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叙。”声音里有示弱和祈求。
男生短暂的沉默了,他看了丁雪一眼。后者内心挣扎期待请求他的原谅,可丁雪似乎忘了在梁叙生命里那个被千夫所指一无是处的父亲是个多么伟大的存在。
他凉凉的道:“有完没完了?”
梁叙说完撤走目光,利落的绕开女生几步就下楼走远了。他没回教室,径直去了地下室补觉,昨晚一夜通宵实在没什么心情听课。
又过了几天,学校在周四提前放学。
因着要为明后两天的竞赛做考场准备,还不到五点半校园就清场了。梁叙当时在地下室敲着鼓自个嗨,对于考试一点心思都没在上头。
直到考完最后一门,他好像才认识世界。
那会儿距离打铃还有大半小时,梁叙早早就交了卷子从教室里出来。然后沿着楼梯走廊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往过转,终于在某个班看到了余声。
她低头认真的答卷,脸上是冷静和自信。
梁叙偷偷靠在教室外头的墙上,他时不时的往里头瞄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低头或远视,他要给这条项链挑一个好日子。
第16章
余声从教室一走出来,就对上梁叙的视线。
男生侧靠在墙上,目光在她脸上游移。那会儿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俩人的身影在清净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走吧。”梁叙轻声道。
他们一面下楼一面保持着沉默,一直到了空旷的地方才打开了话匣子。校园里安安静静的林荫道上没几个学生,似乎都在等着考场最后那一声铃响即使早就做完了题目。
余声问:“一会儿回去就走么?”
“已经和收梨那边说好了。”梁叙说,“明早怕来不及。”
回去的路上,他骑得总是和她的自行车在一条直线上。余声要先回家和外婆说一声顺便拿两件换洗衣裳,梁叙也跟着她去了。
“你现在都是一个人来回?”他问。
余声‘嗯’了一下。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近一个月,梁叙一周也就回个两三次,几乎很少在路上碰见她。学校里并不算大的一个地方,要遇见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没事儿别闷在教室里。”他说,“多出来走走。”
“梁叙。”余声看了他一眼,“我的菜好像这两天就快熟了。”
“什么菜?”梁叙问完立刻反应过来,前头刚好到了去她家的巷道,等俩人车子拐进去,他好笑的说,“你那好友就我一个,又没人偷。”说完目光意味深长起来又补了句,“回头带你去网吧。”
家门口外公的广播开得震天响。
余声怕他等急了,将自行车推回院子里就跑去收拾书包。外婆给她装了点水果和零花钱,送她出去的时候梁叙和外公正聊的火热。
短短几分钟就像鱼跟水的关系似的。
梁叙和俩老人打了声招呼就载着余声走了,老太太看着他们人影不见了才移开视线。外公闲得慌又点了旱烟抽上,嘴里还笑着咕哝‘这小子’。
屋里陆雅又来了电话。
外婆急急忙忙跑过去接,女人在那边问了几句余声的学习,又让老太太叮嘱女孩子别荒了学画。外婆简单的应了几句,念想这‘老把孩子栓跟前’的教育方式怎么到了陆雅这儿就成了真理。
时间已经是五点过半了。
到他家那会儿,梁雨已经在菜摊边上等着了。两个女生站在外边,看着梁叙将三轮汽车从院子里慢慢倒出来。
她们轻车熟路的坐到了车厢里。
夕阳远远的钓在空中的白云下头,红彤彤的染晕了菜市街的两边天。车子还没开起来,余声都能感觉到有风吹近了。沈秀从屋里洗了一堆西红柿给她们带上,又过去和梁叙说了两句。
“别让人家姑娘做重活。”沈秀道。
梁叙笑了一下:“我知道。”
两三分钟后,他将车开出了菜市街,绕到了小凉庄的主街道然后一路向西。马路两边的居民房开始褪去,变成了望眼欲穿的田野和小树林。
忽然空旷起来的视野让余声心情大好。
她和梁雨一人一个耳机听着音乐,吹着车子兜起来的风。梁叙开得时而快时而慢,他把着方向盘抽着烟,希望这条去青草坪的路能更长更远一些。
那是个住着一千来户的小村庄。
梁叙将车开进了村,余声就四周张望了。有一堆男女老少挤在一个门口凑了一桌麻将,某个路口站了几个好说闲话的中年妇女,远处有个庄稼汉拉着架子车停在路边和人点起烟磨嘴皮子,洗完衣服的女人端起盆子就往大街上泼。
这大概就是叫人情味儿的意思吧。
三轮汽车慢慢停在一家红色铁门跟前,门口坐着一个和外公一样喜欢抽旱烟的老汉。梁雨从车上跳下去就喊爷爷,余声跟在后头照猫画虎。
“吃了么你们几个?”老汉站起来问。
“还没呢。”梁叙走进来说,“您吃啥我去买。”想起这老头平时嘴也馋,又说,“街口那家豆腐脑?”
