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曾毅勋心里的火气被搅得一团乱,牙齿咯咯直响,“我确实当初算计过桑家珉,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死。我只是想给他个机会平步青云,而后…”而后,曾毅勋还计划过找一个比骄阳漂亮的女孩去接近桑家珉,以此让他见异思迁,自动离开骄阳。
这件事在他一开始认定骄阳的时候,就有了初步构想,他承认自己打这些算盘时,心里暗藏了筹谋和算计。可他没想到和章修年做这笔交易时,这个比自己道行高出许多的老狐狸,在运筹着另一场阴谋。
“为什么这么做?”曾毅勋反问。
章修年这次没有笑,脸色泛起一种阴郁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曾毅勋将车停在空旷的马路边,夜色浓深的像染过一样,疲惫的搓了搓快僵硬的脸,脑袋麻木的几乎没了知觉。车里静静的,连音乐也没打开,倒是外面的路灯,通亮的一排,伸到远方黑不见底的尽头。
“桑家珉他必须死。”
曾毅勋脑袋里在重复播放着章修年的话,心里骤然冷的像进了冰窖。这一个月,他几乎把精力都放在这里,现在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跟骄阳解释这个问题,桑家珉的死因是她的一块心病,他必须找个机会,将来龙去脉跟她理清。
骄阳在医院里住了些日子,似乎进入了猪栏的状态,每天需要关心的仅仅是怎样将身体养好。李鼎一雇了位专职保姆来照顾她,顿顿饭菜都是精心准备。起初几天觉得这种生活很惬意,可时间久了,憋闷的心里发慌。
直到有一天李鼎一推了辆轮椅来,整个人换了休闲装,看着在房间里闷得快发毛的骄阳,忍不住直想笑:“再这样下去,你浑身就开始长绿毛了,我带你出去转转,晒晒太阳。”
“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是周末。”
“你平时周末不也常常泡在工作上?”
“齐小姐你面子大。”
骄阳被他抱到轮椅上,盖了条薄毯在腿上,一路轻盈的推出了病房。十天窝在医院的日子,消毒水和狭窄的地方,来往的病号,让她快忘了外面还有这么清新的空气,这么美好的景致。
李鼎一像是已经想好了目的地,一路驾车,顺风到了南沙湖西岸的滨湖区,放眼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骄阳还不知道今年的花鸟虫鱼会展已经改在了这里,只是前年在毗邻市中心区的时候举办时,因为闹了严重的交通堵塞,整整被禁止了一年,现在又改了地方,但是前来的人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李鼎一将车停好,推着轮椅带骄阳挤进了人群。她好久没有出来凑热闹,此刻有种莫名的兴奋,加上路的两边摆满了摊位,到处显得生机勃勃,耳边是一阵阵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气氛。”李鼎一看着骄阳手舞足蹈的样子,撇着嘴讥讽道。
“你怎么知道?”
“俗人往往喜欢这种贫民化的娱乐。”
骄阳不满的回头,看到他一脸调侃得意的表情,立刻转了语气,怪腔怪调的反击道:“你是不是想到当年胡美女那出尘飘逸的气质了?”
李鼎一被噎了回去,半天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是不是有时候,静静的还能回想起初恋的感觉?”骄阳见李鼎一沉默,不甘心他的冷回击,决定刨根问底。
“我经常见到她。”李鼎一淡淡的答了一句。
“在梦里?”
“在公司。”
“她经常去惠佳?”
