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以为锦瑟只是说笑,只是说给暗处的常衡听。
她不是没有期许过。慕辰让她缝婚服的时候,她一针金丝一缕银线,似乎把自己也缝进那针线里,她梦见身穿婚服的不是那绝色的美人,是自己,却又在看到锦瑟身穿婚服时自惭恨不得钻进针缝里。
可她并没有渴望过。他似谪仙,自己却是凡人,她只要化作他的义足,别无所求。
陶蓁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他纵然不给她一儿半女,能偎依在他的怀抱,她死也是笑死的。
陶蓁道:“王爷,小陶若是愿意,王爷会爱小陶吗?”
慕辰望着她,料峭的春之梢头冰雪坚硬,满树的嫩芽都冰封得深。
陶蓁苦笑。他看锦瑟的时候不是这般冷清。他每每目光凝住在锦瑟身上,再冰冷的眸子如酷暑时的骄阳,亦如凄楚秋风之上的秋月,黑瞳黑得暗无边际。
陶蓁觉得心被剜掉了似的,疼,汩汩冒血,分不出喜与悲,只是两军厮杀,万马奔腾,河流如血。
“本王再问一次,你可愿做孤的侧妃?”慕辰道。
窗外的知了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唤。热风阵阵鼓吹入她的脸上,陶蓁通身香汗淋漓。
陶蓁开始打量四周:寝殿的梳妆台上,尚有锦瑟的香粉盒子飘散着玉兰香气,与慕辰身上的爽身粉香气完全是同一种味道,锦瑟的金螭步摇、雨花夜明珠金钿,端正在台上绰约。
陶蓁再打量着那张床榻:他身后倚着那枚镂凤,另一枚绣凰。两人成亲之后,除了打仗远行,两人竟如普通人家的夫妻,一直同床共枕,凰枕旁尚有一枚犀牛角的小梳,显然亦是他的正妃锦瑟所用。
“末将不愿意!”陶蓁怒声道。
慕辰俊美如仙人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与悲。
慕辰道:“嫌本王又病又瘫么?”
陶蓁哈哈大笑。
慕辰静默着。
陶蓁笑得满眼泪花:“王爷,我请问,您刚才一口气说了几个本王?您对正妃锦瑟也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吗?”
陶蓁继续笑:“王爷,您看小陶的时候,又有几分爱慕之情?“慕辰澹静如一湖碧渊。
陶蓁走近几步,道:“王爷在王妃面前从来都是以“我”相称。您对小陶再温柔,也只不过是怜惜,从来都没有爱。王妃心疼王爷抱病去打仗,需要一个贴心人照顾,所以王妃极力撮合小陶和王爷,王爷本来不想答应,可是又怕王妃在家心里不安,影响她的身体与生产,就什么都依着王妃是吧?”
陶蓁走到床边,跪拜道:“小陶没有王妃的倾国倾城貌,却有一身武艺,略懂些兵法,只要王爷愿意,小陶一定会浴血沙场,万死不辞,但请王爷不要亵渎小陶的真情!”说完,竟掉头就跑,冲出门去,却险些撞在锦瑟似是娇软无骨的身上。
“怎么了?王爷欺负你了吗?”锦瑟牵住陶蓁的手臂,柔柔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写道。
陶蓁苦笑道:“小陶是你们的家臣,说什么欺负。”
锦瑟忙问:“小陶答应婚事了么?”
陶蓁摇头:“王妃别再取笑小陶了,王妃我要去练武,马上要上战场了!“锦瑟却牵着她的手,写道:“随我来亭里歇息一会儿,给姐姐一点时间。”
陶蓁犹豫了一下,便随锦瑟来到亭中,玉梨为两人泡了内配老参、阿胶、蜜枣、枸杞、雪耳的罗汉茶,便褪下,锦瑟写道:“刚才不是与你说笑,是真的。锦瑟并不是为了彰显遵守妇德而敦促王爷娶妃,而是将王爷托付给妹妹了。”
陶蓁一怔。
锦瑟继续写:“姐姐的事情你也略知些,姐姐怕不是长寿之人。我和慕辰是青梅竹马,别人自然暂时不比我们情深,可是,小陶你可知,你被送回王府的时候,王爷曾亲自吩咐厨房为你配血燕滋养,他关心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陶蓁想起锦瑟当日被汤王百般蹂躏过后,慕辰猩红的双目。
“王爷,我师傅给我的治伤药拿来了。”
“退下。”
她是局外人。
陶蓁又想起自己上次叨扰这一对伉俪行房。
陶蓁的嘴唇干涩,咬破了皮,血淋淋的,口腔里依旧干得发苦。
“就当我求你,好不好?”锦瑟竟蹒跚着六个月的小腹,想跪于陶蓁面前。
忽然,刷地一道白光挡下锦瑟即将屈下的膝盖,车轮声细细响起,陶蓁只听背后的声音冰冷如寒潮:“别再逼她。”
陶蓁嘿嘿一笑,知了的声声刺得她鼓膜钝痛:“谢王爷成全。”
正在这时候,却见铜雀慌慌张张跑过来,边跑边大叫:“王爷!不好了!”

