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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鲁眼眶瞬间红了,还未抬起的脚慢慢收了力,偏开脸不看他,由着雨水打在脸上,还是要对着干。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淡漠道。
江措眯了眯眼:“别多想,就是个普通人我也得跟过来看一眼,这是工作。退一万步讲,怎么着你也得叫声小叔。”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又道:“就凭这个我不得管管?”
徐鲁说:“我不承认就不是。”
江措看她一眼,缩了缩眸子,一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她要是倔起来他得十里地跑,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募得心烦,摸兜抽了根烟。
徐鲁往后退了一小步,道:“我不喜欢那味道,离我远点。”
江措低头点烟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低头,点上烟,咬在嘴里,吸了两口。
徐鲁皱了皱眉头。
小雨好像有下大的势头,灌进脖子里凉意瞬间袭满全身。她忍不住拂了拂胳膊,咳了几声。
江措偏头,顺势将烟掐了。
“听说这晚上有狼。”他说的很慢,刻意顿了一下,“自己走还是跟我走?”
江措说完,转身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又快,一下子就走出很远。徐鲁左右两边看了一下,泄了气,跛着脚跟在后头。
走出一会儿,江措回头。
徐鲁还在慢悠悠的走着,一手扶着腿,一瘸一拐。头发湿哒哒的贴着脸颊,眸子低垂着,小嘴微张。她的脸很白,惨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以前和他做那事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他那些日子欲望很大,只要和她单独待着,总是会克制不住想要。她也由着他,也不喊疼。完事儿了躺在他怀里,那双眼睛就是现在这样,湿漉漉的,可怜,看得人滚烫。
有时候她会问:“人家正常一周三四次,我们这样好吗?”
他兴致来了,还会配合她胡诌道:“好不好不能这么算,你没发现你胸最近都大了,是不是?”
她嗔他胡说,江措就笑。
他也会故意逗她:“你不想我?”
她脸皮薄,嘴硬不说想,他得变着法儿的撺掇她说出来。后来有段时间她课业重,周末才回他那儿,两个人在床上能纠缠一整天。
她会抗议:“你就不能忍忍?”
“不行。”
“为什么?”她歪头。
他嬉皮笑脸:“你这张脸,老让我想犯罪。”
那时候的每天都是好日子,虽然他忙的要死,晚上经常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可一看见她,一天的疲乏就都没了。
雨水拍打在江措脸上,他眸子渐渐软下来。
看着后头那个走的很笨拙的身影,江措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大步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他回头,低声道:“上来。”
徐鲁:“不用你背。”
江措蹙眉:“别让我说第二遍。”
想起他刚刚走的那么坚决的样子,徐鲁就是不肯松口,声音扬高了些:“我有脚,会走。”说着就侧过身抬脚。
江措“啧”了一声。
他直接起身,也不打招呼,直接俯身揽上她的腰,将她拦腰抱起。徐鲁惊呼出声,挣扎了一下,无奈他手劲太紧,根本挣脱不开。
“再闹我真不管了。”他忽然出声道。
徐鲁知道他说到做到,就像当年一样,一句话都不留那样子不见了。他从不打听她,她也不打听他。
她抿紧唇,泪水混着雨水无声的往下流。
他抱着她,却不看她,目光笔直干净,身上有烟草味。两个人身上都湿了,此时黏在一起,雨水把他的味道也冲淡了。
郊外到镇子走的快了也不远,十几分钟就进了镇子。雨水很冷,他的身上很暖,徐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只觉得他走到一家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看见他怀里抱着个睡着的小姑娘,匆匆开了门让他进去。她感觉到头顶有昏暗柔和的灯光,两个人说话声音很轻,很低。
“这么晚了还过来?都湿成这样了。”老妇轻声细语,“快抱里屋去。”
江措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子,她只有睡着的时候还挺乖,不那么伶牙俐齿,给个台阶都不下。
“愣着干什么,快呀。”妇人催道。
江措应声疾步走去里屋,将徐鲁慢慢放到炕上。她的脸颊有些不一样的潮红,闭着眼也皱着眉头,像是很难受。
他抬手覆在她额头上,像被开水烫了一样。
坐了一下午的长途,还晕车,腿伤也没好彻底就敢荒郊野外的跑,又淋了很久的雨,不烧才怪。
“麻烦您给她换身衣服。”江措回头对妇人说,“我出去一趟。”
徐鲁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也暖和了,她满足的嘤咛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屋里光线柔和,妇人正拿着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手脚。
过了会儿江措回来了,手里拎着退烧的药。他拿着勺子将药一点点碾碎成粉末,用水冲开在碗里。
妇人轻声道:“我来吧。”
“麻烦您了婶子。”他说。
妇人看见江措站在那儿,便道:“帮我扶起来。”
江措走上前去,轻轻托起徐鲁的头,让她的背靠在自己怀里。她吃药的时候有些不老实,嘴巴闭的紧紧。
他低声轻哄:“妍妍,张嘴。”
怀里的女孩子好像真听到了一样,乖乖的张开嘴巴。妇人看了江措一眼,无声笑了笑,又低头给徐鲁喂起药。
药喂好了,妇人收了碗。
江措将徐鲁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掖好被子,关了灯,从屋子里轻步退了出来,去了门房小屋。
小屋里烧着炉子,妇人拿了衣服进来,看见江措便道:“这是牙子生前我给他买的,还没来记得穿,你换上,婶子去给你倒杯热水。”
说完将衣服递到他手里,转身出去了。
江措换好衣服,坐在炉子边的板凳上。
半晌,妇人端着杯热水回来了,掀开门帘,下巴朝着里屋的方向抬了抬,笑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呀?”