“…胡娜嫁的那个富豪,就是章修年。”
骄阳仿佛听到本世纪最大的八卦,嘴巴张的几乎合不拢。章修年是个怎样城府的人,在圈子里几乎众人皆知,可关于他的妻子,她并没有过多听到传闻,倒是隐约记得刚入行那年,章修年整个人精气神比现在开朗的多,那时候她看到过他亲自买菜,亲自到幼儿园去接孩子,还牵着一个长的白净温柔的女人,他那时候似乎幸福感比现在强烈的多。有种居家男人的气质,帅气中透着平和,完全不同于现在这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年近四十,依旧很帅,只是浑身上下有着一种距离感和高深莫测。
“他和前妻离婚了?”骄阳疑惑的问。
“他的前妻和女儿,在七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了。”
骄阳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竟然有些同情章修年的遭遇。尽管这些年来一直对这个男人鄙夷和防备,似乎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展览会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挤满了整条路,李鼎一推着她前行也越发受阻一路从花卉区,到鸟类区,再到宠物区,离鱼类区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时,整个道路拥挤到极致。
骄阳坐在轮椅上,被黑压压的人群挡住,几乎看不到前面的展区,急的坐不住。
李鼎一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将骄阳推到路的一边,安抚道:“你乖乖的坐在这,耐心的等一会,默数五百个数字。”
骄阳见他要走,连忙心慌的拉住他:“你去哪?”
“你腿脚不方便,鱼类区你是去不了了,我挤进去参观一下,回头再来接你,你就呆在这,别被挤丢了。”李鼎一留下这句话就挤进了人群。
骄阳又急又气,站不起来,又看不到人群背后的情况,直在心里叫骂李鼎一不仁不义。
人流越来越多,骄阳自己推着轮椅的轱辘想朝前走,却在拥挤中被人推得没了方向,渐渐远离了原来的位置。她慌乱中,摸了摸浑身上下,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她真是无比庆幸这个时候自己深谋远虑的带上了手机。
直播李鼎一的号码,连续几遍,竟然无人接听。她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像小时候找不到家人的样子,迷茫慌乱。她试图努力一把,撑着扶手站起来,可一条腿打了石膏以后,感觉不像自己的肢体,软软的使不上劲。
急的眼泪就要掉下来的当口,两只巨大的透明袋从她脑后伸过来,送到她的眼前,袋子里是各色各样的装饰鱼,五颜六色,在阳光下异常漂亮。
骄阳诧异的回过头,见李鼎一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微的汗珠,离近了可以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看来刚刚这一趟跑的很急。
“这几条是我觉得最漂亮的,虽然不大,但是很惊艳,送给你,也算满足了你这个‘残疾人’看鱼的愿望。”李鼎一调侃将袋子递到她手里,摆正她的轮椅。
“我还以为你丢下我,真的自己去看鱼了。”骄阳拎着袋子,心下感动。
“我的人品经常被你质疑,习惯了。”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的答道。
骄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将两只大大的袋子举的高高的,映着阳光的颜色,刚刚的急躁被舒畅的感觉代替。
湖边的风和煦柔软,远离了人群,心情被暖风吹的快意极了。
“李鼎一。”
“嗯?”
“谢谢你。”
“呵,吃错药了?你通常是占了便宜还装委屈的。”
“等我出院了,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愿意到惠佳帮你。”
李鼎一骤然将轮椅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料到骄阳的话。
“我知道你在惠佳不容易,公司上下还没完全接受你这个空降兵,还要面对章修年的排挤。你每天通宵达旦,也是因为手下没有真正可信的人。从前我一来是顾忌和曾毅勋的关系,二来我对你这两年的失踪,心里还没完全放下。”
“我这次再见到你,说实话,觉得你比从前多了一层东西,我感觉到这层东西是野心。但是就冲着你愿意舍命护我的兄弟义气,我还是觉得你没变,就凭这个,我想助你实现你想得到的…”

第二十章

骄阳是在到惠佳的第三天遇到胡娜的,一身华贵的衣衫,适时的露出修长的腿,头发随意的挽起,却显得极有风致,只是带着一款太阳镜,高跟鞋发出有规律哒哒的声,让人觉得她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
大约她时常到惠佳来,公司里的员工对她大摇大摆的进门,没有丝毫讶异。前台的接待员在她走过的时候,连忙点头微笑,像见到公司的老客户。
直到她站到面前的时候,骄阳都没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谁。胡娜摘了太阳镜,没有急于自我介绍,反而反问了一句:“你就是李鼎一挖来的人?”
