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了下去,网吧里这会儿格外的安静。梁叙想点上一根烟抽,刚摸到裤兜又收了手,听到身边的女孩子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的上网时间到了。
“怎么。”梁叙笑看她:“还玩上瘾了?”
“还差最后一点。”余声认真的说,“就能把你的菜偷完了。”
梁叙:“…”
紧接着他的电脑也恢复初始屏,那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从网吧里出来后余声做了个深呼吸,还是外边的空气新鲜。梁叙去拿车,余声站在门口等他。
路上过去了个近两米高的男生,余声惊为天人。
梁叙直接从屋里将车子骑了出来停在她身边,余声还盯着那个高大个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转回来,女生白皙的脸颊在夕阳下像是抹了红晕似的。
“有那么好看么?”他打趣儿。
余声:“他长得可真高。”
“高么。”梁叙挑眉,“不都一米多?”
余声:“…”
回去的路上他骑着车吹着口哨,十来分钟就到了她家门口。余声看着他走远才进了屋,外公正端着小碗给鸡喂食,院落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晚上一家人在房间看电视。
深夜静悄悄的,屋子外头蟋蟀蹦来蹦去。余声看了一会儿就回自个屋了,她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然后从头顶的小袋里掏了颗大白兔含在嘴里,嚼着嚼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公鸡还没打鸣,余声就爬了起来。
厨房里外公拉着风箱烧饭,外婆去了隔壁婶子家借盐巴。大路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远处的山还埋头在云雾里,空气干净极了。
那会儿梁叙还在地下室睡着没醒。
他昨天送完余声回了趟家又过去学校了,连夜将那小段后摇做了出来。凌晨两三点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像摊烂泥似的,那沙发虽然破烂,却可以折叠起来。梁叙一个人睡在上头,倒也宽敞。
周末他一直呆在学校,星期天下午晚自习前回去了趟。
沈秀早早就收了摊去了隔壁打麻将,他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回校。这会儿梁雨从外头玩回来叫住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小瓶子让他捎给余声。
“里头装的什么?”梁叙接过扫了眼。
“薰衣草啊。”梁雨头一扬,“安神的。”
“她睡眠不好?”
“不是啊。”梁雨说,“余声姐不是升高三了么,压力肯定很大,带这个在边上没事儿闻闻会很舒服的。”女生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嘿嘿一笑,“哥你就算了,用不用反正都一样。”
梁叙:“…”
他有气无力的看了自个妹子一眼,骑了自行车直直从院子里冲了出去。梁叙到学校的时候预备铃刚响,他径直回了教室。老师抱了一沓模拟题让发下来做,没一分钟他的桌子上全铺满了卷子。
陈皮从前头转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嗳,丁雪刚来找过你。”男生说。
梁叙眼皮抬都没抬,将卷子一揽胡乱塞桌兜里然后趴桌上就睡。这一眯眼就是一个自习,他那晚不回家直接去了地下室。等想起来那瓶薰衣草的事儿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当时他刚在校外头馆子里吃完面。
回学校路过小卖部买了几包零食。
然后在第一节后的课间十分钟里梁叙拎着袋子浩浩荡荡的前往文科(2)班,还没上楼就碰见迎面而来的丁雪。
“你去哪儿啊?”女生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给她拿的吧。”
“咱俩早完了。”梁叙淡淡的说,“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吧,丁雪?”
