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小矮马在星光下跳得欢畅。白色的小矮马开始有节奏地左右摇摆躯体,挥挥左前蹄,挥挥右前蹄,后蹄踢蹬,棕色的小矮马也跟着学样。
“小矮马在跳舞!”琼霄从车上蹦下来,赵毓也跳了下来。
“是宫廷礼仪马吗?”赵毓道。
“是他们鬼火燎微节的舞马。”赵隽吃力地攀着车轮,赵毓忙扶他坐到轮椅上。
“节日的开始,先放出萤火虫,之后由一群小矮马跳鬼火舞,接着就是扮成各种各样恶鬼和神灵的舞者,顺着城中最繁华的街道歌舞鸣乐。”赵隽道。
“真好玩!”
琼霄将辕撤了,两匹小马先是分散开跳,之后,环着马车跳了一个圆圈舞,跳了两个圆圈之后,合起来布调一致,跳两步,扬起两条前蹄站起来,再跳两步,开始踢后腿。
“呼噜!”
小矮马们打着响鼻,身上油亮毛发厚厚的,越发显得如孩童般笨拙顽皮。
琼霄坐在草坪上,盯着小马好奇道:“轮高大,我们的马不如猛犸和玳瑁九华的高大;论小巧,又不如他们的小巧可爱。”
赵毓道:“没文化的骆驼!我们汉人也有矮马。名叫果下马,又叫汉宫矮马。《广说新语》里记载:“罗定之罗镜,西宁之怀乡,产小马,高仅三尺,可骑行树下,名果下马。一曰果骝,多海石榴色。骏者有双脊骨,能负重凌高涉险,轻疾若飞”。《汉书霍光传》也云:“召皇太后御小马车”。证明不独他们玳瑁九华和旗下落日国有。”
赵隽道:“这种会学跳舞的小矮马却不是我们的汉宫矮马,来自栖霞落日的设特兰岛。我们的汉宫马轻疾若飞,双腿硬而修长,这种栖霞落日的小矮马则蹄圆而型美,。鬃尾长,毛更丰茂些。”
琼霄道:“他们那么矮小,我可以骑吗?”说完就盈盈跨了上去。
小矮马居然可以负重,只是她腿长了些,骑得样子滑稽。
猫兔子赵逸逸蹦到矮马身上,口里呜呜地叫着,御马一般。
琼霄忽觉不远处的小河里幽幽一亮,顺着清流悠悠飘来一座又一座粉红色的荷灯。
琼霄方才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道:“原来栖霞落日国的鬼火燎微节就是我们的上元节呀,都忘记这节了。”
河的上流漂游而来的河灯越来越多,影影幢幢,灯火如橘。
悠悠的歌声也自河岸而来,是唐朝李商隐的《中元作》:
降节飘飘宫国来,中元朝拜上清回。羊权须得金条脱,温峤终虚玉镜台。
会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有娀未抵瀛洲远,青雀如何鸩鸟媒。
…
琼霄道:“这歌太幽怨了。”
赵毓拨弄着他的琵琶,冷笑道:“你可会唱不幽怨的?”
琼霄道:“小时候王爷教过我一首范仲淹的《中元夜百花洲作》。”
赵毓的双瞳一缩。
运气拨弦,使了七分的劲道,琼霄忙飞身避开了这杀气:“你疯了?”
赵毓寒着脸道:“唱!”
琼霄便开始唱:
南阳太守清狂发,未到中秋先赏月。百花洲里夜忘归,绿梧无声露光滑。
天学碧海吐明珠,寒辉射宝星斗疏。西楼下看人间世,莹然都在清玉壶。
从来酷暑不可避,今夕凉生岂天意。一笛吹销万里云,主人高歌客大醉。
客醉起舞逐我歌,弗歌弗舞如老何!
西楼下看人间世。
赵毓的妒火随着这超然的词略有舒缓。
妒忌,他不知自己在妒忌什么。
是妒忌琼霄享拥本该他得的叔侄之爱?是妒忌七叔被这骆驼爱慕?
他不知道。
唱罢,琼霄开始舞剑,舞着舞着,趁空档望了端坐在轮椅上的赵隽,只见他微笑着望月,一脸的恬淡,释然的深情。
月里,可有他相思的人么?