江措低了下头又抬起,笑了笑:“过去的事儿了。”
妇人摇头说不信,道:“过去了还记着人家姑娘怎么吃药,没见过碾成末的,以前不定怎么往心肝里疼呢。”
“婶儿。”江措无奈。
“我就说这都两年了,你身边也没见有个人。”妇人说,“这姑娘眉眼生得好,一看是个心肠软的。”
江措闻声笑了:“您打哪儿看出来她心肠软?”
妇人轻摇头道:“你这性子和牙子他爸一样,心里怎么想嘴上却不说,也不怕憋出病来,真把人家姑娘气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措低声:“早气跑了。”
妇人叹息一声,问道:“对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这一问,江措想起他下午趁所有人都上车了,还去检查了一遍,总觉得不像意外。他犹豫了一秒,简单说:“车半道出了点问题。”
“以后忙着就别过来了,又远又偏的,你的孝顺婶儿知道。”妇人轻声道,“牙子能有你这么个兄弟,不算白活。”
江措道:“以后这话不许说了。”
妇人湿了眼眶,笑着嗳了一声。
“我想起牙子刚入伍那年,你第一次带他出去救火,他后来给我打电话可骄傲了,说自己第一回做英雄。”妇人笑说,“你不知道婶子害怕的呀,还不能让他听出来。”
江措跟着笑了:“他那回高兴了好几天。”
“可不是,这孩子好像不害怕一样。”妇人说,“别人说一句他那工作的不是都不行,以前还真没见过他这样子。”
乡下的夜晚好像漫长,炉火烧着,有人说着话,屋子里暖和的不得了,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衬的这夜又长又静。
妇人说到兴致处,道:“我想起来了,他高中好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不敢和人家表白,把照片藏到褥子底下,可把我乐的。”
江措挑眉:“还干过这事儿?”
“多着呢。”
“您慢慢说。”江措笑。
“有一回呀……”妇人就那样坐在炕上,盖着被子,歪着头,想起什么说什么,时不时的看江措一眼,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然后一拍被子,说道:“妍妍,好像是左边一个女,右边……”
江措轻声接上去:“右边是开。”
“对对,就是这个字。人长得好看,名字也挺秀气。”妇人说到这看了一眼江措,“里屋那姑娘,我刚听你叫她什么来着?”
江措顿了一下,说:“她也叫妍妍。”
屋外雨打着窗户,炉火烧得更旺了。
☆、第 17 章
那一天和以前江措来的每一天一样,晚上总会陪着妇人说很久的话,直到深夜,妇人睡去,他再起身,加些煤炭,封上炉子,然后离去。
睡前他去了一趟里屋,徐鲁睡得踏实。
她现在睡相还挺好的,不怎么乱折腾。小脸藏在被子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纤细的手指搭在耳边,呼吸很轻。
江措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当时已经凌晨了,雨还下着,从屋檐上滚落,掉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水渍,滴答的声音很响。
她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在夜里。
江措站在房檐下抽烟,星火明亮。
他和程勇请了几天假来看故人,也没有想到会遇见她,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往山沟里跑,从前可是看见虫子都会叫,现在真是变了。
江措把烟抽完,回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想起雨里抱着她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眼。
半晌,听见外头有声音。
江措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下了床很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看了一眼,没有人,脚刚踏出门槛,身后一声轻响。
他回过头,徐鲁蹲靠着墙看雨。
她身上穿着乡下女人的粗布衫,淡淡的烟青色,布鞋,头发散落在肩上,几缕凌乱的别在耳后,就那么靠在那儿,静的不像话。
江措看了她一会儿,说:“进去睡觉。”
她罕见的没有回嘴杠他,倒是歪了歪头,淡淡道:“再等会儿,明天就看不到了。”
这一句让人听得莫名忧伤,江措蹙眉。
“山城雨季很多,以后有的是时间。”他说完顿了一下,“你在江城待得好好的,来这做什么?”