他最后那两个字是咬着牙尖说的,说完绕过女生就走。楼梯边人来人往的看过来,丁雪脸色很难看的站在那儿。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爱答不理,女生难免会被刺激到。
“梁叙。”丁雪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那会儿他已经走到楼梯拐弯处,脚步虚停了下。
“你以为她能看上你?”女生狠狠的转过身,“出身不说,就你爸那样儿…”丁雪看到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停住不说话了。
女生的印象里,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丁雪后背有些发凉,一时没了动静。梁叙原地站了两秒,手插着裤兜的动作都没变,然后平静的上楼了。男生一走,女生就绷不住,眼圈哗的就红了。
楼道间的男女吵闹追逐。
梁叙站定在余声教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那个正低着头看书的女孩子。他没进去只是叫住刚从里头出来的同学让帮忙带给她,话说完转过身走远。
预备铃慢悠悠的响了起来。
余声刚放下笔抬头,有人将东西放在她桌上说有人给的。她那会儿愣了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楼梯口的学生两三步奔上楼往各自教室跑,余声趴在栏杆上看到了他的背影。
男生穿过大厅,转了个弯不见了。
整幢教学楼彻底安静了下来,余声回去了教室里。她将那一袋子零食塞到桌子下,会在老师讲课的空当眼睛往窗外扫,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那个月的农历初九断断续续的下起了雨。
小凉庄一连好几日都被裹在雨雾里,这场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总是不能撤干净。自那天开始,余声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第三周的升旗因为下雨也取消了。
最近天空总阴沉着,还是傍晚天就已经黑透了。余声那会儿去了小操场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目光落向那幢旧楼于是临时改了道,半路上雨点又往下掉了。
她跑到楼下跺了跺脚上的泥水。
负一层一点声音都没有,余声沿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那里头黑漆漆的没有人在,她站定看了一下又上去了。天上的雨一瞬间的功夫就变大了,闪电打雷一个个接踵而来。
地面上的水淹了足足有几厘米高。
余声坐在檐下的第一个台阶上,她将下巴埋进搭在腿上的胳膊里。旧楼上有几个被改成教师房间的教室亮着灯,和着路灯一起打在水面上,朦胧而上的水汽在光下摇摆飘零弥散不开。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至近。
“余声?”是吃惊的样子。
她仰起头看过去,梁叙微弯着腰站在一米开外。他整个人都被淋透了,裤子挽在腿弯,雨水从头发上往下淌。男生身后有一整幢教学楼灯火通明,隔着瓢泼大雨看的遥远转瞬又模糊起来。
第14章
梁叙利落的甩了下头发,在她身边坐下。
余声看着他撩起短袖就是一拧,哗啦啦一摊子水直往下掉。接着他又抹了把脸,一手搭在跨开的单膝上,一手从裤兜里掏出烟抖了一根塞嘴里。
“这么大雨坐这儿不冷么。”他虚掩着手低头点烟。
天空上一道闪电嗖的划过去,台阶被瞬间照亮了一下。梁叙夹着烟的指间腥火明明灭灭,他抬眸去看她的脸。
余声摇了摇头:“我喜欢下雨。”
此时此刻,寂静的楼檐和走廊里只有他们俩的说话声。从上而下的雨帘将他们隔开在这儿,校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幽暗破了口的湿布,有雨汽一个劲儿的往里蹿。
“也喜欢打雷闪电。”她又道。
梁叙看了她一会儿:“还真没见过哪个女生喜欢这个的。”一般她们都怕的要命,缩着脑袋往他怀里挤还要他出声哄着。
刚刚漆黑的夜空又横劈了一记雷。
“你还没问我过来找你干什么?”余声歪着头。
梁叙抬眉:“谈人生,谈理想?”
“…”余声忍不住笑了。
那雨下着下着往里头使劲的溅,俩人在楼梯上坐了一会没怎么说几句就回了地下室。余声坐在沙发上略显无聊,梁叙从一边的桌子下拿出一个圆盘似的东西出来。
“玩过么?”他坐在沙发另一边。
余声从他手里接过一看,是一副跳棋。她当时低着头,领子稍微开了点,梁叙一眼就能瞥见她锁骨下的胸口之上那片白腻,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奶香味。
“梁雨以前拿过来玩忘这儿的。”他不自然的扭开脸转移话题,掀开盖子将弹球一个一个往上摆,“你选哪个颜色?”