琼霄心下有些微酸。
赵隽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酒锡壶,缓缓开壶,对壶欲饮,被琼霄拦住了。
“王爷还有伤在身,不要喝酒了。”琼霄道。
赵隽笑道:“没事,是栖霞落日国的甜酒。”
琼霄方才意识到,这与她得来的胭脂一样,是顺来的。
赵毓的琵琶声愈加凄切,似有说不完的心事,赵隽将轮椅摇至他面前,酒壶递上。
赵毓摇头:“不喝。”
正在此时,身边闪过几个黑影。
琼霄忙站在赵隽的身边护着,却见这几个黑衣人遇赵毓统统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为首的一人,凑在赵毓耳边耳语了几句。
赵毓面不改色,却是迅速站起身来,抱了琵琶道:“七叔,我有急事,先离开下,你们去前面的小镇上等我。”
说完,指着琼霄道:”替我保护七叔,有闪失就剁下你的骆驼蹄子!“
琼霄见这中元节仅她和赵隽两人为伴,强压着欢喜,抱拳道:“包在我身上。”
第二十章
赵毓随着魔神兵团第十二分团团首阿诺尔依于山间小道、丛林、小溪间匆匆奔跑。
这阿诺尔依年仅十七,所有的分团头目中,仅他与赵毓年龄相仿,又是赵毓一手提拔,所以关系比其他人密切些,赵毓故边跑边问道:“阿诺尔依,你可知大人有什么急事,非要我今晚去见他吗?”
阿诺尔依边跑边道:“少主人,属下也不知道,只是见大人面色阴沉,怕大人生你的气,就赶紧来了。“
——阿诺口中的大人,便是玳瑁九华国势力最强大的魆魔神教教主,莫里提。魔神兵团,仅是魆魔神教的一支,却也享拥魆魔神教四分之一的势力。
半个多时辰之后,两人终于赶至一座湖心小庙,由魆魔神教的一名小童划了船,单送赵毓顺着水陆到了庙殿,发现地上横七竖八是和尚的尸体。
杀气扑面,像浓浓的黑烟将大殿笼罩了,而那黑烟的源头,便是面朝大殿神佛的黑衣人。
好一个高大的黑衣人,身形如山,背上绣了一只青面獠牙的兽,圆瞪着双目,仿佛要从那衣裳上跳下吃人一般,那微圈的黑发,曲曲折折,亦如兽毛般桀骜。
他,便是莫里提——玳瑁九华国中,连皇帝都让三分,见了王族都不必行李。
隔了老远,赵毓便拘谨得收了戾气。
“参见教主。”赵毓毕恭毕敬地,躬身行李。
“免礼。”莫里提也不转身,只是直视着殿中的金身佛祖,似是待赵毓禀报。
赵毓却也不语,直起身子,抱了琵琶,望着满地的汉人,皱了眉。
莫里提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道:“杀几个汉人,你就心疼了?以前杀玳瑁九华北部的牧民,怎么不见你眨过眼?”
赵毓道:“回教主,这些人是出家人,在佛祖面前…”
莫里提冷笑道:“这些秃驴嘴里念的是佛经,就一定是善人吗?看他们都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南葑亡国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杀敌?”
赵毓知这话里含沙射影,也不便反驳,只道:“是。”
莫里提转过身来,浓黑的眉毛,用鹰一样犀利的双目瞪着赵毓道:“已经取了赵隽的人头吗?”
赵毓心下微微一颤:“没有。”
莫里提冷笑:“听说你最近在他身边端茶递水,像个孝子一样伺候这个残废,我养你十年,教你武功,怎么不见你如此孝顺?”
赵毓道:“教主英明神武,正当壮年,和我那残废叔叔有云泥之别,且他舍下十年的内力为我医疗癫痫症,还为我挡下致命一掌,我也该意思一下。”
莫里提大笑,笑声震得整个佛殿都回响声阵阵:“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汉人管这叫苦肉计吧。”
赵毓邪邪地勾起唇角,笑道:“教主有所不知,他现在只是个连久坐都不能的残废,旧部下和食客却还秘密效忠他,这部分人不乏英雄豪杰,我们当收为已用。且赵隽用兵如神,日后打仗还用得上他。”
莫里提轻轻一挥剑,佛殿中心的一尊大佛的佛脚碎成泥粉,松松地流下土灰,四撒在香炉里。
赵毓瞳子一缩。
莫里提道:“起兵造反之后,以他当年的威信,小心黄袍加身的就怕不是你,而是他。赵隽必须得死。”
赵毓惊惶道:“都道是鸟尽而弓藏,现在是使弓的时候…”
莫里提仰天大笑,笑声将佛面上的金粉震颤下来:“那时候皇帝还轮得到你做吗?再说了,你可知赵隽为什么年仅十六时,就被送去前线打仗?因为他调戏你娘!你父皇仁慈,发配他去充军,反倒成就了他。他早该死了!”
