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水姑娘,苏某可以说不行么?”苏恒平静地问。一股冷风吹入舱内,吹起他的发丝,凉风中,苏恒恍似谪仙。
那水晗月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杏眼一瞪,红袖一甩,两个木凳应声粉碎。
“你是在拒绝我么?”水晗月强压着心下的赧怒问。
轮椅上的苏恒依旧冷笑一声道:“姑娘可是在羞辱在下一个全身瘫痪的残废么?”
那水晗月同样冷笑道:“我水晗月还不至于羞辱一个手脚皆不能动的人。本宫见你是谦谦君子,情急之下才出此决策,你可知江湖上有多少人期盼着这差使,这是你的福分!”
“水姑娘花容月貌,肯垂青在下,这本是在下三生修的福分,只是,”苏恒说着,笑容有些惨淡:“水姑娘也是洁身自好之人,这事本该是姑娘的丈夫来做吧?在下已有心上人,岂能唐突了姑娘。”
水晗月一听心上人,十分疑惑地问:“苏大人说的心上人,可是将您当禁脔的皇帝么?”
苏恒一听,脸色一变,勾起的唇角马上垂下来,却又立刻恢复和煦的笑脸道:“苏某的心上人自然不必别人过问,舔脸住在皇宫也只是为了方便在下治病。”
水晗月登时哈哈大笑,笑得舱内几乎也随之一震。
笑了一阵,水晗月望着苏恒那张即便在昏暗灯火下依旧干净而澹静的脸,道:“苏恒你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你以为我是爱上你才要如此么?我只是求你配合我一下,你又何必这么小气?”
苏恒略一思索道:“正因为如此,苏恒更不该答应。苏某只会对自己的妻子做这样的事,在下一介废人,却担负不起一个丈夫的责任,甚至未必能给你一儿半女,这对姑娘来说是很不公平的,更何况,这件事本应该爱你的人来做,不是么?”
水晗月一听,觉得苏恒的话确实有些道理,然她最近需要的却是练成摩蕴神功以抵御一次侵袭,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再一想,这苏恒确实是皇帝的爱人…
“且苏某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姑娘所需的至阳之气怕得另寻其人了。”苏恒道,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稍有艰涩。
水晗月不语,一股信赖的暖流却荡满全身,一时间沉默开来。
苏恒侧脸,对彦生道:“彦生,还愣着干什么,替叔叔帮水姑娘沏茶。”
水晗月起身道 :“不必了。苏大人的人格果然让人敬服,水晗月看来找人做主是找对人了。求苏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水晗月说着说着,竟双膝跪地,分两排站着的红衣女子也随其跪了一地。
这下,苏恒倒是无措了。
“都快快请起,水姑娘,这是…”
苏恒话未说完,便见水晗月红着眼圈,眼睛里竟淌下一股泪来:“苏大人,您是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求您一定要为小女做主!”
原来,这水晗月本是先帝时候左屯卫军大将军洛勇苍的女儿,只因稽查司的韩珲光诬告他通敌,加之他又是轩辕莘一派的人,老皇帝为了保轩辕炤,不经细查便处了死刑抄了家,这水晗月是时年方六岁,索性的是正在外头与小伙伴们玩耍,后被一个红衣婆婆救走,方才逃过此劫数,这红衣婆婆正是便是煌月宫的宫主。水晗月长大之后,便十分痛恨奸官佞臣,逮一个杀一个,无奈的是,老皇帝和那韩晖光早已做了古,这水晗月想自己的父亲昭雪都有冤无处诉,如今碰上了苏恒,她便求苏恒禀奏圣上还她家一个清白名声。
苏恒听过水晗月的哭诉,轻轻叹息一声,睫毛轻轻一扬,望一眼舱外如豆的渔火,眼前闪现出那黝黑面庞的人来。此时,他一定很危险。轩辕炤的余党不会放过他,他寝宫布下的防护措施是我亲手设计的,能防止刺客逃脱,又岂能保证他绝对的安全呢。
——不出苏恒所料,轩辕莘确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此刻正躺在龙床上阵阵抽搐。本是一张黑得炉底般有棱有角的方脸变了型不说,布满了汗滴且煞白如纸。本来硬得如钢丝般的头发湿漉漉地全部贴在头皮上,像是被人劈头浇过似的。
“陛下!”
