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瀚冷笑:“然后像一具尸体一样,只剩下一口呼吸,浪费钱财浪费空气,折磨自己的家人,爱人,对不对?还他妈的有什么意思!”
佟方霖按住袁瀚的肩膀道:“放屁!你只是中期,如果手术成功,你怎么会像他那样子!”
袁瀚扯下他的手道:“闪开。”
佟方霖一拳将袁瀚推到在地上:“你看,你现在虚弱成什么样子了?人妖都比你强壮!你年轻时候一个打十个的本事呢?你胃出血时候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来找我,现在你把自己的命栓在我肩膀上,我就得负责到底。你不是还想画画么?你是想现在就带着遗憾见阎王,还是用手术后的时间画你的画,你看着办吧!”
“住口!”袁瀚吃力地爬起来,用尽全力向佟方霖的鼻子上捣过去,脚下却踩了棉花似的,忽地一软,被佟方霖擒住,眼前一模糊,口里腥甜,就呕出一口鲜血。
佟方霖只得将他押回病床上,袁瀚有气无力地道:“滚开。”
“啪!”
佟方霖一个巴掌往那张苍白的俊脸扇下去,扇得袁瀚眼冒金星,晕晕呼呼地一阵恶心,血和着胃酸哇地吐出来,吐完之后,四肢百骸瘫软成一团稀泥似的,再也动弹不得。
“不用你管,滚蛋。”袁瀚沙哑着嗓子,吃力地道。
“妈的!”佟方霖一面拽胳膊拽腿帮他换着病号服,一边沉甸甸地说:“去年老陈肝癌死了,今年老子还真就不让你走了!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通宵熬夜加班,畜生似的工作赚着高收入,到底图的啥!看人家晚期害怕了是不是?给你转进单间病房,别想些没用的!”
说着,他仔细替袁瀚盖了被子,摸出他的手机,商量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说,要不,你想告诉家里或者谁我替你说?或者,你也可以告诉你喜欢的女人的朋友啊什么的…”
“话痨,你让我休息下。”袁瀚疲惫地闭上眼睛,任他喂水、喂药,心里沉沉地跌落着,跌落着,落入谷底,与巨石相撞,撞得他头脑天旋地转着。
七岁学画,十七岁将画搁浅,二十七岁时候达到事业第一个高峰,从此背弃画,不知不觉,他已做了四年的木头人。
每每,在黑漆漆的游戏室与魔兽杀得天昏地暗,每每,跟着动漫的人物冒险、厮杀,他以为,他这辈子就和画绝缘了。每每,他倒在游戏室的椅垫上,浑浑噩噩的睡去,睡不沉,醒不来。
醒来,依旧不是自己,是个套了自己衰败躯壳的木头人,捂着胃,用自己绘画的造诣借尸还魂到园林景观上,得了奖,又怎么样。
正在这时候吗,他手机铃声将这飘飘忽忽的灵魂唤了回来。
袁瀚一阵惊喜,来电的铃声惹得他扬起的唇角再度垂下。
“别接。”袁瀚阻止道。
佟方霖却自顾自地接起来,就听一个柔软的女声道:“学长,你在哪里?我在婚纱店,我老公不在上海,可是结婚需要燕尾服,你和他身材差不多,我想让你帮忙试一下好不好?”雯雯有些幽怨地道。
佟方霖眼前忽然就灵光一片。
“嫂子,我告诉你一个严肃的事情,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佟方霖道。
“让她别告诉…阮馨。”袁瀚只觉得精辟力乏,说完之后再也支持不住,昏昏地入了黑甜乡,醒来时,已被转入单间病房。
他被佟方霖协迫着开始接受心电图、血常规检查等一系列术检查,被迫训练胸式呼吸,以利于减少腹部张力。
可是,眼下的情况让他有些驾驭不住。
“117号,为了避免术后因为麻醉、手术的影响和排便习惯的改变而发生尿潴留,你必须今天开始用尿管。我现在为你实施插管。”眉清目秀的护士说着,打量着这个英俊的男病人,脸刷的一红。
袁瀚先是脸上飞了胭脂,紧接着,逼视着护士,戏谑道:“请把程序讲一遍。”
护士一听,杏眼一瞪:“你…”
袁瀚冷笑:“美丽的女士,我的老二只留给女士的郁金香花,你真的要试试?”
