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站着个年轻男人,锦绣衣带随风舞动,十分的俊雅,近看更是眉宇疏朗,凤目含情,两名妙龄女子分别立于他身后左右,俱是花一般的姿容。
玉液池畔落定,他便吩咐二女留下,独自走上曲桥。
几个神仙在水心台上围作一圈,中有两名老者下棋,见了他忙起身作礼:“帝君念了多时,中天王总算来了。”
锦绣微微一笑:“诸位言重,锦绣带罪之身,早已不是什么中天王。”
那白发老者丢了棋子,摇头笑:“尊神修行有成,重掌中天是迟早的事,何必太谦。”
锦绣不再多说:“青君宫里有些事,不若早些回去。”
白发老者闻言愣了下,急忙低头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只贪着棋,险些闯下大祸,幸得尊神提点!”转身取过拂尘,与众神仙道声“告辞”,带了童儿匆匆驾云离去。
锦绣问众神仙:“帝君安在?”
众神仙都在为方才之事莫名,未及回答,旁边已有几个人走来,当先是位身材魁梧的老者,红袍玉带,相貌威武,见了锦绣即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中天王。”
锦绣亦笑道:“罪神而已,北界王别来无恙。”
北界王道:“可是帝君召见?”
锦绣点头。
“帝君在天书阁,方才还提起尊神,快些进去吧。”声音十分动听,说话的是北界王身后的女子,雪白衣衫,仪容美丽,清秀中又隐约透出三分天然的媚态。
锦绣含笑:“多谢天女指引。”
天女亦抿嘴一笑,别开脸,分明是不经意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风情万种。
与众神仙别过,锦绣轻拂绣袍,朝天书阁走去。
再逢恩人
天书阁是藏放天书的重地,无人把守,然而刚走到门外,帘子便自动卷起,入目是一张宽大书案,案前坐着一个中年人,身穿缀有日月星辰的法服,珠冠冕旒,白面黑须,相貌威严。
锦绣上前作礼:“帝君匆忙召唤,不知所为何事?”
神帝仍看着面前的金色小字,抬手示意他坐:“倘若没事,师弟就不能来了?”
锦绣微笑低头:“不敢。”
刚坐下,一名丹唇蛾眉的盛装女子就从外面走进,双手捧着盏茶,口里笑道:“这是瑶池的上品青莲玉露,中天王且尝尝,比你们的百花仙酿如何?”
锦绣欠身:“怎敢劳动神妃。”
“中天王太见外。”神妃放下茶,退至神帝身边站定。
神帝将手一挥,面前的金色小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锦绣:“朕若没记错,师弟执掌花事已近万年。”
锦绣道:“劳帝君记挂,尚欠六年。”
神帝道:“修行如何?”
锦绣道:“不敢耽误。”
神帝这才点头,轻声叹息:“他日重升天神,自会有一番劫难,以你的法力度劫原该不妨事,就怕……”停住。
锦绣道:“一切听凭天意,帝君不必忧心。”
神帝沉默片刻:“自你走后,中天一直无人镇守,切莫让朕失望。”
锦绣道:“若他日有成,自当为帝君分忧。”
神帝满意:“朕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锦绣道:“愿闻其详。”
神帝瞟着他,半是玩笑:“朕见师弟身边无人,行事未免有许多不便,既将重归天神位,不若朕与你指一位王妃,如何?”
锦绣意外。
神帝转脸示意爱妃:“你跟他说。”
神妃忍笑:“北界王有一女,早年受封北瑶天女,极是貌美聪慧,何况北界王执掌北仙界多年,每提起你也颇多赞美之辞,天女更常跟我打听你的事,言语很是关心,帝君的意思就定下她,不知中天王可满意?”
锦绣回神,微笑:“帝君作主便是。”
神帝与神妃相视一笑,俱松了口气。
神帝道:“朕这就下旨。”
锦绣摇头:“怎好仓促行事,锦绣尚未归位,天劫将近,这几年本欲潜心修行,恐无暇……”
神帝打断他:“不妨,朕先作主定下,待你将来重归中天王宫,再行聘完礼。”
锦绣道:“此事尚不知天女的意思……”
神帝笑道:“你不必推脱,北瑶天女已等了你两万年,休要欺朕不知。”
锦绣果然不再多说,微笑:“帝君美意,怎敢推脱,锦绣谢恩。”
神妃在旁边笑:“这其实是我的主意,中天王别嫌我多事,帝君只你一个师弟,对你的事极上心,总怕将来重升时会出什么意外,因此我便提了个醒,北仙界仙术独到,正好补本派之短,将来有北瑶天女相助,度起天劫便容易得多。”
“锦绣明白,神妃费心了,”锦绣不动声色,“但凭帝君作主。”
神帝点头:“这几年你只管修行便是,少出去走。”
锦绣道:“谨遵教诲。”
神帝放了心,移开话题:“可听过昆仑族的事?”