赵毓忽觉胸中一紧,似被刀剑割了千万次,额间的汗大滴大滴滚落下来:“教主莫非在我来的这段时间,已派过人去解决七…不对,赵隽了吗?”
莫里提笑道:“这只是其一,你娘想你了。”
话音刚落,便有温柔如花啼莺笑般的声音从殿后传来,见人如声,这三十三四岁的女子更是清丽脱俗,娴雅端庄:“莫里提,你们还自称是想得天下,现在却连一个赵隽都容不下,就像刘邦容不下张良,陈平,刘备容不下诸葛;李世民容不下李靖一样荒唐。毓儿,别听他的,快回去救你叔叔 !”
莫里提道:“毓儿快去吧,不过,再不用半个时辰,他的人头怕已经被提了来。”
赵毓站在原地,抱了琵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轻轻拨弄着琵琶弦,三声,两声,弦断了,伤了手,手指冒出一股殷红的血,这血,他曾捐与七叔,他替自己挡了一掌,血几乎流尽了,险些见了佛祖。
大葑朝的太祖,便是马上得天下,黄袍加身而称帝。他的弟弟太宗觊觎皇位,在他病重时以斧头要了太祖的命之后,方才得了天下。就算要七叔的命,也不是现在。
“毓儿,你不用去了。还是回玳瑁九华吧,以你这种胸怀,你不配拥有天下。莫里提你也是,女儿都七岁了,你又何必…吃这飞醋。”中年美妇本不想在儿子面前提这些,却又不得不提,羊脂般雪白的脸上飞了几丝绯红的胭脂色。
赵毓的头脑一幕幕闪过,如翻江倒海般:栖霞落日国公主,他本想施以美男计,联合她,不想她竟低三下四地几次诱惑七叔无果;花猴疯子是将来一员猛将,却道去京城找七叔效忠;连那头好看的骆驼,也像贴膏药似的,贴在七叔的身上。
他日他君临天下,他就是龙座上的一根刺,如芒在背。
可是…
他想起七叔看他的眼神:像温泉缓缓将他溶在里面,像温了的女儿红,团团将他热在里面,他眼角的几丝清浅的鱼尾纹,似乎都在向他笑,记忆中,父皇的眼神都不如他…
赵毓将破了的手指猛力一吸,甜,腥,咸。
抬头望着那尊佛祖飞了金的坐像:只见佛祖面色柔而恬淡,唇角似笑非笑,不知是讽刺地笑,还是喜悦的笑。他恍惚间,将那张清矍的脸,与这脸融合了。
那张清矍的脸,在赵毓走后,一直是微笑,只是胸腔的疼痛越发重,腰脊的闷痛感,也愈烈了。
溪间的莲花灯渐渐远去,新的飘忽而来,灯光悠悠然照在赵隽安然的面庞上,琼霄却看出几分勉强。
“王爷好久没在草地上打滚了吧?要不要来一下?“琼霄说着,扶赵隽在草地上躺下,草与泥的清香在脸边氤氲,蛐蛐从他的眼前飞蹦而去,抬头,月圆星繁,像极了他年少时的一个中元节。
十四岁的他还在山中研习兵法和武艺,因为思念死去的母妃,放了莲花灯,一个人在小镇上郁郁独行,夜市上,卖鲜花果子吃的玩的,他统统没有放在心上。怎奈他容颜英俊清雅,一路上招来无数少女围观侧目,他索性买了一个鬼面具戴在脸上,缓缓走到一个街角,听到一声声叫好,再听到比黄鹂还好听的声音依依呀呀唱着小曲儿,围了上去。这小姑娘唱的不是原先的《长恨歌》曲子,却是新加了的词儿,加的却未见可取,听得他有些着急。
和她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吧。
赵隽望着那轮圆月,月中那人的姣好容貌渐渐妍朗…
“王爷,想什么呢?”琼霄抱着双臂,亦在他的左侧躺下,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瞳子清澈得竟有几分像她当年。
“想中元节。”赵隽道。
“中元节,就是想祭奠亲人了吗?”琼霄道。
赵隽扑哧一乐。
当年,她也是不知这来历,道:“中元节咱们老百姓叫鬼节,不就是给鬼过节吗?”
