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火是早就注定的,面前的一切虽不是她促成,却是被她一手推动,才会来得这么快,期盼的结局即将到来,至于是非功过这种东西,与她无关。
“满意吗?”身后有人在问。
雁初“嗯”了声:“是我所期盼的结局。”
许久的沉默,耳畔隐隐闻得衣上风声。
“阿落,随我回永恒之间吧。”
他破天荒地用了这般亲密耳熟的称呼,雁初却无丝毫惊讶,回身冲也一笑,同时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看清她手中之物,西聆君微微变色。
那是个烛台,罕见的双火莲样式,与枫陵中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雁初似乎没有留意他的反应,解释道:“这烛台我很喜欢,据说是两百年前最时兴的样式,刚路过一家百年老店,看到就顺手买了。”
眼中疑虑退了大半,西聆君道:“试探的方式不算高明,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风歧。”
他愣住。
雁初展颜:“这种方式好像要高明一点。”
目光逐渐变得柔和,最终泛起笑意,西聆君抚摸她的额头,“不高明,但放肆。”
“你能容忍。”
“嗯。”
亲密的答案在意料中,雁初望着他:“你做这些,都是在报复我?”
嘴角噙笑,眼圈却是红的,他看着她这幅模样,终究还是心头一软,伸臂将她搂入怀里:“不全是,你不应该激怒我的。”
雁初低声道:“我恨你。”
“好了,我知道。”他显然不怎么在意,顺势握住她的手,取过烛台丢掉,“一切都结束了,如今你身边只能有我。”
“我还要去见卢山叔。”雁初抽回手,慢慢地走下山坡去。
服食花瓣,无果不解,但她今日表现实在太过异常,难道……还是先去洞中看看那盆花的情况。
想到这里,西聆君也转身消失。
大殿冷清,仅仅留有一名侍者在旁边伺候,神情小心,焰皇拿着封信看了许久,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索性双掌一拍,信被震成无数碎片。
侍者吃惊:“陛下?”
“他让朕随意!”焰皇陡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怒极反笑,“好王弟!原来他根本就没将丹妃放心上,竟利用丹妃骗了朕这么多年!”
“丹妃娘娘如何处置?”
焰皇怒犹未消,不耐烦地挥手:“留着无用,还需多问!”
侍者会意:“是。”
“回来,”焰皇低声吩咐几句,冷笑道,“丹妃也是南王妃的亲姐姐,朕又怎能让她死得太容易!”
侍者刚刚领命离去,很快又有一名侍者进来报:“雁初姑娘求见陛下。”
“她真的来了?”焰皇若有所思,语气变得阴狠,“很好,她设局利用朕除去定王夫人,可知还有别的局等着她呢,让她进来吧。”
没多时,身着白衣的雁初不紧不慢随侍者走进殿,朝上参拜。
焰皇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她。
瘦弱的身体楚楚可怜,那张脸偏偏又艳光逼人,眉眼口鼻,美得毫无掩饰,倘若入宫,定是祸国殃民的妖女,难怪萧齐为她昏了头!当初自己让萧齐斩草除根,萧齐始终不肯对她下手,幸亏秦川琉羽还是起了作用,谁知这个女人居然掉进冰流都不死,还回来迷惑萧齐策反越军,千辛万苦设计夺得这个皇位,到头来却败在女人手里,叫自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雁初姑娘求见朕,所为何事?”
“雁初想求陛下饶过丹妃娘娘。”
焰皇问:“这是定王的意思?”
“是雁初的意思,”雁初不在意他的脸色,“南王根本没将丹妃放在心上,陛下错拿了底牌,无非是想泄愤而已,杀我岂不更解恨?”
焰皇冷笑:“萧齐百般维护你,联体恤下臣,答应留你性命。”
萧齐手头还有五部越军,是对付南王的主要力量,他当然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与萧齐起争执,雁初道:“那雁初就厚颜了,请陛下也饶过丹妃。”
焰皇紧紧盯着她,似是极力在隐忍怒气,半晌才低哼了声:“丹妃已被送出宫,安置在空着的南王府里,你要是想见她就快些过去吧。”
雁初闻言再拜:“多谢陛下,雁初告退。”
眼见她踏出殿门,焰皇靠在椅背上,嘴角居然扬了起来。
南王逃离京城,南王府原本已经无人了,雁初手扣腰间刀,警惕地推开门踏进去,府内安安静静,庭院里,两名侍者迎面走来,与她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周围并没发现有埋伏,这让雁初大感意外。
没有时间思考,她快步走进偏厅,只见一名丽装妃子坐倒在地,鬓发散乱,正捧着茶壶大口大口地喝茶。
雁初尚且记得她的模样,松了口气:“丹妃娘娘?”