太医跪在龙床之前,不敢抬头,伤在那里,轩辕莘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别人又哪敢主动让他就医。
轩辕莘疼得已说不出话来,身体时不时地从龙床中跃起一大颤,上牙打着下牙,连听觉也模糊起来,并未听到太医的呼声。
“陛下,为了陛下龙体的尽快痊愈,请您就医吧!”太医重重地磕一个头沉痛地请求道。他知道,一旦耽误了看病,那颗脑袋怕是保不住的。
轩辕莘双目紧闭,疼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亦不复存在,甚至呼吸也微弱起来,远远地听到太医的请求声,只得无力地点点头。
太医便怯怯地站起身来,凑到龙床之前,见昔日威风八面的帝王一身中衣紧贴在身上,嘴唇和脸的颜色皆是纸色,少了畏惧,却依然不敢去掀那被子。再见那皇帝,忽地浑身一抖,已然晕厥过去。
此时,船上的苏恒忽觉心下一痛,又忽地欢喜起来,觉得十分莫名,心想:自己脖颈之下不是没有感觉么?
苏恒一边想着,却见刚刚坐下的水晗月扑通一声再跪下,忙说:“水姑娘,你若起来,我便答应帮你和皇上禀明此事。不管事情能否办成,苏某定当尽力就是。”
那水晗月眼泪汪汪着拜了一拜起来,泪已洒了一地。抬头时,泪浸胭脂,一脸浓妆早已褪了去,一张发黄了的小脸倒似清水出芙蓉一般。
苏恒望之,有些不忍,款款笑道:“姑娘莫哭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带这些女子回去歇息吧。待苏某办完自己的急事马上回京城,到时可去我府上找我。”
水晗月再鞠一躬,未等说话,便听夹板有声音,警惕地刚一转头,便见两人飞身进了舱,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刚进舱,便听一声聒噪的大叫:“苏小孩,老头子来了!”
苏恒未看便知是那老小孩般的老郎中,那老头一蹦一跳地跑到苏恒的轮椅前,再看环视一眼红衣的水晗月和站了一圈红衣女子,眨巴眨巴眼问:“小孩儿,你这大半夜是唱得哪出戏?”
苏恒彬彬有礼地一低头,略微一思考。抬头冲老头笑道:“老前辈,此乃江湖上的朋友,夜半路过,和晚辈一叙,刚要离开。”
“什么江湖上的朋友?”
突然,一个滑糯而又夹杂着凌厉的熟悉声音传入苏恒耳畔,只见,一个紫袍将军冷着一张秀逸英俊的脸迎风而来。这紫袍的将军狠狠抠了水晗月一眼,水晗月望着这少年将军,脸顷刻间红得熟透了的虾一般。
“苏大人,小女子先告辞了,再受小女子一拜!”
水晗月羞答答地将低胸的纱衣往上拽了拽,再拜苏恒,怯怯地望了紫衣美少年一眼,以最美好的姿态,飞身带着一帮女子离开,剩下苏恒与这紫衣少年在昏暗的渔火下对望,无言。
渔火在风中晃晃欲灭,却又忽地再度闪亮,像是虚无,像是绝望,像是昏暗,又像是希翼,渴求,与期待。
紫衣少年望着对面的人,凌厉的眼神也柔和起来,与对方温润的眸子宛若春水共长天。
“看什么看!凌小孩,赶紧带他去你那个大船啊!”
老头子蹦到紫衣少年面前,挥动瘦爪在其视线前晃来晃去,凌霄依旧没有眨眼。
苏恒倒是回过神来,微笑着问老头道:“老前辈可是让晚辈去仙棹山么?晚辈倒是求之不得,只怕晚辈和彦生二人给各位填麻烦。”
老头故作正经地一捋胡子道:“苏小孩,你去泡泡谷底的潭水对身体的恢复大有好处,跟他们去罢,彦生你要闲他给大家填麻烦,我老头子正好带他去睎雪江,路上多教他点功夫,以后不就没麻烦了?”
彦生一听要和苏恒分开,心下一急,刚要开口反对,又一听世外高人要教他武功,却又不忍心犹豫起来。苏恒却没有半点犹豫,唇角深深一弯,深深地放低脖颈道:“晚辈代自己的侄儿谢谢老前辈了。”
彦生依旧木然,苏恒道:“彦生,还不快磕头拜师?”