“红的。”她说。
他刻意退让,余声赢得直乐。
后来距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余声不能再逗留下去。外头的雨慢慢变小,梁叙将门背后竖着放的长把雨伞让她拿去,好在晚自习下停了一时半会儿。
小凉庄的那个晚上,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罕见的出了太阳,早上第一节课刚下就听见外头过道很多人起哄说有彩虹,大家都跑出去看。有教师驻足带头,余声也跟在后头溜去栏杆边。
五颜六色的云彩横挂天际。
梁叙一只手掌撑着脑袋支在桌子上,一只手不停的转着笔,眼睛直直的落在某个方向。教室里的人都趴外边看热闹,里头没剩下几个。
“你怎么不看啊?”陈皮从窗户探进来一个头。
梁叙扫了男生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啧啧。”陈皮往他乱七八糟的课桌上瞄了一眼,晃了晃脑袋,“我还以为你转性要考清华呢,不会是那瘾犯了吧?”
梁叙直接扔了一本书过去。
窗子边陈皮立刻闪远,梁叙俯身躺在长凳子上,从桌上又摸了本书盖在脸上。第二节课铃声响过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
外头的太阳渐渐从东北往东南爬。
到了下午的时候,日头有些毒了。自习课上闷得人无聊,梁叙踢开凳子去了地下室。里头还有着昨晚的潮气,他拿过吉他慢慢拨起弦来。
晚自习前,李谓和陈皮过来这儿找。
几人去了学校食堂吃炒面,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吹着也不解热。梁叙坐着板凳,曲腿踩了一只脚在上头,裤子被掀到膝盖,右手捞起面就往嘴里喂。
余声早已经习惯他那种民工形象。
她端着碗粥站在十几米外,犹豫再三重新找了地方坐下。李谓正和陈皮开着玩笑,眼角瞥到了那个身影。男生胳膊肘撞了撞梁叙,眼神示意某个方向。
“那不是余声么?”陈皮也看到了。
女孩子背对着他们仨坐着,穿着浅粉色条纹外套。梁叙将嘴巴里的面条嚼干净端上碗走了过去,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余声从粥里抬头,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一个人?”他说着捞起面吃起来。
她‘嗯’了声:“习惯了。”
“以前也这样?”梁叙咬着面,皱了皱眉头,“我指的是你在西宁读书那会儿。”
余声低下头轻轻用勺子搅拌着稀饭,沉默了片刻又抬起看他。
“一个人挺好的。”她说,“不用没话找话。”
四周到处都是谝闲传和说说笑笑的声音,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梁叙盯着她看了片刻,在她又低下头的时候然后倒转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这样可不行。”他说,“会闷出病来的知道吗。”
余声:“…”
俩人正说着话,桌子边过来了几个她不认识的男生和梁叙打招呼。有人递了根烟给他,眼神有意无意的扫向余声,暧昧的笑着拍了拍梁叙的肩膀然后走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食堂里人已经不多了。
他们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梁叙在门口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自己拧开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到教学楼下,俩人分开一个往里一个往上。
余声刚上到二楼,就看见丁雪站在那儿。
俩人虽然有过一面之缘,彼此却从未说过一句话。丁雪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余声礼貌的轻轻颔首继续爬楼。
她回到教室从书包里掏出真题做。
桌兜里的薰衣草味儿淡淡的溢了出来泼洒在鼻尖,风从窗户外头溜了进来吹起她的卷子一角。余声忙摊手去抚平它,一抬眼就看见玻璃上不知是谁玩着镜子或者用铁文具盒投射过来的光。
同桌正背靠着桌子坐着和后排聊天。
她们说着近来正热播的古装剧,一个问里头的主题曲叫什么名字。余声默默地戴上耳机听着吴彤和陈琳唱卷睫盼,好像只要听起歌哪怕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剧里的画面辗转。
小龙女一哭,天就下雨了。
晚上余声回到家里,外婆给她留着稀粥和馒头热菜。老太太正在屋子里熨着衣服,问外公今天是农历多少。老头走去日历面前,看了半天琢磨着不对头然后发现早上忘记撕了昨天那张差点弄错了日子。
再有一周就该放十一假了。
院子里好像又起了风,梧桐树叶到第二天早上外公去打扫准会又掉一地。家鸡和栖在树上的鸟也应该睡了,夜晚静悄悄只剩下万家灯火。
小镇的街道上模糊的光线闪耀着。
沈秀和梁雨正在房间看电视,给梁叙下了面在锅里热着。男生回来后操起筷子端进屋子吃了干净抹了嘴,听见沈秀和他说这几天老家有客收梨的事儿。
“这我知道。”梁叙说,“到时候我叫上几个人就弄了。”
“多叫几个,别让你爷做重活。”
每年的这时候,青草坪的梨子就该熟了。菜摊上沈秀离不开,都是梁叙从头到尾揽事儿。前两年爷爷身体还好能使上劲儿,现在是愈来愈力不从心了。
梁雨从电视里转开注意力:“我也回么?”
