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神女指点,”吕璋用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神谕,反复看了几遍,激动地问,“这‘声如雷,瑕在眉’一句,是不是在暗示那贵人的音容?”
悟性不错!晁灵云在心中偷乐,脸却一本正经地板着,故弄玄虚地说:“郎君莫再多问,请回吧。切记此间机密勿使他人得知,否则功亏一篑,追悔莫及。”
“神女放心,区区若对外泄露一句,就让区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吕璋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将神谕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在付过一笔可观的酬金之后,吕璋千恩万谢地告辞。晁灵云与副鸾一同留在内室,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随后她探头探脑地走到大堂,确认绛真已经领着吕璋离开,这才扯下面巾,大笑不止。
一直蒙着面的男巫这时终于也摘去面巾,一双颜色浅淡的眸子含笑凝视着晁灵云,不是李怡还能是谁?
“哈哈哈,我厉害吧?”晁灵云蹦到李怡面前邀功,红润的面庞如桃花般娇艳,“那吕璋一定会去西市找赵缜,殿下信不信?”
“信。”李怡忍俊不禁,看着长发过膝、白衣如雪的晁灵云,由衷赞道,“你真是一把装神弄鬼的好手。”
晁灵云此时兴奋过头,没大没小地抬手拍了一下李怡的胸口,拿他打趣:“你也是呀,副鸾。”
李怡无奈苦笑,从袖中摸出一根犀角发簪,束起自己披散的长发:“我看你今日应付得游刃有余,何必硬扯我来帮忙?”
“扶乩可不得两个人嘛,我帮了殿下你的大忙,殿下才出这么一点力,有什么好抱怨的?”晁灵云说着说着就转悠到金天王神像前,伸手从供神的饾饤上拿下一个桃子,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大赞,“好吃!”
她一边大嚼一边又拿了个桃子,慷慨地递到李怡面前:“殿下也尝尝,放心,我洗过的。”
李怡接过桃子,瞧着晁灵云馋猫般的吃相,便也咬了一口,却立刻皱起眉,十分怀疑自己的桃子与她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滋味,不禁嘀咕了一声:“属猴的。”
“嗯?”晁灵云纳闷地望着李怡,不懂他为何不叫自己的名字,却要叫她的属相,“殿下叫我?”
“对,”李怡望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娇娃,知道自己此刻想提的问题不合时宜,却终是忍不住问,“领吕璋来这里的那位女郎,是什么人?”

☆、第三十八章 鲥鱼
听到李怡的问题,晁灵云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喃喃问:“殿下为什么要问这个?”
此刻她的心情与其说是戒备,倒不如说是迷惘——她这样刻意地安排两边不碰面,李怡就算猜到绛真有来头,也应该不闻不问才对啊?自己如今的确是在帮他做事,可双方互不干涉,不应该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君子协定吗?就比如那个赵缜,即便他身份再可疑,她也忍住了没向他打听啊。
“方才藏在里间的时候,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心里难免有些好奇。”李怡看着晁灵云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往下沉,“抱歉,看来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该问的。”
晁灵云听得出李怡语气低落,想缓和一下气氛,连忙笑着解释:“殿下言重了,是我自己有点介意——毕竟我另有主翁,本不该与殿下有任何交集…但是能与殿下相识一场,我从不曾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二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李怡与她面对面站在静谧的大堂里,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人彻头彻尾都不属于自己。
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呢?是不是只将他视作一个手里捏着自己把柄,所以不得不暂时屈从的人?
