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是假期,游乐园里的大人孩子并不是很多。
师说和韩愈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对面的充气阀里小姑娘正和她的几个小伙伴们玩得兴起,一张笑脸怎么都藏不住。
韩愈买了杯水递给她:“多喝点水。”
师说接过,笑了笑,眼睛盯着充气阀那头。
半响,她淡淡的开口:“小时候特别羡慕别家的小孩子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玩儿。”
她的声音里有落寞,有掩饰的痛苦。
韩愈侧头,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高中都不上体育课。”
师说看着远处,目光淡然,“没办法啊。”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似的落在韩愈的心口,却让人动容。
那时候,除了家里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
后来,上了大学,也着实觉得没什么必要隐瞒,苏莟封笔也都知道了。
还记得那时候,她们两个抱着她哭了大半天,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难过。
韩愈突然勾了勾唇:“去玩?”
师说一愣,“啊?”
韩愈站起身,拉着她的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块,“跟我来。”
师说怔怔的看着他指尖方向的旋转木马,没有意识到她的手正被他攥在手心,“可以么?”
韩愈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带着蛊惑的力量,“你可是我的病人,什么对你病情有帮助我很清楚。”
说着,韩愈松开她的手,从充气阀里将璇璇抱了出来,听说要玩木马,璇璇蹦蹦跳跳的,拍着肉嘟嘟的小手鼓掌。
他的手松开的那一刹那,师说有点恍惚。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带着喜欢的女孩子逛街给她买礼物逗她玩么?
似乎哪里不对,他说:她是他的病人。
是啊,也只是病人。
玩木马的人不多。
除了一个抱着女儿的妈妈,就只有她和璇璇。
韩愈在下边看着她们。
师说紧张的看了眼韩愈,他对她点头笑了笑,她的心也平静下来。
她看到韩愈朝着木马操控员走了过去,很快又回来,就这么一直站在下边,看着。
木马的旋转速度一点都不快,甚至就像是小孩走路似的,慢的很,却很稳。
师说想起自己在中学作文里写过的梦想。
她说:有生之年,能来游乐园玩玩该是多快乐的事。
那时候,一点和运动相关的事儿父母都不让她沾。
游乐场更是不可能,况且,每一个项目前都会有警示语:禁止心脏病人入内。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就像是做梦似的,那么的不真实。
她坐在木马上,每转一圈的时候都会看一眼韩愈,他总是朝着她淡淡的笑着。
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拧了一下。
十年前,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她曾一度认为他们只会渐行渐远。
殊不知,命运就是这般的百转千回。
**
几分钟前,韩愈对操控员说:“不好意思,木马的旋转速度能调慢一点吗?我女朋友比较胆小。”


、1—5—5

三个人一直玩到下午,后来,璇璇直接倒在韩愈怀里头睡着了。
韩愈将璇璇抱上车放在后头,师说先坐了上去,将自己的腿轻轻垫在璇璇的脑袋下面。
韩愈开的比较慢,因着璇璇睡着的关系,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沉厚如钟:“玩了这么久,饿不饿?”
师说轻笑着摇头,又想着韩愈看不到,便开口:“不饿,玩起来都不记得吃饭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韩愈听着心口一舒:“师说。”
她微微一怔,“嗯?”
韩愈看了后视镜一眼,刚好与她的目光相撞,“你才24岁。”
师说移开视线,淡笑不语。
韩愈说:“别让自己总那么沉重,以后想玩,我带你去。”
师说突然抬眼,看着他的后背,是那么的宽厚有力。
又收回目光。
到师说家楼下的时候,师说轻轻从璇璇头下抽出自己的腿,揉了几下,有点发麻。
她动作很轻的关上车门,韩愈也从车里下来。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韩愈。”
她很认真的对他道谢。
韩愈听着头皮一紧,眼眸幽深,“跟我客气什么。”
师说淡然一笑,“那我先上去了,你开慢点,别弄醒璇璇。”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层里,韩愈才收回目光。
她突然又变的刻意疏离。
他很不舒服。
韩愈没有很快离开,反而靠着车身,点了支烟。
烟蒂落了一地。
他又狠狠的抽了一口,微眯着眼睛看着七层的那个窗户,眼神迷离。
烟雾缭绕,他咬着烟,一手□□兜里。
直到又一支烟燃尽,他微低着头,将烟丢在车身后边的垃圾桶里,用脚撵了撵落下的灰烬。
呆了有约莫半个钟头,才开车离去。
屋子里头,师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在沙发上看碟。
苏莟送给了她许多周星驰的碟片,她一个一个往过看。
又是《大话西游》。
屏幕里,紫霞仙子躺在孙悟空的怀里头,奄奄一息。
直到片子结束,师说才站起身走至窗前。
夜深露重的日子,平静安详。
今夜,他说:以后想玩,我带你去。
今夜,他说:别让自己总那么沉重。
师说恍然。
剩下的日子,活的要比任何人都开心才是。
茶几上的手机铃声突然蹦出来。
她走过去,拿起。
“阿说。”
苏莟的声音像是刚哭过一样,哑哑的。
“怎么了?”师说拧着眉头。
苏莟的眼泪流了一脸,小声抽泣着:“我和柯北…完了。”
“什么?”