赵隽道:“这中元节既是佛家的节日,又是道家的节日。道全年的盛会分“三元”,"三元"为天官、地官及水官,正月十五、七月十五以及十月十五各为三官大帝。"中元",用以赦免亡魂的罪。这一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阎罗王也于每年七月初一,打开鬼门关,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七月的最後一天,重关鬼门之前,这批孤魂野鬼又得返回阴间。“
琼霄问:“那佛教的说法呢?”
赵隽道:“佛家的中元节又叫盂兰盆节。源于《大藏经》"目莲救母"的故事,说佛陀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莲尊者,惦念过世的母亲,用神通看到其母因在世时贪恶,死后堕入恶鬼道,过著吃不饱的生活。目连就用他的神力化成食物,送给他的母亲,但其母贪念不改,食物入口也因此即化成火炭,无法下咽。目犍十分痛苦,请教佛陀如何是好。佛陀说:"七月十五日是结夏安居修行的最后一日,法善充满,在这一天,盆罗百味,供巷僧众,功德无量,可以凭此慈悲心,救渡其亡母。目莲遵佛旨意,于七月十五用盂兰盆盛珍果素斋供奉其母,他的母亲也终于得到了食物。”
琼霄若有所思:“王爷,我的爹爹生前是将军,也是忠义之人,死后不会吃不饱吧?”
赵隽笑道:“义兄有你这女儿也是福气,我们去镇上买些食物,供奉亲人吧。”
琼霄道:“可是,我们没有将灵位什么的摆放身边,灵吗?”
赵隽道:“心诚则灵。而且,我这个做叔叔的,说起来还没和小侄女一起拜祭过义兄呢。”
琼霄灵机一动:“我爹会不会理解为女儿女婿祭奠他呢?他会很开心的。”
赵隽一口鲜血差点涌上喉头。
“小叶子,劳烦把那小马套上车舆,扶叔叔上车。”赵隽吃力地坐起来,因休息了一阵,腰痛比刚才稍稍缓减了些,然内腔的疼痛感丝毫未有缓减。
待琼霄扶赵隽上了车舆,未等驾车,两匹小矮马就向着灯火明朗的小镇上驰了去,田野中道路本不平坦,赵隽禁不住捂了胸口,恐琼霄担心,又将手下,两人在车舆内望向前方,但见小矮马疾步如飞,萤火虫萦绕其两侧,如置身神话里。
——却不知面前还有炼狱等待他们。
第二十一章
赵逸逸骑在小矮马背上,抓萤火虫,小短腿站起来,总抓不到,急得呜呜直叫。
前方,不远处有一名为法华寺的不大的寺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老远就听得见敲木鱼声。
晴朗的夜空与这热闹对应,一股人间烟火味。
况寺庙的门口也堆满了素菜、纸扎的金山银山,各色男女锦丽的汉人纸衣裳,各色香、锡箔元宝,一股民间的豆腐、青菜的香气,甚至有火腿、熟肉味。
琼霄讶异道:“今天不是要供奉素菜吗?为什么肉香扑鼻?难不成他们用素菜做出了肉味?”
两人抬头一看,方知这是有名的“寻涧镇”,该镇的丝绸、织造,素菜都是有名的。放眼望去,果然是素肉琳琅。
琼霄道:“江南的小镇好富庶。不枉费王爷这十年忍辱负重给他们谋福利。”
赵隽道:“咱们也下去看看。”
“好呀。”
琼霄购得几柱高香,素火腿、素鸡鸭、豆腐,搭在肩膀上,便扶赵隽坐上轮椅,推他到寺门口,见有一道高高的门槛,琼霄刚要连人带椅搬起,只听赵隽道:“小叶子,慢着。”
琼霄道:“王爷,怎么了?”