李怡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事实真相恐怕与自己猜测得差不多。
尤其是端午那日,自己在柳荫里对她做下那般孟浪之举,他曾经幻想了许多次再见面时的光景,想她会不会羞恼或是欢喜,又或是同寻常女子那样向自己求索些什么。哪知等到真见面时,她竟像个没事人一般,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谈笑风生,反将他弄得莫名失落。
她就是文人墨客笔下的那类传奇女子,来无端、去无由,只会蓦然出现在某一幕风景里,如林中燕、花中蝶,却因为偶然间被他捉住,就让他误以为自己已将她完全掌握,殊不知这一类人根本就是晨夕风露,难以捕捉。
这认知让李怡有点恐慌,又有点懊悔自己没守住分寸。
“我也很高兴与你相识。”李怡无奈一笑,不知道这样说能否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不该做让你为难的事。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晁灵云轻轻“哦”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她低头看了眼手里啃到一半的桃子,忽然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这一次帮完了李怡,就该轮到她去做自己的事了,若是接近天子的计划顺利,只怕像今天这般与他相处的机会已所剩无几。这样一想,晁灵云心里就空落落的,不禁抬头望着李怡,暗怀几分期待地问:“殿下后续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暂时没有,”李怡压抑住心底的烦闷,低声道,“六月将至,索性等我生辰过后再说吧。”
“哦。”这又得好一阵子不见了啊…晁灵云低头啃了一口桃子,借着夸张的咀嚼掩饰自己的失望。
李怡瞧她轻蹙双眉,眼眶还有点微微发红,若不是正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几乎要误以为她是在伤心了。
“慢点吃,别噎着。”他实在是为她这等吃法担心,好心提醒。
“我没事,”晁灵云飞快地啃完桃子,擦擦手,忽然灵机一动,向他毛遂自荐,“殿下,你生辰那天总要在宅中设宴吧,不如请我去光王宅献艺呀?”
李怡没想到晁灵云会如此提议,心中暗暗涌过一阵欢喜,却故作为难地表示:“这合适吗?外人可都当我们俩是一对怨偶。”
“殿下,怨偶也是偶呀。” 晁灵云很想在李怡生辰那天为他庆贺,再送上一份自己的心意,因此舌灿莲花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殿下高高在上地请,我再悲悲切切地去,别人只会以为我要去赴鸿门宴,不会起疑心的。”
原来是要玩这种套路,李怡忍俊不禁,终于点头答应:“好,我知道该如何邀请你了。”
晁灵云满心欢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手将满头青丝拨到胸前,十指如飞,将长发编成一条乌油油的辫子。她一边挽头发,一边问李怡:“殿下何时回去?”
“时辰尚早,等换过衣服,你随我一同去酒楼吧。”李怡尽量轻描淡写地提出邀请,又怕她推辞,添上一句,“今日的事,我还没谢你。”
事实证明李怡完全是多虑了,他话音未落,晁灵云已是满眼放光,惊喜地问:“殿下要请我吃酒吗?”
崇仁坊本就是长安最热闹的里坊之一,坊内酒家甚多。出了邸店,李怡领着晁灵云就近去了一家酒楼,与她上二楼雅间里坐下,趁店家进来招呼之前,特意对她说:“这韦家酒楼,据说江鲜做得极好。”
“据说?郎君没来过这里吗?”晁灵云应李怡的要求,在人前称他郎君。
李怡无奈一笑,说了实话:“这家店是我让王宗实帮忙物色的。别看我生在长安,除了宫苑、佛寺,只怕逛过的地方还不如你多。”
一听李怡是花了心思款待自己,晁灵云高兴之余,怪不好意思地客气道:“郎君何必如此费心,其实你要请我,随便吃什么都好。”
李怡但笑不语,这时店家进来送热茶冷碟,请客人点酒菜,就听李怡头一句便道:“要一条横江鲥鱼。”
晁灵云瞬间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樱桃宴那日在兰舟上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被李怡记在了心上。
她不禁心跳加速,满脸通红。
李怡又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等到店家离开后,满面红晕的晁灵云简直不敢看他,只是小声嗫嚅:“原来你一直记得啊。”
李怡见她红馥馥的脸颊像晕着霞光,羞涩的目光不时偷偷瞥向自己,如秋水泛动波光,心动之余,忍不住逗她:“当然记得。那一天实在令我印象很深,至今每每回想起来…”
此言一出,晁灵云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恐慌地瞪着他,喝道:“住口,不许再回想了!”
