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馨吃惊地目睹这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地走进化妆品店,走近了,雯雯终于看到了面肿如桃的阮馨。
雯雯大大方方地抽出挽着男人胳膊的手,一脸心安理得地走到阮馨面前:“馨馨,我下午见到袁瀚了。”
阮馨的脸上僵硬起来。
“可他还关心你,我建议你把他追回来。”雯雯直截了当地道。
阮馨苦笑:“算了。”
雯雯拍拍她肿得透明的腮部皮肤:“别算了,我觉得这里面另有隐情,我建议你找他问个清楚。”
阮馨继续笑:“我配不上他,算了。”
雯雯冲着那马尾辫就抽了一记:“他叮嘱我把那堆很贵的书交给你。我觉得你们还有戏。”
阮馨盯着雯雯的唇,微微一怔:“也许是他愧疚呢。”
雯雯却牵着她的胳膊,继续道:“你傻啊?你自己不去追求,谁给你幸福!你不是说自己勇敢吗?你连你爸给你找的工作都敢辞,你还怕什么?”
阮馨就觉得脚下生出一阵风,像是要将自己刮走似的。她的头脑嗡嗡作响,她的脚指头不停地在悸动,她推门而出,雯雯剩下的话,她一句也没听到。
雯雯说着,撅起小嘴:“这么快,你真的不要,我可是要抢了…”
此时,袁瀚已将背包打点完毕,硬着头皮将药服下,开始检查每一个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俺滴古言新文儿~~~男主冰山王爷,坐轮椅的~~::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地上的牛奶痕迹还未完全干涸。
袁瀚缓缓蹲下身,用手指轻触那已浓得化不开的液体,油脂黏在指尖上,黏黏滑滑的,他猛地起身,将手放至水龙头之下,却在水流蹿出龙头的那一刻迅速抽手。
他疯魔似的摸出手机,开机,想拨出那个早已呼之欲出的号码,将11个号码悉数输入之后,却又在下一秒删除,一条短信却在这时候闯入。迅速开启短信,只见雯雯说:师兄,我知道你有些话想对我说却无法开口,那就勤快对馨馨说吧,她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袁瀚自嘲地笑笑,闭目,将那短信横心删除,背起包,走到门口,将房子的水闸、电闸统统拉下,脚下却始终像是有人拖着拽着,寸步难行。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伫立着,一些生动的昨日,像穿过手指的温泉一般温柔地淌过。
“你干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她懊恼地挥着拳头,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你那么懂人体艺术,要不,你给我当人体模特好不好?”
这已是第二次见面时候,在饮品店里,她厚着脸皮提出这种让他哭笑不得的要求,他却莫名的愉快,像是在看一只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的小猫似的。
真正喜欢上她,还是在那次车展上。
“大家看啊,这个人是陈世美!”这阮小二指着雯雯的负心男人大吼,却被雯雯指责,那时候,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挨骂,他就有一种冲上前去抱住她的冲动。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那天逮着她去开了房间,他许久以来的经验告诉自己,她不会拒绝自己,她却抓着吹风机坚决扞卫尊严怒吼:“岁月是把杀猪刀,软了香蕉。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怎么样,我让你没有香蕉!”
可是,她终究将自己献了出来,他却抛弃了她。
想到这里,袁瀚失声一笑,倒退几步,呆坐在沙发上。
与此同时,阮馨所经过的那条路已陷入水泄不通的交通洪流之中,周围的车辆不是水,是一条条鲸,黑色,银色的鲸,张开血红的大口,把她层层包围,一如生活开始围追堵截她一般。
她先是抱着前方的座位,再放下手臂,然后,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后来,干脆放下窗玻璃,胸闷,闷的她几乎要脱掉她血管贲张。
“司机师傅,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她着急地望着那条纹丝无缝的路,通身是汗。
“你还能走得动么?怎么去别的路?”司机没好气地反问。
十分钟之后,出租车前进了三步。
阮馨忍不住问:“司机师傅,这里要堵车到什么时候?”
