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找高郎君,”他顿了一顿,绀青色的眼直直地看向惜翠,“……不,应该是说高娘子,确实是有要事相谈。”
惜翠没有特别吃惊。
他那么聪慧多疑的人,她本来就没指望自己的伪装能瞒得了他。
她只是没料到,既然卫檀生这几天一直都在配合她演戏,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天挑明她的身份。
惜翠心下一沉。
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惜翠沉默了一瞬,问。
“前些日子,在殿前,我同娘子与高郎君曾有一面之缘。”
他竟然记得那一面?难道他认得高骞?
这让惜翠倒是有些讶异,“那当日在山门第一眼,你就认出来了?”
卫檀生没有否认,接着说道:“我不知晓娘子是因何种缘故,要扮做令兄的模样到空山寺来,娘子的事我无意过问。”
“我今日之所以找娘子来此一叙,”他平静地说,“是为了请娘子下山。”
惜翠蹙眉:“为什么?”
卫檀生没有正面回答她。
“我听闻,昨日娘子是因为看到一位女香客,这才急急忙忙避入山林,而那位女香客正来自高家,看来,娘子离家一事,定是瞒着家人的。”
“娘子离家日久,也是时候离开了,寺庙中毕竟没有僧众与女人同住的道理。”
卫檀生的话说得不客气。
惜翠身子僵了一僵,“小师父这话什么意思?”
夜风从半敞着的窗户中灌入。
伴随着佛珠撞动的当啷声,僧人柔和地轻叹。
“娘子还不懂吗?”
“娘子瞒着家人离家,非但给家人造成了困扰,还给寺中诸位同修都造成了麻烦。”
“亲人见不到娘子定会担忧,而娘子扮做男人潜入山寺的事,一旦宣扬出去,定会为山寺,为娘子,为高家,招来无数流言蜚语。”
他唇淡而薄,说这话时,微微扬起看似温和慈悲实则冰冷讥诮,“高娘子你一意孤行,可有考虑过他人的感受?”
惜翠一怔。
他低眉,低眉时,很是恭谦,宛如佛陀座下最谦卑的弟子。但口中吐露的话语却锐利如刀。
如果面前是一个真正的十五岁的姑娘,恐怕会被他割得遍体鳞伤。
但惜翠不是。
她心头只缓缓升腾起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卫檀生在责怪她连累了吴怀翡受伤。
书中,也曾经有一个卫檀生与高骞争执的情节,起因也是高骞没有保护好吴怀翡。
卫檀生很在乎女主,如果是因为昨天这事而生她的气,也实属常情。
惜翠垂下眼睫。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面对这种指责,会是什么反应?
卫檀生在看着她。
她的镇静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十分古怪。
沐浴在卫檀生的视线下,惜翠转过脸,望向了桌案上跳动的烛焰,看上去好像是因为卫檀生的话在怔愣愣地出神。
直到眼球一阵酸涩,终于泛出了生理性地泪花,惜翠这才收回目光,抬起眼。
就像一个不堪受指责的年轻姑娘,唇瓣在轻轻发抖,眼角也在流泪。
“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对面没有动静。
眼泪一淌下来,接下来就容易许多。
惜翠望着桌案上的泪痕,低低地说,“小师父若不说,那就不会有人知道。”
他静静地看着她流泪。
看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地滑落,被烛火一照,散发着些晶莹的微光。
卫檀生心头微微一动,绀青色的眼中流光一转。
“娘子为何要哭?”
他原本有些冷淡的眼眸,倒映着跃动的烛火,竟添了几分古怪的绮丽。
“纸包不住火。我既然能看出来,日后定也有其他人能看出来。我能帮娘子瞒得了一时,却不能帮娘子瞒得了一世。此时下山,对娘子并无害处。”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惜翠反问,“还是因为吴娘子?因为我昨夜连累了吴娘子,小师父才让我下山。”
“是。”卫檀生垂眸抚了抚手旁的白瓷茶杯,出乎意料地坦诚。
“娘子如今年岁几何?”他状似无意地反问。
“十五。”
“十五岁的年纪,也该懂事了。”
他半阖双眸,复又睁开眼,那双绮丽的眼眸含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吐出的话语非但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刻意放得轻柔,反倒愈加冷漠锋锐。
“我并非有意。”惜翠抿唇。
“我也相信娘子无意。”
“但若不是娘子,怎会生出昨日诸多事端,因为娘子任性妄为,昨日已连累了吴娘子。”
卫檀生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柔情似水,又含着淡淡的冰冷的谴责之意,甚至是无来由的恶意。
“你为何还不懂?”