只见赵隽吃力地支撑着双臂,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自嘲地笑笑:“让女孩子做这种体力活儿,我很没面子啊。”
琼霄忙上前扶他的长手。
手心微凉。因是几日没有饮茶,身上茶香气消失了,属于他的味道却依旧清爽。
那微凉的手却不得不往她的手臂压将下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赵隽笑得有些愧疚。
赵逸逸在门槛前蹦来蹦去,平添尴尬,赵隽羞红了白面庞,心道,我还不如一只小畜生么。
“没关系的王爷!“琼霄说着,将猫兔子踢到一边儿去了。
赵隽双脚着地时,深深地一趔趄,险些跌倒,琼霄将他的手臂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笑道:“幸亏小叶子长得高。”
赵隽吃力地欲要迈过那道门槛,然这些年伤了的脊椎愈加伤痛损害,竟迈不得,涔了一身薄汗。
琼霄不动声色地要躬身去背他。
恰好一个青年男子抱了一堆做法事的纸金山而来,忙放下东西,道:“小姑娘,我来吧。”
说着,将赵隽背进门,琼霄和赵隽连忙道谢。
那青年男子道:“不用谢。真是个孝顺姑娘。这是你叔叔还是舅舅吧?长得挺像。”
琼霄忿忿地咬着唇,冲赵隽大声道:“他是我丈夫!”
引来一帮人侧目而望,但见一位神仙似的人物端坐在轮椅上,儒雅至极,知不是镇上的人物,却被他通身的气派所折服,同时略带惋惜,有人后退了几分,给他轮椅让道。
赵逸逸爬起来,紧跟在轮椅后面,但见一个美丽的姑娘在香炉边燃香,停了四只爪子,黑溜溜的大眼睛闪闪望着那姑娘。
“这样的人物,腿还不好,难不成是那个叛国的陵川王?”
“瞎说,陵川王是个将军,听说长得好看,也终究是个武人,我看他像个富贵人家的书生。而且陵川王爷快四十岁了吧,他年轻得多。”
“要真是赵隽,可要他赔我的孩子,当年要不是他受了伤不管军队,我家老大哪那能那么容易死在战场上!”
“听说那陵川王也是个人物,怎么就给猛犸人当官了!叛国贼!”
…
众人见这两人并不是本地人,议论纷纷。
琼霄低头望看赵隽一眼,只见那祥和宁谧的脸上面色不改,探身悄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赵隽释然一笑:“没事。该带你走在陵都的街市上听下。”
琼霄点头:“将来他们会明白的。”
再走几步到寺院正中,纸扎了一位的神祇矗立,顶生二角、青面獠牙,高大威武,头上还有一尊观世音菩萨佛像。
琼霄道:“王爷这是什么佛?”
赵隽四处环视了一周,道:“面燃大士。一说他是观音大士的化身,二说是他原为诸鬼的首领,因受观音大士教化而皈依其门下,从此被称作\"大士爷\"。是护持中元普渡事项的神明。”
两人正议论着,却见法式开始,和尚们供奉了“大士爷”,开始祭祖。
赵逸逸也学着旁人,站起来,用肥肥的小前爪拜。
两人默默点了香,香灰在炉中焚燃了,琼霄与赵隽拜了三拜,琼霄口中念念有词:“保佑我爹叶关山在那边安好,女儿女婿来看您了。”
赵隽好气又好笑道:“义兄放心,义弟绝不会亵渎自己的侄女。”
琼霄撅嘴,道:“爹爹,保佑王爷娶我吧!”
赵隽不再言语,想起身在皇宫的自己家祖宗的牌位都被猛犸人捣毁,又燃了几株香,拜了几拜,见前面一群和尚在敲木鱼唱经,两人想起旧事,不免伤心,便要自己摇着轮椅从侧门离去。
遇到门槛,赵隽干脆一拍轮椅,使出轻功从门口飞身出去,端坐在地上。
琼霄皱皱鼻子,大眼睛咕噜一转,将轮椅叠放进小马车,冲赵隽笑道:“我看你怎么上去!”
赵隽无奈道:“别闹。”
琼霄吐吐舌头,探下身,笑道:“叫老婆,我就把轮椅还给你!”