司机摇头:“不知道呢,以前似乎没有那么堵。”
阮馨开始啃指甲,啃完左手,啃右手,食指被她啃出血来,腥咸。
路口的红灯终于转为绿灯,出租车终于得以挪出几米,过了红绿灯,再次陷入铁桶之中。
人行道上,一批有一批刚下班的人如洪水般从自己眼前涌过,走过了,匆匆忙忙,再也见不到,又一批陌生人涌来,涌散。
阮馨觉得胸口越来越热,像是有一团火箭,要带着自己冲破这人的洪流似的,她一把推开车门,撒腿就跑,无视周围一道道讶异的目光,冲刺似的前行,天空中莫名地就飘起了一阵小雨。
无视那窗上顺势滑落的水滴,袁瀚在黑暗的客厅里燃起了最后一支香烟,灰白的烟尘干扰了整个客厅的黑暗,冉冉升起,余韵如焚。
他狠狠地吸一口,呛得他一阵猛咳,喉咙里又泛起一阵腥甜,他急忙捂住口,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拭去了那深暗的液体,然后,将烟用力扼杀在骷髅头式烟灰缸的骷髅口中。
“富婆喜欢用别墅换你一分钟,你换去啊,你最好是卖出几套别墅,干脆炒楼好了!我不稀罕!”
她旧日的壮语还在耳畔回荡,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再见了,阮小二。”袁瀚低语,慢慢地走出门,一圈,两圈,将防盗门的锁旋转至第三圈的时候,袁瀚足足用了一分钟。
阮小二此时正在路上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底已经湿透了。
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她在一处红灯下喘着粗气,挽起早已贴在身上的衣袖,一秒一秒默数着,红灯转绿时,飞跑了出去,跑得小腹一痛,岔了气,只得在小雨中大口喘息着前行,走到下一处红绿灯的时候,远远地望见小区门口有个高大清瘦的男子单肩背一只大旅行包,在向一辆出租车挥手。
阮馨急忙掏出手机,拨过去。
正在这时候,对面一辆出租车经过,高大清瘦的男子扔包,上车。
“虹桥机场二号航站楼。”袁瀚说。
铃声在响,伴着《秒速五厘米》的忧伤旋律,音乐中,似乎有樱花以时速五厘米的速度飘落。不知道,雨滴落下的速度是多少。
“先生你方向坐反了。”
“没关系,绕道直接上延安高架,省的堵车。”
出租车发动起来,公里计时器开始哒哒运作。
《秒速五厘米》的旋律继续在车中回荡,这是他特意为她设置的音乐。
我一直在找寻你的踪迹
对面的房子小巷深处的门边
虽然明知你不可能在那里
若能实现愿望的话 我想马上飞到你身边
已经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了
我会放下一切抱紧你

如果还有来生我无论如何都要来到你身边
我已经没有了其他想要追求的东西
因为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很快,出租车就消失在阮馨的视野中,雨越下越大,雨水、汗水中,她的眼睛是干涩的,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暂时性干涸了。
她站在远地,怔怔地望着一辆又一辆车飞驰过。
他们都开向哪里?
他们都有等待的人,错过的人,和他们逃避的人吗?
或者,他们开往自己的梦想,或者开往灭亡?
他们都被谁人控制?
阮馨忽然觉得,周围像是一个巨大的矩阵,一如《黑客帝国》中所描述,周围的力量全是矩阵中的虚拟物,她无法控制,无法改变,周围的巨大能量源,正在一步步摧毁她的人生。可惜,那个相貌像救世主的男人,抛弃了她。
小雨依旧在下。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脚下的帆布鞋黏着脚底。
她微笑着,走在马路上,路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她已经没了颜色的意识。
呼啸的车鸣声。
小雨砸在头发上的水声。
自己的呼吸声。
此刻,她全能听得到。
每一种声音,都像是一种宣判。
她就这样接受着所有声音的宣判,直到一声“喂,小妞儿!”
