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看着那石印,不语。
红凝心中一动:“会不会和那恶龙有关?”
文信点头,盘膝坐下。
知道他想做什么,红凝担忧:“既然是神物,能不能找到也要凭机缘,事关天机,贸然卜算必会大耗精神,说不定……”
文信道:“我且试一试。”说完闭目,凝神掐指。
红凝不好拦阻,走过去为他护法,看着碧森森的潭水,她一时回想恶龙之事,一时又想到遍地茶花和那神秘的锦绣,竟有些心神不定。
半日,文信面色渐渐发白,额上冒汗粒。
这么久都没结果,说明事情肯定不简单,红凝察觉不对,暗暗着急,正要想办法叫白泠回来帮忙,文信已重新睁开了眼。
红凝松了口气:“怎么样?”
文信摇头,一笑:“仗着区区道术擅自窥测天机,果然是徒劳一场。”
红凝道:“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这样收了它吧。”
文信道:“我虽不能算出是什么东西,但此物确实与那妖龙有关。”说完起身,看那石壁上的痕迹:“此物既是撞上去的,之后必定落入了这潭里,被那只蛟得到,借着灵气所以修成了龙形。”
红凝道:“那东西形状应该不小,能撞到那么高的崖上,难道它是半空中飞来的?”
文信颔首:“既是神物,也未可知。”
红凝道:“它从哪里飞来的?
二人一愣,同时朝身后望去。
远处山头,树木葱茏,其中一座古寺若隐若现,有塔尖高耸于风中。
红凝道:“会不会……”话未说完,忽听得潭中“豁啦”一声,以为又是那龙,她不由惊得转回脸看,原来是白泠回来了。
白泠面色不太好:“那洞里有许多岔道,其中一条通往十里外的一口井,不知谁在井上下了道符,方才我不留神,差点被它摄住。”
红凝笑道:“是了,想必这些年它都在那边作恶,用人的精魂修炼灵珠,最近不知哪位高人施法锁住了那边的路,它没了吃的,只好回这边来。”
白泠轻蔑:“那符也未必高明,分明是此人法力不够,只好行这等权宜之计,恐难长久。”
文信点头:“不知这洞还通往哪里,若用符镇住这边,恐怕它会去别处作恶,不如我先设个阵使它不能走远,你二人去报信,让附近百姓不要再靠近这里。”
这时代崇佛敬道,师徒几个在这山里住了多年,深得周边百姓爱敬,听说恶龙潭出事,村里头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吓一跳,忙派人给村民传话,又连连称谢。
回来路上,红凝把石壁上的圆形印迹告诉了白泠。
白泠道:“你待如何?”
红凝试探:“不如我们先去寺里看看?”
白泠没反对,用传音符跟文信说了声,便带着她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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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凝不会缩地之法,白泠虽能,却带不动她这样的凡胎肉体,因此二人步行至古寺,已是傍晚,但见夕阳西斜,霞光万丈,沿着干净的石级往上走,一路树木繁茂,涧水潺潺,不多时二人便登上山头,前面寺门十分高大庄严,上书“神钟寺”三个大字,气势非凡,里面暮钟声起,伴有阵阵梵唱,果然是佛家清净宝地。
白泠顿了下脚步。
红凝明白:“你在外面等我吧。”
白泠轻哼,继续朝前走:“小小寺庙而已,有什么去不得。”
其实普通寺庙也没什么可怕,只不过这种古寺已有百多年历史,香火旺盛,戒律森严,加上有高僧诵经念佛,日久也就有佛光佑护,普通妖怪受不住,远远望着都会胆战,好在白泠已有近四百年修为,进去也无妨,但一身妖法就不能再用了。
寺门前有两个小和尚正在说话,忽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个小女孩走来,忙住了口,合十见礼:“施主这是进香还是来还愿的?”