“工作。”徐鲁的回答很简单。
江措摸兜掏了根烟:“什么时候干的这行?”
徐鲁看着雨,轻道:“你什么时候抽的烟?”
江措舔了下唇,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漫不经心道:“很多年了,和你分后就开始抽了。”
徐鲁“哦”了一声:“我也是。”
她说罢,江措低头点烟。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徐鲁问。
江措抬眼:“没有。”
“不想见我就是讨厌。”徐鲁说。
江措没吭声。
徐鲁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喜欢一个人就真的不喜欢了,说走就走,像点烟的时候会低头,一样自然。
“来这做什么?”江措问。
“找人。”
江措皱眉。
“说说看,或许我能帮到你。”他说。
能帮到吗?你都不来医院看我。
徐鲁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江措没再说话,吸了口烟。
“在这待多久?”过了会儿,他问。
雨噼里啪啦的砸着地,咣当响。凉风吹过来,徐鲁缩了缩脖子,抬手去接雨,掌心冰凉湿透。
她看着手里的雨水慢慢滑落,道:“不知道,可能过几天,可能几个月。”
江措:“嗯。”
徐鲁低着头,慢慢收回手,交叠在膝盖上,将下巴搭在上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张记者,在谈恋爱吗?”
江措垂眸,盯着烟头,停顿了两秒:“嗯。”
徐鲁问:“会结婚吗?”
江措:“嗯。”
“你还怪我吗?”她忽然问。
这句话没头没尾,他却明白。
江措掸了掸烟灰,低声道:“没有。”
“不许骗我。”她这话声音很小。
“没骗你。”江措道,“都过去了,妍妍。”
徐鲁鼻子募得酸了,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他叫她妍妍的时候,声音特别低,特别轻,像告别似的。
她紧紧咬住唇,掩住哭腔。
至今都记得后来方瑜给她打电话,说他爸拒捕,被当场击毙。新闻里有现场的记者播报说,死者生前做了一大桌菜,是要给儿子准备过一次生日的。可他生日不是那天,她知道。
那天之后她就大病了一场,怎么都好不了,吃了很久的抗抑郁药,退了学。只听说他离开了江城,这一走就是八年。
如今再听他叫她妍妍,恍如隔世。
徐鲁低着头,轻轻说道:“想起个事儿,我觉得张记者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你和她解释一下。”
江措:“嗯。”
徐鲁从地上站起来,搓了搓手,看向他,笑了笑道:“我睡觉了。”
她说完也不等他开口,就转身进了屋。
该问的都问清了,这些年难得有这个机会,徐鲁想。可她还是很难过,一想到从此以后再没关系就难过。
十五六岁的时候迷恋他的浪荡不羁什么都不往眼里放,总是会想,像他这样的男人后来都会娶了谁呢?十八岁他追她,她想给他生孩子。可是后来,他走了。
那晚直到后半夜,徐鲁才睡着。
人一直迷糊着,睡得也不踏实。醒来是个凌晨四点半,她起身出了门,雨已经停了,门口的小屋灯亮着。
徐鲁走近,掀开门帘,妇人正在缝衣服。
妇人看见她,笑道:“醒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徐鲁“嗳”了一声,坐去炉火边。
“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早着呢。”妇人的声音和她迷糊时听到的一样,温柔慈祥,“还难受吗?”
徐鲁摇了摇头。
“昨晚小江跑了半个镇子买的退烧药,能不好的快嘛。”妇人笑,“这地方雨水多,不注意就着凉。”
徐鲁接上后半句,道:“我喜欢雨。”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妇人道,“干脆在这多住几天,小江每次都会待两三天,帮我干干农活啥的。对了,今晚有雷雨,不怕打雷吧?”