听到陌生的声音,丹妃放下茶壶疑惑地看她,想是曾经在宫宴上见过的缘故,很快也认了出来:“是……雁初姑娘?”
焰皇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人,雁初也拿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上前催促:“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再说。”
丹妃明白过来,摇头苦笑:“我与姑娘素无交情。”
显然她已明白自己在南王心中的真正地位了,同样可怜的女人,被男人欺骗,成为迷惑焰皇的棋子,然后又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只能独自承受焰皇的怒火,还有谁会惦记她的生死?
雁初道:“我是来救你的。”
丹妃喃喃道:“来不及了。”
见她双颊绯红,雁初察觉不对,连忙俯手去拉她的手臂,这才发现她身上滚烫。
“姑娘快走吧。”丹妃面容有点扭曲,声音低哑,“方才他们逼我服下了火焰石。”
雁初吃了一惊:“火焰石?”
火焰石对焰国人来说并不陌生,它与凝雪石一样罕见。功效则与凝雪石截然相反,里面所含的恐怖力量,活人之躯如何承受,何况丹妃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狗皇帝!”雁初低骂了声,急忙要用内力去逼。
“姑娘不必费心,快走吧。”丹妃惨然一笑,推开她。“落到这步田地,还有姑娘肯来救我,我已经满足了,只愿来世能报答于你。”
几句话的工夫,全身肌肤通红如火!
迫她服下火焰石,焰皇故意让自己来看,无非是在报复而已,时间紧迫,雁初别无他法,正打算先运功替她逼出部分火精,忽然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制住她:
“这样没用的。”
丹妃失声:“定王?”
萧齐朝雁初示意:“出去守着,我有办法。”
雁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果真走出门。
放眼,唯见空空落落的庭院,处处尘灰蛛网,满目凄凉。
抬头,唯有无际的天空,岁月苦无尽头,斜阳照在身上,惹出淡淡的困意,令人昏昏欲睡。
雁初抱膝坐在石阶上,倚着廊柱,闭目,真的睡着了。
梦里,有父亲,有哥哥,有秋影,有红叶,那时候的红叶叫做晚枫……还有那年红叶影里的萧齐,京城有名的青年公子,身穿蓝衫,眉眼间意气风发,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着惊艳,他将她救出来抱在怀里,明明是假的局,唇边的笑却有七分真,在梦中看得那么清晰。
一梦惊醒,脚步声停在身旁。
所有人都不见了,信任的人背叛了她,重要的人离她而去,唯有红叶深处那道蓝袍身影……
雁初慢慢地睁开限,只见丹妃站在面前。
丹妃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显见是好了,她望了眼厅门,有点不安:“定王让姑娘进去,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要紧……”
雁初起身走进门。
萧齐在厅上等着她,没有任何解释,直接递给她一枚玉牌:“你二人速速出城,去找老将军。”
雁初没有动。
萧齐见状拉起她的手将玉牌放到掌心,握紧,轻轻拍了拍:“走吧。”
雁初“哦”了声,慢慢地转过身,刚走出两步,就被一双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
怀抱不似往常,滚烫如火。
雁初毫无反应。
“我选择了琉羽,但也从未认为越夕落不重要,”耳畔是他低低的声音,“不论你信与不信,我……我希望你记得这话。”
琉羽救过他的命,委屈身份爱着他,他对琉羽有感情,有怜惜,更多是感激和内疚,而对于她,这个明媒正娶的有名无实的妻子,由初见时的动心,到欣赏,疼爱,纵容,内疚,已经说不清是什么了。
“你原是我云泽萧齐的妻子,可是萧炎死的时候,我看见你抱着他难过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若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伤心?”
双臂略用力,他仿佛要制止她开口:“别说出来,我知道,知道你不会,我还你父兄性命,还你险些死在冰流里,害你受尽折磨命悬一线,你只会高兴才是,别说出来。”
雁初如同木头般被他拥着,始终没有做声。
半晌,萧齐猛然推开她,丢出一封书札。
“越夕落.从今往后不再是我云泽萧齐之妻,出云泽族,除云泽之姓,立此休书。”语气决绝,字字清晰,又不胜凄惨。
雁初犹未反应过来,木然地看着手中休书。 I
萧齐踉跄着退后两步,转身背对她:“走吧。”
真气再也压制不住火精,眼见他手上筋脉变作紫色,雁初终于还是上去拉他的衣袖,哑着声音道:“我带你去永恒之间……”
话来说完,人就被他一掌推出厅外。
“是我对不起你,云泽萧齐娶了你,又错过了你,事已至此,也该放你自由了,只愿你能遇上真心爱你惜你之人,那样……也好。”
厅门合上,缝隙里最后看到的,只有那双闪烁的双眸。
“夕落,如果……如果能重来……”
雁初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厅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了,烟雾很快冒出,隐约可见火舌蔓延,毕毕剥剥作响。
丹妃跪地泣不成声:“是我——我害了定王,救我这个没用的女人做什么!”
