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没事。乌哲你说,大哥会参加这个大会吗?”乌米尔问。
乌哲道:“皇上的心思,属下猜不透。属下只知道,您的功夫不在太子殿下之下,皇上已经十分欣赏,只是,论用兵却比太子殿下经验少,当着“四骏”的面前,王子还是要礼貌多一些。汉人管这个词叫“谦逊”。”
“知道啦!”乌米尔猛踢了马腹一脚,马儿长恢儿一声,飞驰而去。
谦逊,他对大哥多年以来,一直如此。
哪怕,那个有双目犀利地太子早早已看透了他。
此时,猛犸太子正在用膳。
不是手抓羊肉之类,是地道的汉人江南菜:龙井虾仁,红烧鹌鹑,嫩菱炒毛豆,珍珠手撕鸡,松鼠桂鱼,清炖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黑米鱼鱼鲊…
依旧是肉。
自他眼盲之后,因为看不得食物,太子妃本想喂他吃,他竟将太子妃的银箸掰断了。
太子妃只得让侍女将每样食物挑到他眼前的银盘中。本是十分挑剔的太子,对食物却不再遴选,一概寒着白玉似的脸送入喉中。只是,食量几乎减至失明前的一半。
饭毕,火炼太子就扶着他的刀,试探着眼前的什物,自己跌跌撞撞走回书房。
谁扶,他就用寒凛凛的眸子冻谁。
东宫里的侍女太监们都纳罕那双失明的眸子竟还会冻死人,却都想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去向——倘若太子的眼睛一直不好,东宫的主子肯定得换人!
所以,许多人都蠢蠢欲动了,当然,最蠢蠢欲动的还是太子妃。
太子妃开始对她认为每一个可以依附的人施展媚术:父皇,老二,老三乌米尔。
火炼感觉得到。
同时,他觉得,有一种更加不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陵都,笼罩着每一个猛犸人,造成这种不安的,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他用了十年,父皇却总说杀不得的人。
赵隽。
他在心中恨道。
手中摩挲着一幅画,赵隽所做的《秋郊饮马图》。
古风盎然,图中的江水澄澈,水面平缓无波,岸边林木环绕,绿草,秋树,红叶萦萦。一骑棕色骏马,周围十几匹马,均是汉人的马,他即便眼盲的时候都不认真,可是,那马画的栩栩如生,个个会鸣会嘶似的,不是野马,是战马。
落款的字迹清奇俊逸,如其人。
他看不得,却将那字迹、画面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战马的铁蹄。
他始终觉得,赵隽屈居猛犸的皇廷下十年,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扶着刀柄,摸索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另一间,琴房。
唐朝遗留下来的玉琴“春雷”,杉木琴“九霄环佩”,桐木琴“大圣遗音”,“太古遗音”均珍藏其中,然他最喜那把玉徽、玉轸、玉足、龙池圆形、凤沼长方形的玉琴“春雷”。
他抚琴,音韵沉厚清越的声音便冷冽不可闻。
他再抚,琴弦断了。
此时,一阵凉风猛吹入陵都城外的一枚软轿中,赵隽打了个喷嚏,伤处有些许裂开,吐了几口鲜血。

第十五章

“王爷!你怎么了?”
琼霄忙用手帕擦去赵隽脸上的血渍。
赵隽依旧昏睡着,眉心新蹙了。
“七叔!”赵毓亦唤道,叔字话音刚落,便觉得身边杀机四伏。
“呜!”
赵逸逸刚要张口,就被赵毓捂住了三瓣嘴。
此时,软轿正行驶在林间小路上。路的两边尽是茫茫竹海。
凉风吹过,竹叶声窸窸窣窣不绝。
大片大片的竹叶飞来,如大漠沙暴。
“嘘——”赵毓对琼霄道。
琼霄噤了声,低头望着赵隽痛楚的脸,急出一身热汗。
竹林沙沙的声音似乎更急促了些,赵毓将琵琶抄在怀中,清秀的眉眼越来越犀利,逐渐迸射出狼一样的寒芒。
近了,更近了。
扑上来。
赵毓抱了琵琶飞身出轿,卯力运气奏那琵琶,十指上映出无数道冰芒,他于空中旋身,嘈嘈切切弹演,围上来的二十多个蒙面人倒下大半。
剩下十余个退身回到竹海,连同埋伏着的,挥着比汉人使的足足大一倍的弓,将软轿围得铁桶似的,射出一排排比汉人的箭粗两倍的箭。
抬软轿的魔神兵们纷纷挥剑反袭。
赵毓亦使出玳瑁九华的“愁云万里”掌,化出一股浓云般的掌力,推出去,将箭一一返还给弓箭手,惨叫声连绵。
魔神兵们与潜伏之人削了头颅,刺了心脏和喉咙。
赵毓亦夺了地上尸体的刀,与弓箭手们一个个割了脖颈。
正在这时候,一柄寒光四溢刺眼的剑,直从轿顶刺了进去。
赵毓方知中计。
“不好!”