“你说呢?”梁叙凉凉的动了动嘴。
小姑娘叹了口气,那两天不脱层皮才怪。
后来夜深,梁叙去院里洗了把脸冲了脚,又弯下腰将嘴对着龙头接水漱了漱口才回了房间躺下。他枕着胳膊目光落在墙上的热辣女郎海报,脑子却不知道跑去哪里。
没一会儿下身就涨了,挺得他难受。
梁叙皱着眉头狠狠闭上眼睛,将被子直接往头上一盖硬是要把那劲儿压下去,到最后还是自己动手爽了把才平静下来。
十八年里真他妈想荷枪实弹来一回。
那两日天气一直放晴,学校里也因为嗅到了假日的气息逐渐热闹起来。早上的第二节课下之后有长达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方杨从隔壁班过来拉着余声去了操场。
场上围了一圈又一圈儿人看男生跳街舞。
方杨高三住校之后,偶尔也会过来找她。虽然俩人都在一层楼,但见面的机会实在没多少。女生忙着复习,连晚饭都是一下课就冲去食堂买好,然后找个地方边吃边背书,和余声的慢习惯简直天地之别。
她看的没意思先转过身走了。
刚从人群里出来就看见好像是从旧楼方向过来的梁叙,男生穿着短袖长裤,一面走一面打着哈欠。余声笑了一下他那样子,嘴角还没弯成一个弧度他的视线就落了过来。
“站那儿干什么?”他已经走近。
余声指了指操场:“那边有街舞看。”
“好看么?”他又打了个哈欠。
“还行。”余声盯着他头顶那一撮翘起的头发,“你这是刚睡醒?”
听她那么一问,梁叙目光顿了一下。他刚刚在地下室看毛片,性幻想对象一想成她下头就可耻的硬了。余声还在盯着他看,梁叙瞬间移开视线虚咳了下。
她理解为这人是不好意思了。
“赶紧回教室。”他说,“快上课了。”
余声低头看了眼手表,确实就剩下两分钟。她惊呼一声转身就走,梁叙摸了摸鼻子抬眼看着她的身影笑了笑。
他慢悠悠的迈出步子,她忽然又回过头。
“你伞还在我那儿呢。”她喊。
梁叙扬声:“先放着吧。”
校园里的学生都开始往教室里跑,从俩人之间穿来插去。他身后路两边一公一母银杏树叶子摇来摇去,羽毛似的慢慢落在地上。
聒噪刺耳的预备铃这时候响了起来。
第15章
梁叙看着她走远后踩着铃声回了教室。
自习课上几乎没人看书,一前一后凑在一起说闲话。声音是在班主任进来的时候瞬息间停止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假装着认真翻书。
陈皮一听见说下周有竞赛蹭的就蔫了。
男生趴在桌子上像一滩死鱼似的,在老师走后身体直接下滑,头歪倒在后面梁叙的桌子上,眼神斜斜的转了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陈皮气息奄奄。
梁叙抬了下眼皮,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型的类似MP4的高仿播放器。这是他去年从一个二手店里低价买来的,无聊的时候可以打打游戏看看片儿。
他插上耳机听歌直接将陈皮隔离。
被晾在一边的男生顿时木了脸,随后抬起头转过去往他那屏幕上瞅。梁叙一个人坐在后门口倒数第一排,陈皮直接从桌下钻了过去坐他旁边。
“给我说说。”陈皮低声像做贼似的,“你昨晚去网吧下了多少?”