锦绣道:“昆仑神族与我们本属一脉,渊源不浅,只是当年昆仑天君未能度得天劫,帝君受命为天庭之主,他们自然不忿。”
神帝冷笑:“虽是被迫离开天庭,但朕也不曾亏待他们,前日昆仑天君……”停住。
神妃领会:“瑶池会将临,我先去准备,失陪。”
神帝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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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山间风光无限,水青草碧,满坡杏花娇妍,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和一个白衣少年走在山道上,少女手里撕扯着几朵杏花,身后红红的花瓣洒了一路。
留意到某人眼光古怪,红凝不在意,继续蹂躏那花:“用不着瞪我,采花的人多得是,我又没把它连根拔掉。”
白泠道:“何必糟蹋它。”
红凝道:“反正我不修仙,花神要怪就怪吧。”
白泠道:“你是不是和它有仇?”
红凝扯掉最后一片花瓣,随手将花柄花托丢掉,叹气:“我也不知道,别的花都喜欢,就是看见杏花讨厌,说不定我上辈子真跟它有仇。”
白泠看她一眼,不再多说:“你在这里等,我去买。”
光阴似箭,三年弹指即过,师徒几个在山中修炼的修炼,采药的采药,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这次文信吩咐二人进城买些必须的东西,红凝不会缩地法,原不想去,却又没好意思说,如今白泠提议正中其下怀,她不由笑道:“我想什么,你怎么都知道?”
白泠懒得理会,丢下她快步走了。
红凝冲他的背影道:“有事就用传音符叫我!”
白泠消失不见,也不知听到了没。
红凝找块大白石坐下,顺手从头顶扯了几枝杏花继续糟蹋,很快花瓣花蕊就落了一地,正玩得起劲,忽有男人的声音响起,十分轻柔悦耳,带着种无形的蛊惑力,竟听得她心中一颤,抬头看,却是一十六七岁的姑娘和一白衣男子相拥着朝这边走来。
姑娘长得固然有几分姿色,那白衣男人更是罕见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双桃花眼尤其妖媚,顾盼之间风情万种,以至于看到它,就能让人忽略他身上别的缺点,诸如眉毛太过秀丽,脸部线条太柔美,缺少阳刚之气等等,红凝一直觉得白泠的长相无可挑剔,然而这个人的美却已不仅仅只限于长相,一举一动,一嗔一笑,皆媚态横生。
他搂着姑娘的腰,低声陪着甜话。
红凝竟隐约觉得面上发热。
白衣男人很快留意到她,眼睛一眯,停住脚步,转身对那姑娘道:“三娘,你先回去,我晚上再来找你。”
姑娘低头:“陆郎。”
白衣男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听话。”
姑娘似已痴了,茫然点头,乖乖离去。
雪白的衣衫下摆镶着银丝边,衬着雪白的精致的缎靴,典型的富家公子打扮,知道他站在面前,红凝若无其事,低着头继续掐杏花。
“姑娘怎的一个人在此?”声音含着笑意。
红凝并不抬脸看他:“走累了,坐着歇会儿。”
白衣男人也不怕唐突,缓缓取过她手中花枝,行为透着三分轻佻,语气却很温柔文雅:“小生也想在这里歇歇,不知姑娘会不会生气。”
红凝看着他手中的花,咬唇:“当然可以。”往旁边让了让。
白衣男人果然往她身边坐下,声音更加温柔:“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怎好一个人跑出来?”