赵毓大叫一声,飞身回轿,途中直听“当啷”一声,似是断剑了。
忽又听到刺入人胸膛的声音,赵毓吓得脸色煞白。
却见琼霄的“今日此时”剑飞出轿顶,直刺入对方的心口。
摘下蒙面,果然是猛犸人的长相。
周围的一群潜伏者悉数斩杀,折了三个魔兵。
赵毓松一口气,满脸的冷汗,和着溅在脸上的血大滴大滴落下。
“原来骆驼也会使剑。”赵毓用他涂了梅花香油的手帕擦了脸上的血污。
琼霄顾不得拌嘴,只是声声叫道:“王爷!”
赵毓忙忙回轿中,只见赵隽口唇角又流出一股鲜血,冰玉般惨白的脸,似乎更冷了下去,手冰凉。
赵逸逸受了惊,搂着琼霄的腰死活不撒手,尿了了琼霄一身。
忽一阵凄凉的笛声传来。
像是来自四面八方,寻不到声源。
这自然是非一般内力能及。
琼霄和赵毓都屏住呼吸,手握兵器,只待一战。
然那笛声不绝于耳,听上去不像中原的曲子,更不像中原的笛,倒像是远在西南方的名叫栖霞罗日国一种貂笛子——取貂骨钻孔制作而成,声音呜咽,似貂在泣在诉,笛声曲折婉转,让人有泫然泪下的冲动。
栖霞落日国最常用的乐器。
这几年,栖霞落日与猛犸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们远道而来,是为什么?
赵毓带着十二分的警觉,以琵琶声和之。
琼霄亦用男腔唱起《巫山一段云》:
古庙依青嶂,行宫枕碧流。水声山色锁妆楼,往事思悠悠。
云雨朝还暮,烟花春复秋。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唱罢,貂笛与琵琶依旧奏之和之愈加悲切凄清,怨慕含情,那杀气渐弱了下来。
貂笛声止了。
琵琶声停了。
从竹海中飞出几名穿着绮丽颜色的女子,为首的女子,约二十五六岁,高鼻深目,甚是白皙美丽,衣料缤纷辉煌,赵毓见识过,似是绿孔雀羽织成。
“你们是什么人?”
孔雀衣的女子带了两名侍从,站定轿前,用生硬的汉话道。
赵毓从轿中走下,秀目溢着笑:“我们是路人,且无意冒犯姑娘。”
孔雀女道:“轿子里还有两个人吗?为何不出来见我?”
琼霄将手中剑握紧。
孔雀女道:“里面有病人吗?”
赵毓略一思忖,道:“是的,所以急着去瞧病。”
孔雀女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漆盒,递给赵毓:“他很虚弱,送给他养气血。”
赵毓不敢接。
孔雀女扬手,旋飞出一条红线直飞入轿中,琼霄一把抓住线,被缠了手腕。
孔雀女细细辨了一下,紧接着,杏眼圆瞪:“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讳疾忌医吗?她的身体比我都好。我要给病人看病。”
琼霄道:“为什么要帮病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孔雀女冷笑:“怪不得你们中原被猛犸人占领了,医者父母心,你们不懂吗?”说着,孔雀女便要去扯轿帘,赵毓忙去拦她,谁知这女子竟一晃身进了轿中。
男装的琼霄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孔雀女已把那药丸送入了赵隽的口中,且已抓住了赵隽的左腕。
“伤得够重。幸好有奇药,也有补品滋养。可是,这样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孔雀女端详着睡中人儒雅端丽的五官,道:“你们跟我去吧,我来医疗他。”
赵逸逸前爪一张,扑到这孔雀女的丰满的胸上,开始蹭。
“且慢,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来自何方?还有,他刚才吐了血,不要紧吗?是不是伤口撕裂了?”琼霄问道。
孔雀女摇头:“那么多疑问,我一个都不想回答。你们跟我走罢!”