白泠不答。
红凝只好上前:“我们是来贵宝刹上香的。”
两和尚将二人让进门。
红凝有意放慢脚步,仔细打量四周,一边做出奇怪的样子跟他们闲扯:“神钟寺……师父,这寺名有趣得紧。”
见她年纪小,生得伶俐讨人喜欢,两和尚也不怪她好奇,俱笑道:“小施主不知道,敝寺原本叫霞隐寺,听说五十年前才改的名。”
红凝道:“这里有一口神钟?”
两和尚摇头:“没有。”
红凝笑道:“那怎么又叫神钟寺了?”
那年小的和尚答不上来:“这……”
年长些的喜买弄,闻言笑道:“小施主不知,寺里五十年前差点就迎来一口神钟,谁知却被看门的误了事。”
红凝忙问:“怎么了?”
那和尚边走边道:“贫僧也是听师伯说的,五十年前,任主持的海空长老极有名,寺里那时人还不多,一天夜里,长老忽得一梦,醒来说有人找上他,自称金童,任南天门的司时官,因觉敝寺风景甚好,要下凡来长住,让长老在十五月圆夜子时正,打开寺门放他进来。”
红凝道:“它真的来了?”
她听得有趣,和尚讲得也有劲:“长老自是大喜,对此事深信不疑,专程吩咐全寺上下沐浴诵经,准备迎接那位神仙。”
红凝道:“就凭一个梦,他不怕有假?”
和尚摇头:“此事听来未免虚妄,寺里其余僧众也都与小施主一样,不肯信,只道长老太拿梦当真,十五那夜,长老原是打算摆香案率一众寺僧迎接,却又怕场面太大,惊了那位神仙,因此思来想去,还是让众人照常歇息,只吩咐师伯留心守门,自己在禅房打坐。”
红凝道:“肯定出事了!”
和尚道:“等到半夜,眼见将近子时正,外面却始终不见动静,守门的师伯心里抱怨,便偷了个懒,想着第二日撒个慌也就过了。”
红凝忍不住道:“可惜!”
“可不是,”和尚叹息,“门刚关上,就听得‘砰’的一声响,全寺人都被惊起,那门原本又厚又结实,也被生生撞出个洞,师伯心知坏了事,吓得忙开门看,却已不见那东西的踪影,长老当下便狠狠责骂了他一顿,立时出门摆香案诵经赔罪,谁知那口神钟见门没开,心里不高兴,已经飞往别处,竟再没来过,事已至此,长老只叹敝寺无缘留住宝贝,便将寺名改了。”
红凝道:“你怎么知道是神钟?”
白泠忍不住嘲讽:“果真笨。”
那和尚笑:“小施主,它自称南天门的司时官,又叫金童,合起来可不就是个‘钟’字么!”
先前不过随口问出,根本没动脑筋,如今明白过来,红凝也有点尴尬,敷衍了几句,然后匆匆与白泠去殿中上香,舍了几文钱便告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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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寺门,红凝便笑道:“这正好对上了,悬崖上那个石印,那大小形状,分明就是钟口撞上去留下来的,和尚不开门,神钟被气跑,没地方可去,只好乱飞,不小心撞上石壁坠入潭里,被那只蛟得到,所以这么快就修炼成了龙。”
白泠道:“天色不早。”
红凝加快脚步朝山下大路走:“找辆车坐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天色昏昏,大路上正好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青衣老头,手里拿着水烟袋,见了二人立即笑道:“这么晚了,两位想是还要步行赶路,不如上来坐车?”
红凝大喜,点头便要往车上爬,谁知白泠却忽然伸手将她拉至身后。
他盯着那老头:“你来做什么。”
红凝正在莫名,却见眼前的老头摇身一变,已经化作一个白衣女,小脸樱唇十分漂亮,头发却是白如雪,她看着白泠,嗔怪:“我说你怎的突然不见,原来跟着道士修仙去了。”
原以为又是个觑觎白泠美色的女妖,如今听这话中意思,他两个根本是认得的,红凝顿觉好奇,忙转脸看白泠,小时候被文信捡回来,这师兄就已经在了,却从不曾听他提过往事。
白泠微微抬眸,毫不客气吐出一个字:“滚。”
白衣女黯然,放柔声音:“我以为你被道士收了去,一心要救你,找了许久才打听到你在这儿,你就不肯好声气对我?”
