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还咬在嘴里,尾端的火星亮着。
江措猛地又吸了一口,从气垫上下来,一边往消防车跟前走,一边解开系在腰间的绳子,不经意的一抬眼,动作一顿。
五米开外,徐鲁就站在那。
她穿着病号服,踩着棉拖,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头发被风吹起,凌乱的洒在肩头,拄着单拐。
江措抬眼看她,目光笔直。
徐鲁目光漠然,扶着拐,似乎再往前一步都很艰难。她是晚上睡觉前,护士来查房才知道这事儿的,当时就笃定这女人是为了求可怜卖惨根本不会跳,可为了那点线索还是来了。
压根没有想到会遇见江措来着。
他们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僵持着。
江措舔了下干涩的唇,下意识的从兜里摸烟,什么都没有。他有些烦躁的别过脸,抬脚就要走。
听见一道干干净净的声音:“江措你混蛋。”
六子刚收完安全气垫回来,看见徐鲁还愣住了。显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特意过去混了个脸熟。
“徐记者你怎么来了?”六子这一声问的特热情。
徐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江措。
六子抿了抿嘴,也看了眼江措,不识趣的道:“老大你站那么远干吗?”说着拉了江措一把。
江措一手抄兜,别开脸。
空气瞬间凝滞,六子正要说话,就看见徐鲁拄着拐朝前走了两步,在江措面前站定。她的眼神有气无力又坚定异常,还有种悲伤在。
只听“啪”的一声,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围好像静止了一样,一双双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程勇眼睛都直了,更别说看过来的队里兄弟。
六子:“…………”
江措微偏着脸,嘴角的烟都掉在了地上。他用舌头顶了顶左边脸颊,真他妈疼,这丫头下手够狠的。
他慢慢看向她,那双眼神还是那么固执。
“打完了?”他淡淡道。
冷风窜进脖子,徐鲁眼眶红了。
江措烦躁道:“别跟这哭,我他妈受不起。”
说完身影虚顿了下,不再有半分犹豫,他步子大,很快就上了消防车,也不顾所有人还呆愣着,直接把车开走了。
留下一地灰尘,随风扬起。


☆、第 14 章


消防车缓慢的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路两边的街灯昏昏暗暗,或许是不远处有施工,一束亮光从高处照了过来。
江措借着那光,扫了一眼后视镜。
他舌尖顶了顶右脸颊,侧过脸看,半边脸都红了,很清晰的掌印,得,这一巴掌打的,真他妈是狠。
江措收回目光,脸色沉了下来。
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路边一家小卖部还亮着灯,顺势打了两圈方向盘,将消防车靠了过去,从车上跳了下来。
进了小卖部,从兜里掏钱往桌上一搁,道:“一包玉溪。”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在柜台后追剧,身上盖着被子,看的是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发现跟前站了一人。
江措皱眉,敲了敲玻璃柜。
老板这才抬头,看见江措一身消防服的样子楞了一下,嘴皮子倏地动了起来,道:“呦,哪出事了这?”说着瞄到男人那张脸上一个红印子,倏地又闭上嘴,“要啥来着?”
江措没空搭理,又道:“一包玉溪。”
低头从玻璃柜里拿烟,抬头问:“软的硬的?”
江措说:“硬的。”
老板递过烟,江措拿在手里,直接撕开上头那层薄膜,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抬了抬眼皮,扫到柜边搁着的一盒打火机。
他抽了一个,道:“借个火。”
老板趁此开口:“人都爱抽软的,要不试试?”
江措点上火,吸了两口,淡淡道:“硬的劲大。”他说完将打火机塞回盒子,说了声谢,又走进黑夜里。
回到消防队,已经深夜。
队里敞亮的跟白天似的,他们应该刚回来不久,还能听见训练场有说话的声音,宿舍灯也亮着。
江措去装备室换下消防服,直接往澡堂走。
山城的半夜,风吹进脖子里都跟冰块贴过来似的。江措没有拧热水,三两下脱了衣服就往喷头下站,凉水袭过他结实的后背,没入臀下。
寒气从身上散出去,江措清醒了很多。
他眸子慢慢变的深刻起来,抬手捋了一把头发,让水从脸颊流下,沿着脖子,喉结,划过胸膛。
她今晚怎么骂他来着?