骄阳对她的说法颇感别扭:“是我自己要来应聘的,不是所谓‘挖’来的。”
胡娜的笑声清脆且极具穿透力,骄阳料想她的嗓子应十分出众:“我想也是,李鼎一不会轻易挖一个只会吃闲饭的,他要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骄阳露出一抹微笑,轻声回道:“我是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也勉强也不算个吃闲饭的。”
胡娜的眼神里,透着一种复杂,点点头,笑着径直朝章修年的办公室走去。
骄阳进了李鼎一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才算放松下来,将一叠材料朝桌上一放,兀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李鼎一抬头看着骄阳一脸不爽的神态,调侃的问:“怎么现在下属进了上司的办公室,像逛自由市场一样?你从前在恒茂时也这样?”
骄阳不满道:“在恒茂时,连曾毅勋都归我管,几个副总包括他们的夫人几乎都和我熟络,可没有哪个气场过高的女人,一来就施下马威的。”
李鼎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见到胡娜了?”
“你都知道我说的是她,看来她不止今天这样。”
“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她在人前是很要面子的。”
骄阳想起胡娜也算是李鼎一的初恋,不禁想挤兑挤兑他:“我说两句她的不是,你这么快就为老相好辩护了?”
李鼎一被堵的说不出下句,干瞪了两眼,只得摇头服气:“你能不能用词不这么犀利。我和她当初才十几岁,纯洁的很。”
骄阳满脸怀疑,惹得李鼎一叫苦不迭。
“别开玩笑了,今晚我又要去相亲了。”李鼎一语气中有一丝无奈,转着手中的笔,神色微微一黯。
“又是哪家的千金?”骄阳仿佛是一副旁观看戏的眼神。近来总听李鼎一抱怨变相相亲会过于频繁。小程秘书早晨的时候还跟骄阳爆料李鼎一某次谈生意,当场被派遣相亲任务,脸都绿了。骄阳听了一直笑的直不起腰。
“一个市委领导的女儿。”
“你爷爷开始把目光放在政界人士身上了,看来志不在小。”
“他觉得李家一直挫折不断,大伯,父亲,堂兄,都在年轻的时就去世了。他总希望我能尽早结婚,让他抱上重孙子,解决李家人丁稀薄的问题。”李鼎一说到最后,不禁轻叹了一声。
“老人家都有这种顾虑,你就任务艰巨了。祝你此次相亲成功!”骄阳出了办公室门的时候,还一脸轻松的祝福他。
只是晚上自己刚在家里打开电脑想轻松轻松,就接到李鼎一的求救电话,语气中十万火急,像是躲在卫生间的某角落里打来,电话那边还不断有冲水的声音传来,弄的骄阳很是尴尬。
骄阳本不情愿,是冲着他电话里最后说的那个“兄弟义气”去的,连衣服都没来及换,还是居家的一套,只是上面加了个小披肩,敷的面膜刚刚洗去,一脸素面朝天,趿拉一双凉拖,直接叫了计程车赶到了李鼎一说的饭店。
骄阳离得老远看到李鼎一和一个短发带着框架眼镜的女孩面对面坐着,那女孩穿着较为朴素,米色的小西装外套,只露了个背影。
她思考着该以什么方式冲过去,该说些什么,过去打他一巴掌,或者泼他一杯酒?如何才能显出搅局的作用?
犹豫当中,李鼎一似乎已经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她,连忙用眼神示意她过来。骄阳还在踟蹰怎样出场,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李鼎一大约是真的着急了,不断朝她使眼色。骄阳硬着头皮,装作趾高气扬的走到他们的桌前,仿佛彪悍大奶来捉奸的情状,刚要端起桌上的酒杯做下一步的动作。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齐姐?”