天知道他还记住了一些什么啊!这个登徒子!

☆、第三十九章 共饮
晁灵云气呼呼的脸就像秋熟的林檎果,粉红鲜妍、秀色可餐。
李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除了暖意融融,偏偏还有一份不安挥之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纾解。
他索性忽略心头阴霾,微笑着安慰晁灵云:“你别多心,我们就聊鲥鱼——那日你问我鲥鱼是否好吃,我就想着口说无凭,总要让你亲自来领略它的滋味。哪知一直拖到今日,再不领你来尝尝,这鲥鱼就要过季了。”
一谈到美食,晁灵云顿时放松下来,开心地向他道谢:“还好赶上了!其实郎君若不提,这事我都忘了,谢谢你的心意。”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李怡淡淡笑道,“等你尝过它的滋味,就一定不会再忘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还有一句不曾出口——但愿我与你的这段共处,你也别忘了。
晁灵云望了一眼李怡,低头玩弄着手里的筷子,暗暗心想:今日能与你在此共坐,不管这鲥鱼是何等滋味,又如何能让我淡忘呢?
一时在这小小一座雅间里,两个人各怀欢喜又沉默不言,初识情滋味。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店家便陆续送来酒菜,除了清蒸鲥鱼,还有一碟鱼肉冻、一盘炙虾、一笼金银夹花平截【卷着蟹黄蟹肉蒸的面点】、一碗莼菜羹、一壶鱼儿酒。
对着满桌美食,晁灵云心花怒放,又郑重地谢了李怡一次,这才动筷子。她先打量着盘中鲥鱼,好奇地问:“这鱼怎么不去鳞呀?”
李怡夹了一筷子鱼肚放进她盘中,如数家珍般解释:“鲥鱼极为肥嫩,加上鱼鳞细软,为了保持鱼身完整,烹饪时便不去鳞。这鱼鳞本身已被蒸得胶软适口,你尝尝就知道。”
晁灵云尝了一筷子,顿时两眼发光,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殿下殿下,这个真的太好吃了!”
“嘘。”李怡示意她噤声,提醒道,“叫法错了。”
“对不起,我一下子给忘了。”晁灵云不好意思地掩住嘴,激动道,“我这下明白为何那些大官也会对它痴迷了,郎君你也赶紧趁热吃啊。”
“你不用招呼我,自己多吃点。”面对狼吞虎咽的晁灵云,李怡依旧是慢条斯理地下筷子,又拿起酒壶给她满上一盏酒,“也别光顾着吃鱼,来尝尝这鱼儿酒,这也是当今的衣冠名酒了。”
晁灵云放下筷子,端起酒盏,只见盏中酒浆色如琥珀、晔晔泛光,她低头浅尝了一口,笑道:“的确是好酒!不过这酒为什么要叫鱼儿酒呢?既是衣冠名酒,有什么来历吗?”
“你先别急,”只见李怡将放在酒壶边的一只银盒打开,用配套的小匙舀出了一点白色的东西,投进晁灵云的酒盏里,“鱼儿在此。”
晁灵云定睛一看,一只洁白晶莹的小鱼飘浮在琥珀色的酒液里,很快就散发出一股醒神的龙脑香,不禁笑道:“原来这就是鱼儿酒,好香。”
“这小鱼是用龙脑凝结后刻成的,饮者每斟一盏酒,便往酒盏中投上一只,玩赏鱼儿浮泛之趣,因此叫鱼儿酒。此酒是由裴晋公创制,有提神醒脑、清热去邪之效,裴晋公经常用它招待客人。”
裴晋公就是德高望重的朝中元老裴度,晁灵云听李怡提到这个名字,立刻肃然起敬:“呀,原来是裴晋公创制的酒,那我可得多喝点!”
李怡忍俊不禁,吓唬她:“你可别贪杯,若是喝醉了,我可不方便送你回去。”
“怕什么,我酒量可好了!”晁灵云满不在乎地回答,还跃跃欲试地挑衅李怡,“不信的话,我可以和郎君拼一次酒!”