“我啊……”红凝正打算说,忽然又停住,似想起了什么事,抬手丢给他一件东西,“公子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白衣男人下意识接在手里,看清之后立即面色大变。
红凝这才敢看他的眼睛,冷笑:“妖狐,还想害人!”原来先前被他看那一眼,她就已经感觉不对,心神恍惚似不能自主,知道是媚术,于是暗自取出怀中的桃木珠握在手里,趁其不备丢给他,桃木本就有辟邪的功效,文信特地做了给她防身用,经过几番炼化,普通妖怪在它跟前,应该是什么妖法都不能用的。
头顶阳光灿烂,正好借得日主之威,红凝口里念诀,掌心隐隐有光华亮起,一声“打”,便直朝对方身上拍去。
男人受她一掌,闷哼。
红凝起身,冷冷道:“孽畜,竟敢以媚术害人,你可知罪!”这本是文信的话,如今她照样学来,竟也有几分震慑力。
男人双肩微微抖动。
以为他害怕,红凝放软了语气:“念你修行不易,我有心饶你,那姑娘中了你的媚术,元阴被摄走大半,身体必受损极重,若你趁早将吸得的元阴送回去,我便不再追究。”
“是么?”男人缓缓抬起脸,桃花眼中闪着醉人的笑意。
红凝呆。
男人轻笑,轻轻吹了口气,掌心的桃木珠立即化为灰烬,随风散去,无影无踪。
红凝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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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本也意外,挑眉打量她:“想不到竟是修行之人,小丫头也敢玩花样,区区桃木珠岂能敌得过我们的三味真火。”
三味真火!红凝后退:“你是九尾狐后裔?”
男人眼波流动:“你叫什么?”
惊骇之下根本没想过提防,不慎与他的视线对上,红凝心中一阵迷糊,昏昏沉沉,顺着他的话回答:“红凝。”
男人轻声:“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声音仿佛带有魔力,红凝此时全不能自主,果然挪动脚步走到他跟前,痴痴地看着他。
男人伸手搂她入怀,托起她的脸细细看了片刻,露出满意之色:“这点法力也敢降我,有趣,不如多与我消遣几日。”
红凝茫然点头。
男人笑着低头要去亲她。
一阵劲风吹过,头顶无数花瓣如急雨般落下。
轻飘飘的花瓣打在身上,竟疼痛难忍。
“谁!”男人迅速抱着红凝避开,正要发怒,陡然间却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脸色大变,丢开红凝,化作一只五尾白狐逃走。
红凝猛然惊醒。
锦袍绣带,长身玉立,神情温和,凤目中隐隐含着笑意,尽管离得还远,却能依稀嗅到他身上飞来的香气,大约是有他在的缘故,周围的花似乎也开得比先前更艳丽了几分。
“是你!”红凝惊喜。
锦绣微笑:“多时不见,又长大了。”
不知怎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红凝竟听得一阵脸热,再看那张俊脸,与三年前相比根本没什么变化,于是更坚定了心中猜测,镇定地道谢:“多谢你又救了我。”
锦绣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白狐逃走的方向:“他这次是偷跑出来,其实并未惹出人命。”
红凝道:“你认识他。”
锦绣道:“他原是北界狐族的公子,名叫陆玖,只因天生就有三尾,所以深得北界王宠爱,不能拂了北界王的面子。”
红凝迟疑了一下:“他会不会报复你?”
锦绣摇头:“北界族规极严,他既回去,自会有人处置。”
红凝放心,正要说别的,却见他低头看着满地花瓣发愣,顿觉后悔万分,攀折花木破坏环境本不是什么高尚的事,何况对方很可能就是花妖,且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在他眼皮底下干这种催花恶行,未免无礼。
半晌,锦绣轻声:“你做的?”
人有脸树有皮,红凝手足无措,却又说不出道理:“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锦绣看了她片刻,叹道:“既不喜欢,自有你的缘故。”
见他并无责怪之意,红凝松了口气,没留意话中的问题,只是诧异不安,才见过两次面而已,没道理这样在意他的看法,难道……他在自己心里已经那么重要?
锦绣道:“还是喜欢现在这样?”
红凝回神,笑道:“我没那觉悟,不喜欢修仙。”
锦绣不语。
红凝有自己的道理:“我也曾听师父说过,仙道其实就是擅自改命,以求长生永恒,这有违天理循环规律,所以成仙就要经历数次天劫,由此可见,真正的天道是让我们按自然界的规律走,好好做人,你难道不觉得,你们那样才是在逆天?”
锦绣微愣。
红凝道:“何况天天修行,无情无欲,就算长生,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锦绣道:“神仙自有神仙道,未必如你想的那般无情。”
红凝故意“哦”了声:“原来仙界也有情有欲?”
锦绣道:“自然。”
红凝忍笑:“你的意思,先要禁情灭欲修仙,成仙以后就可以纵情纵欲?”
见她直言直语全无忌讳,锦绣也听得笑了:“不同种属不能结合,仙凡更是有别,此乃天道,正如丈夫修仙,妻子却坏他功德,岂非可惜?若只留恋凡尘,将来又如何飞升?清苦修仙,为的正是要了断这一切尘缘,双修不过是互相补益,二人并无情意,直到载入仙籍。”
红凝心中一动,半开玩笑:“你很想让我修仙?”
