施舍感情?你以为我没有存款、没有事业工作,没有房子,也没有青春了,我就没有尊严了么!你不要本以为你是大公司的BOSS就可以把女人当狗使唤了么!你就是要追条母狗,也要尊重她!”
说完之后,葛薇鼻子痛到发酸。豪语一出,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抄袭了简爱的独白:你以为,就因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也没有心吗?——你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同样有一颗心!要是上帝曾给予我一点美貌、大量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用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用血肉之躯跟你说话,就好象我们都已离开人世,两人一同站在上帝面前,彼此平等——就象我们本来就是的那样!
“你《简爱》看多了。”凌欢淡淡道。
“才不是!简爱是懦弱的,她为了不当穷人,宁可在亲戚家受尽折磨,我不是!”葛薇扭头便走。
刚一转身,葛薇的手机铃声警报一般响起,葛薇一看,却是陌生号码。
接起来,尖锐的女生响起:“CICI啊,你们的VIKI(网上的问答)什么时候发给我呀?十个VIKI,客户明天早上就要哦!”
果然是手持皮鞭的周翎。
葛薇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剩下凌欢一个人站在夕阳下的风中。
秋风微微掀起他的风衣,他轻望着眼前的那座艺术气息浓厚的小楼,陷入沉思。
夕阳依旧停驻在凌欢英俊的脸上,那白皙的脸立镀着橘色的晕,勾勒出一幅动人的秋日传奇。倘若此刻有人拍下一张照片特写此景,定是能得大奖,可惜,该看的人因为强烈的自尊心和强大的工作压力,仓皇逃跑。
她说什么?尊严?
将自己心爱的手表送给她,真的让她那么受伤么?
凌欢回想起周翎早上的报告:“船长,我已让雅多公司今天将本周的BBS全部写完。。。。。。“
凌欢终于知道为什么葛薇竟如此恼火。
凌欢不忍地掏出手机,便要制止周翎,电话即将拨通的时候,却又挂断,放下手机,上车,催动自己的宝马X6上路时,凌欢心下忽然对葛薇有了几分敬意。
这个傻丫头,她用2天的时间,竟然做得出别人四天便也无法完成的工作,这点,傻丫头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
想到这里,凌欢唇角微微扬起。
途径一所大学的球场,一帮男大学生们正打得热火烧天,凌欢只觉得双手又热又痒,忽然想起那日的运动装还在车上,凌欢眼中闪过一丝灼人的光彩。
抄球,三分,单手上篮,盖帽,假动作投球,后跳投球,不到二十分钟,几个大学生已被这个大自己几岁的男人惊得口张成了O字。
“侬。。。。。。侬老早点是做啥额?”(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罚球时,一个男大学生忍不住问轻松准投的凌欢道。
凌欢略一思索,望着沉下的夕阳,顿了一下:“曾是运动员。”
比赛继续,凌欢忽然发现,自己的体力似乎已开始透支,脊背亦开始隐隐作痛。
且正在这时候,一句刚烈的话在他的耳畔激荡“你就是要追条母狗,也要尊重她!”
凌欢只觉得忍俊不禁,篮球适时地飞过来,凌欢后退一步,刚要接住球,却觉膝盖处狠狠地刺了一下,下一刻,膝盖如快速发酵一般肿胀起来。
正文 第二十三章(全)
作者有话要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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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圣诞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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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带鱼进城来,为了做买卖,没有铜钱穿上窗帘眼泪掉下来,遇见一老太,是卖女孩的老火柴,带鱼投入她的门下决心做红牌!丽春院里好气派,人人把铜钱带,像舒克与贝塔的小正太,眼睛似刀片裁,青楼不是你想来,想来就能来,有榨干金钱吸干精血的人间老妖怪。。。。。。猿唇大姐回门儿来,吓死个加强排,薛姨妈忙把红花带,要找迟来的爱。。。。。。”
BRUCE一面兴致勃勃地着凌欢的私家座驾,一面兴高采烈地哼唱着网络上刚流行的讽刺某电视剧的神曲,唱到高XX潮的部分,声情并茂。
凌欢一面抬高着膝盖韧带拉伤的僵直右腿,终于忍不住冷冷道:“这几天要早晚接送我,你可要早起晚归,很开心么?”
BRUCE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回头望一眼凌欢笔直修长的——伤腿,急忙点头:“开心啊!早晚接送船长,是我的荣幸!”
凌欢便寒着脸捉弄道:“船长腿瘸了,你很开心?”
BRUCE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老实说,有点心疼,但是,真的很开心!”