第二十四章

(上)
正在这时候,却见铜雀慌慌张张跑过来,边跑边大叫:“王爷!不好了!”
慕辰微微抬起丹凤眼,双眸澹静如云霄之上的轻烟。
只见铜雀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前线士兵,此人满目惊悚,口唇干出血泡,见慕辰就拜:“报告大将军!副帅被忠将军失手打死了!现在军心大乱,乌米尔趁乱攻下豹松岭了!”说完之后,竟当场晕了过去。
慕辰吩咐铜雀道:“安排他去休息。”
陶蓁一听,不免着急得起了一头热汗。
主副帅都不在,主力将军闹事,这仗怕是已输了大半!
仔细琢磨一下,陶蓁却觉得疑虑重重:阿忠虽是口直心快,却行事周全、思维缜密,怎么会贸然杀了副帅?
陶蓁研究过安义将军的这几仗:先是一溃千里,似是诈败,紧接着,他又打下一连串胜仗,让乌米尔焦头烂额,正在大捷之时,却连番出糊涂主意,竟不像是王爷赏识的那个天下第二的神将。
一树树知了开始聒噪,叫声嘹亮吗,如风声鹤唳。
陶蓁忽然大悟:“王爷!阿忠不是个莽撞的人,难不成是安义反了?而阿忠将军不得不斩杀他,却又不能透露这个消息,因为怕导致军心更涣散?“慕辰略一思忖,淡白的唇轻启:“那你说,他为什么反?”
陶蓁苦想了一阵,终于眼前一亮:“难不成,他想借鞑子的实力东山再起?”
“不错。”慕辰道。
陶蓁忽地全身热汗淋漓,却见慕辰神态自若,便问:“王爷莫非早料到了这一茬,已经有对策了吗?”
慕辰将手中的白扇轻摇,凉亭外骄阳如炙,亭内却是怡然沁凉。
“如无意外,辰风鬼骑昨晚已赶至孔雀湖。”慕辰道。
——这孔雀湖乃是花麻儿部落的老巢,草原新可汗的老家就在此一方。
“好主意!王爷太厉害了!”陶蓁忍不住鼓掌:“那乌米尔声称率领四十万大军,实际也有二十万,草原上怕是早已空虚,要是老窝被捣了,看那个乌米尔还打什么仗!等他再派一部分前线人马赶回草原的时候,咱们正好趁乱收拾他们!”
“莫高兴太早。”慕辰道:“再鲁莽,本王再降你三级。”
陶蓁吐吐舌头。
锦瑟打量着小陶腰间的剑,便在心中生出三分羡慕,七分无奈,在慕辰手中写道:“我这就给你收拾行装。“慕辰却一把牵住她的胳膊:“让玉梨收拾。“陶蓁涩涩一笑。
慕辰与她目光相撞时,心下一酸。
“叫常衡来。“慕辰道。
陶蓁道:“王爷,这次要带着他么?他不是那什么吗?““无碍。”慕辰道。
陶蓁笑道:“真的不怕带着他的话,小陶送王爷个礼物。”
不到一刻钟时间,陶蓁竟弄来一顶十分纤细精巧的肩舆,拆开楠木的四壁,竟有用竹篾编成的内层,轻巧如燕,卸下来可防暑,按上楠木可防寒。更奇异的是,这肩舆不同与别的,竟只有两个扶手。
“王爷,常衡轻功了得,有身强力大,他曾经说过,若是赶往前线的话,咱们抄近道走山路,您坐马车会相当不舒服,所以就让我做了一个肩舆,他可以扛在肩上带您走,这样您的身体也舒服些。”陶蓁嘻嘻笑道。
慕辰打量着陶蓁: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得捏出水来。不似锦瑟的袅娜高挑,勾人心魄,她娇小得像一只绒绒白兔。
“山路如此,平地呢?”慕辰问。
“王爷你看!”陶蓁走上前,竟从那肩舆的四个边角处挪出四个楠木车轮。
“王爷,平地的时候,这个肩舆可以套上马匹,十分平稳!”陶蓁笑出一口白牙:“看,这个礼物怎么样?”