骄阳回过头来,这才看清,和李鼎一相亲的女孩,竟然是孙宜佳。整张脸的表情,迅速僵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李鼎一并不知道孙宜佳和骄阳是旧相识,还处在做戏的认知上,像是安抚和认错的动作,一只手不自觉地揽在骄阳的肩头。
“齐姐,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孙宜佳转了一种失望的表情,充满愤愤不平,“曾毅勋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而你非但不领情,还这么伤害他!我已经放弃了,对曾毅勋死心了,才答应爸爸和别人见面相亲,可没想到齐姐你原来暗藏一手,早就另攀高枝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曾毅勋分开,他在你眼里,也许不如李鼎一更有钱途吧?”
骄阳愣在原地,几乎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李鼎一这才明白情况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孙宜佳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似乎一脸鄙夷:“李鼎一,刚刚我对你印象是不错,不过现在看来,你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骄阳和李鼎一好像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落差还没完全适应。被孙宜佳的一顿痛批搅得精神麻木。傻愣愣的坐在餐厅里,好半天没回过神。
“下次这种事,不要再来找我!”骄阳气冲冲的沿着马路朝前走,不理会李鼎一跟在后面无力的解释什么。
“我也不知道孙宜佳和你还有交情…”
“我的名誉就要葬送在你手里了,我虽然你是兄弟,可我也是女人,被熟人这么误解,这么辱骂,我是什么感觉?”骄阳心里泛起一种酸涩。
“今天晚上完全是巧合!”
“以后你再拒绝相亲对象,麻烦找别人当挡箭牌!”
“今天晚上和孙宜佳告吹,明天晚上爷爷就会再安排别人。”
骄阳好像彻底明白了什么,停下来看着一身西装的李鼎一,眼睛里透着一种无奈。
“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以后每次都要我出来帮你演戏?”
李鼎一看了看身边,正面站到她前面,神色郑重,言语中甚至还夹带了一丝不安:“所以,我今天一直在想,既然我总要频繁的参加这类无意义的活动,而你也已经对感情死心了,不如咱们俩将就着在一起算了。一来我解决了困难,二来你也不用受到非议。咱们是患难兄弟,不管到什么时候,阶级感情总是很深厚的。”
骄阳惊异的想说些什么,被李鼎一打断了。
“我爷爷现在病情越来越重了,能撑多久,连医生也没有把握,他想为我争取时间,我也不想让他失望。等到他撒手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把惠佳控制在李家这边。”
“可是我跟你演这出戏,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以后…”骄阳泛起一丝顾虑,她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许多事能掌控开始,结局总是预料不到,或许有一千种情况会比现在的构想更复杂。
“等我掌握了惠佳,万一以后你想开始新的感情,我会及时澄清,让你和你爱的人在一起,同时我会补偿你这些日子损失。如果有一天,你想安定了,找不到更合适的,觉得我李鼎一也算个能托付的人,那…我会娶你,并且,不会让你失望…”
整整一个周末,骄阳觉得像脑袋迟钝了一样,反复思考着李鼎一的话,从和他认识到现在,几年的时间,早已经习惯了像兄弟一样相处,她甚至没考虑过和他会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如果他没说出这种话,她甚至不会朝这个方向想。
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那天晚上,她和李鼎一一路没搭乘任何车辆,步行走回公寓,走了整整三个小时,一路走一路聊。
她有许多不确定的,许多顾虑的东西,乱乱的说不清:“关于你的许多事,我想知道。”
李鼎一嘴角微扬,像是料定了她会这样问:“想知道我和曾毅勋有什么恩怨?”