一小时后,苏莟坐在师说家的沙发上。
她从过来就一直沉默,泪痕还留在脸颊,师说什么都没问,用热毛巾细细的擦着她的脸。
师说从来没有见到苏莟这个样儿,像是没了全世界似的。
那种孤独,那种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承受的悲凉。
“阿说。”
仿佛隔了许久,苏莟才轻轻开口叫她的名字。
“嗯?”师说轻眨着眼,轻应着。
“我辞职了,哪也不想去。”她说。
师说忙站起身,轻哄着:“那就睡觉,什么都别想了,好不好?”
苏莟木讷的点点头,似乎真的是累惨了,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直到看着苏莟睡着,师才从房间里退出来,轻轻带上门。
从苏莟的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静音状态。
有29个未接来电。
除了苏莟妈妈的几个剩下的都是柯北的。
她犹豫了下,用苏莟的手机给她妈妈打过去报了个平安,又给柯北拨了过去。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起的,声音急切:“莟莟。”
师说平静的开口:“是我,柯北。”
事情的大致脉络摸清之后,师说回到卧室,坐在床边。
苏莟的脸在月光下更显得苍白了,没有一点血色。
明明才两天没见而已。
那天还是开心的和她分手,现在突然就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一样的可怜。
苏莟是单亲家庭,从小就由母亲一个人抚养长大,成就她这样阳光活泼的性格真的很不容易。
她妈妈教了这样一个好女儿。
更深了,外头的星星也躲进云层里说起悄悄话。
屋里,安静的呼吸都可以听见。
第二天苏莟醒来的时候,师说不在家。
床头柜上放着杯热牛奶,上头黏着便利贴。
师说:要喝光光哦。
苏莟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呆坐在床上,将脸蒙进被子里,压抑着哭声,肩膀抖个不停。
**
师说是被江瑶的电话呼来研究中心的。
早上她刚走进办公室,便觉得气氛不太好。
阿云悄悄凑了过来,一脸忧伤:“头儿刚训了我们一顿。”
师说挑眉,“出事了?”
小杨苦着脸叹气,“大事。”
顿了顿,小杨小心的劝告:“你进去的时候注意一点,我听见她和你讲电话那语气,一身鸡皮疙瘩。”
师说:“嗯。”
敲了敲江瑶办公室的门,她走进去。
“来了?”江瑶从一摞文件里抬起头。
师说点头,“这么急您找我有事?”
江瑶也不拐弯抹角,直言快语:“这几天假期放的你似乎有点飘飘欲仙了?”
师说轻拧眉头,“我不懂您什么意思。”
“哼,你不懂?”她的语气带着嘲讽。
“您有话请直说。”
江瑶压着气,声音冷冷:“今天一早我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是秦教授已经与北京一研究所合作的事,你怎么解释?”
师说抬眼,皱着眉头,“不会。”
“你说什么?师说,我给你几天假期不是让你去游乐园玩的。”
师说讶异,她怎么会知道游乐园的事?
“头儿,昨天上午秦教授已经答应和我们中心合作,至于游乐园的事,”说着这里,师说停了停,“我是陪他女儿去的。”
“…什么?”江瑶猛地抬头看着她。
师说淡淡的笑了笑,“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您不是没听过。”
江瑶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她的眼睛里,有不甘,有讥讽,有轻蔑,也有了一丝丝的欣赏。
对江瑶而言,关于秦教授这个事她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至于师说,她不明白,来中心工作才三年而已,却每三个月都有一周的假期,上头说是特殊规定。
就连在这里工作六年的她,身为气象部长也没有这个特权。
后台么?她不屑一顾。
“你是说…谈成了?”江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师说点头,脸色平淡。
“那我要亲自和秦教授聊聊。”
师说:“好,一会我将资料发给您。”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师说松了口气,立即登录126邮箱,将包括秦教授联系方式以及选题内容背景的资料给江瑶发了过去,不过她没有发地址。
电脑右下角的企鹅闪动。
来自一亩三分地。
阿云:没事吧?