徐鲁笑:“不怕。”
“怕也没事,不然要男人干啥。”
徐鲁闷声不响,过了会儿道:“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还沾点亲的,论辈分,我得叫他小叔。”
妇人明显楞了一下。
“没血缘吧?”
徐鲁顿了一下,摇头。
妇人松了口气般,一边低头穿线一边道:“那就没事儿,这都什么世道了,咱还能倒回去搞老祖宗那套不成?”
徐鲁垂头道:“会乱了辈分的。”
妇人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怎么比我还放不开?他昨晚给你喂药那样子婶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徐鲁低头不语。
妇人:“你是叫妍妍吧?”
徐鲁:“我叫徐鲁,妍妍是小名。”
妇人咀嚼着她的名字,问她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不像个女孩子名字,还是小名好听,妍妍叫着多招人疼。
徐鲁笑:“鲁是笨的意思,我小时候挺笨的,我妈就起了这个名字,我爸不喜欢,妍妍是我爸起的。”
妇人失笑:“你妈怎么想的,哪有人给女儿起这么个名儿。”
徐鲁笑:“我也觉得。”
说着说着天微微亮了,徐鲁看了眼窗外。妇人将烘干的衣服给她,去了后院给鸡喂食。
徐鲁换好衣服,拿了自己的包,回过头看了一眼里屋那扇紧闭的房门,片刻后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
妇人出来见没了人,朝屋里喊了几声。
这一声把江措喊醒了,事实上他也没怎么睡着,听见声儿下床打开门,妇人刚好从门口进来。
看见他就道:“刚还在呢,我就出去了一下回来就不见人了,大清早的能去哪儿呢这姑娘。”
江措皱眉:“我去找找。”
他穿着黑色短袖,清晨的凉风窜进胳膊里,也顾不上套件衣服就出了门。镇子里的汽车站没有开门,一路走过来也没见到人。
没找见,江措又原路返回。
看见妇人在门口张望,走近道:“她和您说过什么没有?”
妇人想了想说:“就随便聊聊,挺正常的。”
江措深吸口气,眉头紧锁。
昨晚发个烧半夜醒来,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性子软了不少,这天一亮又跟变了个人似的,琢磨不透。
“我想起来了。”妇人惊醒道,“她问过我南坪怎么走?说有同事在那边。”
江措想起他昨晚问她来这做什么,她说找人。
他点了根烟抽起来,回想了一下来山城见她的这几面。第一面是消防队门口,第二面是面粉厂,她为了救那个女人的儿子。后来就是扇他巴掌的那个晚上,大半夜的从医院跑出来。再后来就是昨天,车子出事。
妇人见江措眉头紧皱,道:“别担心,说不定是遇见个顺风车什么的过去了,找不见也不是没道理。”
江措一口一口的吸着,脸色沉的发冷。
“电话能打通吗?”妇人问。
江措摇头,他没她电话。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地里都忙活着人呢,你快找找去,这么闹别扭可不行。”妇人说。
江措低头,掐了烟。
“婶子。”他抬头,淡淡道,“走了就算了,本来也没想着遇上,都赶巧了。”
“她去的是南坪,那可是个贼窝子。”妇人说,“一个女孩子跑那儿去,我这不相干的人可都操着心呢。”
江措用脚碾着那根没抽完的烟,淡淡道:“不是有同事在那儿。”
妇人抬手指着江措,气不打一处来。
“真出了事你小子别后悔。”妇人说完进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不找别进我门。”
江措手抄兜,别过脸,目光复杂。
☆、第 18 章
徐鲁搭了一个村民的车去的南坪, 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这地方分两片, 南北坪和东西坪, 都住着百来号人, 并不大, 几条街就能走完一个村庄。
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问,只能说远房亲戚。
摄像的小林打电话过来说今晚雷雨, 车不过来,要明天才能到。徐鲁等不及, 问了路想去东西坪走一趟。
南坪和北坪是邻村,隔了一条两公里长的渠。
村里还是土路,路边栽满了树, 大人都下地了, 有几个大孩带着几个小孩在渠边玩水。徐鲁看了一眼, 水还挺深。
那个时候还有太阳在,却一点也不暖和。
徐鲁毛衣外套都穿在身上,还戴着口罩, 都能感觉到有凉风往袖子里钻。那些小孩一个比一个穿的单薄,都快入秋了还是T恤,脏脏的, 像在地上打过滚。
她靠近他们,拿下口罩问:“姐姐问个事情好不好?”