雁初伫立阶上,眼神空洞无波澜。
有没有后悔?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如果能重来,他是选择放弃这门婚事,放弃云泽族的责任,放过她,与秦川琉羽白头偕老?还是选择控制那段不该有的感情,斩断旧情,接受她的爱,与她夫妻恩爱重新开始?他对她并非没有感情吧,不似对琉羽因感激生情,却有着最纯粹的心动与爱慕。
如果能重来……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又怎会重来?
他知道她回来要做的事,最终没有阻止,也尽可能地保护了她。
带着算计的接近,带着利益的婚姻,所有恩怨情仇,结束于此,都随这片火火焰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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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真相
永恒之间的雪洞中,花朵早已经变作了小小的果子,散发着异香,即将成熟。然而打从一开始,让她饲花就不是目的。食花而忘,食果方解,他想让她记起往事,想看她后悔,但是轮回之果还有另一用途,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五灵界?她将永远不能记起,也将永远留在他的手心里。
西聆君回到奕崖上,听过岚使者的禀报,点头道:“她没事就好,云泽萧齐此刻不死,文朱成锦也不会留他。”
岚使者道:“扶帘公主那边,奕主当真要……”
话没说完,崖外大石后就传来吵闹声。
“公主回去吧,奕主不会见你的。”
“放肆!”
……
“让她过来。”西聆君开口。
“西聆凤歧!”扶帘婉玉摇动轮椅过来,面含薄怒之色,“冰国之变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若非你让我提醒扶帘族别与丰悦往来,他们如何会与丰悦生嫌隙,太子怎会渔翁得利!你怎会认识白奇将军,他背叛扶帘族是不是你指使的?”
西聆君并不介意她的质问,答道:“你忘记了,永恒之间不插手外事。”
“果真不是你?”扶帘婉玉看了他片刻,有三分信了,放软语气道,“我也是为扶帘族担忧,如今冰帝快归天,太子得势,你想法子保全他们吧。”
西聆君道:“扶帘太师之恩,我用扶帘族的万世荣耀报答,已经结束了。”
扶帘婉玉难以置信:“万世荣耀就报答了大恩,你竟然说这种话?”
旁边的岚使者暗暗叹息。
她以为他是因扶帘族的牺牲才会纵容她,却不知对皇者来说,从来没有恩人与仇人,最忌讳的就是挟恩图报,扶帘族不过是他用来平衡冰国局势的一颗棋子,他随时都可以抛弃这颗棋子,改用其他棋子。
西聆君语气冷淡:“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扶帘太师身为臣子,自当明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扶帘族可是不满意我的恩赐?”
扶帘婉玉无言以对,想如今扶帘族失势他就待自己不客气了,一时既恼怒又无奈,央求道:“我知道你不插手外事,但他们始终是我的族人,你就看在我的面上……”
西聆君道:“我会让人送你回冰国。”
“什么?”扶帘婉玉大惊失色,激动了,“你要送我走?”
西聆君没有否认:“此番你献计文朱重霄,给丹妃服用以地气炼化过的火焰石,再将消息泄露给她,她若运功去逼,必受反噬。”
扶帘婉玉满脸恨色:“你还是念着越夕落,不管她做过什么?”
西聆君道:“不错,我始终记得她。”
“那我呢?”扶帘婉玉狠狠抓住轮椅扶手,“她害我变成这个样子,我恨她,就是想报复她,那又如何!”
“婉玉,”西聆君看她一眼,“你的腿已经好了,还要恨什么?”
想不到秘密被他揭穿,扶帘婉玉怔住,脸渐渐涨红。
西聆君道:“我伤她恨她爱她,总归都是为她,扶帘一族的恩情也不能成为干涉的理由,你屡次插手外事,已坏永恒之间的门规,我不得不处置。”
“门规?”扶帘婉玉果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扫病态,看着他冷笑,“坏门规的只有我吗,你难道就没有插手外事?装什么!假惺惺地守什么门规!”
见他看过来,扶帘婉玉一个哆嗦,声调不由得低了些:“你不就是想要接回越夕落,怕我碍了你的事吗!越夕落插手焰国大事,引起焰国巨变,你不也是百般维护,哪还守过什么门规!”