彦生急忙跪地磕头,这下,老头子急了:“彦生你个兔崽子快起来,我就说教你两招,谁说要收你为徒了!我,老夫要喝茶!”
轮椅上的苏恒望着自己的侄子,再望一眼凌霄,开怀一笑,却又立刻收起笑容,望着一脸神气的老头问道:“老前辈,您不去仙棹山了么?”
老头子眼睛一瞪:“那里多危险!我就领着我徒弟去睎雪江了!”
“放心,有我照顾你。”此时,一向少言的凌霄发话了。
苏恒一征,却整个人已被凌霄打横抱起:“跟我上大船。”
凌霄说罢,便一提起,抱着宛若云朵般的白衣人儿飞身离开船舱,凌霄低头望着怀内之人,苏恒只觉得这小小少年一双凌厉的眸子恰似夜星。
上了另一艘大船,凌霄只听对面的师伯老头道:“凌小孩,接着轮椅!”说罢,哈哈一乐,便一脚踢在那坚硬的轮椅上,却是未用足气力,轮椅眼看落入水中,只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看我的!”

第二十三章

踏上另一艘大船,凌霄只听对面的师伯老头道:“凌小孩,接着轮椅!”说罢,便哈哈一乐,一脚踢在那坚硬的轮椅上,却是未用足气力,轮椅眼看落入水中,只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看我的!”
但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向那即将落入江中的轮椅,一反身,冲着大船的夹板上一踢,轮椅顺利停入夹板上,这人一落江中,却扯着嗓门大喊起来:“救命啊!老子不识水性啊!凌霄,你个鸡蛋清你赶紧救我啊!”
凌霄只得将怀中的苏恒小心放置到轮椅上,嘴里哼出两个字:“笨蛋!”
凌霄一跃身,一个跟斗翻入水中,揪起水里死沉死沉的傻大个扔到夹板上,拍拍手上的水,往这傻大个身上抹了抹道:“姬胥华,赶紧回去换衣服!”
那姬胥华一拍屁股跳起来道:“你个鸡蛋清,凭什么骂我笨蛋,我刚才不知道有多敏捷!”
——姬胥华见凌霄皮肤十分白净,又曾经喊错过他的名字为“鸡蛋黄”,干脆给自己的上司送了个美名“鸡蛋清”,因为煮蛋的鸡蛋清白得恰似那张冷冽的脸。
“你掉进江里的时候的确敏捷。”凌霄也不看他一眼,反击道。
“好你个鸡蛋清,你是将军了不起是吧!”那姬胥华气得跺得夹板噔噔地响。
凌霄也不理会他,用一根紫缚带将苏恒的腰身与轮椅绑缚固定住,苏恒望一眼落汤鸡似的姬胥华,笑道:“姬胥华,谢谢你!你的身手很不错!”
官船上的火把点了不少,火焰幢幢,为了夜间追上苏恒的船,更是为防备偷袭,将苏恒的脸照得分明,那姬胥华见苏恒笑着谢自己,挠挠后脑勺,咧开嘴憨厚地笑了。
此时,对面船上的老头子开口了:“凌大将军,好好照顾苏恒!老头子领着你家小侄儿望别处了去!”
那彦生也淌着眼泪,吸溜着鼻子拼命挥手道:“叔叔保重!”
苏恒攥一把尚且有知觉的三根手指,再深深一低头,抬头对老头道:“老前辈,我的侄儿教给您了!拜托了!”在看一眼彦生道:“彦生,好好跟老前辈学些本事!”
苏恒话音刚落,凌霄便放下抱拳的手,推着苏恒回舱内了。
待大船行远,彦生却依旧哭个不停,老头敲敲彦生的脑袋问:“你哭什么啊?你叔叔又不是去送死!凌小孩在,他安全着呢!”
彦生抹一把鼻子道:“老前辈,叔叔离开我时真干脆,像甩掉了包袱一样。”
老头子气得狠敲彦生脑门一下道:“看来苏小孩的苦心完全白废了!除了刚才对我老头子,你看那对谁那么谦恭过!他要不是想让你学点武艺,又不舍得你去仙棹山冒险,能舍得你不在身边!”