赵毓亦掀开轿帘,道:“是啊,姑娘,请给我们一个信任的理由。我只有叔叔那么一个亲人…”
孔雀女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原来是叔叔,我还以为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妒忌他比你们英俊,就想拖延了时间,要他死呢!”
琼霄和赵毓互瞪。
“既然这位姑娘想…医治在下,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正在这时,赵隽缓缓睁开双目,吃力地道,继而,冲着这孔雀衣的女子微笑。
如春阳,如暖风,夕阳落山之时,看到这笑容,孔雀女的脸醉成了夕阳色。
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
“看来药有效了。”孔雀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头:“我们回去吧。”说着,飞身出轿,对身后的两名侍从道:“带他们走!”
赵毓被一把推入软轿,忽而一阵幽香传来,失去了只觉。再次醒来时,见自己和琼霄躺在一张大床上,四周尽是汉白玉雕刻的白亭台,赵隽并不在身边。
“七叔!”
赵毓拧了琼霄的耳朵,道:“骆驼,七叔呢?”
琼霄痛醒来,揉揉眼睛,拍掉赵毓的手道,一咕噜爬了起来:“糟了,我看那女人看王爷的眼神不一般,她不会想…侮辱了王爷?”
赵毓再次拧上琼霄的耳朵:“她敢侮辱我七叔,我就侮辱了你。”
两人冲出石门,被两个绛衣的女子堵在了门口:“要去找你们的叔叔吗?我们公主在治病,任何人不能打扰!”
琼霄便要抽“去年今日”剑,绛衣女子扬眉道:“知道你们武功高,我们打不过,可是,你们敢动我们一根寒毛,公主就医死你们的叔叔!”
竟是公主。
琼霄笑道:“公主舍得吗?而且,那不是我叔叔,是我丈…”
赵毓打断道:“美人,我们担心亲人的心情…”
美人干脆将大门锁上了。
孔雀公主此时心情不错。
从未见过这样俊逸超尘的男子,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暖的笑容,而且,这英俊的男人,被她喂了两粒“忘川归来”之后,精力恢复了许多,再喂三粒疗伤的百兽香髓丸,服下了,能睁开双目,分外秀逸好看,与他说话时,极其愉悦。
因为乏力,他慵懒地倚着她的枕头,半卧在汉白玉制的床上。
孔雀公主端来一碗麋鹿肉粥,用汉语道:“你饿了吗?吃下它。”
说着,便要喂他吃粥。
赵隽道:“在下自己来吧。”
孔雀公主将碗递给他,他却颤颤巍巍,抬起手臂都像举起一座大山,于是,干脆冲着一直蹭在公主胸前的赵逸逸道:“来,猫兔子乖,逸逸乖,喂我吃饭。”
赵逸逸回头望了他一眼,蹭在孔雀公主的胸前,不下来。
孔雀公主哈哈一乐,便端了碗,喂他吃了几口,饱了,谦逊地笑笑:“多谢公主,可惜在下的胃已经醉了。”
孔雀公主有些听不懂,赵隽便翻译成栖霞落日语。
孔雀公主用栖霞语笑道:“你要喜欢,天天让你醉。”
两人开始用栖霞语交谈。
赵隽吃力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腿道:“可惜这双腿已经早就醉得饕餮,连醒酒的本事都没了,不能再醉了。”
孔雀公主掀开用白孔雀翼织造的锦被,挽起他的袍衫,裤管,看到一双修长而略细的腿,腿上刀疤疏离。
“是战伤?”孔雀公主愕然,复又抚摸他腰间的伤处。
“你是赵隽!”孔雀公主双颊粉光盈彩,双臂将他紧紧箍住,用汉话道:“难怪南葑有句民谚:美资容,兵法强。保南葑,陵川王。”说完,复又用栖霞语道:“十二年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想娶你了!“
娶。
原来,栖霞落日国的公主允许有几个丈夫。也分大小,如汉人的妻妾无差。
赵隽无奈地笑笑:“可我已经残废了,怕不是个好丈夫。”
孔雀公主丝毫不在乎,搂着他的脖子道:“我要娶的就是你,管你残废不残废!雄壮的汉子要多少有多少。”
赵隽觉得精疲力竭了。

第十六章

“呜呜呜!”