“哦?”凌欢继续寒着那张俊脸。
“是啊,船长偶尔受伤下,生病下,才像一个真实的人,才跟我的距离近一些,不然,我只能把船长当神来崇拜,觉得船长高不可攀。。。。。。。。”BRUCE油腔滑调地道。
“胡说。”凌欢淡淡道。
“我说实话啊船长,而且,”BRUCE坏笑道:“这样的话,葛薇姐就可以关心你一下了。”
凌欢一怔,耳畔再次响起那个傻丫头不畏不亢的大骂——你就是追一条母狗,也得尊重她!
我不尊重她了么?凌欢暗暗思忖着,BRUCE已将车开入他所在的小区,开至楼下。
“船长,我来接驾了。”BRUCE将车停下之后,十分狗腿地嬉笑着绕到车后面,笑着开车门,然后,双手递上一只亮晶晶的——拐杖。
凌欢接过比一般人稍长一些的拐杖,支撑起那只因韧带受伤而无法弯曲的右腿,在BRUCE的半架半扶之下,一瘸一拐地直立起高大的身躯,缓缓挪向电梯口迈进,每一步,右腿膝盖处像针扎一般,他的脊椎因剧烈运动和支撑如此高大的一副身子,也不堪重负地阵阵疼痛起来。
凌欢的额前渗出一丝疼痛之汗。
BRUCE刚学会一首《青楼买卖》,似乎觉得不过瘾,情不自禁地随着电梯的上升继续哼唱:“两亿砸出废品来,剧组真有才,打着艺术的大招牌,把利字中间摆,红楼不是你的菜,想卖就能卖。。。。。。船长,我唱得有那么难听么?”
BRUCE见凌欢脸色越来越差,以为他对自己的歌声表示抗议,只得噤声,11楼,凌欢拄拐回到家中床上时,胃部亦开始对他的不规律饮食提出强烈抗议,凌欢这才发觉,晚上先是见那个傻丫头,后去打篮球,竟忘记了吃晚餐,一时间,脊背痛,腿痛,胃痛,在凌欢身上疼出一阙华丽的交响曲。
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凌欢凝望着对面的那副巨大的仿□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画中的少女亦是一脸迷茫地用大眼睛望着他。
这是早在十七世纪的荷兰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的名作,凌欢一直深深迷恋的作品,无独有偶,除了画作之外,还有他一直深深为之着迷的同名故事。故事里,戴耳环的少女名叫葛丽叶,受聘成为画家维梅尔的女佣,画家深深爱着这个朴素却美丽的女子,但是,他们之间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掌管维梅尔家经济实权的刁钻岳母,表面高贵优雅实际嫉妒成性的维梅尔夫人,还有无法逾越的身份和地位。。。。。。当《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作品完成之后,葛丽叶被那两个气急败坏的女人赶出了画家府邸,最后,竟嫁给了一个屠夫的儿子,这段感情,无疾而终。画中的少女眼睛大而漂亮,坚强而单纯,却带了些许凄楚与哀伤。隐隐约约在脖颈处的珍珠纯洁而朴素,更是有种天然未雕饰的美感。一直以来,凌欢都从那双眼睛里看得到当年的她,不知怎么着,今天,竟觉得这眼神与那个名叫葛薇的丫头出奇得相似。
那个傻丫头下班了么?
凌欢看一眼差点送出去的手表,心下默念道。只不过,他的胃早已念出声音来。
如他所料,葛薇此时依旧在不舍昼夜的加班。
“宣传力度不够!”
“宣传不突出!”
“提供信息要更明显!”
“宣传角度还是有误!”
周翎乐此不彼地一遍又一遍打电话过来。
终于应周翎的要求将问答一遍又一遍修改完毕,这边,ADA又开始下达了新一轮任务:“CICI,我们去给兼职打个电话,让他把所有的文案都发到各个网站上。“
葛薇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是晚间八点三七分。
原来,那些广告帖子都是由兼职发布的啊,难怪QQ上有时会收到广告说发帖子也能赚钱。
葛薇心道,可是,不可以明天进行么?
脑子已被周翎压榨过渡的葛薇忍不住问:“ADA。。。。。。这事可以明天再做么?”
ADA板着脸,腮部的青春痘红里透着油光:“不行,一定要今天。
葛薇倒吸一口冷气,抱起自己的记录本,跟在ADA屁股后面,一同来到会议室,电话拨通,只听ADA道:“HI,XX,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CICI,她可是大眼睛美女哦.....夸我漂亮啊,谢谢,帅哥,最近还好么?。。。。。.”