白泠紧绷着漂亮的脸,拉着红凝就走。
看出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人家女孩子低声下气,却换得这样对待,倒也罕见,红凝忍不住皱了下眉,虽觉不妥,但想着自己反正年纪小,在别人眼里应该没什么,于是不动声色,任他拉着手走,反正“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刚走出两步,白衣女就站在了面前,拦住二人,一脸醋意:“这小孩是谁?”
白泠不答:“让。”
小孩的醋你也吃?红凝不想惹麻烦,灵机一动,仰起脸无辜地冲他眨眼,忍住恶心摇他的手臂,装嫩:“师兄,她是谁?”
“是你师妹?”见她确实一副不懂事的样子,白衣女语气果然缓和了些,低声,“你还在怪我?可我那也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不待她说完,一阵极其阴寒的风骤然卷起。
白衣女面色大变,倏地消失,红凝被吓到,慌忙朝四周张望,却见她已经站在了两丈开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白泠,你……对我下手?”
白泠转身面对她,慢悠悠抬眼的样子实在令人着迷,声音却冷如冰:“再要纠缠,必教你精魂俱散。”
白衣女恨声:“若非你总是这般无情,我怎会对小珂下手,你会后悔的!”挥袖,消失。
白泠生得漂亮是事实,脾气也不怎么好,但并非不能自制,被寻常妖精惹恼了,顶多略施教训制造几块冰,还从未见他下过这么重的手,红凝原本觉得奇怪,此刻听了这番话,却猜着缘故,这女的害过人,而这个人对他肯定很重要。
当然,她也不便多问,毕竟有关别人的隐私,盘问起来倒显得八卦,于是不动声色缩回手,笑着催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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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云潮广阔,仙雾腾腾。
台上有面棋盘,二人端坐,凝神对弈。
左边执黑子者是位三四十岁的真人,云袍峨冠,白面黑须略显威严,身后不远处站着对金童玉女,各持法器;右边那位则年轻许多,锦袍绣带,风神俊美,唇角噙着一丝浅笑,正是锦绣,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名手拈花枝的美丽女子,妩媚冷艳,各有千秋。
半晌,那峨冠者掷下一子,笑道:“尊神今日心神不定,想是喜事将近的缘故,这棋却要输了。”
锦绣含笑:“星君笑话我。”
峨冠者正色,拱手道贺:“听说尊神修炼有成,重升天神指日可待,实乃万千之喜。”
锦绣轻叹:“当年泄露天机,险些祸及天庭,师父原要重罚,是帝君说情,才只削了我三万年道行,贬为上神,如今我执掌本族之事已近万年,从未想过回归本位。”
峨冠者笑道:“有什么意外的,同门师兄弟,帝君对尊神寄予厚望,自尊神被贬去执掌花事,中天就一直无人镇守,自是盼你早些归位。”
锦绣移开话题:“星君可还记得我提过的红凝?我前日从南海回来,见她被孽龙拿住,精魂险些被摄走,便救了她一命。”
峨冠者讶然:“你还在费心?”
锦绣道:“当初将她从后世移来,命数生变,如今竟连我也不能卜算,若有不测,岂非是我的罪过,自当照看些。”
峨冠者道:“她可明白了?”