梁叙懒散一笑:“海了去了。”
那个年纪的他们,除了逃课上网还有初恋和荷尔蒙。一个个怀揣着赚很多钱的远大理想和改造世界的伟大冲动,然后在微风拂过的日子里眼睛瞄着女生裙摆暗搓搓着要表白。
小凉庄的气温最近又开始回升了。
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方杨忙着考前复习,之前和余声商量好去羊城的事儿泡了汤。星期天的下午,当时余声在看电视。
徐峥饰演的老猪和小龙女正闹别扭。
院子里外婆喊她一起出门买菜,余声关了电视就往外跑。菜市街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夕阳爬满的街道上有老人小孩。
沈秀远远就看见了她们祖孙俩。
“婶儿要啥菜。”女人已经从摊子里出来,对外婆说,“我给您装。”
外婆笑着问:“最近摊子咋样?”
俩个人站在边上说了会儿话,余声在一旁无聊得很。沈秀从屋里喊梁雨出来陪她玩,小姑娘带她进院子里拿出自己的画本给她看。余声四下望了几眼,没有其他人。
“你哥不在啊。”她用的陈述句。
梁雨‘嗯’了一声:“他去羊城了。”
小姑娘翻出自己画的最好看的那张,是女生们堆在一起弄黑板报的素描。余声收回视线认真的看了一下给了几点建议,小姑娘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
余声忽然想起陆雅。
小时候她也是那样子,每次画完都会紧张的等着陆雅发话。最狠的一次是她花了一天时间作的画被女人批评的一无是处还撕了个干净,而这些余曾从来没有问过。
“余声姐?”梁雨侧头看她。
小姑娘的大眼睛扑来闪去,余声从回忆抽离了出来。她看了一下门口,估计着外婆和沈秀该说完话了,起身准备离开。
梁雨和她一起出门,唉声叹气的样子。
“怎么了?”余声忍不住问。
“下周就没有今天这么舒服了。”梁雨耷拉着脑袋,“我爷爷家的梨子该收了,我哥和我都得回去帮忙,一定会又累又晒。”说完仰天无力的长‘啊’了一下。
门口菜摊上沈秀装了一大袋子菜给外婆。
“每年都我一个女生。”梁雨补了句,“全是大娘。”
余声弯弯嘴笑了一下,她大概知道梁雨嘴里说的收梨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抬头看见小姑娘垂首,小眼神往她身上瞥好像在期待什么。
“要不我陪你去。”她说。
“?!”梁雨尖叫了一声,“真的么。”
沈秀听见这话儿瞪了一眼梁雨不知分寸,外婆看了一眼自个孙女,然后拉着女人的手说了声没事儿。小姑娘才不管大人那些心思,挽着余声不撒手。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漆黑的幕布渐渐将小凉庄笼罩起来,西边仅有的一点微光也慢慢消失了。长街上路灯一盏盏亮了,一直延伸到通往羊城的那条马路。
县里比起小镇就热闹多了。
一家家铺子点着光招揽客人,长长的广场上一溜儿的女人。街道边全是出来玩的男生女生,还有一个个卖着烤串躲城管的小摊贩,摊贩身后就是县里最富丽堂皇的宫庭KTV。
包厢里梁叙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今儿是他一哥们的生日,男生请了好几个人过来捧场,有一半以上带了女朋友。陈皮坐在他边上磕着瓜子,看着那群人卿卿我我。
“李谓没来简直太聪明了。”陈皮说,“不用遭这罪。”
梁叙勾了勾嘴角,俯身掸了下烟灰。
边上有人起哄让他来首嗨歌,梁叙借以嗓子不适推给了陈皮。后者上位一首接着一首,顺便送了一场栋笃笑。梁叙看到一半出去透风,外头还是灯红酒绿的样子。
几个女生从他身边经过说要去打耳洞。