皱着一张小脸,还是固执的样子,那双眼睛他以前最喜欢,现在几乎没了神采,瘦的脸上都没肉。
江措吸了口凉气,甩了下头。
他很快又用凉水冲了一下,套上裤子短袖就出了澡堂。有些意外在宿舍楼下看见程勇,男人像是特意等他似的。
江措走近,扔了一根烟过去。
程勇道:“戒了。”
又给他扔回去。
江措嘴里已经叼了一根,将那根烟别在耳后,手抄在裤兜,也不看程勇,目光落在训练场上。
程勇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姑娘手劲挺大的。”
江措闻声笑了下。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烟雾从嘴里吐出来,像个二流子。他这几年烟瘾重,一天最少也得两三包抽。
吸了一口烟,才嗯了声:“挺重。”
程勇眉头一皱:“真前女友?”
江措这几口烟都吸的挺用力,不一会儿已经累起一大截烟灰,他低头掸了掸烟灰,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程勇一颗心又悬起来,道:“还有意思?”
江措闻声,喂烟的动作顿了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个什么意思。就算再次遇见也不是二十郎当岁的时候,这他妈都奔三的人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见他不吭声,程勇又道:“伤害过人家?”
江措喂了几口烟,想了想还真没有。他唯一一次对她发火就是那件事,至今却是连想怕都不敢想。
只记得她站在门口,眼睛都红了。
他那时跟火上了头似的,又急又气,拿她没办法,在房间兜圈子,最后实在狠了心,拿起桌上的玻璃花瓶往地上就是一摔,碎了一地。
她吓得往后退,颤抖着小声喊他。
也是真固执,嘴里半分不让:“你不能去,去了就是从犯,是要坐牢的,过几天等这事过去了……”
他气急了,直接打断她吼道:“那他妈是我老子!”
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吼过,那一声真是把她吓到了,眼泪噼里啪啦就往下掉。他早已经心烦意乱,哪顾得上哄她。
只是忽然冷静下来,出奇的冷静。
然后问她:“你报的警?”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就那一眼,江措知道,算是完了。他后来没再说什么,只是募得冷笑了一下,说了声:“就这样吧。”
说罢拉开门走了。
现在想来,他们之间连分手都没说一声,就那么分开了。这么多年他很少回老家,总觉着就这样吧。
训练场悬起一阵风,程勇打了个喷嚏。
知道这小子能藏事儿,没想到一句话问不出来,程勇摇头叹气道:“不管怎么着,都过去的事儿了,真伤害了人家姑娘好好道个歉去。今儿闹这么一出,回头小张知道了可不好。”
江措笑了一声,吸了口烟。
“下周有个事儿走几天,先和您请个假。”他说。
程勇:“什么事儿?”
“看望个人。”他说。
程勇正要说话,忽的反应过来,道:“替我多上束花。”说完拍了拍江措的肩膀,先上了楼去。
江措抽完一根烟,随后也上去了。
山城的这一边渐渐地平静下来,另一边却还吵着。跳楼的女人嚷嚷着要去警察局讨公道,没喊几句肚子疼起来,医护车直接拉向医院。
徐鲁叫了车,是跟着一起去的。
她的脚晚上用的劲儿太大,到了医院就已经发疼,值班的护士看见她,数落她乱跑,硬是扶着她回了病房。
等到安静下来,她才发起呆。
翻开右手看了会儿,好像打他那一下的余温还在。没人知道她那时候腿都是发抖的,看见他不要命一样,可气急了打完了鼻子也跟着会酸。
他绝情,冷漠,不爱她了。
想来也该是这样子,她有些过于强求了。可看他对她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的样子,总是会难过。
好在她还有事情做,忙着总归是好事。
徐鲁坐了一会儿,揉了揉脸。看见病房外有人走过来走过去,慢慢静下来,回头按了一下呼叫铃。
没半分钟,那个值班护士进来了。
不等她开口,已经先一步道:“已经帮你看过了,那个孕妇没什么大事,胎象也挺好的,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徐鲁问:“她在哪个病房?”
“217。你们做记者的是不是都这样子?你这伤的也不轻,还到处跑,我看呀明天不肿才怪。”
徐鲁挤了个笑:“没事儿。”
“身体是父母给的,可不能这么糟蹋。年纪轻轻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以后有的罪受知道吗?”