听着ADA与发广告贴兼职的寒暄与沟通,葛薇开始不停地打呵欠。自己做的是创意工作,外加写文章,自然十分消耗精神,一天之内不停地创作和修改文案,她只觉得脑髓已被抽干了血液,整个人,像是被武侠小说中的吸星吸去了内力一般,骨头是酸的,眼珠是干的,白润的瓜子脸,却因来不及上厕所和站起身活动而肿得大了一圈,白得像刚蒸出的圆嘟嘟的雪白包子。
待ADA和兼职沟通完毕,又将所有需要发布广告的网址和文案以及《发帖需求》《顶贴需求》以邮件的形式发布给兼职之后,ADA看一眼要求葛薇顺便抄送给自己的邮件,眉头一紧:“CICI啊,你所发送的邮件,为什么没有邮件的名称?“
葛薇一怔,歉意地笑道:“唉?那我下次注意。“
“为什么没有在邮件里将你的需求交代明白?”ADA继续挑剔道。
——因为刚才电话里不是交代明白了么,而且已经在需求的表格里写清楚了。葛薇心道。
“那我下次注意。”葛薇咬着嘴唇,继续赔笑着点头道歉。
“有抄送给AKIRA一份么?”ADA抬头继续责问,一面将本子的键盘敲得乒乒乓乓作响。
——可是,你有交代我抄送邮件给他么,葛薇心道,一面开始情不自禁地咬起手指甲。
“好的,我再发送给他一份。”葛薇急忙将邮件再次发送了一份。
刚发完邮件给早就人去座空的钟少航,ADA依旧是神色严肃:“CICI,你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葛薇一愣,这周“S”品牌的文案不是提前已写出来了么?
“你既然不知道明天的计划,为什么不问我?”ADA继续质问道。
葛薇便问:“那,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E网站的BBS、BLOG。。。。。X教育网站的本月宣传策略和下月宣传策略。。。。。”ADA如数家珍。
。。。。。。
待到所有事项进行完毕,葛薇看一眼时间,已是晚二十一点零九分。
ADA依旧在精疲力尽地战斗。如所有靠资历而非靠能力做到这个位子上的领导一样,她的加班功力当仁不让,然而,葛薇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既然已累成这样,工作为什么不拿到白天来做?每天很晚回家,白天来了之后又精疲力尽,谈何效率?
葛薇关掉电脑,穿好衣服的时候,手机告诉她,此时已是九点十一分。
葛薇撒腿便跑。
跑几步,体力已透支,冰凉的脚趾头亦在告诉葛薇,单羊皮鞋已需要换成暖和一些的皮靴了。
前方,淮海路灯火辉煌,各种广告牌、宣传画在橱柜中夺目强颜,用最逼真的印刷方式、对比最悬殊的色素虚构成一款又一款和自己不相关的物品,整个街道,一道道光束将周围的空气也耀得缤纷而涌动。
恰好路过太平洋百货,葛薇进门,琳琅的靴已摆满了一楼的商家货柜。
1488,1988,2488,3288。。。。。
价格像一颗颗红色的冰扑扑砸在葛薇的眼珠子上,砸得葛薇双目发寒。
做工精致,款式却比去年没有翻新多少的皮靴,怎么价位比去年翻了一番还多!
上楼,各种风衣、皮衣的款式亦是未有任何进步,价格亦是比去年高了些许“1488,2488。。。”
葛薇望着一件件衣服上晃眼的红色价标,心,像是被人活脱脱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冰凉的井中。心下沉着,冰凉着。
葛薇仓皇下楼。
迎面走过一对情侣,男的高大英俊,女孩子和葛薇岁数相仿,正挽着胳膊,一脸挑剔地审视着这些鞋子:“老公啊,怎么这些鞋那么难看,一会去UGG看看去!”
UGG的鞋子,似乎更贵吧。葛薇心道。
回家的话。。。。。。。东西是不是就没有那么贵了?也不需要面对非人类的客户和女铁人领导,更不需要每天18小时在上班了?葛薇忽然记起小时候自己家乡的那些银行的职员:横眉竖眼的难看脸色,面对客户时居高临下的表情,一脸养尊处优的神态。。。。。。虽然这些年来,银行工作人员的态度已有很大的变化,只是,眉宇间的那份养尊处优的优越感依旧不变。回家,就能保证自己衣食无忧,回家,至少不用每天加班到深夜,也不至于一进商场便觉得物价飞涨得那么厉害。。。。。。。
难怪那个胃病男瞧不起自己。葛薇苦笑着,再也挺不直腰板,服务员似乎亦是看透这位漂亮的小姐无福消费一般,剪指甲的剪指甲,照镜子的照镜子,葛薇缓缓走出太平洋百货,迎面,则是一些更大牌的与自己不相关的店。葛薇不是虚荣的人,此时,却对这个城市产生了疑惑:一切,都是与自己无关了么!