锦绣从旁边钵里拈起一粒白子:“从后世移来前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人间万象都是变化的,岁月也可倒流,前世来世更非绝对,惟有仙道永恒,她本身极有灵气,却始终参不透这其中道理。”
峨冠者道:“以来世之眼去看前世,实乃尊神一番苦心。”
白子落入棋盘,锦绣抬眸,转脸看台下云潮,叹息:“本族因形体所限,修习不易,以至门下凋零,我既在其位,能多度一个也是件功德,一切全凭她的造化。”
峨冠者随手落下一子:“仙妖凡人种族不同,不能结合,当初她执意入红尘报恩,险遭天谴,幸得尊神取瑶池水助她脱胎换骨,留得精魂,如今她已非尊神族类。”
锦绣道:“她落入凡尘,总是因我而起。”
“红尘历劫,方能载入仙籍,此乃天规,若非她自己贪恋红尘,也不至如此,一切都是定数,这道理尊神该比我等更清楚,怪道帝君总说你太多情,”峨冠者笑着掐指,“她既已转过十世,报过恩,以凡人之躯修仙也未尝不可,尊神即将卸任,重掌中天王宫,趁早点化她即可,莫要误了大事。”
锦绣颔首:“我正是想在卸任之前了却此事。”
“能不能升仙,凭的是机缘和天意,强求不得,”峨冠者摇头,“尊神是否太过执著,前日帝君还曾提起你,似极担忧……”
锦绣愣:“怎么?”
峨冠者道:“这我却不知道,尊神的事除了帝君还有谁能卜知,不妨去问问?”
锦绣恢复平静,微笑:“能料到别人,却料不到自己,不只你我,帝君亦是如此,天机不可泄露,至于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切但凭天意。”
峨冠者肃然:“果然是我等糊涂。”
救星
十五,月亮东升挂在山头,恍若玉轮,清辉遍地,山中显得更加冷清静谧。
恶龙潭里倒映着一轮冷月和澄澈的天空,仿佛下面别有天地,两个人盘膝坐在岸上说话,惟独白泠仰面躺在水中望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夜不出意外的话,它会出来吸食月精。”
“万一它不出来?”
“那就将它引出来,”文信道,“神钟既然在这潭里,想是被它藏起了,白泠已经探出它的巢穴,只要我们引出它,白泠便可趁机去找寻。”
红凝心里苦笑,叹了口气:“师兄有任务,师父的法力只会把它吓跑,拖不住多久,还是我来做这个诱饵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总不能随便抓个人去引,文信安慰:“孽龙以人为食,最能感应生气,稍后你便入水引它上来,拿镜子照住它,再念诀,或能坚持些时候,在白泠找到那口钟之前我会遁形,若无意外不会现身。”
红凝低头看手里的镜子,这是文信用法力炼成的照妖镜,以前也曾使过,并不陌生,于是点头:“我知道。”
文信起身:“时候不早,白泠须得收起法力,以免被那孽龙察觉。”
白泠应了声,身体渐渐透明,消失在水里。
红凝苦着脸。
文信失笑,拉她起来:“别怕,我虽遁形,却也一样在留意你的。”
红凝拍拍衣裳,莞尔:“师父准备去吧,又不是第一回。”
见她神色轻松,文信这才放心,挥袖隐去身形。
五月天气,潭中却有股幽幽的寒意生起,红凝缓缓下到水中,往常不知多少次亲眼见他们收妖,但顶多就是打打下手,严格地说,这还是头一回唱主角,心里终究没底,加上上次潭底事件太过惊险,她本就紧张,那恶龙的样貌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此时再次入水,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几乎呛水。
一道柔和的水波漾起,轻轻将她托住。
“怕什么。”声音淡淡的,却比平日温和许多。
大约是有他在身边的缘故,红凝顿觉温暖,不再多想,胆子也壮了:“我没事,你还是藏起来吧,等它出来,就快点去找那钟。”
沉默片刻。
“它要来了,你仔细些。”那水波推她一把,然后消逝,再也感受不到。
来了?红凝收心敛神,紧紧盯着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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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潭心果然起了波纹,在月下粼光闪闪,很快冒出水泡,同时还伴着“咕嘟”的声音,连她这种菜鸟都可以明显察觉到那股强烈的妖气。