原来是申婕。
只见她买了碗面泡面、火腿肠和三只茶叶蛋抱了满怀 。
阮馨强打起精神,笑问:“你没吃饱么小婕?”
申婕一脸神秘地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是给薛冰的。”
阮馨黯然一笑:“好甜蜜啊!”
说着,两人走进电梯,阮馨倚着电梯,蹲下身来。
“馨馨。你怎么了?”申婕问。
“没什么啊,有点累。”阮馨说。
回到公司之后,申婕就径直奔到薛冰的办公室,阮馨不经意透过镜子一瞥,却见薛冰神情倨傲,一脸冷冰,申婕却是满目含笑。
阮馨摇摇头,机械滴打开WORD,开始写文案。
三组的文案以标题和软文为主,今天只要写规划,阮馨规划完毕,战战兢兢地让薛冰过目,申婕进来送酸奶,薛冰冷冷地冲申婕骂道:“刚吃饱了饭喝个毛酸奶啊。”
阮馨没有听到,一个劲地打字。
薛冰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错别字,瞪了阮馨一眼:“这是什么?”
阮馨出于对这位爷的敬畏,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改。”
薛冰继续指着一个标题质问:“这里呢?什么意思?”
阮馨便问:“不好么?”
薛冰冷冷地抄起桌上的一瓶白酒,大灌一口:“我是让你解释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不好,请自信些…”
申婕已走过来,将手臂搭载薛冰的肩膀上,柔声道:“看,幸亏你解救她,你看她都被一组的那些人给欺负傻了。”
薛冰随意地改了几个字之后,指着阮馨和申婕说:“馨馨再回去检查下,申婕你收一下邮件,没事的都出去。”
阮馨说:“好的。”便要掉头走人,薛冰却喊道:“等会,话还没说完。”
阮馨急忙问:“还有什么要改么?”
薛冰骂道:“改你大爷!写得不错。”
阮馨苦笑,转身离开的时候,深深的打一个呵欠,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天内经历了一年。
时间,刚好是晚九点。
申婕依旧在加班,薛冰在自己的办公室听摇滚。
阮馨等电梯的时候,才觉得四肢百骸像是被全部拆开又全部重新装起来似的,腿疼,胳膊疼,后背都在疼。她倚着电梯门一旁的大理石墙上,闭目打着呵欠,心道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正想着,就听“叮咚”一声,电梯门开启,大嗓门的男音吼得她声一声大吼:“大猩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阮馨吓得浑身一激灵,只见齐家琪从电梯口蹦出来,怀里还抱着他的那只“安吉丽娜茱莉”小狗,一双秀气的小眼睛瞪大了,指着阮馨的鼻子道:“哈哈,大猩猩,我逮住你啦!吃香蕉吗?不对,吃夜宵吗?你被谁蹂躏过吗?怎么肿得像个牛蛙!”
阮馨被这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的,忽又想起袁瀚的河童段子,苦笑道:“对不起,我吃过了,我昨晚通宵工作很累,您让我回家好好休息下行不?”
齐家琪变戏法似的腾出一只抱狗的手,从身后一摸,大笑道:“哈哈!大猩猩,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去,好吧,不难为你,我给你带的便当,你拿回去吃吧!”
说着,将“安吉丽娜茱莉”放下来,将他的便当掏出来,挡在她的面前:“你看!这是你们女生都喜欢的hello Kitty 便当,好看不!”