赵隽微微一笑,提气飞身,一袭白影轻快飘至马车车舆处端坐,却牵动了伤口,眉稍处闪过一抹牵扯内伤的疼,瞬间恢复常态。
“王爷当心撕扯开伤口啊,到时候需要我贴身照顾,哼。”
琼霄撅了嘴,刚上了车舆,两匹小马通人性似的,自行向镇上跑,萤火虫依旧萦绕在两侧。
透过车帘,但见镇上家家户户在门口烧锡箔纸元宝,纸衣裳。 有一对小夫妻,男的看上去三十多岁,女的似二八二九的青春年华,琼霄眼巴巴盯着那姑娘,过了这一家,下一家烧了许多衣裳,烟气缭绕,十分呛人。
琼霄生怕赵隽咳裂开伤口,忙将车帘放下。
前方,两匹小马却停了蹄,惊悚地恢恢直叫。
琼霄忙用剑挑了帘子,但雪亮的剑刃直戳车内赵隽的心脏的方向,忙将“今日此时”剑与那学剑对袭,卯足气力将对方的雪刃断为两截。
同时,车舆背后方向刺进一只剑来,赵隽晃身闪了。
琼霄忽觉眼前又闪过一道冷冷的寒光。
原来是这车舆被削了两半,赵隽将琼霄的背按下去,两人均躲了这豪削,一干人涌上来,竟是赵毓的魔神兵团!
琼霄以为是赵毓指示,扬剑骂道:“畜生!”
赵逸逸钻到路旁的草丛中了。
另又几个魔神兵冲上来,护住这车舆,但听为首的道:“这是教主的命令,你们是听少主的还是教主的!”
几人果然退了下去。
琼霄使出一招“落日乌雉”,剑气如乌雉扬蹄,力拔山兮,这是八岁时赵隽授与她的,最适宜敌众我寡时分的较量,也是赵隽最具威慑力的一招。
一众魔神兵,约有三十余人,均被削了头颅。
又一众魔神兵趁此空挡从赵隽背后袭来。
赵隽接过从空中落下的一柄长剑,也不回头,顺着风声,将身后的一众人一齐用他所授的“落日乌雉”拦腰削了。
然这一招是极消耗体力与内力,赵隽剑落时,顿觉喉咙腥甜,知是牵扯了内伤。
却见黑压压的魔神兵围了上来,密不透风,围得铁桶一般。
琼霄毫不含糊,使出一招“温润资天质”,剑气温顺如波,却又瞬时如电,然这些玳瑁九华的神兵均显然比上一波轻功高了许多,二十个人中有十多个避开,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琼霄站在仅剩一半的车舆,“一招卷雾出山”,纷繁的剑花护着她和背后是端坐的赵隽。
赵隽亦用”瑞藻仙云“,本想与琼霄配合,无奈腹腔内五脏拧在一起了一般,竟使不出来,三个魔神兵一道要取了他的头颅,琼霄飞身过来裆下,肩头被削。浅黄的衫子被削碎,生挨了一剑。
背后又一剑抹向她的脖颈,琼霄闪了,一剑穿向对方小腹,一连串将攻来刺杀赵隽的三人穿了心。
“王爷你别动武了,小叶子保护你!”
琼霄道。
“太小看赵隽了!”
赵隽说着,挡下一袭,腔中又涌出一股鲜血。
琼霄忙挡在他面前,与一个武艺精深些的拼起功夫,边将一个个灯笼削了,火烛乱燃,烧了小马的尾巴,小马受了惊,载了赵隽飞奔。
琼霄慌乱中左腿又着了一剑,忙去顾及赵隽,然这魔神兵将她死死缠住。
赵隽大伤未愈,体质虚弱,加之腰伤难耐,已抵挡不住,眼看这一剑从背后削向他的头颅。
第二十二章
赵隽的耳朵却是极灵的。
但见他躬身一晃,勉力挥剑,戳穿了对方的小腹,前方的魔团兵已拦腰劈了两头小马,旋了剑花,侧取他的心脏。
赵隽下盘几乎已废,加之体力已达极限,本想使轻功躲过,已全然提不起身子,膝盖被猛剔一结实剑,刺穿了髌骨,疼得他从半空悬落,腹腔中肝胆俱如万刀所削,又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
赵隽强使出“桃花斜飞”,剑生片片桃花般的绚丽剑气,卧地与三个魔神兵抵御,然他手中的剑气越来越弱,桃花渐散。
耳间的声响,隔了一层牛皮纸一般,仅仅留下风声,剑声缥缈地远了,眼前的影像,也逐渐隔了一层纱雾,握住剑的手愈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