小杨:没事吧?
程姐:刚来就遇到这一出,没什么事吧?
师说一笑,回复:照旧活蹦乱跳。
小杨:差点吓尿,你不知道她今早刚来那脸色,整个一包黑炭!!!
程姐:噗嗤…小心背后有人。
小杨:俺有黄金甲,哼哧。
师说:各位神仙姐姐,多谢关心,小的有礼了。
程姐:啧啧,继续…
小杨:俺也喜欢听好听的…
程姐:阿云呢?
小杨:她去洗手间了…吓尿了…哈哈。
程姐:晕,正经一点啊…
师说:工作了。
正当师说准备工作,企鹅又闪了下。
她点开,是一个好友添加申请,网名:崖擦苏。
师说一愣,正打算不做理会,结果又弹出一个窗口。
备注:学姐,我是书崖,记得么?
那个弹等风的妹子。
师说想起那天她要她的企鹅号,无奈这几天一直没有登录,便点了同意键。
那边立刻传来会话:师说学姐?
师说:嗯,我是。
崖擦苏:加你忒不容易了…苦等了76.5个小时,4590分钟,275400秒…
师说有点汗,这孩子真是活泼。
她想了想:辛苦了,摸摸头,乖。
崖擦苏:学姐,你在干嘛?
师说:苦逼的上班。
崖擦苏:我也是…苦逼的上课…还一个都听不懂。
师说:我上大学那会也这样。
崖擦苏:真的么?
师说:嗯,逃课也干过不少。
崖擦苏:偶…像…啊
师说一脸黑线,这可真是把这孩子带沟里去了。
崖擦苏:学姐,你最喜欢的钢琴曲是什么?
师说双手敲打着键盘:凯尔特谜思的Frever。
崖擦苏:我喜欢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师说:Pianoboy?
崖擦苏:(⊙o⊙) ~姐姐你也喜欢?
师说:嗯。
崖擦苏:姐姐…那个我问你个事儿呗。
师说:什么?
崖擦苏:你有男朋友没?
师说一怔,这孩子也忒直接了点吧。
她还没想好回什么,这姑娘又发消息过来:我有一哥,人特帅特好,真的。
师说笑了:以后再说。
崖擦苏:那…姐姐,我先上课了,你继续忙(*@ο@*) 。
师说觉着好笑,这姑娘准是害羞的想溜走了。
那头,书崖也懊恼,怎么就这么快给问出来了呢?毕竟才刚认识,不过仍需努力。
忙里偷闲的时候,师说给苏莟打了个电话。
苏莟仍是迷迷糊糊的,话也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师说叹口气,听着程姐叫她。
“怎么了,程姐?”
程姐指指江瑶办公室:“叫你。”
师说看了眼那扇紧闭着的门,微微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
江瑶见她进来,清了清嗓子,说:“所里同意秦教授的提案,刚和秦教授联系,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师说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江瑶摇了摇头,叹口气,然后笑了笑,“师说,我有时候挺羡慕你。”
师说微微一怔,“头儿…”
“也没什么,”江瑶说:“秦教授提出由你做他的助理,不过他最近有个项目正在进行,这个提案延期了两个月,到时候你等消息。”
师说抿了抿唇,微微点头,“好。”
师说不知道为什么秦教授会让她做助理,毕竟这么重要的项目,而她也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新人。
想了一下午,又实在想不出什么。
不过,一个想法倒是渐渐冒出心头了。


、1—6—0

六点多下班之后,她立即往家里赶。
估计着上次陈秘书买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又去楼下小超市买了一大袋子蔬菜和水果,又提了条鱼。
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屋,偷偷地去卧室看了一眼苏莟,还睡着。
她掩上门,从书房拿出电脑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上网搜了下几道家常菜的做法,便开始大展身手了。
师说边琢磨边嘀咕着:“剁椒鱼头…胡椒粉,鸡精…”
“怎么做呢?”