惜翠攥紧了手指。
烛火明明灭灭中,卫檀生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在明的一面,当真貌若慈悲温和的小菩萨。
在暗的一面,却宛若修罗饿鬼。
光润丹晖的唇,用最绮丽柔情的话语,吐出削骨割肉的利刃。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小变态视角
我: 卫檀生这样原著活该是个男配,别人宠妹他捅妹,杀妹证道卫檀生
基友: 哈哈哈高骞:卫檀生该死啦

☆、饿鬼(卫檀生)

她在哭。
眼泪不多,但无不显露出面前少女的惊慌与无措来。
卫檀生指尖轻轻划过杯面,呼吸霎时放得很慢,脸上依旧没露出什么多明显的神情起伏。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在乎这所谓的“高郎君”。
总是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实际上拙劣而蹩脚。
因为他不在意,所以卫檀生也没有兴致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
他很少有什么喜欢或是厌恶的人,大部分人在他眼中无异于草木,能真正引动他爱恨的人很少。
至于吴怀翡,于他而言,则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卫檀生还记得他第一次碰见吴怀翡的时候。
正是是在山下仁安药坊中。
她很好看。
踏入药坊,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这么觉得。
吴怀翡的容貌,即使在佳人如云的京城也丝毫不逊色,反倒是别有一番清甜质朴的气息。
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身着一袭绿色的襦裙,修长白皙的脖颈掩映在绿纱下,衣襟袖口都好似沾染上了药香。
当真像晶莹剔透的翡翠,使人见之忘俗。
她言语和软,忙着为病人诊治,并未留意到他。
卫檀生不由得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好感而略感诧异。
随即,便感到了惊奇与困惑。
他或许是喜欢她的。
谈不上爱。
他确实对她心存些好感。
他不是很抗拒这种感觉,相反,他很好奇。
吴怀翡就像是一株白茶。
“开花不与众芳期,先得江梅破白时。”
耐冬,坚韧。
他见到她,心神都很畅快。
他就像在照料山茶一样,有意照顾她,利用自己的人脉为她引荐,使她能在京中打开自己的天地。
夜间风雨骤,他也会担心会不会打落这一朵脆弱的山茶。
他不允许旁人攀折这枝茶花,他想让她静静地在自己面前盛开。
偏偏,高骞出现在了他眼前。
紧接着,是这个所谓的“高郎君”。
他本来不曾在意她,因为不在意,她所做的一切,其实他并未放在心上。
但后来,他觉得她碍眼。
她已经打扰到他和他的花了,却还不自知。
更何况,她还伤到了他精心照顾的花儿。
他向来最厌恶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就像当初那个山匪。
拜入了善禅师门下后,他没有再杀生,为他找到了另一种纾解欲.望的法子。
山寺中,经常有信众跪在佛前,祈求菩萨怜悯,他为他们说法,听他们诉说内心的凄楚。
死物毕竟是死物,哪有人来得鲜活有趣。
比起看那些畜生,卫檀生更喜欢看到人痛苦的模样。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的痛苦,看似慈悲地劝慰他们,实际上内心含着冰冷的讽意,嘲讽他们为这些所谓的烦恼而执迷不悟。
卫宗林给了他一副好样貌,使得他们一见面便对他颇有好感。
倘若他们知道了眼前这位慈悲的僧人,实际上因为他们的痛苦,而高兴得正在发抖,想来都会大吃一惊。
这比杀生更让他着迷,他们需要他帮忙解脱。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树下说法的佛陀。
只不过,他是披着佛陀皮的饿鬼。
经书中曾言,饿鬼喉如针孔大小,吞吃食物,如同吞吃火炭,肚如火烧。
他就像饿鬼一样,贪婪地汲取着别人的痛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
这些痛苦几乎已经成了他活着的动力,看到别人痛苦,他就感到高兴。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那山匪。
那山匪虽然被他亲手杀了,却带给了他几乎抹不去的影响。
卫檀生常常想。
当初他怜悯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抱着跟他如今差不多的心态。
这所谓的“高郎君”让他想到了那山匪。
卫檀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明明两人的样貌未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为何偏偏给他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