慕辰便觉得周身如破了冰的温泉,层层涌出,汩汩流遍他的全身。
“小陶。”慕辰轻唤。
陶蓁收起笑。
“本王赏你祖陶家千年老参一株,绢五十匹,珍珠一斛…”慕辰道。
陶蓁一听,双目圆瞪:“王爷!小陶不做侧妃!我知你是想报答小陶,可是,您难道就为了让锦瑟姐姐心安,就让小陶日后看着您天天把锦瑟姐姐当宝,把我当草吗!这不是恩赐,是折磨和侮辱!”陶蓁说着,竟起身,挥手就在慕辰净瓷似的白面庞上扇了一记。
慕辰也不躲,一个巴掌落下,掌印明鲜。
见陶蓁沉默下来,慕辰道:“本王只想安顿好你家中,你误会了。”说着,召唤铜雀将自己连人带椅搬下凉亭,留下一个白衫的影。
当夜,慕辰便带领十个侍卫并陶蓁、铜雀,常衡,由小道进发。
当晚,清辉漫天,十来个人走得又急又快,怎奈第二日的烈阳酷热得像蒸了似的。
树上的知了没有一刻停歇,所有树叶都打了蔫。
身上的汗如断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流,十个侍卫都解了上衣,赤着石头一般的胸肌,裤腿也挽着,赤脚,恨不得皮都扒了。陶蓁是女子,不得不穿戴齐整,几乎将那身丝滑凉薄的衫袖子挽到肩头,一头黑发也**的。
猫兔子的小舌头伸出老长,爬到树上趴着,昏昏欲睡。
铜雀只道是王爷畏寒,通身也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以为他不知热,慢慢打着扇,却不想慕辰早热得头晕眼花,胸闷得喘不上气来。
慕辰只管忍着,直到铜雀给熬了日常的药服下,竟全部吐了出来。
“王爷,您没事吧?要不,咱们原路返回,咱回家休息?”铜雀心疼地一边打扇,一面道。
“没事。”慕辰粗声喘息着,一抬头,又是天旋地转的头晕。铜雀忙给他用白扇扇风。粗喘声音稍轻了些,铜雀只道是好了,没想慕辰竟将吃了少许的午饭也吐了出来。
“快给他擦擦身体啊!”小陶忙道,自己背过身,离得稍远了些,铜雀忙给他解下上身,用凉水擦拭,不想慕辰竟四肢痉挛起来。铜雀吓得急忙喊陶蓁。
陶蓁急忙端详了一阵,道:“王爷好像中暑了!”
“啊?那怎么办?中暑也能死人的!”铜雀忙问。
慕辰丹凤眼里冷冷地抛出一记冰刀子,粗声喘息着:“死不了。”
陶蓁也一面用锦瑟送的檀香山帮慕辰扇风,一面道:“办法不是没有,可是,有心疾的人能刮痧吗?“常铜雀衡不知,十个侍卫不知,陶蓁亦是不知。
慕辰年幼时,夏日便整夜在皇宫的清亮殿度过,成年后另开王府,亦是有锦瑟帮他布置沁心阁,他未曾中暑。
忽然,陶蓁想起走前锦瑟给了她一堆药方子,从胸前摸出来,一张张的读,第一张是医治心悸,第二张是缓减他肩痛,第三张,便是治中暑。
“通风,阴凉处,多饮水,仰卧,服我给带的药水,王爷体弱,不可以火罐拔,以器具刮,当以手指轻捏额心、下颌,脊背,见血豆方可,再以温水擦身…”陶蓁一边念着,对铜雀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替王爷捏捏。”
铜雀却挠头笑道:“嘿嘿,我…怕捏坏了王爷的千金之躯,你来吧小陶姐,这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就你是女的。”
陶蓁心下一震,低头,与慕辰迷迷糊糊的目光相撞,慕辰昏昏沉沉地道:“非礼勿视!”