师说挠挠脸颊,皱起眉头,看了看网页上头的做法,又看了看手下弄得一塌糊涂的案板,再转头,还有…鱼。
对。是鱼。
先…杀鱼?
“唉,苏小兰啊,为了你我可是头一回杀生啊。”
师说嗫喏着将鱼提到水池里,谁知鱼突然蹦起哗啦啦溅的一身水,她吓得直直后退,不敢靠近。
她沉沉的吐了口气,怎么以前宋裕杀鱼的时候那么轻松呢?
她皱了皱眉,回客厅拿起手机,又放下。
都好几天没有和宋裕联系,没短信也没电话,以前再忙也不是这样啊。
算了,师说咬牙,为了苏莟,拼了。
她从手机里调出宋裕的电话,一闭眼,拨了出去。
响了两声,三秒。
他的声音有点懒散,“喂。”
师说脑袋一僵,硬着头皮,“宋裕。”
“嗯?”他的声音淡淡的。
“你忙么?”师说想了半天问了这一句。
“嗯。”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师说手足无措,“都快八点了,还没忙完啊?”
宋裕又嗯了一声。
师说皱着眉,“那什么时候能忙完?”
宋裕淡淡的,“很晚。”
师说:“…哦,那你忙吧。”
说完她就挂了。
她将手机放下,又站在那里想了半响,转身回了厨房。
无奈,她看着水池里的鱼一时也没了法子。
正想办法,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是条短信。
韩愈: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师说突地莞尔,回了句:会做鱼么?
他很快回复:我十分钟后到。
师说握着手机贴在胸口,傻傻的笑了笑。
看了看卧室的方向,心又沉了下来。
门铃响的时候,师说正在琢磨着是先放盐呢,还是在汤煮熟之后放盐。
她还在寻思,又听到有人叩门。
匆忙过去,从猫眼看了看,立即打开门。
于是,韩愈的面前是这样一幅画面。
师说系着米老鼠围裙,一手拿着刀,头发向后松松的挽起,还有一束落在耳根,兴许是忙活不停,额头沁着细细的薄汗,几缕细发软软的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明眸皓齿,含羞待放。
韩愈嘴角噙着笑,进了门,顺势将门关上。
他将手里的盒子放在茶几上,然后脱掉西服外套搭在沙发帮上,挽起袖子向厨房走。
师说愣怔着,手里的刀被他轻摘了去。
他穿着白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分外的好看。
半天不见师说出声,韩愈回头,掀唇:“愣了?”
师说轻‘啊’了一声,立即小跑到他身旁,审视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你真的会做鱼?”
韩愈挑眉,“怎么,不信我?”
师说拨浪鼓似的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
韩愈接下她的话茬,笑意蔓延:“只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菜。”
师说狠狠地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韩愈笑着摇头,“今天给你露一手。”
他从水池里轻巧的捞起鱼,提着给师说看,师说捂着眼,露出了指缝儿,偷偷地瞄了一眼,只见他倏地将鱼头朝下,砰的一声,师说立刻将眼睛闭上。
迷迷糊糊听见拍板的声音,她稍微睁开眼,从指缝间看过去,他正轻松的用刀剥着鱼鳞片,动作娴熟。
“把手放下来,好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三分笑意。
师说听他的话放下手,然后看着他熟练的摆弄着。
“韩愈。”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
“你什么时候学的?”
韩愈默了几秒,微微一笑,“初三的时候。”
师说一惊:“初三?”
韩愈将鱼身翻了个,又拿到水下冲洗着,声音有点落寞,“我母亲特别喜欢吃鱼,她教我的。”
师说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感伤,没再继续问下去,转了话题:“对了,你是刚从医院过来么?”
韩愈偏头,含笑深深看了她一眼,“嗯,刚下手术台。”
师说挠挠脸颊,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
他轻笑,手里的动作仍是没停着,“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师说轻点了下头,犹豫着说:“可这哪是请你吃饭啊…”
分明是让你做…饭。
韩愈将鱼洗了个干净,提起放在案板上,“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师说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要我帮忙么?”