“不止这个,还有为什么你要参加械斗,这两年,在牢里是怎么过的?”骄阳停下来,认真的看着他,“我每次都想问,可每次都开不了口。”
李鼎一的眼睛里充斥着浓黑和深邃,眉头微蹙:“那次的事件,是曾毅勋挑起的,我跟他那几年的针锋相对一直没停过,从学校里打架,到社会上斗殴。谁都不肯退一步。当年他跟我争过胡娜,还狠狠的打过一架。”
骄阳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在恒茂一直流传的段子,关于曾大少爷十七岁就为争校花和别人大打出手事件,对方竟然就是李鼎一。想到这里,骄阳不禁有些羡慕胡娜,她有今天的气场,大约也确实源自心里的傲气,从小就被一帮男生追捧,心比天高的劲头早就在天上飘着落不下来了吧。
“其实,当年我知道曾毅勋并不是因为喜欢胡娜才这样,而是因为和我过不去,我得到的东西,正是他要抢的,不管有没有意义。”李鼎一说到这,心里陡然一黯,从内心里,他一直在思考,自从父亲去世前告诉他那些事后,总想一争高低的念头,是不是早已经从曾毅勋那里传到自己身上了?
“后来曾毅勋出国了,我也应征入伍,很多年,我差点忘了当年那点荒唐事。直到两年多前,坦白说,那天晚上,现在想想也觉得很蹊跷…”
那晚,在李鼎一的记忆中,原本只是和曾毅勋狭路相逢罢了,他的大少爷派头相较曾经似乎更盛,那时曾毅勋早已知道胡娜嫁给了章修年,在语言中多有挤兑。甚至扯到李鼎一父亲的身上。
曾毅勋起初只带了三四个兄弟,而在开打后,短短的几分钟却增加到十几人的场面,当时很混乱,那些人打架似乎很专业,完全不同于当年学校里小打小闹的身手,带了钢管,弹簧刀,双节棍等许多器械。李鼎一觉得几乎招架不住,身上多处受伤。可最让他疑惑的是,那些后来加入的人,似乎并不确定是帮哪一方,因为他看到曾毅勋竟然也受伤了。
李鼎一已经不记得,慌乱中在什么地方摸到的那把刀,匆忙中又是怎么刺到那个穿黑衣的高个男人身上的,只是那个人倒下以后,所有人惊恐的停手了。
他当时没有想的这么深入,只是一双血红的眼睛怒瞪着曾毅勋,整个人充满了恨意。
“相信吗?有一天,咱们俩的位置会完全颠倒。”李鼎一看着已经坐回车里的曾毅勋,冷冷的说了一句。这一句,成了他一直努力改变处境的动力。
那年曾父请了业内有名的律师为曾毅勋辩护,力证他的清白。当时骄阳刚刚回恒茂上班的第二个星期,曾毅勋受的轻伤被包扎的很夸张,只是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坦荡,让骄阳觉得那场她并不了解的官司完全是不值一提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明天过后,我从丽港回来,请大伙吃饭!”当时曾毅勋自信满满,像个必胜的英雄。
隔了一天,他真的完好无损的回到南陵,一脸沉冤昭雪的欣慰,言语中甚至还大加赞赏国内的司法公正。还向大家言明,自己以亲身体会感受到,那些整天报道执法黑暗面的,很大程度属于夸大其词。
骄阳和李鼎一站在马路中心的天桥上,看着午夜来往的车辆,夏日的晚风吹的清爽怡人。
“在牢里的两年,见到了形形□的人,原本很多懵懂的事,也逐渐明白了。其实,我真的很感激我爷爷,要不是他动用了很多关系,把我提前保出来,努力的栽培我,我到哪一年才能出头,我都不清楚。所以我一定要稳住惠佳,让他安心的走。”
李鼎一喉咙里一丝哽咽,仰起头,在街灯的映衬下,眼睛清澈明亮:“从小,除了我爸,没什么人对我好,看惯了白眼和欺压以后,让我觉得值得珍惜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踩过我的人,我不会轻易放过。但是帮助过我的人,我都记在心里了,这些人,我会用十倍的感激去报答。你,就是这当中的一个…”
骄阳怔怔的看着李鼎一,他在这种纷繁的夜色中,显出一种自己从未发觉的忧郁,只是眼睛渗透的坚定,让她感觉他要做的事,其实早已无比明确。

第二十一章

高大的落地窗前,阳光正好,窗外植物繁茂的枝叶,掩盖了这个季节的炎热。李振业坐在轮椅上,满脸沧桑和倦容,从保姆手里接过水杯和药片,整个身子因为咳嗽而剧烈颤抖。李鼎一忙在一旁轻拍他的后背。
咳了几声,李振业挥手让保姆下去,用嘶哑的嗓音和李鼎一继续谈论近来的生意。