赵逸逸见孔雀公主主动与赵隽亲昵,急得在那柔软的大床上又蹦又跳。
孔雀公主松开赵隽的长脖颈,对赵逸逸瞪眼道:“小东西啊,我还缺一条兔子围脖。”
“呜呜呜呜,呜呜。”
赵逸逸有些受伤地望着她,轻轻呜咽,黑溜溜的大眼睛快要掉眼泪了。
此刻,赵隽只想安安静静睡个好觉,他双目微闭,曈曈灯火下,五官显得越发英俊清雅。
清风徐来,乌发垂髫,偶有几似银发,越发有谪仙的味道,看得孔雀公主越发熏熏然。
“赵隽,你不喜欢我搂你吗?”
孔雀公主侧坐在床边,脱下外套,雪色丝绸抹胸裹着凸凹有致的涟漪线条,薄丝绸的石榴色长裙掩映着花瓣似的一双腿,无暇的玉足如雕琢过一般。
赵逸逸流鼻血了。
“多少男人可愿意以死来换我的一夜。”孔雀公主微微一笑,冲赵隽吐了一口馥郁的热息,丰腴的身子贴上来。
赵隽睁开双目,虚弱地道:“在下想问公主,这次来万里迢迢来到中原,就是为了娶几个中原的丈夫吗?”
瞥见公主脖颈上的那串琥珀链子,中间镶嵌的夜明珠,内中孔雀图案据说是天然形成,传说,这链子能让心诚者心想事成,却又能给丧心病狂者带来无边灾难。传说早在奴隶社会时期,栖霞落日王为保卫这颗珠子,曾与白象火焰国大战十年。
孔雀公主用蛇一样的手指盘旋缭绕着赵隽微凉的面颊,细细摩挲,耳语道:“当然不是。可是我想要你。”
赵隽苦笑道:“美丽的公主,挑逗我这样的残废,还是生命垂危的,太残忍了些,也会伤害您的自尊心。”
孔雀公主道:“我会让你快快好起来。”说罢,便要仔细扶赵隽躺下,掀开被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我服侍你。”
赵隽道:“多谢公主的厚爱。栖霞落日国的鱼子酱闻名遐迩,赵某也听说过,所以,公主很熟悉鱼吧?”
孔雀公主道:“你的意思是?”
赵隽笑道:“公主需要的是一条龙,而不是苟延残喘的岸上鱼。”
孔雀公主道:“我很好奇,你不怕我不医治你吗?而且,嫁给我有什么不好,需要你一直自轻自贱?也许,我会央求父王派兵,帮你们复国呢!”
赵隽倚着靠枕道:“咦,猛犸人骚扰你们许久了,你们本来不打算给他们狠狠一击吗?”
两人正说着,却见琼霄和赵毓闯了进来。
“七叔!”
“王爷!”
两人嗨嗨几下,将两个挡路的侍女擒了,便要冲进来。
孔雀公主缓缓披上外衣,道:“奇怪啊赵隽,你们汉人不是礼仪之邦吗?怎么你的侄女侄儿进主人的门,是用闯的?”
赵隽笑道:“他们年纪小,江湖上越是美丽的女子越是可怕,所以他们才如此怕你。”
赵毓道:“公主如此美貌,和我身边的这位一比,是云泥之别,时候不早了,叔叔不便叨扰公主,我们歇息去了。“
说着,便走到床前,将赵隽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抱了要离开。
孔雀公主道:“可惜我们这小行宫太小,只有一间上房,难不成你们两男一女要睡一间吗?”
琼霄道:“公主的那间房屋宽敞漂亮,我可以睡地。”
赵毓扬眉道:“算你识相。”
琼霄这才反映过来:“我是女孩子,我不睡地!”
“你这骆驼哪点像女孩子?”赵毓道。
“猕猴。”琼霄跟上赵毓。
孔雀公主似笑非笑,冲着高挑的身影唤道:“小姑娘?”
琼霄不知是唤她,已走至门口。
孔雀公主只得唤道:“骆驼姑娘!”