“一,二,三!”心中默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红凝敏捷地跃起,这次她本就在浅水处,因此很快就跳上了岸。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从水中冒出,带起无数水花,长长的身体直向这边扫来。
红凝早有准备,就地一滚,避开,顺手捞过岸上放好的照妖镜捧在胸前。
那恶龙高高直了身,似要跃起。
红凝单膝跪着,双手紧紧扣住怀中镜子,只待它上岸,就要反转镜子照住它,然后念元帅诀,这类妖孽最怕的就是九天神雷,因为神雷可震散它们的精魂,是惩罚它们的天刑,虽说以她这点微薄法力根本请不来雷部元帅,但引点雷声震慑震慑它还是可以的。
然而,恶龙居高临下瞧了她片刻,竟又缓缓缩回了水中。
红凝意外。
原来那恶龙是认出了她,曾经吃过大亏,不知道上次救她那人还在不在,因此也不敢贸然上岸,只在水里半沉半浮,双目忽闪忽闪,似在窥视。
一人一龙对峙。
最终,恶龙似乎对她失去兴趣,将头一低,没入水中。
红凝轻轻吐出口气,接着却又着急起来,白泠去它的老巢寻宝贝神钟去了,如今它若回去,说不定就要撞上,就算白泠不怕它,今晚的行动也是功亏一篑,让它知道三人是在打神钟的主意,再要引它出来封印就更难了。
来不及多想,她立即起身走过去。
潭水平静无痕,沉着一面圆圆的白玉壁。
真走了?红凝俯身看那潭水,犹豫着要不要再下去引一次,哪知就在她走神的瞬间,忽听得“豁啦”一声,一道水柱迎面浇来,淋了她满身满脸。
这恶龙竟也会耍诡计!
红凝大惊,眼睛被水所迷,心里却知道不妙,倒地翻滚躲避。
恶龙已经断定周围无人,有恃无恐,直飞出水落到岸上,但见它身长两三丈,鳞甲和爪子被月光映得发亮,周围有浅浅的黑气萦绕,不待红凝喘息,它便张牙舞爪连扑上去,几次不中之后,索性将身体一卷,将她圈在中间,然后得意洋洋地收拢身体。
龙身粗如水桶,鳞甲片片颤动,红凝看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立即举起胸前的照妖镜,同时口里开始念诀。
头顶,晴空隐隐传来闷雷声。
远处阵中,文信见此情景,缓缓收起剑。
听得天上雷声,那恶龙果然惊惧,下意识丢开红凝,迅速伏首,将身体蜷作一堆,再不敢上前。
红凝没工夫擦冷汗,集中精神念诀。
以人的精魂修炼灵珠,可增许多道行,那龙舍不得退走,待要上前作恶,却又惧怕她真引来神雷,一时竟摇首摆尾犹豫不绝。
半日过去,红凝终于法力不继,雷声也弱了。
察觉到这雷并不能构成危害,恶龙胆子渐壮,朝她逼近。
红凝将手一晃。
金光闪过,却是照妖镜。
恶龙吓得停住。
不知白泠去了这么久,找到神钟没有?红凝面上镇定,心里却有点着急,紧紧盯着它,丝毫不敢松懈,好在暂时有照妖镜在手,它还不敢乱来,应该能相持一段时候。
她兀自这么盘算,对面恶龙却不耐烦了,忽然将头左右一摇。
柔和的金光在左边龙角处亮起。
那是什么东西?红凝察觉到异状,疑惑不安。
金光先是小小一点,如萤火般闪烁了十来下,陡然爆涨数倍,光芒四射,十分耀眼,映得周围恍若白昼。
与此同时,照妖镜黯然失色。
借着光芒看清了龙角上那件东西,红凝顿时面无人色,口里高呼:“神钟!神钟在角上!”
原来这神钟本是上天神物,可大可小,如今被孽龙缩小了挑在龙角上,怪道白泠迟迟不归,因为宝贝根本不在洞里,而在它身上!
远处文信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等意外,大惊之下再不管别的,立即撤去法阵,口里念诀,驱剑就朝那恶龙斩去。
宝剑飞至半空,竟似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被弹落于地。
龙须摇摇,猩红的舌头近在面前。
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头来居然是喂龙的,红凝苦笑,眼见躲避不及,干脆闭了眼。
就在她闭眼的刹那间,耳畔猛地响起一道雷鸣般的声音,震得人头昏脑胀,甚至还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脚下土地的颤动。
什么声音?红凝尚未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恢复了沉寂。
静得有些诡异。
半晌,有人轻声唤她:“红凝?红凝?”
