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分,来往的奔丧的客人走光了,几剩下几个帮忙的朋友和亲戚。骄阳找了个机会跟李鼎一单独说话。
“五天以后,爷爷的葬礼结束,就是惠佳新一任董事长的选举大会。”
“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
骄阳终于按捺不住:“胡娜来找过我。”
李鼎一怔了一下,心下了然:“她可真是无孔不入。”
“你考虑过她的提议吗?”
“这完全不用考虑,是她自己异想天开。跟她合作,比和章修年合作更危险,何况,我跟她早就不可能了。”
骄阳的情绪抑制不住激动,和李鼎一面对面站着:“可是,她告诉我,家珉的死真的和章修年有关,而且她手里还有章修年其他罪证,如果她肯拿出证据。那家珉就不再冤枉了,惠佳的董事长也理所应当就是你的…”骄阳心里还存着一点小小的私欲,那就是曾毅勋,如果惠佳早一天稳定,章修年早一天被揭发,或者自己和曾毅勋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只是这种念头埋藏在心里越久,就越散发出不确定因素,例如孙宜佳…
李鼎一似乎看出了骄阳的心思,神情微微一黯:“为了曾毅勋,你就把我卖给胡娜了?”
他说出这一句,也觉得若有若无的包含了些暧昧,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话题:“今天晚上陪我守灵吧,灵堂里太孤独了。”
一夜清冷,晚风吹着肃穆的灵堂。章佩云已经回去休息了,灵堂外还有几个帮忙的人,挑灯筹划着明天的安排。
空旷的灵堂内,只剩下李鼎一和骄阳,李老爷子的遗照很慈祥,挽联,火盆,花圈,拜褥,香火…一应俱全。两人在一起边聊天边守灵。
骄阳被一片静谧的气氛感染,入夜以后渐渐犯困。李鼎一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知道很快惠佳就会有变故,而自己并没有万全之策来应对这场变故。
骄阳靠着椅背,终于在头连点了数下以后彻底睡着了。李鼎一轻轻帮她盖上一条薄毯,看到她额上的头发滑到前面,抬手慢慢将它塞到耳后。静静的端详着眼前的人儿,弯弯的眉毛,薄薄的粉粉的嘴唇,李鼎一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直至将她整个人揽到怀里,一股清新的气息吹在胸口,吹乱了他的思绪。李鼎一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呼吸均匀,心跳平稳。只是他的呼吸和心跳早就乱了。
“你一直说,章修年是我的大敌,但其实在我心里,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李鼎一看着骄阳熟睡的样子,轻轻的说,“就是曾毅勋。”
第二十六章
翌日,骄阳在前来祭拜的人中看到了胡娜,一身黑色套装,庄重又显身材,美丽的大卷发,出众的气质,在人群中瞬时成了一道风景。
“怎么样齐小姐,考虑好了吗?过两天就是股东大会,章修年这次做了充分的准备,志在必得。”胡娜脱掉墨镜,笑着问了一句。
“章太太,章修年和李鼎一,这两个人,你更恨谁?”骄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胡娜愣了一下,不知道骄阳是何用意。
“章修年如果被揭发出来,他的合法财产理应属于你,而且李鼎一会另外妥善安排你的去向,相信你下半辈子锦衣玉食依旧。如果章修年掌握了惠佳,被他知道你掌握了他这么多秘密,他会放过你吗?”骄阳的语气像个循循善诱的指导老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把胡娜引到哪一个方向,“至于你和李鼎一能不能再续前缘,我是这样想的,大多数时候,初恋都是美好的,回头想想,留下很多回忆,但是毕竟年数太久,初恋情人未必有你心中那些优点了。如果你和他都还保持着从前那份感情,那在一起理所当然,如果不是这样,而仅仅是章修年的举动让你看清了点什么,那我觉得,即使换成李鼎一,也难免在生活中变成鸡肋。”