锦绣微笑:“仙道永恒。”
看着那双明亮温柔如水波的眼睛,红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正巧此时,传音符忽然有了动静。
“城外寺里出事,我要去看看,不回来了。”白泠的声音。
红凝忙问:“师父知道么?”
白泠道:“说过。”
原来他这是专程告诉自己的,红凝喜欢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一来担心他的安全,二来她本身也无聊,立即问:“你在哪儿?”
白泠似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城东的天和寺。”
红凝道:“你等我。”收了符。
锦绣叹息:“你最好不要乱跑,不是每次出事我都能赶来。”我已经很难卜算你的事。
红凝听出话中意思:“你一直在保护我?”
锦绣没有否认。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保护别人,红凝再难用别的借口解释,心跳不止,匆匆抬脚就走:“我只是去看看,谢谢你。”
溺死在房间
远远的,白泠站在树荫下,旁边还有个白衣女,红凝认得她,一时也不好过去,忙闪到树后。
“再纠缠,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我还不是为你!”
“你杀了小珂。”
“那又如何,她不死就会误了你!”白衣女激动,提高声音,“人妖殊途,你们并非同类,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否则必遭天谴!”
白泠冷冷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白衣女抱住他的手臂,仰脸摇头,“你以为我喜欢害人?作孽太多会使将来的天劫加重,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不怕?”美眸中渐渐有光华闪烁,她望着他的眼睛:“我们一起在昆仑山修炼二百多年,你还每常说我胆小,任他们欺负,可只要你在,我什么都敢做,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白泠沉默许久,推开她:“我已经饶你一命。”
白衣女道:“跟我回昆仑山。”
白泠侧身。
白衣女看了他半日,恨声:“她本就该死,若不是她,我们可以一起修仙度劫,我只恨没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白泠怒:“贺兰雪!”
白衣女咬牙:“你不要后悔。”
长袖一挥,她整个人便消失了。
红凝听得清楚,反倒有点同情这贺兰雪,因爱生恨,总是感情这东西最难捉摸,付出再多未必能收获,感慨的同时,她不知为何竟又生起几分惆怅,人与妖不能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就是修仙……
“出来。”白泠的声音。
知道被发现,红凝忙从树后走出去,笑道:“我见你们有事,不便打扰。”
白泠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红凝忍不住:“她也是和你一样?”
话问出口,本以为白泠不会理,哪知他竟停住脚步,破天荒地回答了:“她是昆仑山的雪姬。”
红凝意外,“哦”了声,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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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天和寺本是座小寺,近十年来才逐渐扩大规模,香火渐旺,如今也算小有名气,此刻许多百姓围在门外阶下,议论纷纷。
红凝挤不进去,问白泠:“出了什么事?”
白泠道:“死了个人。”
红凝惊:“怎么死的?”
白泠道:“溺死的。”
红凝松了口气:“里面有池塘?”
白泠沉默片刻,道:“他是在房间里被溺死的。”
房间里无缘无故溺死人,显然另有蹊跷,红凝诧异:“会不会是被人谋杀?既是寺院,应有佛法庇佑,不该发生这种事的,那东西很厉害?”
白泠摇头:“此寺建成至今历时不长,佛气不重,佛光尚弱。”
红凝沉思片刻:“多半是个水里的东西在作怪,你能不能感觉到?”
白泠道:“须待它现身。”
发生命案,周围百姓脸上却全无惋惜之色,反倒有些幸灾乐祸,红凝正在奇怪,忽见门内走出一群人来,除了几个和尚,还有数名衙役,两名青袍护卫,当先三人,当中一个身穿绯色官袍,五十来岁,面目威严,左边作陪的是本县的陶知县,右边则是天和寺住持。
那穿绯色官袍的人朝众百姓一拱手,朗声道:“海某蒙圣上钦点为越州知府,正当赴任,前日路经此县,本欲在寺里寄宿一晚,不想竟遇上这等凶事,此县隶属越州,本府难辞其咎,必将彻查此案,知情者皆可来报,若经查实,必有重赏!”
是新来的知府?红凝暗忖,寻常官员上任谁不是预先知会下属,好吃好住接待着,他却寄宿在这城外寺里,表面看还算正直,但也难说,这年头有几个好官?保不准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道貌岸然,有意捞个名声……
旁边两人低语。
“仗着有几个钱,大舅子又是知县,成日横行霸道,如今死在佛祖的地方,当真是报应,查不清楚才好呢!”
“莫要连累和尚!”