西聆君道:“我是永恒之主,我的话就是门规。”
红唇咬紧,扶帘婉玉盯着他半晌,道:“西聆凤歧,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明白?”
“明白。”简单二字不含任何情绪,意思也再清楚不过。
终于等来他的答案,拒绝得彻底,扶帘婉玉终于控制不住了:“扶帘一族为你做了多少,丢了多少性命!我不要荣华富贵随你到永恒之间,等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肯多看我一眼!你只念着越夕落!越夕落到底有什么好?她早就忘了你,又嫁了人,连对你的孩子都下得了手,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他打断她:“你如何知晓?”
察觉失言,扶帘婉玉立即住口,有点僵硬。
“你如何知晓?”彻骨寒气瞬间弥散,犹如雪山崩毁,无形的压力,昭示这审问者的盛怒,令人打从心底畏惧。
扶帘婉玉后退几步,知道秘密再也隐瞒不了,加上事情到这地步,留在永恒之间已无希望,她索性将牙一咬,抛开顾虑冷笑道:“没错,是我做的。”
西聆君重复:“是你做的。”
“胭脂丹是她一气之下买的,可她虽然恨着你,对你的孩子却仍狠不下心,是我想办法让她服下的!”多年秘密说出口,扶帘婉玉顿觉畅快,“当初她不肯跟你走,你便故意将我带在身边让她误会,好叫她死心,从此了断,哪知道她已有了你的孩子,你查到她买过胭脂丹,就以为她因为恨你而迁怒……”
清脆的一声响,扶帘婉玉滚倒在地,脸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流下鲜血。
扶帘婉玉并不怎么在意,手指轻拭嘴角的血,报复性地笑:“拿他人当做棋子,玩弄于掌中,西聆凤歧,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能掌握一切,她对我下手不是因为恨你,而是因为我打掉了她的孩子,她险些废了我双腿,你就动手伤她心脉……好一场戏,痛快!哈哈……”
又是一耳光,扶帘婉玉整个人都被打得趴在地上。
西聆君立在崖边,蓝袍无风而动,黑眸中杀机翻涌。
他和扶帘婉玉站在一起,她没有哭,只红着眼睛说:“我恨你。”
枫陵里,他亲眼见她对扶帘婉玉下手,弯刀挑断双腿筋脉,她仍旧没有解气,还要继续废双手,残酷的手段清楚地显示着折磨的意图。
“你会后悔的。”面对他的阻止,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他,刚刚知道那个存在仅两个月的孩子,终于因为这句话而被彻底激怒,出了重手。
“越夕落,是我太纵你了。”
被冰解之术所伤,心脉将断,她倒在地上挣扎翻滚,咬破了唇,直至昏迷,始终没有哼一声,那双带刻骨之恨的眼睛从此留在了他心上。
他清楚她恩仇必报的性子,得知她亲自买过胭脂丹,他立刻便认定了是她的报复,怒极之下费尽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当场取她性命。
第二日,他的花就被人折去。
再见面,她是雁初。
他以为,她打掉他的孩子,服下花瓣忘记前事,就是最大的报复了,却不知道今日饿结局才是真正的报复,她不肯解释,让他误解至今。
“怎么,你要为她杀我?”扶帘婉玉坐在地上笑,“伤了越夕落,你后悔吗?要杀我为你的孩子报仇吗,你动手啊!”
目睹她的疯狂,西聆君面无表情,广袖底双手紧握。
这个女人害他失去第一个孩子,害他亲手伤害自己的女人,叫他如何不怒?
然而,浓烈的杀气渐渐消失了。
“你已非永恒之间的人,不由我处置。”他转身吩咐岚使者,“送她出去,将消息告示天下。”
事情第一次脱离掌控,五灵界的主人此刻必是怒极,岚使者无意中听到这等秘密,也甚是惊怕,唯有低头应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都是你的棋子!”目送他走下奕崖,扶帘婉玉爬起来指着他的背影冷笑,“你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没有扶帘族,哪有你西聆凤歧的今日!你这般过河拆桥,良心到哪儿去了!你会后悔的!”
岚使者彬彬有礼地弯腰:“公主请。”
不顾她骂得多难听,他叫来几名使者,强行将他送出了永恒之间。
外面下着雨,扶帘婉玉孤零零地站在山坡上,不同于往日出行,此番身边再无半个伺候的人,雨湿衣衫,落魄狼狈,哪还有半分公主的娇贵?扶帘族失势,她被逐出永恒之间,而且刚刚作下了一件大事,失去永恒之间的庇护,她哪里还敢回冰国?