韩愈挑眉,“等着。”
半响,师说才想起来,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把你衣服弄脏就不好了,带上这个。”
韩愈正拍打着鱼,双眸含笑:“你帮我。”
师说拿着围裙的手愣在半空,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师说。”他叫她。
她又眨了眨眼,然后慢悠悠的挪着小步子走到他跟前,将围裙从他头上套下去,这种感觉和她给宋裕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是心跳加速的,手也轻微颤抖个不停,眼睛更不能往他那儿看来着。
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那一瞬间,她清晰的听到头顶他低低的笑。
师说立刻抬头,冷不丁脑袋撞上他的下巴,嗤的一声,只听见牙尖清脆的嘎嘣响了一下。
“没事吧?”两人相互注视,异口同声。
师说觉得脸颊有点烫,含糊其辞:“那个,我去倒点水给你。”
说完,一溜烟逃离。
韩愈无奈的轻笑,摸了摸下颌,舔了舔门牙,舌头向里拱了一下,这姑娘用尽还挺大。
他的眼眸深邃。
师说倒好水,墨迹了半天。
到厨房的时候,韩愈已经做好了一道凉菜。
师说盯着他手边碗里的鱼,“…你做的什么鱼啊?”
韩愈正在切南瓜丝儿,侧身看了她一眼,“剁椒鱼头。”
师说一拍脑袋,懊恼又惊喜:“你怎么知道我要做的是这个?我记得我忘了和你说。”
韩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电脑那边,整个页面都是剁椒鱼头的做法。
她讪讪的笑了笑,“你什么鱼都会做么?”
韩愈将切好的丝儿放在一个盘子里,又拿了一个小碗和起调料,“差不多。”
师说顿时瞪大眼睛,轱辘辘直转:“…好厉害。”
韩愈低笑,“你喜欢吃剁椒鱼头?”
师说想了想说:“不是我。”
韩愈看了她一眼:“嗯?”
“…你还记得苏莟么?”她试探的问了句。
韩愈皱了皱眉头,“柯北的那个女朋友?”
师说点头,“对,就她。”
韩愈突然笑了,“她喜欢吃剁椒鱼头?”
师说又点头,“对,就她。”
韩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那就是说,师小姐请‘我’吃饭,我做了道剁椒鱼头,要给柯北的女朋友送过去吃?”
他的我字要的格外的重,师说却在纠结着他说的那三个字:师…小…姐。
她不好意思的咬唇,“那个…不用送的。”
韩愈挑眉,“哦?”
半响,师说指了指厨房外头,硬着头皮笑了笑:“她就在屋里睡觉来着。”
韩愈:“…”
师说还在纠结着:“那个…都怪我没有说清楚,我…”
韩愈忍着笑:“我什么?”
师说:“我…”
韩愈:“嗯?”
师说:“我…那个…”
韩愈:“嗯?”
师说咬牙,伸出三个手指,“欠你三顿,成么?”
韩愈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可记着。”
师说松了口气,瞅了瞅韩愈:“那…我去叫她?”
说着转身,打算走。
韩愈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半响,他将鱼搁入锅里头煮起来,“等等。”
师说顿住动作,回头:“啊?”
韩愈将围裙取了下来,边往下放袖子便往客厅走,“我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手表,“十五分钟后,你再把鱼端出来。”
师说看着他这一样样交代事儿的举动,忍不住问:“你…不吃么?”
韩愈拿起西服,套上,“我等你欠我的那三顿,现在不早了,我先走了。”
“…走?”
韩愈笑了一下,指了指茶几上的盒子:“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他已经打开门出去了,师说忙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追了上去,“我送你下去。”
韩愈一手挡在门板上,声音低低的:“别送,外头冷。”
师说愣愣的看着他上了电梯,消失在楼层里。
她站了好一会,才醒神。
回到屋里,她坐在沙发上,打开那个酒红色的盒子。
方方正正的,里头有一个透明玻璃罐。
从外头看,是一小粒的类似芝麻大点儿的褐色小颗粒。
她拿起来,看到了罐子底下放着一张小纸条。
上头写着:
第一次见面那天你问我:水里加了什么?
这是答案。
师说的心底不知道怎么的,泛起一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她轻轻地掀开玻璃盖,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样的韩愈,多难得。
她喜欢了十年的他,每一种都是那么喜欢。
埋藏了这么久的感觉,却因他随意的一个动作便暴露无遗。
韩愈。
我依旧是,那么的喜欢你。

、1—6—1

师说手心里握着那个玻璃瓶,发呆了半响。
直到手机突然短促的响了一下。
是韩愈。
他说:记得每晚睡前一杯,每次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