没被龙吃掉?听到熟悉的声音,红凝这才心惊胆战地睁眼,发现自己仍是站在原地,旁边文信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额上微有汗色。
面前已经多了口一人多高的、形态古雅的铜钟,瑞气腾腾,金光灿灿。
铜钟上还站着个人。
那条龙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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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安然无事,文信这才放心,转身朝钟上之人作礼:“幸蒙仙驾搭救,不知仙家宝号?”
那人十分年轻,身穿黄色宽袍,长相英俊,就是眼睛总也睁不大,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似乎还未睡醒:“不敢,小仙只是南天门的司时官,因一时睡迷忘记报时,误了帝君大事,所以被贬下界,总领这里的山神土地。”
原来是个贪睡被贬的神仙,红凝暗忖,口里问:“那条龙呢?”
钟仙叹息:“我不过睡了一觉,谁想这孽畜竟跑出来作恶,幸好我及时醒来。”说完带着古钟飞起,下面立即现出一条小黑蛇,盘作一团,脑袋藏在中间不敢见人。
红凝道:“尊驾睡了多久?”
钟仙道:“小睡片刻,不过四五十年。”
红凝呆了呆:“多谢上仙搭救。”
钟仙脸色不好:“我尚未修成上仙。”
红凝自知失言,不敢再说。
钟仙顿觉无趣,打个呵欠,低头叱骂那小蛇:“孽畜!我当初见你可怜,所以有心助你,不想你竟敢擅自出来作恶,必教天雷打你!”
那小蛇闻言颤了下,缓缓爬至红凝面前,望着她直点头,模样十分可怜。
文信摇头。
原本选择这种危险的方法就是要封印它,不想坏它修行,如今见这小东西主动求情,红凝顿生恻隐之心,叹气:“你强拘那些人的魂魄修炼灵珠,可愿放了它们?”
小蛇点头不止。
红凝便转向钟仙:“修行也不容易,尊驾若能将它封印住,别再出来害人就好了。”
“也罢,”钟仙抬手将那蛇收入袖中,再打个呵欠,“我回去睡觉了,但愿下次醒来还能见到你。”
小睡片刻就四五十年,下次要去阎王那儿找人了,神仙也玩忽职守,红凝哭笑不得:“尊驾不回寺里去?那些和尚都盼着你呢。”
钟仙道:“还是这里清静。”
清静好睡觉?红凝本身对仙道不甚向往,也不怕他生气:“尊驾既然是来管理土地山神的,少睡为好,以免误了大事。”
“我若能不睡,早已是上仙了,”钟仙并不介意她直言,转向文信,“你修行之心甚诚,虽说未必能以肉身飞升,但若继续像这般修下去,将来自能载入仙籍。”
文信忙道:“多谢仙驾指点。”
钟仙点头,带着那口钟缓缓飞回潭中水面,似又想起什么,回身看红凝:“来日见到中天王,且代小仙问候。”
红凝奇怪:“中天王?”
钟仙笑:“中天神王,当初你不是跟着他赴会的么,方才差点没认出你。”可能是太困倦,不待红凝多问,他就与那口钟一起下沉,潭水自动向四周分开,随即合拢。
光芒消失,恶龙潭恢复原样,平静无波,沉着一轮圆月。
“回去吧。”不知何时白泠已经站在了岸上。
“幸好没事,”文信长长吁了口气,看红凝,“你认得这位神仙?”
红凝茫然摇头,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钟仙的话,自己和他竟是认得的,但印象中却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神仙的记忆,自己几时跟什么中天王去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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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高台,琼楼玉阁,仙音阵阵,香雾缭绕,旁边玉液池上,几支莲花亭亭而立,光华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