早就知道,他西聆凤歧从来都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他遁入道门必有目的,骗过了天下人,却骗不过她!五灵界道门决不允许插手他国内政,这次冰国的事,她就不信他没有插手!且看永恒之间如何向其余道门交代!
西聆凤歧,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扶帘婉玉握紧双手,慢慢地走下山坡,刚走到城外,就被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拦下。
“你们是……牧风国将军府的人!”识破对方身份,扶帘婉玉惊惧后退,忽然间想到什么,心头顿生绝望,她不由得仰天惨笑,“好,好!西聆凤歧,你果然是天下最冷血无情之人!”
方才还奇怪怎会被送到牧风国,原来如此!他不杀她,是因为自有杀她的人,这些人应该都是越夕落报信叫来的吧,她早已料到被逐出永恒之间的下场了,对待不放在心上之人,他从来都够狠!
血花飞溅,尸体倒地。
夜色茫茫,星光微弱,山上的风格外大,也格外冷,吹得头发散乱。
秋影,你的仇终于报了。
雁初独自站在茅屋前的院子里,觉得有点冷,于是伸手拉紧披风。
那日她与丹妃凭着萧齐的玉牌及时出了城,看清权谋者的真心,丹妃没去找南王,而是只身去了相对安定的岳州,想来已有自己的打算,雁初亦不多劝,径直去找卢山迟。
终于能以真实身份相见,她找到了唯一的亲人,幸运的是,彼此都还活着。
二人伤感一番,立即下山逃走,路上,雁初将经历半真半假说了遍,卢山迟听说萧齐之事,咬牙半日,最终叹了口气,恨恨地说了句“便宜他”。
劫后重逢,二人自是不舍分别,卢山迟毕竟不是寻常老人,知道事态紧急,听从她的安排上车走了。不出所料,他刚离去没多时,就有一队人马赶到,从山顶到山脚仔细搜查了一遍之后,确认无人才离开,想必是焰皇已获知萧齐死讯了。
等他们撤走后,雁初就重新上了山。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焰皇只道她接了卢山迟逃走,派人沿途追杀,怎料她还敢回到山上住下呢。雁初在山上过得很宁静,没有任何不速之客打扰,南王大军逼近京城,焰皇估计也没工夫再理会她了。
灯光斜斜从窗口照出来,雁初打开手里的休书。
刚劲好看的字,犹带墨香,她忽然想起当年萧齐为表示诚意亲笔写的那封求亲信,她拿到后反复看不够,还悄悄藏进了枕头下,不仅她,就连萧齐自己,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亲手写下这封休书吧。
良久,冰凉的手被人握住了。
“萧齐死了。”雁初开口道,“焰皇设计,那粒火焰石被地气炼化过,当时死的不是他,就是我。”
西聆君道:“那是他应得的下场。”
雁初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我害得他失去所有,他并不恨我,还肯救我,写下休书放我自由。”
西聆君自她手中抽走休书,轻轻一抖,化作灰烬:“你从来都不是云泽夕落,这封休书根本毫无意义。”
“我毕竟曾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雁初莞尔,“现在我自由了,我还是姓越。”
“你也不姓越,”西聆君道,“你姓西聆。”
五灵界姓西聆的人只有一个。
“我来接你回永恒之间。”声音里的暖意,不亚于他手上传递来的暖流。
奕崖花开又是一度,片片飞落,浸在和风里,浅浅的香萦绕在平台上,崖边依旧铺着精美的竹席,席上人身畔依旧有丝丝云雾飘荡,身旁那株矮枫也依旧顶着新的叶片。
西聆君手抚琴弦迟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早寻来就见到这副情景,雁初静静地看了许久,直至那个身影即将被云雾淹没,越来越遥远,她才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手轻轻在他胸口按了按,试探:“你……怎么了?”
西聆君看了眼胸前的手,又斜眸看她,反问:“你要做什么?”
很寻常的问话,偏偏因他眼底那一抹笑意,而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雁初不太自然地勾住他的颈:“凤歧?”
手微沉,触动琴弦发出轻微的响声,西聆君将手自琴上移开,顺势将她揽在怀里,由于衣袍太宽,那怀抱就显得分外宽大,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里面。
他不动声色地扣住她的下巴,盯着那双眼睛,想要确认什么。
雁初道:“说说我们的事吧,我怎么会认识你呢?”
“你误闯枫陵,被杀阵所伤,我恰好在枫陵闭关,救了你。”温柔的声音透出三分蛊惑。
“听说我当年曾外出寻找轮回之花,想不到当真闯进了永恒之间。”雁初略坐直了身,“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