火花、冰花,白烟阵阵。
陶蓁一愣,只得由铜雀笨拙地给他捏了痧,不想慕辰竟陷入昏迷,心跳得厉害。
“糟了!王爷要是在这荒山野岭犯了病,该怎么办!”铜雀着急地拽过正在看药房的陶蓁,两人给慕辰服药丸时,慕辰已然无法下咽,竟抓着陶蓁的手开始说胡话。
(中)
“锦瑟。”慕辰喃喃地道。
陶蓁一把抽出自己的手,任他微热的手捉上来。
“我是小陶。”陶蓁道。
慕辰却迷迷糊糊地道:“母妃。”
铜雀吓得浑身一哆嗦:“杨德妃娘娘…薨了很多年了…”
陶蓁鼻子一酸,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母妃,皇儿来了。“慕辰含糊不清地呢喃。
“啊!小陶姐!怎么办!”铜雀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竟忘了炎热。
陶蓁亦慌了神,双手紧紧抓着慕辰的热手,可那热手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母妃。锦瑟。”慕辰依旧喃喃呓语。
“霸业东流水了。”慕辰喃喃地道。
陶蓁吓得一把将慕辰抱在怀里,对铜雀道:“快扇风!各位大哥,都帮王爷扇风啊!“一帮威武的男子用蒲扇夸张地抖动着,身体强烈的汗渍味熏得小陶鼻子发痒,慕辰被熏得咳嗽了一阵之后,无力咳嗽,继续昏昏沉沉默念:“霸业东流水…“陶蓁将慕辰紧紧抱住,眼泪唰唰地掉:“王爷,快回来!您不是要保护王妃么!你要是走了,谁来保护她!天下的男子都觊觎她,谁为她挡风雨!”
慕辰的呼吸越来越弱。
猫兔子从树下爬下来,两只耳朵竖着,四肢趴在昏迷的慕辰面前,开始呜呜叫。
陶蓁哭道:“您的霸业呢!您不回来,谁来打胜仗!您四海之志怎么办!”
陶蓁忍不住低下头开始吻慕辰的额心,顺着额心吻下,吻上那痴痴呓语着的唇,吻着他颀长的脖颈。
(下)
“王爷!您不是早就想和乌米尔大战一场吗!您的辰风鬼骑正在浩瀚的大草原上厮杀,要活捉可汗!您和那个乌米尔的百年大战马上就要击战鼓了!”陶蓁哭道。
慕辰的呼吸却衰弱下来。
陶蓁抚摸着他的几乎已停止跳动的心房处,开始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十个侍卫,常衡,铜雀也开始唱,一遍一遍的唱,夹杂着猫兔子呜呜的叫唤声。
慕辰依旧丝毫没有反映。
陶蓁不知为何,竟冷静下来。
“铜雀,快点帮王爷按摩手脚啊!“
按照锦瑟所写的方子,开始指挥铜雀帮慕辰按摩。
忽然,陶蓁就觉得自己裙袍上湿热了一大片,吃惊地望着不省人事的慕辰,却无暇顾及,开始帮他按摩胸口。
十个侍卫依旧在唱,声音中气十足,雄浑,如山击大河般的阳刚。
“我帮忙煎药!我以前给我母亲煎过!“常衡道。
陶蓁与铜雀不停地揉捏着慕辰的四肢,抚胸,慕辰的呼吸依旧气若游丝。
陶蓁开始嘴对嘴地呵气。
再呵气。
压胸口。
慕辰的心脏跳动微微频繁了些。
药还没有煎好,陶蓁只得将慕辰放平躺下,继续看药方。
看完治病的几张,继续看中暑的。
“当以手指轻捏额心、下颌,脊背,见血豆方可,再以温水擦身,尤其是腋窝,大腿,腹股沟处…”陶蓁慢慢念着,对铜雀道:“这事你来。我去打水。”
说着,打了水,想在远处回避,却又放心不下,只得背过头去。
煎药好之后,常衡端过来,递给陶蓁,陶蓁将白瓷瓶里的猫兔子眼泪滴入药碗,递回常衡手中道:“你来。”
常衡并不去接,道:“都什么时候了!”