以至于,在看到她哭,在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的时候,他并无波澜的心竟然翻涌起了滔天的巨浪,他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她身着玄色长袍,不像其他女人一般纤细窈窕,更像是一枝刚抽条的新柳。
清瘦且挺直。
眼泪将脸上的脂粉一冲,露出了些原本的面貌来,比男人的扮相要温柔细腻两分。
此时,烛火一照,更有几分似男非女,俊秀朦胧的中性美。
如今她正通红着眼眶,很痛苦的样子。
她越痛苦,他越高兴。
发自内心的愉悦,使他颤栗。
他兴奋地暗暗咬紧了牙关,像在贪婪地吞吃着什么美味。
面前的少女又长长地吸了口气,好像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出来不怕小师父笑话,我在这高家中其实并无任何地位可言。”
他听她讲述着自己的身世。
她接着说,“在家中,我并无什么能谈得来的朋友,便想借婆婆寿辰的机会,到空山寺来,寻求个清静。”
当真可怜。
他怜悯地想,非但没有同情,反倒更兴奋了。
还不够,还想要再多看到一点。
很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感到这么高兴了。即便当初救赎了那些畜生,也没让他感到这么高兴。
这种感觉,只有在他当初亲手杀了那山匪的时候才有过。
他垂眸,掩盖下眼中兴奋的神采,几乎抱着一种扭曲般的心思,说道,“山寺并非避世之地,这世上过得不如娘子的人不知凡几,娘子既能回到高家,与亲人相认,这等福缘其他人便是一辈子也奢求不来。”
“说到这儿,娘子还是少不更事。”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矮柜前,拉开抽屉。
抽屉中是云片糕,总共有四五盒,码得整整齐齐。
他将其中一盒递给她,故意挑拣着最伤人的话语,温和却残酷地叹息了一声,“莫要任性了,高娘子,我今日言尽于此,还请娘子下山回家罢。”
将云片糕递给她,触及她冰凉的指腹时,卫檀生袖中指尖微动,呼吸蓦地一重。
一股酥麻的痒意慢慢自心头爬起。
这并非心动,而是暌违的欲.望。
这清瘦的身躯是不是也如同嫩柳一般不堪一折?
就像死在他手上的纤弱的幼猫。
想再多看到一点儿,多看到一点儿她痛苦的模样.
他的心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口中泛干。
卫檀生焦躁地舔了舔唇角。
他现在突然不讨厌她了。
甚至很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这无关情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段誉本誉”姑娘的手榴弹和地雷!啵啵啵!说起来段誉还是我童年男神哈哈哈
掉了好几个收藏让我有点懵逼,是小变态太过分了吗?
小变态其实一直记挂着惜翠的,所以一直爱吃云片糕来着。

☆、兄长

惜翠接过了云片糕,看向卫檀生。
“走罢。”他收回手,压抑下内心跃动的欲.念,看似平静而疏离地下了逐客令,“夜已深了,我送娘子回房。”
惜翠没有异议,她还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今天的事。
虽说是送她回去,卫檀生却是走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几步距离。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他看着她夜色中的背影。
扬起的袖口,露出雪色的手腕。
而惜翠却看不见僧人渐渐转沉的眸色。
卫檀生一直送她到客堂门前。
合上门,惜翠靠着门板想了一会儿。
卫檀生让她离开,她死皮赖脸地继续待着显然已经不大合适,但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屈服,这样倒像落荒而逃。
她要走,至少也要等到高骞找来。
而门外,卫檀生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月光落满了肩。
月色下,容色俱佳的青年僧人好似一尊艳丽的小观音。
卫檀生慢条斯理地垂眸,遗憾地心想。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让他这么喜欢的,眼下,倒是舍不得让她下山了。
*
第二天,惜翠照常去了斋堂,在斋堂,她又碰上了卫檀生和吴怀翡。
瞧见她出现在斋堂,卫檀生倒没因为惜翠不听他的话而生气,甚至颇有礼貌地向她点头问安,好像昨天那个疏淡冷漠的人根本不是他,眼中的讽意也消散地干干净净,双眼干净得像琉璃。
“吴怀翡却有些局促,“郎君要一起用膳吗?”
惜翠欣然应允,三人在一张桌前坐下。
面前摆了一粥,一张薄饼。
惜翠慢条斯理地吃粥喝饼。
吴怀翡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想,总觉得卫小师父与高郎君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古怪。
吃饭早饭,将碗碟收拾干净,惜翠跟他两人告别。
卫檀生和吴怀翡这几天一直同进同出,惜翠一个人出了斋堂,却迎面碰上了慧如。
平常慧如看到她都会主动向她打个招呼,但今天见了她,却是以一种见鬼了般的眼神,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说话都有些结巴。
“高……高高施主……你你怎么在这儿?”