“郑可那种人怎会住这种地方,必是打听得新知府路过,跟他大舅子一道来卖乖讨好,不知送了多少银子。”
“那也未必,听说海公先前在明州是极有名的清官。”有声音插进来。
二人俱冷笑。
死的是知县的妹丈,谁愿意去淌这浑水?何况这种恶霸死了,百姓只会拍手称快,纵然知道线索,也不会帮着捉拿凶手,因此人群渐渐散去。
红凝低声:“怎么办?”
白泠不语。
虽说这郑可罪有应得,但难保那东西不会再害别人,见知府海公转身要进去,红凝决定赌一把,上前两步,大声道:“大师,民女与师兄路经此地,想要在宝刹借宿几日,不知大师能否行个方便?”
众人俱回身看她。
住持不敢擅自作主,只看海公。
陶知县呵斥:“放肆!知府大人在此,怎容闲杂人等住进来!”
这姓陶的官威还真不小,红凝只望着海公:“早听说海大人爱民如子,民女才斗胆相求,望海大人恕罪。”看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海公和颜悦色:“这里刚出了命案,你们……”
红凝抢道:“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与师兄平生从未作恶,也不曾仗势欺人,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害我们?”
海公愣了下,若有所思。
陶知县也听出不对,却碍于海公之面不好发作。
红凝道:“大人乃朝廷命官,身份尊贵,尚且不怕,我们还怕什么。”
海公微露赞赏之色,还是摇头:“你二人年轻,当以性命为重,别处去吧。”
红凝道:“不瞒大人,我们本是修行之人,所谓僧道一家,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合适。”停了停,她又笑道:“或许民女还有办法拿住杀人凶手。”
海公果然两眼一亮,沉吟。
陶知县忍不住道:“你二人年纪轻轻,有什么本事拿凶手,胡闹!”
红凝垂下眼帘:“本事要使出来才知道,民女方才听人说,本县陶大人也是二十岁上中的举人,岂非也是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
陶知县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轻哼:“生了张利嘴。”
海公笑问旁边住持:“可还有空的客房?”
住持回道:“尚有几间。”
海公道:“既然你二人有这等胆量,便住下吧。”
果然是个好官,红凝作礼谢恩,拉着白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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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县一来有心为难二人,二来死的是妹夫,原是打听到知府大人路过,忙忙地带他来献媚,谁想反叫他丢了性命,妹妹未免哭闹,自然烦恼不已,因此迫不及待要催拿凶手,红凝也不推辞,提出去现场,住持便引着众人来到了郑可住的房间。
房间干净,略嫌简朴,但仍可以看出这是寺里的上等客房。
海公道:“下人发现时,郑公子便躺在中间地上,浑身湿透,如在水里浸泡过,据仵作查验,是溺死。”
红凝检查窗户,发现被钉得严实,于是问:“当晚有没有人来找过郑公子?”
众衙役道:“我等一直在院子里把守,不见有动静。”
红凝不语。
住持叹道:“阿弥陀佛,敝寺原本不过弹丸之地,这十年来多得郑檀越资助,方有今日,想不到他竟未得善终……”
郑可欺压百姓恶名在外,倒舍得出钱修建寺院,红凝暗笑:“当时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事?”
沉默。
海公道:“他身上沾了些水草。”
红凝道:“哪里的水草?”
住持略作迟疑,答道:“是本寺莲花池里的,郑檀越喜欢那池,在里面投养了许多鱼,不让我等擅自动它。”
红凝点头:“这就对了,他是被池塘的水溺死的。”
陶知县冷笑:“你的意思是他自己跑去池塘了?”
海公也道:“当晚郑公子一直在房间里,并未出门。”
若说池塘里有作怪的非人的东西,这位知府大人会不会相信?红凝难以解释,反问:“难道说池塘的水流进房间把人溺死,大人会信?”
海公摇头。
陶知县哼了声:“荒唐!”
红凝拿不准,转脸看白泠。
白泠微微颔首,轻声:“佛。”
红凝莫名。
白泠道:“寺里的东西不是都有‘佛’字标记么。”
红凝大悟:“对,方才我们那房间不是所有东西都作了标记么,怎么这儿的没有?”
一小和尚忙站出来合十:“郑檀越说看着碍眼,叫小僧换掉了。”
众人意外。
海公怀疑:“当真?”
旁边另一和尚作证:“确实是郑檀越叫换掉的。”
红凝摇头,一个出钱修建寺院的人,却嫌“佛”字碍眼,处处有“佛”在,道行浅薄的妖怪自然不敢作怪,他自己去掉了护身符,因此遭殃,果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