小孩们大眼瞪小眼, 齐齐的看向她。
徐鲁道:“你们知道小瞳家在哪儿吗?”
齐齐摇头。
徐鲁自知问不出什么,动身离开。她走了一会儿脚脖子疼起来,只好坐在路边的墩子上休息, 偶尔有人经过,要么扛着锄头,要么挑着担子,穿着粗布衫,经过时会看她一眼。
那会儿已经正午,要去东西坪还得走山路。
徐鲁早上没吃,现在只觉得肚子饿的不行。
她歇了一会儿又开始赶路,中间方瑜打过一个电话过来,她没有接到,站在路边找信号,足足转了十几分钟,两人才通上话。
方瑜感慨:“终于通了我的天。”
徐鲁昨晚没睡好,又走了这么久的路,眼皮子都打困,有气无力的说:“这边没什么信号,你有事快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就问问你查的怎么样?”
徐鲁叹气:“没进展。”
“让你别去你偏去,去了几个记者都前赴后继的回来了,不是塞钱了就是真查不到,还能轮到你啊。”
徐鲁皱眉:“我是真觉得有问题。”
方瑜犟不过她,无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现在没有,有了会和你说。”徐鲁道,“我现在只跟踪到一个女人,还不敢百分百确定就是遗孀,先问问看。”
“能问出来吗?”
“总得试试,而且……”徐鲁顿了一下,声音忽的放低了些,“我老觉得有人一直在跟着我。”
方瑜一惊:“你在哪儿呢现在?”
“南坪,这边一个村子。”徐鲁说,“我打听到那个女人老家在这,过来看看。”
“你一个人?”
徐鲁默了一下:“还有一个摄像,明天到,放心吧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事儿,我就想赶紧弄完回去。”
方瑜本来还担心着,听她说这话,揶揄道:“回江城?想我还是陆总啊。”
徐鲁没好气道:“你。”
方瑜笑说:“那你速度啊,我可等着呢,还有,注意安全,别去太危险的地方,听到没有?”
徐鲁:“知道了。”
太阳这会儿躲去了乌云后头,眼看着天阴了下来,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徐鲁算了算时间,照这样的山路走下去,到东西坪应该得一两小时。
她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那天她走了很久的路,偶尔在路上看见一两个农忙的村民,到西坪已经是三点多,天色刚阴下来。
整个村子街道看起来很破败,很多树,枝丫乱七八糟的伸展着。
这个地方是真的穷,穷的叮当响。徐鲁这一路走来,就看见过很多要饭的,那个时候已经是二〇〇九年了。
她看见有一户门口坐了一个老奶奶,走了过去。
老奶奶八十多岁,耳朵不好,徐鲁说什么都听不到。又接连走了几户询问那个女人的事情,都说不认识,没听过。
她在东西坪转了几个小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甚至一度怀疑那个鞋店老板是不是说错了地方。
趁天还亮着,徐鲁加快了步子往镇上走。
距离西坪最近的镇子也得五公里远,她一天没吃饭,走的也慢,到镇上天都黑了,亮着的馆子没有几家。
徐鲁随便进了一家,要了碗面。
实在是太饿了,面条刚上来她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毫无形象可言,头发从耳根后掉下来,挡了半张脸。
面吃到一半,店里又进来了几个男人。
他们一坐下就开始胡侃,还要了几瓶白酒。徐鲁慢慢低下头,将脸侧向里面,想很快吃完这碗面。
无意间听到:“听说给了十几万,他老婆拿着钱就跟人跑了。”
“他那个女娃咋办?”
“不是说白血病么,治不好,又不是她老婆亲生的,谁管你呢。”
一个男人叹了口气,道:“也是可怜,非跟着二幺干,他那老婆寸红也不是个东西,拿了钱屁都不放一个。”
寸红,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徐鲁握着筷子的手募得一抖,偏头,冷静道:“你说什么?”
几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住了,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人。此刻的徐鲁有些狼狈,那双眼睛却犀利的很。
她嘴角一颤,放下筷子,走到那一桌男人跟前,慢慢道:“谁得了白血病?寸红家在哪儿?”
其中一个男人反应贼快,脱口而出:“你不是那女娃她亲妈吧?”
徐鲁故意不言,脸色沉着。
她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急切痛心的母亲,凌乱的头发,疲惫的面孔,嘴唇还干咧着。
为了以防万一,她低着头,叹息道:“寸红去年借了我老公十万,说是年前给,这都过去多久了,连个信都没有,我老公也病下了,你们说这钱我能不找她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