佟方霖恰好从别的病房回来,看到小护士哭着跑出去,指着鼻子就骂:“都时候了,还要面子考虑形象?再不配合,你连东方不败都没得做。”
“那里是留给美丽的女士的。而且,我不打麻药。”袁瀚望着窗外的一碧如伞的梧桐,笑说。
“留,等你死了把灰留给她们!就算不打麻药,你也得老老实实躺够一星期,你…”佟方霖继续骂。
“我想知道这种生与死的较量是一种怎么样的疼痛。”袁瀚右手挥手,继续着自己对窗外初夏梧桐的素描。
两人正说着,却见雯雯穿一身西瓜红色的连衣裙,戴一串精巧细致珍珠项链,提着一桶不知是什么的营养品和大袋的水果袅袅而来。
“师兄,你放心,我没有告诉馨馨。我今天请假来看着你,不准逃,手术必须做。”雯雯望着消瘦了一圈的袁瀚,心痛道。
佟方霖知趣地离开,雯雯坐在病床边,半步不离,帮他掖被角,倒热水,袁瀚知自己逃脱不得,只得掏出速写本子,望着窗边的梧桐,任久违的粗细深浅线条在笔下翩跹。
雯雯自告奋勇地要帮袁瀚剪手脚指甲,袁瀚只得告诉她:“真的不用,妹夫知道会吃醋的。”
雯雯低头道:“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回家了。”
袁瀚知这两人婚礼在即,不便继续拆人家,只得将本子上梧桐周围的线条打得深了些,雯雯挪过娇小的身子坐在床边,似懂非懂地望着这画,便柔声赞道:“难怪馨馨说你的画里有灵魂。”
袁瀚握住铅笔的拇指和食指的力道就徒然加了力道,铅笔生生断在纸上。
“师兄,告诉她吧。不是说,上帝因为妒忌人的力大无穷才把人分成男女的吗?馨馨看上去很粗心,却很疼人…”
“雯雯,你的婚纱挑好了么?”袁瀚生生打断道。
正在这时候,雯雯的手机铃声响起,雯雯看一眼来电显示,再看一眼袁瀚,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雯雯,你不是说让我帮你包结婚用的糖果吗?你在不在家,我现在去找你。”阮馨说:“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们公司免了28岁以下员工的加班,我乘26路三站就到你家。”
“馨馨啊,我在…”
雯雯抬头望着袁瀚,被袁瀚紧紧抓住了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我在枫叶路…”
雯雯说着,就觉得手臂上那力度更劲道了些,她低头望着袁瀚的削长的白手指,那手指比手背还要长些,弧度优雅,指甲的形状椭圆,宽而长。
雯雯望着那艺术家的白手指,心里像是被鹅毛挠过似的。
电话那头,阮馨不解地问:“在枫叶路?逛街么?”
袁瀚垂下长睫,眨眼,雯雯的心下又是一悸:“是啊,在逛街,今晚没有时间,谢谢你这么热心。”
“好吧,那你忙。”阮馨幽幽地道:“雯雯,你说袁瀚真的已经在流浪了吗?他身体不太好,怎么受得了。”
袁瀚抓住雯雯胳膊的大手力道忽地一松,汗渍却依旧留在雯雯的皮肤上,像是火热的唇舌印迹。
“雯雯,你在忙吗?那我去袁瀚家看看,希望他已经回来了。”阮馨道。
“嗯。拜拜。”雯雯的喉咙有些紧。
“雯雯,谢谢你。”袁瀚安然一笑,雯雯胸腔不知怎么就燃气一团火焰,生生将那句明天就要手术了,告诉馨馨吧”烧在了喉腔里,烧化了。
此时,阮馨已熟门熟路乘公交车来到那个有许愿池和蔷薇花的小区。
按楼下的门铃,不停地按,直到食指酸痛。然后,她默默地走出小区,带回四罐啤酒,踽踽在小桥边坐下,任夜风将她垂下的长发翻飞,掀起,再掀起,小区内开了一树一树的白玉兰,香气阵阵入鼻,和着啤酒的大麦气味。小河边的风信子不知什么时候也绽放出紫色的花,在风中瑟瑟发抖着。
她掐下一朵风信子,一口灌下半罐,打了个饱嗝,仰头望着那人家漆黑的窗户,直至风也凉。打开最后一瓶啤酒,一股脑喝下去,跌跌撞撞地背包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时,回望一眼黑魆魆的窗口,吃吃一笑,就觉得胃里被拆开了一般,东一块,西一块,脚下像陷进沼泽,再也迈不动步子。
车灯忽然一闪,她眼前就泛着黑,一阵眩晕之后吐了出来,翻江倒海一般,胆汁都吐出来了似的,喉咙涩得像被粗糙的树枝划过,被水银灌过一般。
胃酸。
喉咙沙哑。
她抱头倚着墙角,吐够了,手软,脚软。
肩膀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沉一沉的。
“大猩猩!”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有人如是喊自己。
“大猩猩,你怎么喝醉啦?”