彦生疼得呲牙咧嘴,一双童稚的大眼睛里又冒出一股眼泪来:“父爱。”
老头子长吁一口气,戳戳彦生脑壳:“你可知道,我第一次给他针灸的时候,扎了二十来针他还在全身发抖,除了你之外,他有多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身体,你可知道?”
彦生止住了哭声,往外头望去,大船已远。
彦生吸溜一下鼻子,回想起自己给苏恒按摩那双面条般的细腿时的场景。此时,叔叔累了一天,也该按摩一番了,不知凌霄可懂按摩不?
话说凌霄那边,刚将苏恒推至舱内给苏恒准备的卧房,只记得针灸一事,以为下针便不会痉挛,倒也着实没有帮苏恒按摩,凌霄将苏恒轻轻放到床上脱下其外衣,像彦一那般只给他留一件及腰的中衣,苏恒的肩膀有些抖,神色却是伪装得一脸平静:“麻烦你了,凌霄。”
待凌霄托起苏恒的臀,认真地垫好软垫、周正好围在他两腿间的那团雪白,又仔细给他盖好被子之后,便问:“彦生给你下过针了么?”
苏恒淡淡笑道:“刚针灸完,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凌霄瞥苏恒一眼,从怀中取出针来:“我就知道。”
话语依旧简短精悍,苏恒也早已习惯,只见凌霄从怀中再取出一条浅蓝色的布带,蒙在自己眼上,道:“我不看你。”
说完,凌霄便去摩挲苏恒身上的穴位,直至腰以下,不可避免地摸到一些本不该碰的部位,苏恒摇摇头,开始努力活动那几根恢复知觉的手指。
忽地,凌霄只觉得苏恒的腿不停得抖动起来,赶紧摘下蒙眼布,却见苏恒的腿不停地痉挛起来,上身也跟着不停抖动,方才想起他今天累了一天,却没有按摩,急忙拔掉苏恒腿上的银针,紧紧用身躯压住苏恒的双腿。
“凌霄,快放开!”苏恒急忙阻止道。苏恒知道,一旦痉挛,结果必然是尴尬至极的失禁。
凌霄却用自己的身躯抚平着他的双腿,感知着苏恒双腿间的颤抖与热度,突然想起得给他按摩,便直起身双手揉捏起苏恒的细腿,正在此时,轰隆一声,门被推开了,那姬胥华晃着脑袋急匆匆闯入,凌霄急忙帮苏恒盖上被子,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那姬胥华打着呵欠,流着眼泪道:“将军我又晕船了,老爷子给的晕船药还有么?“
——这间屋子之前本是老头住着,见这姬胥华晕船晕得十分痛苦,便给了他一丸预备好的晕船药,姬胥华吃下去精神了一下午直到刚才药效消失。他以为此房空了,便直直去闯了进去,因眼泪噙着一股泪,加之凌霄动作快,也没看到什么春光。
凌霄一把推出他去道:“船都晕,以后怎么打仗!自己克服!”
“咚”一声,门被关上了,姬胥华碰了个冷钉子,忍不住伸出拳头大骂:“鸡蛋清,你别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哼!”
凌霄转身回去,见床上的苏恒的腿正哆嗦着,被子不停得抖动,已从他身上滑下了大半,急忙奔上前去,只见苏恒两腿间的那团雪白也松开了,身下的软垫也湿了大片,急忙认真地帮他处理清洗好,揉捏着苏恒细白的长腿,苏恒沉沉地道:“何必对我那么好,不值得。”
凌霄抚着苏恒微微颦起的眉心,道:“会好的,别难过。”
——此时难过的人真的不在少数,譬如姬胥华。姬胥华因着晕船,打着哈欠,一边哗啦啦地淌着眼泪,拍得健壮的胸肌嘭嘭地响,晚饭几乎一粒米不剩得全从胃里倒了出来,另一名参将看得不忍,送过一碗热水道:“鸡蛋黄,喝点水吧,好受点。”
姬胥华接过来,喝了一口便喷了一地:“好烫!”