徐鲁听话的嗯了一声。
看她还算听话,那个护士没再多说,关了灯出去了。徐鲁躺在床上,来这之后她就没好好睡过,那一晚可能是哭过,又太累了,腿还隐隐作痛,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八点半。
九点的时候有护士进来给她打今天的吊瓶,她趁机问了两句那个女人,才知道那女人好像昨晚半夜就走了。
她在这地方单枪匹马,也不能找人多打听。现在除了了解到这个女人的消息,其他的她什么都查不到,明目张胆也会打草惊蛇,可能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就这样,徐鲁在医院混吃混喝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只要不过度用力,走路还是可以的,虽然看着会有些跛。
这几天,台里的两个大姐来看过她。
听那话里的意思是,她这还没上一天班就先让台里支出了千百块也是本事。于是,徐鲁第五天一大早就办理了出院。
去电视台之前,她先跑了一趟那女人的面粉厂。
这几天她偷着空也会跑过来看看,就是没找见人,被烧过的地方都没处理过,跟个废墟似的。徐鲁转了两圈,多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过那女人回来。
她有些挫败,坐在台阶边。
隔壁那家鞋店老板认出她道:“都烧成这样了,你还想租她这地段?”
或许是那场大火影响到鞋店,她这几天来的时候都没看见鞋店开过门。徐鲁回头,想了想问:“你知道在哪儿能找见她吗?”
“我和她又不熟哪知道这个。”老板摆摆手道,“我看你还是算了,重新找个地方得了。”
徐鲁笑笑,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那老板叫住她道:“她那个儿子爱往我这跑,好像说过老家在南坪还是西坪啥的。”
徐鲁问:“她儿子叫什么?”
“小瞳。”
回去台里,正赶上开例会。
她第一次见到电视台七八个人都在的场面,大家围坐在一个长桌上,低头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见她进来,霎时都安静了。
台长四十来岁,笑着问候道:“伤好彻底没有?”
徐鲁笑着点了下头,找了个地方坐下。
弯腰的一瞬,她看见张晓丹一直在低头写什么,没抬过头。她暗自呼了口气,将椅子往外挪了挪。
开会主要说的是下乡的事情。
台长话里有话道:“南坪这地方是有些偏远,穷就不说了……”
听到这名字,徐鲁楞了一下,她抬眼扫了一圈众人,一个个低头撇嘴,避之唯恐不及一样。
她连想都没想道:“我去。”


☆、第 15 章


徐鲁的话音刚落,一堆人目光看过来。
这些人里,张晓丹的眼神很不一样。有惊诧,意外,好像还存在一些别的东西。徐鲁说不出来。
她看了一眼众人,又说了一遍:“我去吧台长,都来矿山一周了,也没做过什么事儿,这次刚好给我个机会。”
宋姐趁机插话道:“小徐,那地方挺苦的,能受得了吗?”
张晓丹说:“徐记者大城市来的,自然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可比咱们有觉悟,您说是吧台长?”
台长笑了一下,看向徐鲁:“你想好了?”
徐鲁:“嗯。”
后来决定下午出发,她一个人,摄像过两天跟拍完别的采访再过去和她会和。因为要准备一些材料,徐鲁跑了一趟三楼资料室。
张晓丹没一会儿也来了。
“这是我以前存放的一些资料。”张晓丹抱着一堆文件夹搁到她跟前,“你看看或许可以用上。”
徐鲁抬头说了声谢,又低下头忙。
张晓丹也不着急走,倒是靠在一边的门框上,看着她,悠悠然道:“南坪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闻声,徐鲁动作一顿,抬起头。
张晓丹说:“几年前有一个记者去那边采访,被人贩子拐进了山,警方救出来的时候肚子都大了,人也傻了。”
徐鲁没有说话。
“毕竟在山沟里,还是多准备些防身的东西吧。”张晓丹说。
徐鲁说:“谢谢。”
张晓丹笑笑,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她:“你为什么来山城?”
徐鲁:“服从组织分配。”
张晓丹看了她一眼,走了。
从电视台离开的时候,台长特意送她到门口,多叮嘱了两句。她心里知道,这里头有陆宁远的面子。
做记者就是要随叫随到,随时准备出发。
徐鲁只带了一个录音笔,一身换洗衣裳,就这么坐了辆三轮车去了汽车站。结果问了半天,才得知没有去南坪的直达车,要中转两趟。
第一趟车两个小时,是那种长途汽车,四周的窗户都是封闭性的,蓝色的窗帘捂着,不透气,一上去她一颗心就开始往下沉,她晕车的厉害,那味儿闻的简直难受。
前排的座位已经坐满,徐鲁坐去后排。
她抱着包直接倒头就睡,耳机的音乐调到最大。隐约感觉到车子开起来,慢慢的有些颠簸。她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车停在路边。
听见有人喊着当地话:“师傅,前面到底啥子回事?”
“堵啰。”中年司机回了一下头道,“这几天浇地嘞,这片都挖通了。”
“那咋走?有别的路没?”