陶蓁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抱到自己的腿上,将头发垂下,刻意回避着,不想慕辰依旧不会吞咽。
陶蓁只得一口口唇对唇,喂他服下。想不到,他人冷冰至此,薄唇却如此柔软。
一碗药见底时,她的通身都湿透了。扶他平躺下时,陶蓁终于忍不住瞥了一眼他的身体:腿修长,铜雀急忙去护住他的一处,还是被她撞入视线。
据说,那里是不能有小孩的。
陶蓁没有见过别人的,自然无法比较,却对那小家伙莫名怜惜起来,恍惚间,竟觉得那是自己的猫兔子,铜雀只道是没瞧见,继续用白扇扇风。

第二十五章

陶蓁却对那小家伙莫名怜惜起来,恍惚间,竟觉得那是自己的猫兔子,好生可爱,铜雀只道是没瞧见,继续打扇。
恍恍惚惚地,陶蓁就想抚恤它一番,这个想法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的手指就忽忽燃烧起来,脸烫得熟了一般。
“呜呜呜!”
睥睨一眼,猫兔子竟用小爪子将盖住的衣物一把抽下。
“非礼勿视,你个小兔崽子!”陶蓁骂道,一面战战兢兢地帮他盖上,心中,却纵是自己化作他身上的千万缕丝线,亦不够。
夜空如蒸笼,她的心中却如千万只吐丝的蚕,蠕动,再蠕动,她羞耻得几乎头脑爆裂了。
正在这时候,天空中竟忽剌剌砸下一阵豆大的雨滴来。
紧接着,骤雨急下,铺山遍岭。
铜雀忙给昏迷中的慕辰盖上,将他匆匆抱回肩舆。
陶蓁阻止道:“快扶王爷去马车平躺下!肩舆地方小,不够通风!”
铜雀忙把慕辰扶到马车上,雨滴如一块块碎石似的,又硬又急,只得把马车的帘子也盖上,车内潮热,让人窒息。
铜雀忍不住哭起来:“马车也不通风啊!天啊,老天爷这是想折腾死王爷吗!”
“快点支营帐!”常衡冷静地道。
原来,这天太热,一帮人晚上竟在山中露宿。
营帐刚支起来,就破了一个洞,不想天上竟啪啪落下一阵冰雹,比铜钱大,有的大如碗口。
“妈的!我还不信了!”又一个侍卫重新支起一个营帐。
帐内,空气夹带着植物的残骸气息,男人的汗气,浓郁的泥土气。憋闷得像是一个闷葫芦。
昏迷中的慕辰呼吸又急促开来。
陶蓁吓得心都要跳出喉腔。
猫兔子躲在一边,大眼睛黑溜溜的瞪着他,两只耳朵竖得笔直。
铜雀继续扇风。
常衡也在不停地打扇,并对其他侍卫道:“本来空气就差,你们都去别的帐篷!“侍卫们刚出去,陶蓁亦帐掀帘冲出去,在冰雹中伫立着。
猫兔子跑迈开四条肥腿跑到帐篷边上,呜呜叫唤。
却见陶蓁在冰雹中,任冰块拍击着她的脸,怒指着天吼道:“老天爷!你好无情啊!他出生不久就瘫痪了!身染重病,不能骑马,你还要夺走他一只脚,现在连指挥打仗都不行吗!你太刻薄了!“常衡一把将陶蓁拖回营帐。
“这是老天对王爷的考验!他连中暑都扛不来,还怎么做大事!“说着,常衡将扇子塞进陶蓁的手里:”快扇!“说着,亦走到帐篷门帘处。
慕辰的呼吸声越来越粗,却微微睁开丹凤双目,铿锵道:“孤死不了!”
说完,又昏迷过去,正在这时候,常衡却兴奋道:“冰雹又变成雨了!”
却说漫山的雨势开始变弱,又倾盆变成豆大的雨滴,再减缓为绵绵细雨,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凉爽。漫天遍野垂头丧气的植物又生气勃勃开来,招展着枝叶,焕然在雨中轻摆。
天蒙蒙凉时,所有侍卫都将一身布衣穿戴一整,铜雀也为慕辰盖了一层缎衾。
慕辰的心跳、脉搏虽是虚弱,却搏动有致,呼吸也均匀了些。
铜雀煎了药喂他,已能吞咽少许。
众人松了一口气。
凉风徐徐入帐,昏迷中的慕辰似乎受了些寒,开始微微咳嗽。
陶蓁和铜雀只得为他穿好盖好了,铜雀摇头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上次断脚失血太多病成那样,这次中暑又病得那么厉害。”
陶蓁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一边喂他喝水。
铜雀继续道:“看来,咱们得找个落脚的地方,让王爷好好歇一歇了。“正说着,就见常衡进帐道:“我刚才打探了一番,在山脚穿过山洞再穿过一条小河那里,居然有人家,咱们让王爷去歇歇怎么样?“于是,一干人就往山脚进发。
骤雨初歇,山间清凉,穿过一条小河,松树们跳来跳去,再走一段石子路,一大片樱桃树林绰然于眼,树上的樱桃鲜红透亮,竟不曾被昨夜的雨侵袭。
众人便往那果树里进发,不想走了许久,竟绕回原地。
陶蓁道:“咱们再走走试试。”
结果,竟辗转了一遭,又走回原地。
铜雀道:“小陶姐,主人莫非不欢迎我们?”