“谁让你喝那么快!你当是饮驴呢!”那名参将打趣道。
“哼!鸡蛋清你给我等着!”姬胥华一面以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在嘴边扇着凉风,一面赌气道。
——自然,此时最难受的不是姬胥华,也不是苏恒,还是那个倒霉皇帝。话说轩辕莘不知什么时候疼晕了过去,更不知什么时候又疼醒了,眼前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头发是湿的,浑身也是湿的,湿得他无比得不自在,却又疼得没有半点力气动一动强壮的身躯。
咕咕。
轩辕莘听到,自己的肚子饿得直唱曲子,更觉喉咙干咳,嘴唇上咬破的血腥气浓重,忍不住闭着眼挤出一个字:“水。”
小太监急忙双手端过一个小金碗凑到龙床前,拿起小匙子喂他饮了一小口,莘刚要发脾气问“你这是喂鸟么”,却又没那些精力,只得再张口,就这样,反复了数次,莘终于不再口渴,拼着那股气力道:“朕饿了。”
很快,御膳房便备好了滑软可口的羹,一个清秀苗条的蓝裙宫女呈上来,轩辕莘觉得十分眼熟,便对她道:“你来。”
“是。”
小宫女一面喂轩辕莘吃羹,轩辕莘一面端详着,方才发现,这少女一双明眸祥和而淡定,竟像极了某人,于是吞咽快了些,竟呛着了,小宫女急忙伸出一双削葱根似的小手给皇帝摩挲着胸口,轩辕莘咳嗽不止,身下受伤的那物更是痛得他痛吟一声,使出全力抓住宫女的小手,于是想起苏恒在宫中自己喂他时的场景。
“皇上,微臣真的吃不下了。”
记忆里,苏恒如是说。
自然,轩辕莘不会由得苏恒的性子:“再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苏恒只得张口。
回忆里,顺从的恒有多无奈,轩辕莘于是有了一些体会,忽然觉得心下很紧,紧得像施了咒一般,越收越痛,越收,越痛,下|体之痛更是让他死了一千遍一万遍一般,想起苏恒刚受伤醒来时那句“莘,让我死了吧”,轩辕莘舔着唇上的腥粘的血,只觉得心都被硬生生割掉了。
“皇上,再吃点吧。”宫女柔声劝道。
“退下!”轩辕莘有气无力地将头一拧。
宫女顿了一下,答一声是,便端碗离去,这边,轩辕莘却又有了状况。
轩辕莘望一眼侍候在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低头哈腰,莘却不语;莘再瞅瞅小太监,依旧缄口不言,这边,小太监倒是看出什么门道了。
“万岁爷可是想解手了?奴才伺候着。”说罢,小太监捧来一把白玉夜壶,轩辕莘动弹动弹身子,疼得起不来身,只得任由小太监掀开被子,褪去亵衣,将这凉飕飕的东西堵在素日作威作福的某物上,小太监很识相地扭过脸去,却差点被狮吼般的痛吼声震得弃壶而逃。
皇帝大吼之后,小太监又听到一皇帝喃喃地唤出一个字,小太监听得清楚,那个字,便是恒。

第二十四章

“恒…”
轩辕莘躺在被自己的汗渍浸得湿漉漉的龙床上,喃喃地呻吟着。
为什么会这么痛!
轩辕莘颤抖着,颤抖着,好容易进行完毕,整个人都疼得变了形。
轩辕莘哆嗦着手试着摸向那里,疼得他又是一激灵,摸到一块纱布包裹着自己刚受过重创的下|体,被电到一般,迅速抽手,浑身又冒出一大堆汗液来。
“这里怎么这么潮!让朕怎么睡!”
轩辕莘无力地怒喝着,最后几个字已声音十分低弱,小太监忙和另外两个个太监抬来担架,七手八脚地将这位强壮高大的万岁爷抬到外屋的胡床上,将被褥更换一新,方才将其抬回去,躺在担架上,轩辕莘只觉得自己想哭,却已无泪。
为什么要像个废物一般让人抬来抬去!
轩辕莘懊恼地捶着担架缘,忽又想起苏恒宁可坐轮椅也不让自己抱的场景。
多少次了,想直接抱恒上龙撵,恒一双美目眼巴巴望着近在咫尺自己道:“微臣有些头晕。”
某个午后,自己走近他的软榻时,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恒,连人带被子往龙撵里塞,驰往碧鸾泉时,恒的眼神有多忧伤,自己为什么不去看呢。
不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怎么可以怀中人的身份示人,为什么,之前就以为你三千宠爱在一身会是至高的荣幸呵。
“朕真后悔叫你出宫去,才一会功夫就有一个凌宵,看着情人入狱心疼了吧,告诉朕,他的和朕的有什么区别!”