“在外饮酒,总有诸多不便,”李怡摇头拒绝,笑着与她对酌了一杯,“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与你开怀畅饮,大醉一场。”
“好,我们一言为定!”晁灵云捧着酒盏,一饮而尽。
龙脑做的小鱼转眼便溶解在酒液里,连同芳醇的酒香一起滑下喉中,辛凉的滋味让晁灵云神清气爽、头脑清明,觉得再喝个百觞千觚都不在话下。可她的双眼只要一对上李怡琥珀色的眸子,一股晕陶陶的醉意就瞬间涌过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筋松骨软、头昏脑涨,简直要怀疑自己千杯不醉的本事。
慌乱躲开李怡浓如醇酒的目光,晁灵云装作若无其事地夹鱼吃,却在心里偷偷嘀咕:一定是今天的酒不对,总不能他的眼睛比酒还厉害吧…
这一日向晚,晁灵云辞别李怡,独自骑着小毛驴回教坊,一路上不断在心里盘算,李怡的生辰自己该送点什么做贺礼。
距离六月二十二还有二十多天,时日尚早,她自以为可以慢慢考虑,哪知一转眼工夫,她就发现自己只剩下了十天时间。
晁灵云顿时感到了一丝紧张,却越发想不出个好点子来——针线活自己肯定是拿不出手的,她只有替破衣服打个补丁的本事;难道就在东市买吗?别说自己财力微薄,他有康大哥那样百宝箱似的人物,只怕自己无论买什么都是他挑剩下的。
恰好颍王李瀍也是六月的生日,晁灵云无奈之下,便借着练舞休息的间隙,向宝珞讨教:“师姊,你与颍王相处得那么好,他的生辰你送了什么寿礼呀?”
宝珞脸一红,娇嗔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没瞧见师姊准备什么,所以好奇问一问嘛。”晁灵云生怕被宝珞瞧出端倪,故意盯着她打趣,“昨日颍王生辰,师姊你可是一夜未归,若说什么都没送,我可是不信的。”
“你这鬼丫头!”宝珞瞪了晁灵云一眼,架不住心里其实也挺想找个人分享,便将嘴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晁灵云瞬间两眼圆瞪,脸红得赛过熟虾,一颗心怦怦狂跳。
“师姊…论送礼我只服你。”她对宝珞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无奈地心想,算我白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儿酒记载于北宋陶谷所著的《清异录》。

☆、第四十章 媚术
宝珞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洋洋地说:“以后你若想不出要送什么给情郎,只管来问我,包你一举虏获那人的心!”
宝珞这话一说,晁灵云倒是听得愣住,惴惴不安地想:我对哑巴王可没有那份心思…
这念头一冒出来,连晁灵云自己都觉得十分经不起推敲,不禁脸颊发热,顾左右而言他:“哈哈,我就是随便问问,反正我又没什么人可送。”
宝珞倒是不以为然,笑道:“说不定哪天缘分一到,你就有这个烦恼了。”
晁灵云知道宝珞这方面比自己有经验的多,奈何她的烦恼都是自找的,根本没法向宝珞吐露,只好笑着附和:“师姊说的有理,我们还是继续练舞吧!”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宝珞这一番玩笑话,到底还是让晁灵云落下了一块心病。
她一时反倒踌躇起来,不知道自己对李怡的这份心思,到底该如何定义。
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交情,那随便备一份寿礼就好了,她非要追求独一无二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若不打算做普通朋友…那她是想干吗?为她好不容易发现的捷径添一块绊脚石吗?