胡娜的脸色变的沉重青紫,盯着骄阳,尴尬和惊讶慢慢袭上心头。
“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一个没有参与过我从前生活的人,重新开始。我想你比其他女人有优势的多,漂亮聪明,现在又掌握一大笔财产,放弃富太太的生活,重新创业,起点也比别人高。”骄阳笑了笑,继续说道,“当一个女人明白一件事时,要果敢的去做,拖的越久,对自己越不利。所以这件事,不在于我的考虑,只在于你。”
胡娜被噎的说不出话,要强的咬着红润的嘴唇,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骄阳转身走掉,站在原地半天也挪不动一步。
曾毅勋前来祭拜的时候,曾母也跟着一起到场。这让骄阳有些纳闷,曾母是个恬淡的人,平时这类生意交情的场合很少参加。
曾毅勋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带的颜色也比从前暗了一号。扶着母亲一同进来。章佩云赶忙迎上去,李鼎一这次却没着急,跟在后面落了好几步。
骄阳和胡娜说话结束时,曾毅勋已经和李鼎一寒暄完毕,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骄阳很难想象曾毅勋和李鼎一能表面上如此和谐的问候半天,握着手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不知情者,还以为两人交情甚是深厚。
“看来,惠佳的好戏就要登场了,难得李鼎一还这么平静自在。”曾毅勋看着远处招呼来宾的李鼎一,对骄阳说道。
“老爷子走的太快,要是再有半年时间筹谋,胜负还是未知数。”
曾毅勋叹了口气:“知道我妈为什么今天来?”
“为什么?”
“她竟然想让我帮着李鼎一。”
骄阳心里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曾毅勋。
“老太太这是吃斋念佛久了,菩萨心肠太重,惠佳的内斗,关我屁事?我巴不得他们内讧到倒闭。你来帮着李鼎一,已经让我伤的心肝肺都裂了,我妈这也帮着李鼎一,那还有人关心我没有?”曾毅勋语气里全是不满,手插裤袋站到一边,“何况李鼎一这家伙,被人帮了也不会领情,骨头硬的跟铁似的。鱼没吃着,反而蹭的一身腥。这种亏本买卖也只有我妈妈这么好心才会想着去做。”
骄阳也疑惑曾母的举动,帮着对手着实匪夷所思,想来想去,也大约只有“心地太善良”这一种解释能说的通。
回到人群中去的时候,骄阳无意间看到在灵堂的拐角处,曾母正在和李鼎一说着什么,依旧是温柔慈祥的样子,只是李鼎一看起来神色很不耐,几次转过身想走开,曾母依旧锲而不舍的跟在他后面说着没完。
葬礼那天,场面异常宏大,满眼的白色几乎把视线遮住了,随行的车辆占了整个一条街。老爷子的遗像随着第一辆车缓缓往前开。风光无限,极尽哀荣。
后来骄阳想到了李鼎一说过的话:“即使风光如我爷爷,最终归处也只是一个盒子而已。”
股东大会定在葬礼的第二天,紧迫的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章修年依旧低调的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平稳和惯常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丝毫看不出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传达室的人告诉骄阳,李鼎一从昨天葬礼结束后,就直接进了办公室,一夜没有出来,直至第二天早晨开会。
临进会议室的时候,骄阳朝他的口袋里塞了一颗咖啡糖,鼓励的伸出两根指头。李鼎一却显得有一丝疲惫,整了整衣装。
“今天要是我输给章修年,你打算怎么办?”
“卷铺盖走人呗,章修年的天下,可就不是这么好混了。”
“真的?”
骄阳收住笑容,正色道:“章修年一定会输!”