惜翠纳闷:“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儿?我来吃饭啊。”
慧如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表情看上去有点怀疑人生,“可……可是我刚刚明明在山门前看见了施主!”
“山门?我没去山门。”
“不对,不对。”慧如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我确实是在山门前看到了施主呀,从山门到斋堂这么远,施主脚程不该这么快。”
“难道是我看错了?”小和尚小声嘀咕,“可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一日千里的御风之术啊?”
慧如还在嘟囔着,惜翠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他看见的是高骞?
和她长得像的,除了高骞还能有谁?
高骞这么快就来了吗?惜翠不太确定地想,这倒也符合他利落的作风。
思及,惜翠不敢久留,忙找了个借口,匆匆与慧如告别。
等赶到山门前,瞧见那个穿着玄衣,高大冷漠的青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想到自己假扮成他,在寺庙里待了那么多天,惜翠也有些尴尬,理了理衣角和鬓发,走到了他面前。
“二哥。”
高骞转头看见了她,自然也就看见了她现在的打扮。
他没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皱起了眉。
“大嫂昨日提起时,我便疑心是你,未曾想到,今日果然在此碰见了你。”
做好了被高骞教训的准备,却没想到,等来的倒不是斥责。
“你手上怎么了?怎么会搞成如此模样?”
惜翠还没反应过来,高骞已将她的手腕捉了过来,拧着眉看。
前天为了拉住吴怀翡,她手腕被尖石划出了些细细的伤痕,伤口很小,两天时间一过,更加不显眼。
其他人都未曾注意到,高骞看一眼却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口,惜翠有点儿讶异。
“没什么,”她缩回手,“摔了一跤,小伤。”
高骞不信。
他作风向来强硬,直接撸起她衣袖。
小臂上擦破了的皮,红红黑黑一大块。
高骞沉默了半晌,“回去到我那儿拿些药膏攃攃。”
惜翠拉了拉衣袖。
高骞终于提起了此行的来意,“前几日我听说你去了你养父母家中?怎么又跑到了寺里?”
说起来,高骞的心也很累。
昨日好不容易结束了轮值,回到了家中,却听闻李氏说起了这事。
他当下便留了心眼,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田家,田家人却说遗玉许多天前就回去了。
他便又赶到了空山寺,这才看见了自家妹子。
惜翠咳嗽了一声,“我……我来寺里是为了给婆婆抄经。”
将应付其他人的说辞,她又对高骞说了一遍。
这借口太拙劣,惜翠都不能保证高骞会不会相信。
没想到,高骞他竟然信了。
不禁信了,还“嗯”了一声,“难为你有心了。”
惜翠:……这真的是男主吗?也太好骗了吧。
“你毕竟是女儿家,在寺庙里待着总归不大合适,昨天让大嫂撞见了倒还好,要换作旁人,却不好解释。”
“今天就跟二哥回家罢。婆婆的寿礼,贵在孝心。你既有这份心意,佛经在哪里抄都无妨。”高骞肃着脸,苦口婆心地说。
惜翠的行李很少,只收拾了几件衣服。
“既来到山寺,不可不去拜见了善禅师。”出了客堂,高骞道:“你随我一起。”
惜翠愣了一愣,“了善禅师他尚在病中,就不要打扰了吧?”
“今日出门前婆婆特地叮嘱我,从家中带一株人参过去送给禅师。我送过去,也算为你这几日所作所为赔礼道歉。”
惜翠:不……哥,你别这么正直
但高骞却还是顶着一张十分严肃且正直的脸,拎着她去了方丈室。
进门前,惜翠突然想到自己抄的那卷佛经根本就没带上。
高骞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将她的事揽在了身上:“我回去拿,你在这儿等着。”
高骞离开后,惜翠也不好一个人进寝堂,只能站在茶堂内等。
这一等,没等到高骞,倒是茶堂后的寝堂中,转出了两道相熟的身影。
两人离开了斋堂后,便回到了正堂,吴怀翡为禅师每日例诊,卫檀生自然而然陪同在禅师身侧伺药。
“高郎君?你怎会在此?”吴怀翡快步走了上来。
卫檀生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拎着的行囊上,含笑着随口问道,“施主这是要下山?”