琼霄转身,双目黯然道:“我有那么像骆驼吗?”
孔雀公主用生硬的汉语道:“你非常美丽,可是,你没有风韵,配不上他。”
琼霄脸上霎时涨成杜鹃花色,打量着孔雀公主风致楚楚的线条,心里底气更是弱了几分,闯荡江湖三四年,却给她养成了生人面前稳妥的个性,她敛色笑道:“公主,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孔雀公主笑了,虞美人花一般妖冶的笑容绽放在脸上:“我都明白,别装糊涂。赵隽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子,不喜欢战场小弟一样的女孩。”
琼霄双拳紧握,笑道:“我是王爷养大的,美丽的公主,我对他的了解比您多。更何况,王爷见过不少风情万种的女人,也有您这样倾国倾城的,也没见他娶回家,他却没有一日不日思夜梦,渴望重新上战场。”说完,抱拳,去追赵毓去了。
这是傍山谷而建的一座栖霞落日式国样式的别墅,由尖顶和平顶,里面的每一个房间,都有金碧辉煌的神祗壁画,金、碧、朱,三色是这里的主色调,唯独公主的那间和琼霄三人的房间,由汉白玉的纯白内壁,浴池就设置在房间的中央,浴水冒着热气,是温泉。
地上铺着厚厚的栖霞落日国盛产的地毯,孔雀追逐火日图案印在地毯的中央。
琼霄待赵毓将赵隽小心翼翼抱到柔软的床上之后,一面忙他覆盖上天鹅绒的被子,一面笑道:“好大的床啊,可以容下两个人,赵毓,你睡地毯吧。”说着,像条蛇一样,嗖地钻入被窝。
赵毓拧着琼霄的耳朵,将她逮了起来:“你害不害臊?有我在的一天,你休想动七叔一根寒毛。”
赵隽道:“毓儿,小叶子好歹是个姑娘,让她睡床吧,扶我到地毯上。”
琼霄忙道:“不行,王爷身受重伤,地上湿气重。要不…还是我睡地吧。”
赵毓抬起双目,细细端详着琼霄:今天她并未垫两寸鞋垫,固比自己高了少许,站在面前并不突兀,精致灵动的眉眼,挑不出瑕疵的五官,可怜巴巴的深情…终究不忍地道:“罢了,骆驼,过来我给你绑了手脚,你和七叔睡床。”
琼霄惊喜道:“绑吧!”
赵毓刚抽出结实的“飞鱼天藻”绳,刚要捆琼霄的手腕,只见一个飘渺的影一闪,“飞鱼天藻”被夺了去。
“姑娘,跟我来,给你安排个闺房。”孔雀公主道。
“这里挺好的!”琼霄道。
孔雀公主将琼霄生拽了几步。
琼霄亦拿自己的内力相抵,僵持了少许,终于被带至隔壁的女人间。
这是一间有梳妆台的屋子,有各种栖霞落日国的稀罕物:薰衣草的香膏,葡萄味、石榴味道的香水,橄榄油,还有白色的膏状物,似乎是抹脸的。琼霄生怕用错了,先抹了手,香气四溢。
赵逸逸打开一个铁盒子,见是红彤彤的,草莓味,就将三瓣嘴凑了上去,蹭了满嘴的红胭脂。然后,蹦到铜镜前,见有一只红三瓣嘴的灰毛畜生,十分奇怪。
琼霄干脆把胭脂抹红了赵逸逸的两腮,指着镜中的小畜生笑道:“赵逸逸照镜子,里外都是猫兔子。”
赵逸逸知道不是好话,干脆张牙舞爪地跳起来,用三瓣嘴猛亲琼霄的嘴唇。
琼霄照了镜子,发现镜中人的红唇格外鲜丽,将盒子揣进怀里藏了起来。
每一个瓶子,均不染烟尘灰尘。
整个屋子,除了傍水依山的微潮气息,细微的陈年的气息依旧可闻,却似已被人住了一段日子。
琼霄将香水往身上洒了几滴,心中却更好奇了:这公主远道而来那么久,究竟为何事而来?栖霞落日国既有如此隐蔽的建筑,想必来南葑少说几十年,他们又是有何用意?