“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对我的直觉有信心。”
“今天是凭实力,不是凭直觉。”
骄阳想了想,确定的说:“有实力,也要看运气的。”
李鼎一笑意渐浓,凑近了骄阳的耳朵:“其实我有时候,倒希望这次输掉,章修年一天不倒台,你就永远记得是他害了家珉,记得我这个兄弟还仰仗章修年。这样,你就会一直在惠佳帮我…”
骄阳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身子僵了几秒,几乎无法动弹,怔怔看着李鼎一微微布着红血丝的眼睛。
“以后…能不能不做兄弟了?”李鼎一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
他想了一夜,将李老爷子临终前交给他的杀手锏记在了心里,今天会议的成败,他心里有数。只是他怕会议的结果让骄阳有什么新的决定,如果现在不把话说出来,等他进了会议室,再走出来的时候,也许就不同了。
望着会议室的大门,骄阳愣了很久。李鼎一转身之前,俯身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了她的唇尖,轻巧的,仔细的,也许那不叫吻,时间短暂的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但是她看到李鼎一的脸颊很红很红,眼神传递了一种羞涩。
她感到李鼎一的唇温温的,软软的,一种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让她一个激灵。
站在原地愣着,手慢慢顺着头发抚到那只发卡,凉凉的,精致的。好像忽然间那发卡变得很沉很沉…
会议从九点钟开始,骄阳一直在外面忐忑不安。两个钟头过去了,她猜想离会议结束不远了,可她预料的事情仍未发生,着急的找到胡娜的号码,躲到茶水间的一角,播了一遍,无人接听,又拨了一遍,已然是同一情况,着急的心焦气躁。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已经在议论新一任董事长的问题,有的感慨万千,有的明讥暗讽,几家欢喜几家忧。而骄阳正是忧虑的典型,手心里悄悄冒着冷汗。
她前两天跟胡娜说的话,正是一种赌注,她想,以胡娜的脾气,很大程度上会被激将,被启发,可现在,眼看自己的这场赌注就要输掉了。
回到大厅的时候,小程着急的迎了过来,满脸委屈的抱怨,骄阳疑惑出了什么事。
小程才朝会议室努了努嘴:“齐姐!刚才胡娜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直奔会议室了!怎么拦都拦不住!”
骄阳脑中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穿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会议室里已然有了骚动,她相信胡娜一定是个能掀起风浪的人。
在胡娜进来以前,章修年的股份已经不出所料的压过了李鼎一,占据上风。
李鼎一已经预备将李老爷子提供的一份秘密资料公布于众,在他心里,这才是一招压倒章修年的杀手锏。胡娜的忽然闯入,瞬时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胡娜今天穿着一件大红的上衣,黑底的裙子,进来的速度很快,像一团火的闯入,霎时间,章修年的脸色变的铁青。
所有股东和参会人员都惊讶的望向这位不速之客。原本安静祥和的气氛,忽然变得躁动不安,席上议论纷纷。
胡娜的气场一向很足,即使是今天,面对众人,依旧泰然自若,径直走到大会的前台话筒处。
“今天是惠佳的股东大会,新一任的董事长即将产生。这对惠佳来说是个新的开始,但是我今天要说明的是,章修年,也就是大家认为兢兢业业,众望所归接班人,只是个卑鄙小人,阴险狡诈,根本没资格接任董事长!”
此言一出,席下几乎乱成一团,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坐在中央位置的章修年,他已经脸色青紫,双目灼灼的盯着台上的胡娜,脸上青筋暴出。
两名保安向上前将胡娜拉下,被李鼎一连忙喝止。
胡娜瞪圆了眼睛,美艳的面孔泛起一丝扭曲:“章修年这些年犯案累累,无恶不作,却伪装的道貌岸然,一派大公无私!目的是收买人心,韬光养晦!包括他的直接,间接作案,已经罄竹难书,但我今天只讲两件,我想这两件,足以让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后面一排的相机闪光灯早已经闪个没停,下面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会议室在一片躁动中。
“第一,章修年利用职务之便,贪墨公司财产,串通财务部共同做假账,让公司损失数额高达两千万!前财务经理周启文因不愿和他同流合污,遭到解聘。与此同时,章修年表面公正廉明,实则任人唯亲,在许多重大生意项目上收受贿赂,总额特别巨大!”