她回头一看,一双秀气的小眼睛,怀里还抱着一只“安吉丽娜茱莉”,果然是齐家琪。
“大猩猩,你家在哪里?”齐家琪敲敲阮馨发木的脑壳。
“你让我静一静,我自己能回去。”阮馨勉力一笑,哑着嗓子摆手道。
“净你个猩猩脑袋!喂,你再不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就把你送到我家了?”齐家琪仗着自己孔武有力,三两下将这个醉鬼拖到车上,小眼睛瞪得聚光:“说不说你家在哪儿?不说我强奸你!”
阮馨的意识并未完全模糊,她摇头,使劲摇头。
“喂,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老子要什么女人没有,你放心好了!我要是对你怎么样,你丫阉了我当太监!”家琪拍拍阮馨的脸,见毫无效果,干脆打开一瓶矿泉水从头浇下去。
阮馨这才道:“虹口区,金鱼路…”
家琪于是将她送到小区,从她的包里翻出门卡钥匙拖她回了出租的屋子。
“这间。”阮馨指着一间南面的房子,喃喃地道。
“你就住一间吗?”家琪摇头。
刚开门,望着那满屋的狼藉,眼珠子差点脱眶而出。
吃完的泡面包装桶里飘着油渍,酸奶杯、电饭锅、碗、筷子扔了一地,满地画坏了的纸团、饼干袋子包装…
“喂!你丫这是猩猩窝吗!比猪圈都脏!”家琪将她拖到床上,给拖鞋盖上被子之后,实在看不过眼,就将那一堆堆垃圾收拾起来,没有垃圾袋,特意去隔壁房间借了几个,将所有垃圾收拾起来之后,见满地是铅笔、橡皮屑,干脆去客厅找到拖把,笨手笨脚地给扫了出去,这才发现,这间小屋子竟略带艺术气息。
他捡起地上的踏雪岛明信片,竟是油画版的写意景致,电脑桌上,摆着一本《龙猫》《秒速五厘米》还有一个厚速写本子,翻开第一页,画面上是一个高大男子伫立在咖啡屋门外,眉目清朗英俊,是他比不上的。
三页之后,还是这个英俊的男人,他站在游轮上,深邃的眸子正望向远方。
又翻了几页,画中人依旧是他。
家琪气得压根痒痒的,狠狠地翻这一页,下一页,刚一翻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震颤他的视网膜和大脑。
画的是大猩猩,一个他从未见识过的大猩猩:微湿的长发披散着,发上点缀着小水珠,一双大眼睛犹豫而充满渴望,半裸的上身披着透明的纱衣,含苞的樱花在她的胸前绽放。她坐在午后的阳光下,犹豫着,略带羞涩和惘——他坚信画里的光线是午后的阳光,他几乎闻到了午后阳光的味道!
家琪的拳头捏得啪啪的响。
这不是阮馨画的。纵容他的大猩猩有那么好的资质,可这明明是大师级的作品。
胃里,心里,五腑六脏浓浓地生出一股酸意。他想一把撕碎这画,却又实在不忍心毁灭这佳作,只是咬牙,将牙龈也迸得肿起来,然后,转身望着睡的一脸痛相的阮馨:“大猩猩,他就是你男朋友吗?你被他甩了吗?”