司机大声道:“走小路,不过那边有个壕,容易翻车的撒。”
徐鲁听着他们一句两句的喊,掀开窗帘看了眼窗外。一望无际的黄土地,静谧,深沉。庄稼长得很高,都快要盖住头顶了。风吹过来,波浪似的摇晃。
车子又开起来,大家一致决定走小路。
如果等下一辆车过来还不知道得啥时候,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再不走,原路返回都很困难了。这边大都是土路山路,歪歪扭扭不好走的。
徐鲁扫了一眼车里的人,都没有系安全带。
像这样跑村镇里的长途车,对安全带这个事情都是睁眼闭眼从不要求,总觉得事情不会出在自个儿这。
她晕的难受,用手捂住嘴。
正想要再眯会儿,只觉得车子忽然咣当一下,朝右闪去,经过土壕的时候一只轮子没踩实陷进半空,没办法往前开。
车里的人都惊慌的啊了声。
有人问:“咋回事?”
“大家别动,我下去看看。”司机说。
徐鲁被那最后一道猛烈的急刹车弄得再也忍不住,拿着包就往车下跑,刚下车,直接哇一口吐到草地里。
她扶了扶额头,蹲在地上又吐了会儿,用矿泉水漱了漱口,这才站起来。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了,蔫蔫的。
往身后一看,车头幸好朝外,车尾右边一脚陷进壕的半空,打滑。
司机上了车,安慰大家道:“我已经打电话给公司了,后头还有一辆车等会儿过来,到时候不行大家转坐那趟车去。现在都下车转转,别走太远。男的跟我下车,咱鼓个劲试着看能不能推上去。”
徐鲁看了一眼时间,怎么着也得有一会儿。
她也没在原地停留,干脆就沿着壕边往前走。绿草丛刷过鞋子,远处的天比头顶要蓝很多,空气也很新鲜,比大城市好太多。
徐鲁站在一处,看着一堆人三三两两站一块。车上男人不多,除了两个老年人,只有四个年轻力壮的,其他大都是女人和小孩。
就这几个人的力量,大抵是推不动的。
约莫等了有半个小时,远远看见一辆长途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了七八个男人。
徐鲁没兴致看,歪过头仰脖吹风。
山野路上没有信号,她想给方瑜打个电话半天拨不出去。那一年诺基亚手机里有个盖楼房的游戏,玩起来也挺解乏的。
徐鲁胡乱摁了会儿,又往车边看了一眼。
一群男人齐齐吼着一二三,每次使力往前推一次都会喊一次,那个车轮打滑的太厉害,每次收力又会往后冲击。
一个男人喊:“不行啊这。”
“得有人去车下推一把,可站这壕边太危险了。”
徐鲁就是那个时候看见江措的。
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头发剪得很短,板寸头,穿着灰色衬衫,里头是一件黑色背心,衬衫衣角被风吹起。
“我下去。”他说。
徐鲁想,他每次都这么拼命吗?
他身手很好,一手撑地跳下去,一脚踩在壕下凸出来的地方,和司机对视一眼,司机将油门调到最大,一口气提上开了出去。
有小孩在一边跳着鼓掌,徐鲁松了口气。
她在江措看过来的时候将头扭向一侧,装模作样踢着脚下的石子,听到司机喊集合,这才回过身,他已经不见人了。
汽车虽然推了上来,轮胎坏了,车前盖还有一些小的问题,暂时走不了。所有人只好挪到另一辆车上去。
徐鲁最后一个上去,余光里不见他。
她又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那儿,朝着四下看了看。恍觉身后有脚步声,竟然不敢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江措就这样从她身边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司机对他很热情:“兄弟,来根烟?”
他淡淡笑道:“刚抽过。”
徐鲁呆呆站在那儿,直到那个司机喊她才回神,匆忙上了车,看见他就坐在副驾驶,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耳后别了根烟。
而她,只闻着车里的味道又想吐了。
她还坐在最后排,眼睛一瞥就能从背椅间的缝隙里看见他。他偏着头,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刚刚一起推车的男人里有一个道:“兄弟,练家子啊。”
他笑笑说:“没办法,吃这口饭的。”
“干哪行啊?”
他说:“救火。”
“呦,那是挺辛苦的,平时没少练吧,这出一趟车就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危险着呢,我看你刚才下壕,都不带犹豫的。”
他说:“习惯了。”
“还没媳妇儿吧?”
江措笑笑。
“就你那不要命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打光棍的。要是心里惦记着人,谁能这么豁出去不要命?”
徐鲁听着心里猛地一抽。
那人又道:“要不哥给你说一个?”