“你胡说!”章修年愤怒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台上的胡娜吼起来,眼神血红的仿佛可以杀死人。
胡娜像是充耳不闻,继续讲道:“第二,仅我所知,章修年就背负两条人命!一条是威泰电力公司的焊工,名叫桑家珉。章修年背负的另一条命案被桑家珉无意中探听,事关重大,他在出钱收买后仍觉得不放心,拐弯磨脚的通过购进安全漏洞的机器,造成桑家珉死于工伤的假象!”
骄阳在会议室门外几乎清晰的听到这一段,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泪水抑制不住上涌。会议室里已经乱成一片,保安在极力维持秩序。
“而这第二条人命,也就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就是五年前意外死于溺水的李家大公子李航一,并非救人牺牲,而是死于一起谋杀!主谋就是章修年!”
这一条信息让整个会议室沸腾了,许多老股东纷纷站来起来,质疑和惊讶的看着已经临界爆发点的章修年,这时所有闪光灯都对准了他。和想象中不同,那不是荣耀的露脸,而是负面新闻的焦点。李航一的威望当年在业内是无法小觑的,他的死几乎成了这个城市值得缅怀的事件之一,今天这一切认知突然被打破,这种恐慌和鄙视瞬间包围了章修年。
章修年冲到台上,不顾及名保安的阻拦,狠狠给了胡娜一个耳光:“你诬蔑我!”
胡娜嘴角泛紫,只是眼神依旧凌厉,努狠狠的回瞪着他:“证据我已经提交给公安机关了!你以为我只是空口说白话?哈?章修年,我不是个被你摆在家的花瓶!不是你想的那种只要钱的蠢女人!你做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章修年在企图抓住胡娜头发的时候,被李鼎一狠狠拦住,接着是保安,同事…直至将他按在地上。混乱的场面持续了接近五分钟后,警察立即赶到了。
章修年下楼的时刻很壮观,衣服扯的歪七扭八,脸的一侧肿起。公司大厅处围满了同事,有惊讶,有失望,有同情,有冷眼。
他此刻像仍未从刚才的状态中回过神,眼中布满死灰,没有一丝光泽。
骄阳倚着楼上的栏杆看着一楼大厅的场面,场面混乱极了。而她忽然觉得心里的某处却像有块石头落下来。
她一念间想起了一句话:荣耀和耻辱只差一步。
第二十七章
李鼎一在看守所再见到章修年的时侯,差点没认得出来,一身暗淡的囚衣,脸色也极差,原本乌黑的头发,两鬓间已经泛起霜花。只是他的神情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祥和。
“很惊讶?这两年头发白的很厉害,一直染发,现在要恢复自然色了。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才觉得像真实的我。”章修年仿佛看出李鼎一的神情,先开了口。
“你才四十。”
“我的心早就老了,从七年前开始,我就觉得,生活的意义被抽空了。剩下的只是一味追求名利。胡娜这女人,我疏于提防了。”
“爷爷早就知道你做的一些事,并且留了证据。即使胡娜那天没有闯进来,你也逃脱不了。只不过换成我来揭发而已。”
章修年愣了一下,接着自失的笑了起来,喉结一紧:“看来注定是这个结果。”
“你筹谋的事太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章修年笑着直摇头:“其实,胡娜说的并不完全对,桑家珉的死,并不是因为我要灭口,而是恰好在那时被我发现,他从前在我旗下的大丰修车行工作的时候,因为一时的疏忽,没检测出一辆车的刹车是失灵的,直接导致一对母女丧生,就是我的前妻和女儿。她们的离开,让我整个人快发疯了。当时恰逢惠佳和恒茂竞争激烈,而曾毅勋竟然有扶桑家珉的意图,利用机器的事,可以一箭双雕。”
李鼎一怔了一下,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般情由,脸色微变。
“慧如和欣欣走了以后,有段时间我觉得我差点撑不下去。慧如生前一直希望我能坐上惠佳董事长的位子,她知道我付出的比别人多的多,她能欣赏我,心疼我,支持我。我有幸福的家庭,所以权利和地位并不能让我趋之若鹜,但是后来,这些没有了,我所能追求的,只有一步一步实现野心,才能弥补心里的这点空缺,而李航一,就是挡在我前面的第一个人。”
李鼎一震惊的看着他,觉的章修年的眼神少有的本色,不似平时那空洞的笑容,冷峻的表情,真实的让人感叹:“你没想到还有我这块挡路石吧?”