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这便是:收拾了猛犸人,之后,吞掉南葑!而亡国的南葑最有威望的将军,便是赵隽,南葑尚在人世的皇帝,正是当年七岁,现年十七岁的赵毓!
琼霄吓出一身冷汗,干脆几步窜到隔壁两位赵爷的房间,一进门,但见赵毓为赵隽擦身体,她心爱的王爷已昏昏入睡,象牙色的长腿暴露在外。
赵毓忙用天鹅绒挡了七叔,指着门口怒喝一声:“出去!”
琼霄悄声道:“我有重要的事情!”
赵毓亦小声道:“你的骆驼脑袋能想出什么重要事情?出去!”
琼霄轻手轻脚蹑到床头,一脸的严肃:“南葑最重要的事情。”说完,在赵毓手上将自己的想法写了一遍。
赵毓冷笑:“不然你以为呢?”
琼霄急道:“你怎么打算的?”
赵隽缓缓睁开双目:“静观其变。”
早上醒来时,已有侍女送来早饭:咸酸奶,烤鹅肉,加了香料的米饭,炖肉。
酸奶里加了黄瓜沫,表面铺了一层干玫瑰花。
烤肉里加了奇奇怪怪的水果,橘红色,黄色。
炖鹅肉用核桃仁、石榴汁、橄榄,还有她叫不上名字的香料炖成。
琼霄也在玳瑁九华国住过一段时间,依旧觉得这饭不如中原的北方面食,更不如江南的精致小菜,然她并不挑食,每种都捡了些吃完。
饭后,侍女送来石榴、糖渍无花果和葡萄,喜吃甜食的琼霄让侍女留了这些吃食,便去赵隽的那间贵客房,见赵隽的脸色红润了些许,已有力气倚着床,自行端着粥碗,慢慢咀嚼野狐肉粥。
赵毓盯着满方桌的食物,不语。
琼霄抢过碗来,道:“王爷我来喂你吧。”
赵隽道:“不用。”
琼霄已把一勺粥喂到赵隽唇边:“王爷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赵隽咽了粥,道:“她巴不得我马上恢复体力。”
赵毓将琼霄拧着耳朵,从床边驱逐开,自己夺了碗,细细吹了热气,一勺粥送到赵隽唇边,冷笑着补充:“对,然后榨干你。”
赵隽道:“一个残废有什么值得榨干的,也许,她有更好的主意。”
琼霄上前夺碗,未果,道:“财色双收更划算,她想利用王爷的兵法,打败猛犸人,同时侮辱王爷…”
赵毓道:“也不排除七叔爱上她,成为她一统中原的最大杀器的可能。”
赵隽若有所思:“她的胸的确如风前荷叶,雨后桃花。”

第十七章

琼霄皱着鼻子,不屑道:“要那么大做什么,又不是狮子头!”
赵毓漠然道:“这公主虽美,我的顺仪却美过她十倍。”
琼霄知顺仪是南葑仅次于妃的后宫女子称号,鄙视道:“你现在又不是皇帝,摆什么架子?她既然是你的姑娘,该珍惜她才是。”
赵毓冷笑:“我娘亲当年也不过是修容。”
——比妃子矮一级别。
赵隽缓缓坐了起来,晨曦照在他清朗明润的脸上,俊逸潇洒气度恢复了七八分。
昨夜他便觉得周身热气不散,胸口聚了一团火,出了一身热汗之后,通身轻松了,长了气力。
于是方才知道,昨日公主给服的药是栖霞国的百兽香髓丸。这丸药摄了狮、虎、豹、孔雀、鹿、犀牛、麝、鸳鸯、雪蛤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百种动物的骨髓,用千年红番花,栖霞沙枣蜜、宫廷特培蜜瓜籽蜜炼而成。有恢复元气,愈合伤口的神效。
“呜呜呜!”
赵逸逸冲着门口又蹦又跳,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孔雀公主娉婷而来。
这蓝眼姑娘对扑上来的小畜生没有兴趣,笑盈盈地望着赵隽,逮了赵逸逸的耳朵,将它轻轻搁在桌上。
“赵王爷身体好些了么?”
栖霞语。
公主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拽地明纱长裙,成熟的躯体和着纱衣若隐若现,每走一步,涟漪的线条,旁人看得分明,然却没有半丝轻佻的亵意,反多了几分女神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