江措抬手摸了摸鼻子,道:“谈着呢。”
他说完手机响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要紧的事,又将手机塞回裤兜,目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身影小小的,缩在一角。
看那张小脸皱巴巴的,该是晕车的缘故。
以前她也晕的厉害,为此他想过很多法子。那一年还特意和朋友借了辆车,要教她开车。她死活不上车,两只手紧紧拽着车门,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后来看她哭腔都出来了,这还没上车就开始反呕,她固执起来有时候真够他头疼的,这事儿也就随她去了。
江措慢慢收回目光,将脸别向一边。
司机师傅问:“兄弟,你哪儿下车?”
他说:“前面再看吧。”
到去南坪的中转站已经是傍晚,天色都暗下来。车门刚一打开,一股凉风吹进来,下车的人都拉紧了衣服。
徐鲁是被身边的大妈叫醒的,还迷糊着。
她先是朝副驾驶座看了一眼,他不在。心底顿时沉了下去,慢慢拿起包下了车。站在没什么人的车站中心,她有些无所适从,鼻子募得酸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舍得她难过,会变着法的哄她开心,跑大老远来学校看她,带她出去玩。她路痴,但她知道,跟着他就行了。她不喜欢一个人,他那时和朋友搞了一家投资公司,早早就翘班跑学校找她,一起吃饭。他会逗她开心,还说要给她养只肥猫和大狗。
现在呢?连个照面都不愿意。
徐鲁缓缓吸了口气,耷拉着肩膀。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往事好像还历历在目,稍稍一想就全都冒出来。
她摇摇头,做了个深呼吸。
或许是半路上的事故耽搁太久,已经没了去南坪的车。她身上就穿了一件薄毛衣,牛仔裤,帆布鞋,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披散着,被风又吹乱了,身形纤细,眼睛迷离,此时站在这样一个荒凉的车站,颇有些可怜。
她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才迈开脚。
刚走出车站,天上就下起小雨来。徐鲁仰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干涩的扯了扯嘴角。车站在郊外,现在去镇里的车也没了,路上连个人都看不见。
她正要走,听见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
徐鲁楞了一下,僵直着背,慢慢转过身去。江措靠在墙上,一手还捏着半截燃烧的烟,头微微低垂,眼眸半抬,黑漆漆的目光看不太清楚。
“去哪儿?”他低沉道。


☆、第 16 章


徐鲁就这样看着他,瞬间有些恍惚。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场景,有时候梦里醒来以为他还在身边,可是手一摸,床边都是冰凉的,才惊觉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看他一眼,忽然不想说话。
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平静的移开目光,就往前走去。走到第一个路口,迎面过来几个男人,有高有矮,眼神往她身上挑。
徐鲁募得停下脚。
她想起张晓丹说的“南坪那是什么地方”,深深吸了口气,等到那几个男人擦肩走过后,才松了口气。
四下望了望,两边都是黑漆漆的土路。
徐鲁犹豫着不知道要往哪边走,这地方连个路灯都没有,小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头发都半湿了。
半晌,听见身后人冷声道:“左拐。”
徐鲁提着一口气,憋着根本不搭腔,连头都没有回,直接朝右边拐,步子还走得很快,小雨点淋在脸上,边走边抹。
这条路好像怎么都走不完似的,路两边渐渐地都成了小树林,天也愈发的黑了,路边不时会有鹧鸪叫,叫的人难过。
要搁以前,他肯定会追过来的。
徐鲁走到半路,停了下来,慢慢转身,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觉得眼眶一湿,鼻子也酸起来,可她就是不回头。
一下子没踩好,脚闪了,伤又犯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湿透的帆布鞋,听着路边小树林的叫声,隐约察觉到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心底慢慢的害怕起来。
她望向后方,眼睛直直的盯着。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帽子的男人慢慢跟上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直直的朝着她走过来,一直低着的头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忽然抬起。
徐鲁被那眼神吓了一跳。
有一刹那她觉得这个男人要对她动手,可那只拿着塑料袋的手刚抬起来,忽的又放下,没有半分停留的经过她。
徐鲁悬着的心在往下落。
稍一定神,抬眼,黑色的雨幕里,她看见江措就站在几米开外,手抄兜,沉着脸,静静的看着她。
他凉凉道:“怎么不走了?走啊。”
徐鲁咬唇,别过脸,嘴硬道:“不用你管。”
他冷笑一声。
“知道这什么地儿吗?再往前走你试试看,指不定哪儿猫着两个人,就等着你钻进去。”江措丝毫不留情面,下巴抬了抬,道,“走啊。”
徐鲁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后背发凉。可听他就这么冷嘲热讽,心底的气蹭的就冒上来,抬脚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