“老爷子很早就在寻找你的下落,但是我比他先找到你。那次的械斗,要不是我派了十几个人过去搅局,你以为就凭曾毅勋带的那三四个人,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章修年的笑容带着嘲弄,仿佛在讥笑他的稚嫩,“你和曾毅勋当年都还年轻,除了冲动,还能看的清什么?何况以曾毅勋的性格,即使有误会,他决不会找你这个冤家对头来解释。说到底,你当时下手太轻,如果真的打死了人,我看即使老爷子出马,也难以短时间让你假释。”
“章修年!”李鼎一按捺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相隔对面的人,有一种冲动想狠狠的送他几拳。
“李鼎一,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骨子里和我很像,太骄傲,不认输。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我和你不同。”
“有一样是相同的,你和我内心里都藏着一股仇恨。”
李鼎一身体忽的僵住,埋在心里一直不得见光的东西,像是突然被人挖出来晒在太阳下,□裸的疼痛。
章修年走回那扇门里,背景竟显得一丝佝偻蹒跚。英俊洒脱的男人,早已经摘掉了那层光环,剩下的只是凄凉。
而李鼎一却很久没从章修年刚才的话里回过神,静静的立在那里,心里充斥着彷徨和复杂。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南陵的各大报纸杂志以及娱乐节目的头号新闻,不出所料的被章修年的事件占据。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标题极其醒目抢眼,关于章修年捕风捉影的八卦也被炒的沸沸扬扬。
章修年宣判的第二天,胡娜离开了南陵,是在半个多月后,才听公司里的人议论的。
然而在那三年以后,骄阳却意外的收到了胡娜的一封邮件,是在发出了接近一个月才被看到,内容很短:
“一直执着于奢华风光的生活,心高气傲的以为那是毕生追求。三年光阴,飞短流长,沉淀了不一样的心态,你说的对,重新开始,和新的人,过新的生活…”
那时,骄阳的生活里也已经硝烟散去,初冬的早晨,映着窗外的阳光,仔细将胡娜的邮件读了好几遍,忽然觉得一切清新,一切美好…
李鼎一表露心迹以后,和骄阳的第一次面对面竟然有些尴尬。几年的兄弟情义,被自己的一句“能不能不做兄弟?”打破,可他不知道,骄阳愿不愿意做他心里那个比兄弟更进一步的人。
“周末一起去延平吧,我想去看看家珉,终于尘埃落定了,我想他也该瞑目了。”最终还是骄阳先开了口。
去延平的一路上,骄阳的心情很不错,除了没再提他的那句话。好像一切又回复到最初。蓝天白云,还有公路两旁葱绿的景色。
“两年多前,我把你从延平拉回来,一路上,你就跟一只垂死的小狗差不多。”
骄阳瞥了他一眼,很不满意他的形容:“那时候你也落魄的像个刚脱贫的乞丐。”
“但我精神状态比你乐观多了。”
“那说明我受到的打击比你更沉重。”
李鼎一终于面露无语的神色,用沉默表示投降。
桑家珉的墓前被打扫的很干净,旁边有两个小磁碟,里面放了几块糕点。
骄阳将一大捧花放在他的墓前,隔了两年多,头一次心情平稳的站在这里,好像一切都清晰了。墓碑上的照片微微泛黄,沉淀了时光的痕迹。
李鼎一去取火盆时候,骄阳才轻轻的坐在墓碑旁边的台阶上:“家珉,害你的人已经得到惩罚了,爱你的人,依旧想着你。其实你很幸福。但是这几年我却很迷茫,尤其是现在,好像有些情绪理不清,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骄阳望着远处李鼎一从墓地的管理员那里拿来一只大大的火盆,一路小跑的朝这边过来,紫色的T恤,挺拔的身材,在阳光下显得很健朗:“娇小姐,才这么一会,你都累的站不住了?”