昏沉入睡的阮馨没有回答,一张小脸丝毫没有因酒精作用而显出半点红晕,反倒是煞白,为这向来健康有活力的妮子增了几分从未曾见的楚楚可怜的姿态,家琪忍不住探下身,对着那微张的唇吻下去,却被她口腔里浓浓的酒气胃气熏得意兴全无。
夜深了,深得窗外的东方明珠都暗了下去,金茂大厦的灯也几乎全灭了,家琪二十三岁的心脏也头一次这样黯淡。
家琪将那红油渍充斥的电饭锅拿到厨房,倒入大滩的洗洁精笨拙地洗涮了,心里暗暗地委屈道,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都有人做这些事!不免撅着厚嘴唇,小孩要不到糖似的。
他将电饭锅也收拾好之后,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大盒牛奶,几只可可味的奶油铜锣烧,几块巧克力,想起她早已空荡荡的饮用水水桶,不由得提气一桶饮用水送到她的屋子里,将吃的仔细放在画册的旁边,之后,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子,起身把门反锁了,默默地离开。走的时候,不忘留下一张字条:
大猩猩,你被帅大叔甩了吗?没关系,家琪接手!
阮馨在清晨醒来时,又吐了一次,头脑虽然昏沉,人倒是清醒过来,望着消失的满屋狼藉,再看到桌上的早餐,眼圈一热。几口将早餐吃掉,抱着牛奶盒匆匆赶到公司,新的一天开始,于此同时,袁瀚也被推上了手术台。
佟方霖照例给全身麻醉了,屠户似的操起手术刀。
雯雯站在手术室外,摸着电话,想起袁瀚的那句:“无论是死的还是或者,我都不想让她知道。”心里忐忑着。
正在这时候,她的未婚夫叶勇一个电话打来。
“喂,我想到一个帮你挣钱的好法子,你听不听?”叶勇一派的心安理得。
“我给你买股票,买支好的。咱们结婚要用钱,不赚钱怎么行?”叶勇继续道。
——叶勇曾几次表示,两人若是结婚,他一分钱也不会出,包括结婚戒指也不会买,因为他正在供房子,供着苏州的一幢英伦湖墅。
“什么方法?”雯雯黯然道。她知道,他不是投资,而是变相问她要钱花。
“投资十五万吧。”叶勇道:“这个可以短期内拿到…”
雯雯恨恨地掏出一把钥匙,狠狠地在自己肥肥的手腕上划下去,划出血来:“十万可以吗?”
叶勇欣然答应。干脆地挂断电话。一阵忙音之后,她呆呆地坐在手术室外。
不知什么时候,袁瀚的手术结束,被推了出来。雯雯暂时忘记了骗钱一事。
手术非常成功,可是,由于失血过多,加之他因为胃出血导致严重贫血,他的低氧血症十分严重,氧气罩一直挂在脸上,因为呼吸困难,一直昏迷着,本是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着紫情。
雯雯喂他吃下吃痛药之后,见他依旧是呼吸困难,忍不住问佟方霖:“他不会有事吧?”
佟方霖一脸从未有的严肃:“难说。严重的会导致呼吸衰竭或者急性心衰,到时候…”
“会死吗!”雯雯死死地抓住佟方霖的白大褂。
佟方霖给袁瀚注射了一阵止痛剂,严肃地道:“好好照顾他。密切注意各种生命体征,万一…就让那个女孩来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不用走,我走!老子迟早一天会追到你,大猩猩你给我记着
第三十一章
雯雯定定地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秀雅的眉毛微蹙,痛苦得像是凤凰涅盘时被灼烧一样的痛苦表情,双目紧闭,长睫覆盖着眼睑,苍白的唇掩盖在呼吸罩下,微张着,她想到的不是垂危的病人,却觉得这神情极为性感,想着想着,她的身体竟然起了反映。
雯雯恍恍惚惚地就抓住了那只正在点滴的手,轻吻着他一尘不染的冰凉指甲。指甲硬梆梆的,硬得她心慌,她竟神使鬼差地吻了他冰凉的额。
雯雯开始日夜陪着袁瀚。
量体温、量血压,翻身、拍背、喂水、擦拭身体,按摩。
她在喂他水的时候,用唇对着唇,在帮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十个指头都被火烧灼了一样,她帮他吸痰,清洗呼吸罩的时候,双颊粉红霏霏的微笑。
她在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大声哭泣。
这夜,他的脸由微微泛着紫变成全紫色,她大哭着盯着佟方霖帮他压胸,打止痛针,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佟方霖脸色煞白,眼圈通红。
她大哭着说:“学长,馨馨来看你了,你看你现在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躺着,你不怕她取消吗!”