梁叙咬着烟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然后掐了烟进了旁边的饰品店。他在里头辗转了好一会儿,买了一条项链出来,装在一只粉色的方形盒子塞回兜里。
后来他们一堆人玩了个通宵。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喝酒打牌,梁叙两手搓着麻将。他看了一眼周边的仨男生,身旁各坐了一个女生,都快倒在他们身上了。他又点了一支烟叼嘴里,牙尖轻轻咬着,像是在缓解某种刺痛。这样打到第二天四五点一堆人才慢慢消停,他和陈皮骑着摩托趁早回了学校。
刚好赶上周一的升旗仪式。
他站在班里最末,眼睛往后头那一排的文科(2)班瞅,还没找到她人早操就解散了。黑压压的人群一大片的涌了过来,梁叙直接去了她教室。
几乎大部分人都去早读。
余声掏出英语课本,刚翻到单词部分就感觉到身边坐下了一个人。身上带着淡淡的一宿过后残留的风尘味道,她慢慢转过头去看。
“你怎么来了?”她眼底升起一丝惊喜。
“路过上来转转。”梁叙一脸淡定的撒谎,向四周看了一圈又看回来,“怎么样能适应吗?”
余声‘嗯’了下:“挺好的。”
她的眼睛里有着九分认真和坦诚,好像不管他说什么都是这样子。梁叙摸了摸裤兜里的盒子,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儿。
“你…”
“喔对了。”余声截住他一半话,“梁雨说后天咱考完试就回你爷爷家是吗?”
梁叙掏盒子的动作一停,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也去?”他抬眉。
教室外的走廊里有学生走来走去背着天姥吟留别,教室里几个人一堆发出爽朗的笑。有人进来了,又有人出去了。
余声点了下脑袋:“有问题吗?”
梁叙要笑不笑的看着她天真的样子,这姑娘好像是真不知道那活儿有多累人似的。没见过谁一个劲儿的往庄稼地里跑,倒真应了李谓那句‘城里来的看什么都新鲜’。
“大小姐。”梁叙促狭的看着她,敲敲桌子,“说说吧,你去了能干啥?”
“摘梨啊。”余声不假思索。
梁叙没忍住低头闷声笑起来,这听在余声耳里却有种嘲讽的感觉。她不满的白了一小眼,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书重重的翻了一页作势不理会的样子。
“嗳。”梁叙压低头探眸看她,“真生气了?”
“没有。”余声视线都没动一下,“我要读书了。”
梁叙挑眉:“读什么书啊,我看看。”
他目光扫过来,余声心底冒出了一个点子。她从桌上一摞书里抽出了个草稿本,又拿过笔低头写起来。梁叙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下一秒就看见她把本子推了过来,上头是一长串26个字母组成的英文。
“这个单词。”余声问,“你看看什么意思。”
梁叙:“…”
这会儿余声的同桌从外头回来了,梁叙没办成事儿又被戏弄了一把。他接过余声还过来的伞一肚子无奈的走了,女生却凝视着纸上那个glamorous悄悄莞尔。
梁叙下着楼梯,好像每一步都下脚很重。
他两手插着兜,那盒子都快被他捂热了。想起刚刚明眸浅笑撒娇软语的种种,梁叙嗓子里发出一声笑。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楼上,再转回来看见丁雪站在他下头的台阶上,随即渐渐收了笑。
“那天…”丁雪咬着唇,“对不起。”
梁叙直接从女生身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