吴怀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惜翠顿了顿,迎上卫檀生的视线,“连日以来,给贵寺添了不少麻烦,”她看向吴怀翡,“也牵连了吴娘子,是我之过失。”
“高郎君?”吴怀翡不明所以。
他叫她下山,她竟是真打算下山。
卫檀生绀青色的双眼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只三言两语便丢盔弃甲地逃了,如此,未免太不中用。
他轻轻抚上腕间的佛珠,转了一转。
眸中恍若盛开一朵黑红色的莲花,极其艳丽。
“施主此言差矣,”转瞬,他脸上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莞尔道,“前天的事,错本不在施主身上,施主不必挂怀。”
这话看似温和,实则尖锐。
若非他眼中这淡淡的嘲意,惜翠甚至还以为昨天的事只是她的错觉。
“前天?”
“前天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高骞沉静的声音在茶堂中蓦然响起。
矜贵俊美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手握佛经,淡淡地问,“我这妹子,又给贵寺添了什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高骞:谁?谁欺负我妹?
谢谢“宋芥.”,“向左向右”,“段誉本誉”姑娘的地雷,爱你们=3=

☆、下山了

惜翠一愣。
高骞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他不是帮她拿佛经去了吗?怎么会这么快?
她也没想到她捂了几天的马甲,直接就让高骞一句话给抖落得干干净净。
愣神中,高骞已大步走到她身侧。
高骞的出现使得茶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吴怀翡一转头看见他,整个人如遭雷亟。
茶堂中怎么会多出另外一个高骞来?
惜翠本来以为高骞会先同吴怀翡打个招呼,但高骞却恍若未觉一般地略过了吴怀翡。
吴怀翡看了看高骞,又看了看惜翠,整个人都有些懵,“高郎君?”
面前这个手执佛经,英俊高大的男人确实是高郎君无疑。
那……那另一个“高郎君”——
此时,高骞已停下了脚步,站在卫檀生面前,淡淡地问,“不知舍妹究竟给贵寺添了什么麻烦?”
他眉长而薄,如巍峨玉山,既沉且稳。
其实,刚刚高骞就已经到了,远远地就看见了正在说话的三人。
不过,他没急着上前,只静静地看着。
看着看着,高骞却拧起了眉。
他看人目光一向很准,手下的士兵从不敢在他眼皮子下耍花招。
与遗玉说话的卫家三郎,看上去温润清华,但给高骞的感觉却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他身上有些古怪,让他不太舒服。
高骞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喜欢眼前此人。
心思莫测,并非善类。
遗玉不该与他接触。
想到这儿,高骞更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家妹子护在了身侧。
高骞在看卫檀生的同时,卫檀生也在看他。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闻名于京中的“高郎君”。
出生高贵,颇得官家信赖,年纪轻轻已官至金吾前卫指挥使,拱卫皇城。
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卫檀生早就对他有些了解。
毕竟,这位高郎君是他那白茶所倾心的对象。
一见到他,他那白茶面色惶惶,魂不守舍,往日镇静烟消云散。
她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檀生弯弯唇角。
他们二人,倒不愧为兄妹。只是这做兄长的却更让他厌烦一些。
将脸上神情调整到最恰当的的状态,卫檀生神态自若地笑道,“想来这位才是高骞施主了?”
可惜高骞却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地直接问,“小师父知晓舍妹的身份?”
“昨日才刚刚知晓。”卫檀生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既然如此,便恕某失礼了。”高骞面色冷肃地问,“小师父方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这妹子可是在贵寺惹出了些什么事?”
卫檀生微笑,却有意不答,“令妹性子贞静,又怎会添麻烦。”
高骞沉声:“那这‘前日’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眼前这一幕,就算再懵,吴怀翡也终于回过神来了。
原来……原来同她相处的一直都不是高骞……
难怪她总觉得他变了不少。
从小,她就不怎么记得住人脸。
那她岂不是将高郎君跟他妹子弄混了这么长时日,还一无所觉?
这……这未免也太过失礼——
吴怀翡涨红了脸,轻轻咬了咬唇,懊恼地心想。
更别提她这段时日还……
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去看那高娘子的脸。
她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实际上,惜翠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在看着高骞。
虽然顶着个便宜兄妹的头衔,她跟高骞的接触却不多。不过结合书中的剧情,惜翠对他的性格也有个大致的把握。
高骞他看上去冷,实际上性格十分宽容,行为处事也颇为周到,决不失礼。
像现在这样冷淡还是头一次。
是因为卫檀生?
作者在塑造全书最重要的两个男性角色时,刻意运用了对比的手法。
卫檀生与高骞,一个冷漠,一个温和,一个稳重自持,一个俊秀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