她右手抓着袁瀚的手,左手抹一把鼻涕说:“学长,你再不好起来,我可是要让馨馨来瞻仰你一下了,我决不是说笑!你的手机在我手里,我马上就能调出你父母的电话号码拨出去!”
他的手上忽然就有了几丝力道。
她抽出手,抓起桌上的手机,哭着说:“学长,你快醒醒!不然我要把你的狼狈样子全部拍下来,让馨馨看!那个男人开那么好的车,还住在那么好地段的的大平层,现在只能躺在医院,连自己喘口气都靠人工氧!他就快进棺材了!”
袁瀚像赛车一样的心跳居然微微地减缓了些,剧烈如股市走势的心跳,居然渐渐走向平稳。
雯雯看到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心头最凉的角落也融化了。
她胡乱地抹着眼泪,情不自禁地吻着袁瀚冰凉的手指,让那丝毫没有力气的手擦拭着她的泪痕,佟方霖松一口气,抹一把汗道:“雯雯,你照顾了他好几天了吧,我今晚没有班,我替你。”
雯雯带泪笑着说:“佟医生你那么辛苦,怎么还能让你照顾病人,我这几天正好请假休息。”说着,便要喂她的学长喝水。
发着低烧的袁瀚却再次昏昏睡去。
她趴在袁瀚的床头,一觉到天亮,觉得自己的脸是肿的,泪痕未干,洗把脸回来,见袁瀚双目微睁,望着她虚弱地一笑。意识再度陷入模糊状态,她却被这笑感动得再次落下泪来。
袁瀚依旧是呼吸困难。呼吸罩换成了鼻痒管,面色也不再发紫,可是,依旧说几句话就喘息不止,他说:“雯雯你不用管我,有护士…”说着,就呼哧呼哧喘起来,她抚平着他早已消瘦得失去了胸肌的咯手的胸膛,他虚弱地闭上眼睛,再度恹恹睡去,她仔细帮他看着点滴。
她依旧替他打点一切:梳理头发、擦脸擦手,服侍他漱口,喂药,他的床可以采取半卧位的时候,她用他的I PAD 放新出的电影《速度与激情5》,他说:“雯雯,你去上班吧。”说完,又是一阵粗重的喘息。
雯雯摇头:“我们单位清闲,也没什么事可做,同事们勾心斗角的真没意思,你就当是收留我一下吧,我自己在家又很闷,学长你喜欢这个电影么,我虽然没有看1-4,不过依旧觉得超震撼…”自顾自地说着,却见他却虚弱地歪着脑袋,答答流起了口水。
睡醒了,他说:“雯雯,谢谢你。”雯雯摇摇头,小心地吹散着碗中的热气,一口一口喂他吃流质食物。
雯雯再也不提阮馨,可是,这并不代表阮馨不记挂着她的婚礼。
阮馨将电话打到雯雯那里:“雯雯,你最近好忙啊,手机都一直关着,不要人帮你包婚礼的喜糖了么?”