轩辕莘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的那次雷霆怒。恒那么好看,别人喜欢他不对么?怎么能一把将龙案掀翻来冲他发火!自己还是人么!轩辕莘咬着腥咸的嘴唇,想起那日一把将自己的恒扔到内室的胡床上,开始在其肌肤细腻的脖颈上,落下一个个重重的吻,像是一个个石头砸下时的场景。
“亏朕把你当宝,你和男妓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张口啊,好好舔,要不,彦生也长大了,唇红齿白的,朕纳他进后宫如何?”
轩辕莘又想起自己粗暴地掏出身下的火热塞到他张淡色而好看的唇里时,那人的一脸倔强。
恒,朕对不起你。
轩辕莘忽觉,心里的疼痛,竟丝毫不逊于下|体之痛。倘若恒此时在宫里,定会衣不解带地陪伴,他了解自己。可是,轩辕莘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自己的三千佳丽呢!平时在自己的身下如仙如痴,见了朕唯唯诺诺,怎么到了今天,一个人来侍寝都没有!!
“孙顺!你过来!”
轩辕莘一声令下,小太监急忙屁颠屁颠过来,只听莘没好气地问:“皇后呢!淑妃、德妃呢!统统都哪里去了!”
小太监尖声尖气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都来过了,怕陛下因受伤不乐于见娘娘们,都各自回后宫侯着了。”
轩辕莘突然想起自己伤得那处位置特殊,诊断医疗时自己又昏过去了,急忙撕着太监的袖子问:“朕的伤势如何!”
太监兢兢业业地道:“万岁爷,太医说您暂时不能用龙之甘露滋润娘娘们了,得卧床养病,多多歇息几日才是。”
轩辕莘松一口气,想到最近只能躺着,十分不甘,一用力,想起身坐起,却被那阵刮骨抽髓般的疼痛拿得旋即倒下去,轩辕莘倒吸着冷气,黯黯地想起他的脖颈之下完全没有知觉的恒,恒啊,躺了三年,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折磨!
话说船上的苏恒此时也正是躺得直直的,腿上的痉挛随着力度到位的按摩已慢慢消失,凌霄一直在帮他仔细按摩揉搓着双腿,直至苏恒眼皮沉沉,入了梦乡。
苏恒苍白的腿已被他揉捏得通红,像是刚刚沐浴过,又像是两条腿有了知觉能动了似的,凌霄带着几分期待,望一眼睡中人细瘦却依旧给人无限美感的肢体,仔细给他掖好被角,刚要离去,却又像被什么吸住了似的,稳稳地坐回床前,双手握住苏恒有知觉的三根手指,凝望着这张神色柔和的脸端详了许久。
苏恒的嘴角依旧是笑的,笑得很宽和,眉头也是舒展的,双目却是紧闭,长长的睫毛下轻敛的,那是重重的心事么?凌霄一一给他猜得到:皇帝的安危,边防随时可能加急,彦生的成长…不知道,他的心事里会有我么?怎么,他闭着眼都那么好看。
凌霄握着苏恒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迷迷糊糊睡去,直到发丝痒痒的,睁开眼睛,发现苏恒的细长手指正轻轻拍着他的额头。
“回自己房睡去,白天打了一仗多累。”苏恒笑道。
凌霄当即道:“不去。”
苏恒也不说什么,望着凌霄的眼睛,等着这寡言罕语的少年说下文,只听凌霄道:“保证你安全。”
这孩子居然没有说保护,苏恒启齿一笑,环顾屋内:一张小八仙桌,一盆花托上的君子兰,一台自己素日代步的轮椅,一张床。
屋里只有一张床。
苏恒垂下睫毛,望一眼夹带着潮气的船舱木头地板,犹豫了片刻,淡淡地道:“别说我不尊老爱幼,抱一床被子过来吧。”
凌霄戏谑地瞪了苏恒一眼,瞅着苏恒身上明显比普通的双人被宽大些的被子道:“被子很宽。”说着,便欲上床。
苏恒睁大一双美目,道:“我会失禁的。”
凌霄不答,敏捷地爬上床,抻开被子进去道:“没事。我们的路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