二十七岁的尾巴将至,孤独地在一个地狱与天堂的混合体城市踯躅,努力,却像流水作业一般出卖着自己的文采和穿衣,用功,却像填鸭子一般任体力透支,物价如飞机起飞般的涨起,异性高高在上的冷眼。。。。。。下午,自己拒绝了一个多么完美的王老五呵,模特一样的身材,英俊的五官,而且是4A广告公司的老板,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他根本不尊重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葛薇想起那居高临下的求爱方式,疲敝的心,慢慢结成了一块冰。
过马路的时候,葛薇慢慢挪动着自己踩也踩不实的步子,一帮老外和自己一样,理直气壮地闯红灯,刚过马路,葛薇的手机铃声吵得像警世钟似的,摸出来,看一眼,是那个颐指气使的白脸胃病男的号码。
葛薇本想拒接,冰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竟然按错了键,只听电话那头,那个霸道的声音直入正题道:“到家了?“
万年不变的逼供的语气。
葛薇扬眉道:“又在拷问么?在你学会尊重一个女孩子之前,我的行踪与你无关!”
胃部的丝丝抽动伸展开来,凌欢斜一眼几近晚间十点的手表,没好气地道:“我是在问你到家了吗,回答我。”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横穿马路,招来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嗤——刷——“
凌欢的心便吊了起来,声音里亦是高了几度:”傻瓜,你在哪!“
葛薇心头微微一热,温度,却依旧在零度以下的凝固冰冻状态:“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要走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全)再修改
第二十四章
(上)
葛薇本想拒接,冰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竟然按错了键,只听电话那头,那个霸道的声音直入正题道:“到家了?“
万年不变的逼供的语气。
葛薇扬眉道:“又在拷问么?在你学会尊重一个女孩子之前,我的行踪与你无关!”
胃部的丝丝抽动伸展开来,凌欢斜一眼几近晚间十点的手表,没好气地道:“我是在问你到家了吗,回答我。”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横穿马路,招来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嗤——刷——“
凌欢的心便吊了起来,声音里亦是高了几度:”傻瓜,你在哪!“
葛薇心头微微一热,温度,却依旧在零度以下的凝固冰冻状态:“谢谢你,可是,我要......走了。“
“走?!”
凌欢十分敏锐地洞察到,这个丫头所谓的走,绝对不是去江浙一带兜风,也不是下班离开公司,而是离开这个大都市,一去不复返,凌欢的心里便狠狠愕了一下:“去哪里?”
葛薇又穿过一个红绿灯口,一辆霸道的宝马车一边闯红灯一边将喇叭按得聒噪吵耳,横穿而出,几乎要扫到葛薇的身上,像极了古时候那些出行的贪官。葛薇为了避车,猛后退几步 ,脚扭了一下。
所幸的是,扭一下根本伤不了她金刚葛薇。
“回家啊。回我的家乡。”葛薇淡淡一笑,努力让自己显得洒脱一些。
凌欢抚摸着像被一排银针扎过一般的肿胀膝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像是刚找到缝合伤口的针线,慢慢下针的时候,线却被人不设防抽走了的感觉。
“探亲?还是再也不回来了?“
凌欢声音并无情感色彩,葛薇却从这话中体味到了几分不舍,心下稍微宽慰了些。
“再也不回来了。“葛薇心酸地笑说,说完之后,却不甘地加上了两个字:“也许。”
一面说着,一辆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开过来,却不是葛薇等的那趟。车近了,耀眼的车灯耀的葛薇双目一眯,那灯光,让葛薇不甘地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代的灼目阳光。
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葛薇总觉得有午后的骄阳耀射在自己的身上,暖,热,闪亮,耀眼,一切夺目的词,都用得上。那是葛薇最美丽、最美好的时光,是长发纷飞的少女时代,是初长成的凸显线条身材的开始,亦是她最光彩夺目时代的开始与终结。学院的宣传部部长,校刊的杂志创刊主编,文学社副社长。。。。。。有人私下喊她是S大的第一才女,亦有人说,她是最漂亮的学生干部,更有人说,葛薇,你怎么和其他学生会的人不一样呢?葛薇清楚记得,自己的回答是,我是用实力来做事的!
葛薇是大三的时候决定毕业之后要来北京的。那时候,她拒绝了父亲帮她办入县城法院的机会,拒绝了去市里银行的指标,所有人都说,葛薇,你的选择是对的,三四年之后,你会像在大学里一样优秀。还有人说,葛薇,你那么优秀,以后一定能嫁一个英俊又优秀的金龟婿!