便当里有hello Kitty模样的饭团,紫菜做Kitty的眼睛胡子,火腿肠做蝴蝶结,便当里有hello Kitty形状的胡萝卜,黄瓜做的Kitty裙子,还有Kitty形状的蛋卷。
阮馨望着齐家琪略青春稚气的脸,打量着他花里胡哨的T恤,想起那个瘦削的男人,不停地摇头。
“怎么了?大猩猩你不喜欢?”齐家琪见阮馨一脸疲惫的漠然,十分疑惑地盯着那漂亮的菜式:“没有理由的!”说着,从大袋子里摸出一个漂亮的纸盒子:“还有!从加拿大带回来的枫叶饼!嗯,还有水果!”说着,他慌乱地从袋子里摸出剔透小盒子盛着的鲜红大颗草莓。
阮馨眼眶有些热。
不是不喜欢hello Kitty,可是,她更喜欢宫崎骏和热血动漫,不是不喜欢甜食和水果,也不是他齐家琪不好,只是,从大学时代开始,他就一直是她躲也躲不开的小恶魔,他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弟弟,无处不在地吓她、恼她,可他只是她心中的顽童。
她狠狠挠着身后的白墙,一簇一簇的粉末纷沓而下。
她以为,她会因为失恋的伤痛而接过便当,要求他送她回家,她以为,她会笑着涌入他的怀中,让他带她飚车,吹风,她统统没有。
她认真地望着家琪,凝重地道:“谢谢你,可是,请你把这些东西送给别的女孩子,好吗?”
齐家琪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你个大猩猩!以前你生气我张口闭口就问你多少钱,现在我不这样了啊!怎么好好的也不行!”
说着,齐家琪若有所思地挥臂挡住电梯门:“知道啦!大猩猩你是拉拉!你是蕾丝边你是女同性恋!”
声音在走廊里回荡,阮馨急忙堵住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薛冰背着羽毛球拍从公司里大步走出,走到两人跟前:“闪开,谢谢,走了,馨馨,你不是说要打羽毛球的?”
阮馨一愣。
齐家琪一愣,挡着电梯门道:“我为什么要让开!”
薛冰一脸漠然:“你不让开就站在这儿卖蜡烛吧,馨馨,我们去下一层电梯。”
阮馨只得道:“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剩下家琪站在电梯口,忽然发现“安吉丽娜茱莉”不见了,便东张西望地找起来。
阮馨和薛冰并排去楼下的等电梯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了申婕失望的眼神。
阮馨回家就倒头睡去,这一觉特别长,她梦见自己被两条恶狗穷追不舍,一直在狂奔,一直在跑,跑到一碧蓝的大海边,跳上一艘大船之后,恶狗继续追,她不得不跳下海,使劲游,可是,海太大,太深,她怎么也游不到岸…
游着游着,她觉得眼前金光一片,揉揉眼睛,醒来时候,清晨的艳阳照在身上,她蒙住头,再无睡意,却迟迟不肯起床。
醒来就要面对自己被抛弃的事实,醒来就要面对色狼老板和如狼似虎的同事。
醒来,就意味着,她将继续加班。
她在被窝里先是小狗似的蜷缩成一团,继而,麻花似的拧着,再像猪一样拱着枕头,人却越来越清醒。
“坚持下去。”阮馨咬牙说:“漫画素材将越来越丰富。”说着,她唰地掀开被子,走进浴室。
先是一阵透心凉的水洒在手心上,慢慢的,水热起来,如热舌滑过脖颈,锁骨,神经也更加敏锐起来。水雾升腾起时,袁瀚在她脑海里的影象就越清晰。
“你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彼得潘,而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没有时间让你一刀又一刀被捅,你现在的公司,就像是一瓶鹤顶红,如果你能在短时间内抗住这种剧毒,你就百毒不侵了。”
“穿上我送你的晚礼服,你会找到一些你想知道的答案,然后,勇敢起来。”
在袁瀚的臂弯里,他曾如是说。
晚礼服?