陶蓁思忖了一阵,嘻嘻笑着大声道:“喂,布阵的高人,你的阵法我早看清楚了,这次我们就不客气了!”
那一颗颗樱桃树竟像人似的,前后、左右无章法移动开来。一粒粒樱桃竟化作一粒粒暗器,如暴雨般射向众人。
猫兔子急忙钻进肩舆。
一帮人化作钢铁城墙,将那肩舆护住,滴红的樱桃纷纷落地,躲避不及的樱桃穿入体内,不是真樱桃,居然是坚硬如铁珠。
樱桃雨终于停下来,已有两名侍卫倒地。
铜雀道:“咱们还是别闯进去了!万一伤着公子怎么办!”
正说着,却见那一树树鲜红的樱桃再次排列成阵,竟从那树叶中飞出两颗榴莲般满是针刺的铁球,冲着众人飞过来。
常衡挥剑欲要斩落,不想那铁球竟将他的剑击碎成两半。
陶蓁只得借力打力,抽出一根肩舆的楠木棍,将两颗铁球相击,不想竟轰的一声,引发一阵大爆炸。她急忙将昏迷中的慕辰从肩舆中包出,连滚出数米远,方才于烟尘滚滚中脱难。
硝烟阵阵,慕辰轻轻咳嗽着,从昏迷中醒来,道:“本王死不了,往北进发!咳咳…”
声音虚弱如丝线。
樱桃树又开始前后移动。
这次,竟从那树中飞出一尾又一尾蓝蝶,千万丛,如蓝色雨雾,又一个侍卫倒下。
“是迷药!”常衡道:“快捂住鼻子!”
陶蓁捂住鼻子,捉住一只,发现竟是以假乱真的木蝶!
一帮人手忙脚乱地将木蝶打落。
慕辰道:“给本王撤!”
陶蓁望着那煞白的嘴唇,心下一阵闷痛,忽地眼前一亮,挥剑冲众人道:“管他们怎么移,咱们杀树!”
说着,一帮武人竟挥刀剑就砍,一棵又一棵樱桃树被拦腰截断。
陶蓁更是飞身跃起,一棵棵连串着砍,终于蹦出一个白发白胡子老头儿,赤手去抓陶蓁的剑。一边大叫:“你个死丫头片子,真不要脸,眼看我的樱桃都能吃了!你赔!”
陶蓁笑道:“老爷爷,你打伤我们两个人,就让我们你的房子休息几天把,樱桃树多少钱,我们赔!”
“住你个头!不让!”这老头儿表面上乱打一气,却招招降了陶蓁,陶蓁道:“你才不要脸!我家公子病得很厉害,想借住一下都不行,你个黑心烂肠子的!”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
那老头儿一把抓住陶蓁的剑,道:“谁说我黑心烂肠子了!你们要住,是吧?拿钱!一天一百两银子!”
常衡摸出两块灿灿金元宝,塞到老头儿的手里。
鹤发童颜的老头儿乐得跳起来:“想得倒美!有钱难买我乐意!你得先听我出难题!”
陶蓁看一眼慕辰,道:“老爷爷,您看我家公子病成这样,我们的人也伤了,先让他们歇息着好不?”
慕辰咳嗽道:“小陶,休要求这无赖。”
那白胡子老头儿晶亮的大眼睛一瞪,跳道:“你个死孩子,竟然骂我是无赖!今儿就让你住无赖家了!你们走吧!”
陶蓁与常衡对望一眼,将又陷入昏迷的慕辰扶上肩舆,一帮人便跟着老头儿穿过樱桃林,路过一块种了麦子、蔬菜的良田,再经过一个荷花塘,来到一座朴实却宽敞、规模巨大的三层围合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