“我总是不放心,最近医生用药越来越猛,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佩云又在跟我闹,大约我这个老头子也招架不住她了。很多年前,我就不许她参与公司的事,就是怕她心气太高,总喜欢对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指手画脚,可她总也不听,我限制她,她就扶持自己的弟弟章修年。前些年,你堂兄航一就想削掉章修年在公司的势力,他做的很好,如果不是有那次的意外,也许他早就成功了。现在这个重担落到你的身上,我知道,这不容易,因为章修年这几年位置更加稳固了。”
李鼎一神色凝重,沉默了两秒,认真的说:“爷爷,惠佳一定还是李家的。”
李振业笑了起来,皱纹浓缩的更盛,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当初我真不该把你父亲赶走…可那个时候,他实在太倔了。你爷爷我是个普通工人出身,可你父亲偏偏看上资本家的女儿,在那个年代,这会让全家遭殃。当时我怎么劝说你父亲,他都丝毫听不进去。直到组织上找我谈话。”
“当初你奶奶还在学校教书,你大伯被选进工农兵大学,眼看就快毕业了。我不能让你父亲连累了全家。我把他绑在家里,逼他向组织认错,他始终坚持不肯。后来他被红卫兵拉到批斗会上。当年咱们家的邻居吴老师一家,几乎也是相同情况,却被迫害的家破人亡。我怕了,其实爷爷当年是个胆小的人,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后来,我做了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在那场批斗会上,我狠狠的扇了你父亲两个耳光,当众表示要和他划清界限,脱离父子关系…”
李振业脸色极差,显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连续咳嗽了一阵。李鼎一连忙上来劝解,想让他休息休息。
“别拦着我,我憋在心里三十多年了…”李振业苍老的眼睛里开始盈上泪光,身子也开始颤抖,“后来我曾经收到过你父亲的一封信,没敢看,我跟别人说,我早就烧掉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其实我偷偷的锁在了一个小箱子里。过了好几年,文革结束了,才拿出来仔细的看,信纸都发黄了,字迹也有少许模糊,可我看的出,满篇都是你父亲的歉意,他说他爱你母亲,也爱我们全家,可他最终作了个不孝子。你奶奶看完了信,当时就哭了…”
“以后的许多年,我们一直在打听你父亲的消息,可一直都没再联系上。直到后来找到了你…在你大伯和你堂兄去世的那些年,一直觉得,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李鼎一沉默了许久,泛起浓浓的辛酸:“父亲当年的选择也许是错的,他为母亲付出这么多,可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他腿脚不方便,身体一直不好,最后几年活的很痛苦。”
李振业沉重的摇摇头:“我想他不会后悔的,那孩子太执着了。所以鼎一,我虽然帮你安排相亲,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绝不会嫌贫爱富,不会计较出身或是其他。只要你觉得合适。经历过你父亲的事,我彻底的想清楚了很多,这种地位和名誉的苛求,我绝不会再加注在你身上。我只是单纯的认为,以你的年纪和李家的现状,确实是时候考虑这件事了而已。”
李鼎一从李振业的房间出来,步子沉沉的,爷爷的话是想帮他减压,可他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时间也很紧迫。
电话铃声清脆的划破走廊上的宁静,李鼎一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是骄阳的声音。
“我已经查过了,不仅销售部,技术部那边,包括财务部,客服部等部门的经理,有一半都是章修年提拔的,当年李航一溺水身亡后,他的心腹几乎都被换掉了。现在盘踞在各部门要害位置的,很多是章修年的亲信。只有当年和李老爷子一起创业的几个老股东,还是站在李家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