雯雯笑说:“暂时不用,我正忙着安排婚礼的桌子排次。”说完,扭头望一眼袁瀚,袁瀚疲惫的眸子依然是决绝的,她顺水推舟地隐瞒着。
袁瀚的胃大部分切除手术之后,雯雯足足守了八天。
之后,她的婚礼日期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
雯雯开始由阮馨陪同,购置一大堆结婚用品:绣球,公主马车形状的糖盒子、男女婚纱糖盒子,白色的小马车、蝴蝶结,巧克力,牛肉干、凤梨酥、果冻、腰果…雯雯光是婚礼上准备的食物就有六种。
阮馨摇头说:“何必这么用心,叶勇不会感激你的。”
雯雯摇头道:“不是为了他感激,我付出了那么多,他什么时候感激过。我只是想圆自己对婚礼的公主梦。”
阮馨不语,把手里的大堆东西好生抱住了,两人等车的时候,雯雯一面望着不远处的世贸大厦,一面恨恨地道:“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把他培养成才了,如果不要个名分就把他拱手送人太便宜他了。”
阮馨叹息一声,说:“所有的请帖你都发出去了,我阻止也没用了,希望他婚后好好对你。”
雯雯听后,忽然就想起袁瀚那虚弱的笑容。
照顾袁瀚一周有余,他从来没主动要求过一次翻身,哪怕雯雯帮他检查各种生命体征的时候忘记了。雯雯曾经离开医院一上午,帮叶勇汇款,他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却没有要求喝水,只是虚弱地冲她微笑。
雯雯说:“馨馨,你和那个小恶魔怎么样了?那个齐家琪我觉得挺好的,那么有钱,人长得也帅,多少女孩子都求不来的缘分呢,你可别错过了。”
阮馨苦笑一声:“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袁瀚要甩了我,我要弄个明白。”
回到雯雯的家中,阮馨以机器人的惊人速度将小马车果糖盒子、新娘新郎礼服零食盒子里包装好糖果,和雯雯一起给新娘盒糖果打了蝴蝶结之后,就要离开。雯雯忙问,你还有别的事么。
阮馨涩涩地咬唇道:“我要去他家楼下看看。”
其时,夏天已全然进驻小区,小区内的阔叶树木葱郁,花叶繁茂,然而,阮馨面对这些枝枝叶叶却觉得有些喘过气来。她怕他们挡了自己的视线。
阮馨照旧在小河的一角坐着,一边喝啤酒一边等他,等到夜风将小河全部占据,她短袖T恤下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时候,她已将所有罐里的啤酒喝得一滴不剩。
一阵大风吹过,她连打几个喷嚏。擦掉鼻涕,她继续盯着那一排漆黑的窗子。天空中毫不留情面地啪啪落下几滴小雨。雨越下越大,阮馨固执地站在河边,漆黑的窗子不知为何在雨中跳起了舞。
“大猩猩!你又送上门来找我啦!”
齐家琪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一件花哨外套,从小桥上跑过来。
“你干嘛也住在这里。”阮馨呵呵笑着,眼前的事物有些重影,有些摇摇晃晃。
“杨浦的别墅太远,我每天上班不方便。”齐家琪撑伞指着那房子说:“这房子也是我们盖的,280平米的平墅,270度宽景视野大平层,知富阶层的新宠!”
阮馨低头吐了一地。
“你!你个笨蛋!猩猩不吃香蕉,喝什么啤酒!”齐家琪骂道,一面毫不费力地拎着胳膊将她拖上车。
阮馨在醉眼朦朦中,笑得一脸无奈:“家琪,谢谢你,可是你太年轻了,我们不合适…”
“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
家琪一踩油门,越野车冲了出去。冲下延安高架,冲过外滩隧道,出隧道的时候,遇到红灯,他不得不停下来,扭头对醉成橡皮泥的阮馨虔诚地道:“大猩猩,我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拒绝过我,你伤害我深一点,我才能死心!”
送回家,阮馨一觉醒来时候已经是半夜,去洗手间吐完回来之后,发现桌子上地上的泡面、废品包装又消失了,依旧是大盒的牛奶,早点这次换成了一盒轻松熊的饼干和一盒白色咖啡色巧克力。还有两只人形棒棒糖,包装也全是日文的,两只棒棒糖一男一女。
阮馨将牛奶包装仔细地拆开,大口饮下,抚摸着棒棒糖上的小人,端详了良久,翻开速写本子,涂鸦描摹,画好了,收起来,心道留给雯雯结婚用吧,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候,隔壁房间叮叮当当,吵闹不已,阮馨揉揉惺忪的睡眼,开门一看,却见同住一间房子的另外两家都在搬家,一时间,并不算大的客厅里全是箱子、盒子。
“你们为什么同时搬家啊?”阮馨帮隔壁的小媳妇搬出一个塑料保鲜箱子,一面问。
小媳妇气哼哼地道:“谁知道户主发什么神经,租给我们的时间还没到期,就要收回去自己住。这不是,他们家也要搬了。”
阮馨惊讶道:“奇怪了,为什么房东没有让我搬?”
正说着,却见家琪抱着安吉丽娜茱莉蹦出电梯:“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