阮馨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却想不明白,直到她披一头半湿的长发在肩头,抹胸露背式礼服穿在身上时,她盯着镜中人,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
镜中的女孩子大眼睛,凸凹的锁骨,玲珑的背部曲线,细腰。就连那稍微嫌粗的大腿也掩饰在那裙中。
美。
活了二十五年来,看惯了自己穿T恤、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她第一次想这样形容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配得上他。
阮馨怔怔地望着镜中人,站得木头人,不敢挪步,不敢呼吸,以为是镜子在说谎,可是,镜中人也木讷着,站久了,就忍不住卡腰,仰头,胸部、腰部曲线将她的肢体语言表达到极致,她热血沸腾地左转身,右转身,旋转,转着转着,就觉得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刺得她浑身每一个角落都难以言状的疼。
她无力地跪倒在镜前。
直到手机的闹铃将她从呆滞中生生拽回,她小心翼翼地脱下礼服,穿上自己的帽衫,牛仔裤,将马尾辫扎起来,却又放下那头长发,在众多注目礼中挤上公交,挺起胸,扬起刚硬的头颅。
薛冰没有吹毛求疵的习惯,申婕把她当作公司里唯一的知心人,每到傍晚,两个女生会在附近吃点东西,之后,小逛一下街,继续加班,阮馨许久没有晚八点下班了,下班之后,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望着自己孤独的影,心道,自己再也回不到刚辞职时候的春风得意。
刚在里斯本的半山坡上支起画架的袁瀚亦是如此。
这是他头一次来到这个拥有无数海盗传说的国度,葡萄牙。
望着远处海,他以为自己会有海盗船长一样的疯癫自信,或是有海贼王路飞一样的渴望,结果没有。
打量着色调深浅不一的红瓦顶房屋和丛交相辉的树木,狠狠地嗅着微咸的空气,想到自己几年后也许再也见不到海,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胸骨后,胃里也像这海似的,浪花一迭又一迭。
他垂下长长的睫,凝望着画布的一交,提笔时,竟不知从何处下笔。
微凉的海风吹来,他咳嗽了几声,画布上于是多了几只红梅。他就足足望着这点点红梅三个小时,收起画布,来到海边,静静地望着贝伦塔,直到最后一抹阳光也沉入海底。他终于忍不住,怒号一声。
“夕阳是留给傍晚的,你不该在中午就没收了它的光!“
袁瀚摇摇地站起来,因为贫血的缘故,霎时眼前全是黑的,他一手扶额,一手指着天怒吼,一个浪打过来,凉飕飕地没过他的脚踝,他自嘲地笑笑,待眼前重新出现月光时,朝海水走进几步,任凉飕飕地水没过他的膝,腰,然后是脖颈。
有一个猛浪涌上来,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
他固执地闭上眼睛,任海水在他的头顶上涌动,灌入他的鼻,喉,耳,他纹丝不动地站着,海浪翻滚的声音也渐渐地远了。
“这样结束就是,在午后最强烈的日光下。“他心中沉沉地道。
正在这时候,浪却褪了。
他的头顶复出水面。
他开始大口呼吸,然后,掉头上岸。
当晚,袁瀚乘返程飞机离开里斯本,于第二天中午回到上海。
于是,手术签字成了一大难题。
袁瀚的高中同学、他的主治医师佟方霖拒绝为他签字。
佟方霖推一推黑色的金属眼镜,站在病床边,义正言辞地道:“这么大的手术,告诉家里吧,手术后让自己家人照顾下还是放心些。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万一…而且,更何况,我是朋友又不是亲属,而且还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不能签字。”
袁瀚则是双手抱着后脑勺,慵懒地笑笑:“你就在妻子那一栏填。”
佟方霖摆一个李小龙的经典姿势,就要出拳:“滚蛋!妈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袁瀚继续笑:“好把,那我随便找个美女填妻子那栏。“
佟方霖冷笑:“老袁你去了趟葡萄牙,脑子就被路飞打了被香吉士踢了是不是?哪个美女敢担这样的责任?要是你真有三长两短的,人家赔得起吗?没有人会给你乱签字的!“
袁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收起笑脸道:“这叫什么规定!没有家属签字,就是病人快死了也不能做手术吗!有的手术等病人的家属来签字,黄花菜都凉了!”
佟方霖摊手:“这就是龟腚,没办法,再说了,你的手术还不是非得让你的家长一小时两小时内赶到。”说着,用力按住袁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告诉家里吧,万一…”
袁瀚抬眼道:“你就对自己的手术水准那么不自信?”