晁灵云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以至于前往绛真那里学习妇人媚术时,根本不能集中精力。
绛真何等冰雪聪明,立刻就看出她在心神不宁,便中断授课关切地问:“灵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晁灵云怔忡地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最近练舞比较累。阿姊,你真的有把握让我获得圣上青睐吗?我总觉得你教我的这些表情,我做起来生硬呆板,远不及你万分之一…”
“怎么会呢?”绛真扶着她的双肩,与她一同望向面前的菱花镜,只见黄澄澄的明镜中,两位娇艳美人嫣然巧笑,宛如一对并蒂芙蓉,“平素我留心端详你的言谈举止,就已经不时能发现你的动人之处,只要悉心雕琢,必定能唤出你的全部魅力。眉目传情这类细微的动作,本来就不是一日之功,只要勤学苦练,等你一旦掌握了要领,恐怕天下英雄豪杰,悉数都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阿姊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晁灵云讪讪地苦笑了一下,对着镜子抛了个不伦不类的媚眼,果然先把她自己给尴尬笑了,“噗…对不起,我再来一遍。”
“你先停下,”绛真将她叫住,双眼与她在镜中对视,缓缓道,“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修习媚术,要先立信念。”
“我记得,要信自己、念他人。”晁灵云望着镜子,专注地低喃,“信自己,不可自卑胆怯、畏首畏尾;念他人,要一往情深、以真动人。”
“如果你先觉得自己可笑,哪怕对着镜子做千万遍,也依然会是个笑话。”绛真将双唇附在晁灵云耳边,循循善诱,“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你想诱惑的那个人,就是你心心念念喜欢着的人,先骗过自己,才能取信于他人。好了,现在你想象一下圣上的模样,想着自己喜欢他…”
晁灵云对着镜子开始努力想象,然而在她脑中最先出现的,却是李怡含笑注视着自己的模样。她顿时满心挫败,为了交差,不得不维持着这份想象,眨动眼皮挑起唇角,笑了一笑。
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失败了一次,哪知绛真竟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夸赞:“不错!这一眼含羞带怯,有点意思了。”
咦,这样就可以吗?晁灵云面红耳赤、目瞪口呆——她这样算什么呢?用李怡骗过了自己,还是骗过了绛真?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一,晁灵云收到了光王宅的请帖,帖子里措辞不恭,言简意赅:“明日乃光王生辰,王设宴宅中,特雇乐伎晁氏入府献艺。”
元真和宝珞一看这帖子,顿时气炸了,异口同声道:“不去!”
不去那可不行啊,晁灵云心怀鬼胎,愁眉苦脸地说:“他是堂堂亲王,我一个小小的乐伎,何苦得罪他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师父师姊还是让我去吧。”
“他从前那样对你,如今还下这样的帖子,实在欺人太甚。”元真不悦道,“何况明日要你赴宴,今日才下帖,我们大可用时间仓促来推了他,这事我可以替你做主,你不用怕。”
“师父、师姊有所不知,那光王说话做事一向如此,什么客气好听的虚词,都不用指望能从他嘴里吐出来,他倒未必是有心怠慢我。”晁灵云赶紧对元真解释,生怕这事黄了。
“这倒是真的。”宝珞蹙着眉对元真点头,“光王与颍王相处的时候,也是笨口拙舌,一句话从不肯说全的。”
“师姊说得没错。”晁灵云立刻在一旁帮腔,“比光王更难相处的人,我从前也不是没应付过。再说等我学成了刀舞以后,势必会经常出入十六王宅,总是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
元真听罢,还要说什么,却被宝珞拦住:“师父,师妹这话有理。她与光王之间应该还有心结未解,既然这次光王下帖,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就让师妹她去吧。”
师徒俩一向默契无比,元真见宝珞对自己挤眉弄眼,就知道她心里已有打算,便顺水推舟地点头同意。
待晁灵云满心欢喜地离开后,元真斜睨着宝珞问:“讲清楚,你和灵云搞什么鬼呢?”