“可是,毕业四年之后,我不但没有优秀,反而要重新开始,换行业,重新换城市,也成了剩女,而且,要临阵逃脱了。”
葛薇心里黯然道,可是,说出“不回来”三个字的时候,葛薇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戏的场景。一那次,葛薇和大人们一起去剧院听京剧,一帮不知名的黑衣老旦依依呀呀唱啊唱,等了许久许久,还不见名角儿出现。大人告诉她:快回家睡觉吧,小孩子晚睡觉会耽误长身体,等他,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小葛薇却巴巴地等着名角儿的出现——为什么不等了呢,眼看他就要出现了啊!
可是,他真的会出现么?他会在哪出戏里出现?葛薇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凌欢顿了顿,冷冷地问。
“大笨蛋,你有认真衡量过自己的实力么?”凌欢以自己多年的识人经验判断,这样的女孩子,不成功才是奇迹。可是,她竟然要临阵逃拖了!SHIT!
“你又质问我,你就不能在我走之前,好好和我说一次话?“葛薇失望道。
“占有你之后,我会的。”凌欢说出来之后,自己都惊讶起来。
“你!“葛薇又羞又恼:“你那么优秀的人,到底看上我什么了?你是在戏弄我吗?”
凌欢轻轻勾起唇角,却又牵动了伤腿,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撕:“傻丫头,你一个学法律的,既然有胆量二十七岁换行业,为什么不做好?口口声声要进广告业,你给自己做SWOT分析了么?“
sot,葛薇心下默念,优势,劣势,机会,威胁。
得不到回答,凌欢的心下微微不安起来,脊背嘶嘶抽痛:“我不知道你是被周翎吓怕了还是真的吃不了苦,如果是这样,白浪费了你的才情,我也瞧不起你。”说完之后,葛薇坚贞的大眼睛却在他的脑海中影影晃晃。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
正在这时候,穿着围裙,抱着一大碗热腾腾汤面的BRUCE一惊一乍地走进卧室,大呼小叫起来:“船长啊,你的膝盖怎么肿得这么高了!像个高庄馒头啊!是不是很痛啊!“
刚要挂电话的葛薇听到电话那头的大呼小叫,忍不住问:“你的腿。。。。。怎么了?“
凌欢冷道:“没事,我再重申一次,如果你是吃不了苦而离开,我瞧不起你。“说完之后,迅速挂掉电话。
“我瞧不起你”这五个字,却字字如沉重的棒槌,一棒又一棒打在葛薇的心上。
我不能吃苦吗?葛薇想起自己在北京时候的宿舍:因为是免费,所以,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窗户还是坏的,砸碎玻璃就能进来的那种,下水道也是坏的,水龙头是哗哗直响的,马桶也是坏的,不能大号,整个六楼,周末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在,即便不是周末,整个腰拆迁的大楼,也只有五户人家。葛薇又想起自己刚来上海时候的场景,一个人背着男人的力气才扛得动的箱子,孤零零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又想起自己为了工作的笔试题而熬的一夜又一夜。吃了那么多苦,如今,真的要回家么?
可是,一个近二十八岁的女孩子,没有一个真心和自己同渡一生的伴,青春不复,没有存款,没有房子,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每晚要忍受隔壁的有氧运动,每天要工作十八小时以上,这就是我在上海的全部生活?
123路公交车慢慢腾腾地开来。
葛薇机械地上车,抓着扶手,挨着一群刚逛街或是像自己一样刚下班归来的双目发涩的上班族,一家家商业银行,兰生影剧院,又是银行,西餐厅,西餐厅,小资风味十足的面包店在她眼前晃过,她什么也没看到。
(下)
公交车开往外滩之前,路过一家银行的侧门,门虚掩着,一个保安正在和一个佝偻的老妇交流着什么——与其说是交流,倒不如说是在教训。只见那保安挺直着腰板,一只手背在腰后头,另一只手食指指指戳戳着,那个弯腰驼背的老妇面露难色,仰望着保安,不知两人商量何事。
葛薇的脑间忽然便蹦出那么一个不仗义的词,狗仗人势。下一刻,穆时英的那话又响彻她耳:上海,一个造在地狱上面的天堂!
公交开入外滩,临近晚间十点,外滩的游客们却依旧围着江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黄浦江上,花枝招展着挂灯的商业花轮在哼哼轻鸣唱,掠过繁华的江,留下一条条水波,将水上各色的灯影打成一条一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