佟方霖眼前一亮:“或者,还有别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俺滴古言新文儿~~~男主冰山王爷,坐轮椅的~~,还有心脏病: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佟方霖的细长眼透过厚成酒瓶底的镜片,在白凛凛的病房周围扫视了一圈,干咳一声道:“找你喜欢的女人,领个证让她给签字吧。”
一只橙子砸在佟方霖肩头。
袁瀚煞白着嘴唇道:“手术爷不做了。”
佟方霖一把将橙子扔回去:“喂,你胡说八道什么?”说完,重重地叹一口气道:“差不多就行了啊,都什么时候了,该告诉谁告诉谁,别装什么圣人了。”说完,转身去查房。
待佟方霖走后,袁瀚先是用汗津津的手抚摸着手机,再攥着,把屏幕攥出一层水雾,用削长的白手指拭去了,再填了一层模糊的水幌子。
皮肤的热烫又开始了。
他的双颊又开始发热,浑身软得像是中了武侠小说里的化骨绵掌似的,坐得难受,只得辗转躺下。待头脑着了枕头,热烫的感觉已慢慢遍及全身。
袁瀚自嘲地笑笑,一咬牙,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拨出去,刚响起,对方就接了起来:“瀚瀚,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我刚要去逛超市。”
“妈。”袁瀚沉沉地唤着:“我…”
“今天没上班?还是又出差啦?我对你说,你爸爸刚接拍了一部电影,虽然还是个小配角,可是这次剧组有很多港台大牌明星啊,还有,你堂妹刚生了个女儿,我中午得去喝满月酒…”
“嗯。”
袁瀚闭上眼睛,头一次仔仔细细地辨析着母亲的每一个字句,觉得这絮絮叨叨没有重点的话犹如天籁。
袁母兴致勃勃地东扯西扯了二十分钟,才想起来:“对了,最近有没有谈女朋友?我知道你没玩够,眼光又高,我也不逼你成家了,男人有男人的志气,你尽管在外面忙,家里都挺好的,你别担心。”
“嗯。”
“你姨妈和我约好了去超市买点东西,我得去了啊,你好好的,别总熬夜。”
“嗯。我…”
“走了啊。”
“嗯。”
忙音便嘟嘟地响起那刻,袁瀚失声一笑。
他的眉心不自觉地微蹙着,将又一个熟悉的号码输入,这次,没有拨出去,任窗外的灿烂下午先是顺着翠绿的梧桐直射在房价的每个角落,再掩掩映映地收起裙裾,最后,那太阳顺着梧桐缓缓落下去,他按键将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滴删除,待屏幕只剩下最后一个数字时,眉心轻敛。
“你果然是维纳斯。”
他清晰地记得,阮小二曾在欢爱之后,盯着他的《爱琴海》油画如是感慨。
可是,阮小二,维纳斯总会有断臂的一天。
“铃——”
一声刺耳的铃声,将他拽回到现实,扭头,只见邻床的四十多岁中年男子五官扭曲,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大滩大滩的鲜血从他口中呕出,被子上、枕头上全是殷红,血腥味、药味夹杂着失禁后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据说,他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大面积已转移至肝区。
佟方霖和护士们匆匆忙忙赶来。
吃药,止血,…窗帘阻隔上,他依旧听得到人仰马翻的处理,各种狼狈的现眼。
袁瀚望着自己骨骼日渐凸出的手腕,苦笑。恍恍惚惚中,他看见自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白,直挺挺的躯壳只剩下呼吸还要借助氧管,他的手脚都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母亲泪光点点地喂药,父亲自责地砸墙…
袁瀚沉沉地自语着,将最后一个号码删除,窗外,天全部黑透了,绿色、紫色的霓虹长束光却燃烧到月亮上,像是一个个游离的孤魂,又像是呼唤他归来的幽灵。
他怔怔地望着那渺然的光束,良久,疲惫地起身将那病号服换下。还未走出门去,就被查房的佟方霖逮个正着。
“干嘛去?大帅哥?”佟方霖步步逼近。
袁瀚泰然推开他:“回家。”
佟方霖怒道:“你疯了是不是?有多少人被发现是胃癌晚期,只能等死,你现在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