“没有你精力充沛。”骄阳赶紧收起刚才的情绪,跟李鼎一调侃起来。
金箔纸做的金银元宝从袋里拿出来,一点一点投入火光中,慢慢都化为灰烬,直到火光灭了变成烟,烟散了只剩一层黑黑的在盆底。
路过村庄的时候,看到桑家珉家,原来的三间平房已经盖起了二层豪华小楼,铁门关着,透着一种冰冷。他们俩没再去拜访,绕道离开了延平。
到达市区时已是傍晚,在一家酒楼里点了几个菜,骄阳还主动点了两瓶啤酒,这反常举动让李鼎一有些诧异。
“功德圆满!恭喜你当仁不让的成了惠佳的NO.1!”骄阳举杯来了句开场白。
“谢谢,这里面你功不可没。”
“那是当然,要不是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胡娜未必会来。”
李鼎一也觉得这件事胡娜来揭穿的效果更好,倘若自己亲自揭穿,会造成恶意打压对手的公众形象,即使占着道理,也显得亏了几分。
“你的薪水,从下个月开始翻一倍,另外公司会专门配一套公寓和车,惠佳的下一步目标是打造行业第一品牌。我希望…这个目标是你陪我一起实现。”李鼎一的意思表达再明白不过,忐忑的等着骄阳的反应。
骄阳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李鼎一,我想辞职。”
李鼎一脸色忽的僵住了。
“从前你在惠佳的地位还不稳固,我也想弄清楚家珉的死因,才到惠佳来工作。现在你的大敌已除,家珉的事也算了结了。以后的事自然就上轨道了。我辞职以后,想和翟菲一起开个店面,我们两姐妹都该隐退了,不喜欢勾心斗角的工作环境,想做点喜欢的事。”
李鼎一听她说的有板有眼,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给他的答复。虽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和担忧,仍是尽量表现轻松:“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勉强了。你开的店也算上我一份,我也入股投资。”
投宿了一夜,第二日早晨重新出发,一路迎着荒郊遍野开往南陵的方向。
过了炎炎烈日的午后,骄阳逐渐觉得困倦,从副驾驶的位置移到后座去休息。有李鼎一这个司机在,她一向很放心,好像只需要小寐一会,目的地就在眼前。
外面的烈日,车里的空调,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骄阳这次料错了,没过一个小时,在一声巨响将她惊醒,她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
车停在一片荒郊的公路上,放眼望去尽是田地和树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车胎爆了?”骄阳试探的问。
李鼎一忧虑点点头:“天太热了。”
骄阳看着他下车去,顶着太阳忙和了半天。终于将备用轮胎换上。
重新开车没多久,又是“嘭”的一声,这次他俩都预感到情况的不妙。
骄阳打开车门跟着下来,李鼎一抹了一把汗,朝她摊手:“车胎爆了两个,目前只有一个备胎。”
“怎么你现在的豪华轿车,开起来还不如当年的北京吉普?”
“这车胎娇贵,只适合在城市的街道上开,跋山涉水的,轮胎受不了。”
“那你还开它下乡?”
“这不是为了给你和家珉营造‘衣锦还乡’的效果吗?”
骄阳彻底无语,站在烈日下一会,觉得灼热难耐,荒茫的乡间公路上,前后几乎看不到一辆正经的车。
重新回到车里,李鼎一给汽车维修中心打了电话,大致上说了抛锚的位置,并讲述了爆胎的情况。剩下的只有静心的等待修车人员带着新轮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