“不是我与她搞鬼,是师父你有所不知。”宝珞笑嘻嘻地凑近元真,向她告密,“感情这种事,外人谁能看得清呢?师父你还记得当初师妹被逐出光王宅的原因吗?如今她已脱胎换骨、今非昔比,想回去风光风光,也是人之常情。前些天她还向我打听,颍王生辰我送了什么寿礼呢,方才我见她态度犹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灵云对那光王余情未了?”元真问罢,见宝珞点头,不禁担忧地皱起眉,“我还是有点担心。光王寡言罕语、不近人情,这类人多半城府极深,就算抱朴守拙,没有害人之心,也都是冷漠薄情之辈。光王他…恐怕不是灵云的良人。”
“师父识人极准,却没经历过感情,所以不能理解这种拖泥带水的事。”宝珞狡黠地一笑,低声道,“师妹如今羽翼未丰,难免不能舍弃光王,等到她大放异彩之日,何愁没有更好的选择?到那时,她自然能将这半冷不热的光王抛在脑后,另觅良配,就算不能,不是还有我这个师姊吗?”
元真瞧着满脸坏笑的宝珞,心中顿时又泛起另一种愁:“你可别乱点鸳鸯啊!”
“师父放心,我给师妹挑的人,一定比光王好得多。”宝珞拍着胸脯保证。

☆、第四十一章 生辰
六月二十二,晁灵云于黄昏时分抵达光王宅,王宗实已经满面春风地等候在宅门外。
“光王已命小人在此恭候多时,晁娘子你可算是来了,”王宗实接过晁灵云手中的礼盒,将她扶下小毛驴,笑道,“娘子快里面请。”
“辛苦大人久等了,大人万福。”晁灵云笑着向他行了一礼,跟着他跨入宅门。
此时光王宅客堂里,郑太妃正牢牢握着爱子的双手,与他不停说话。
吴青湘捧着寿礼上前向李怡道贺,郑太妃格外关心地打量着她,唤她上前说话:“好孩子,你跟着光王也有两年了吧?却不知何时才能有好消息?”
吴青湘常年淡漠的脸庞难得一红,低头默默不语。
坐在郑太妃身旁的李怡及时开口解围:“母亲,此事岂可催得?”
“我也是为你着急嘛,你也老大不小了。”郑太妃心知儿子不爱被自己干涉,难掩失落地苦笑了一声。
就在母子俩说话间,门外传来王宗实的禀报声。郑太妃先是听见王宗实报出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随后她惊异地发现,自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竟神色一变,从唇角眉梢浮现出微微的笑意来。
知子莫若母,郑太妃心中一动,立刻暗暗留神。
须臾,只见一位身穿茜色石榴裙的少女步入堂中,对着李怡盈盈一拜:“奴婢晁灵云恭贺殿下悬弧之庆,祝殿下寿比松乔,万福攸同。”
郑太妃早在第一眼看见晁灵云时就想起了她,也想起了爱子和她之间的一些传闻,心中不由思忖:瞧怡儿此刻的神情,原来事实与传闻大不一样。
这时晁灵云又向郑太妃下拜,毕恭毕敬道:“奴婢拜见太妃娘娘,祝娘娘福寿康宁、万事无忧。”
“免礼。”郑太妃端详着晁灵云,心中爱屋及乌,于是又笑着望了一眼李怡。
只见李怡展开王宗实呈上的礼单,细细读罢,不觉唇角笑意更深,向晁灵云道谢:“难为你有这份心意,辛苦了。”
晁灵云见李怡高兴,顿时放了心,满心欢喜地回答:“殿下不嫌弃奴婢的拙礼,奴婢深感荣幸。”
郑太妃见他二人如此高兴,不由心生好奇,趁着晁灵云告退换舞衣的工夫,悄声问李怡:“那小娘子送了你什么?”
“没什么。”李怡嘴上虽如此说,眸中却满是郑太妃没见过的温柔。
他展开礼单递给郑太妃,郑太妃定睛一看,只见那满纸稚拙的字迹,除了祝辞,只简单写着:奴今晨亲手制细面汤饼一盒、枣馅油?一盒,万望大王不吝笑纳。
这礼虽不费钱,却花了心思和精力,还透着一股亲昵劲儿。郑太妃不由也笑了,问李怡:“你爱吃这些?”
李怡忍住笑,悄声道:“她应该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