老汉嘿嘿一笑。
“我和余声姐去买吧。”梁雨自告奋勇又有着小盘算。
村里这条街又直又长,要经过好几个路口。余声一面走一面看,视线根本就收不回来。俩人提了几碗豆腐往回走,梁雨在村口商店买了几包零食吃的停不下来,解决掉一包随手往地上就一扔。
走出几步,余声回头看了一眼。
有个男生将梁雨丢的塑料包装袋拾了起来,然后丢到了一个小垃圾堆里。男生差不多和她们一般大,看着呆头呆脑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的。
晚上梁叙和爷爷说着第二天的收梨。
她和梁雨在房间里看电视,摁一个台不是抱着□□包就往鬼子坦克下钻的抗战剧就是你侬我侬的民国苦情戏。好不容易换到一个类似颁奖典礼的节目,余声怀疑男主持人根本听不懂左边搭档一口流利的粤语。
村庄里一片静谧的气息。
余声从屋里出去外头站在门外,仰头就是漫天繁星。狭长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个个都在自个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去。
“怎么出来了。”梁叙问,“电视不好看?”
余声微微摇了摇头:“你和爷爷说完了?”
“嗯。”梁叙说,“明早直接去地里装箱。”他已经走到她跟前,身上有刚刚洗过脸的肥皂水味儿,“你来没带洗漱的?”
余声压根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反正她也睡不着就跟着他去了村头小商店买牙刷。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她看见有一家门开得大大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房檐下点着昏黄的灯泡低着头做活。
好像是在编着梁叙家那种装蔬菜的木筐子。
“那人手好巧啊。”她看的很认真。
梁叙也看过去:“我四五岁那会儿他就干这个了。”
男人将编到一半的筐子夹在腿间,一只胳膊夹着左边长长的细竹竿,另一只手将右边的竿子折进去卡在筐里。一圈一圈的从下往上,从里往外。好像是注意到有人看他,男人抬头笑的憨憨的‘啊’了几声和梁叙打招呼。
梁叙伸出手摇了两三下。
“他不会说话?”余声吃惊的小声问。
“好像是十几岁去外头打工被人割了舌头,然后就回来了。”梁叙说的声音有些低沉,“走吧。”
从小卖部回来,余声洗洗就去睡了。
她和梁雨住在后院的房子里,小姑娘在炕上滚来滚去,说一回老家就想起去世的奶奶了。余声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将被子轻轻的给女生掖紧。
半夜里余声被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了。
她揉着朦胧的双眼推开门出去看,几个男人将箱子和泡沫网从停在门外的大卡车里往前房檐下搬,已经堆了很高的好几摞。
梁叙两手支在胯间喘气,侧眸看见她。
“这才两点。”隔着十来米的小院,他低喊,“快去睡觉。”
余声似醒非醒的又回了房里。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家里就剩下她和梁雨。厨房里有早就准备好的包子稀粥,俩人飞快的吃完就往地头赶。
那片梨子地有足足七亩。
她们到的时候地里已经有好多人忙活了,摘梨的摘梨,抬筐的抬筐,装箱的装箱,整个一长长的流水线。除了她们俩女生,都是大娘和男的,李谓和陈皮应该也是早上才过来的。
余声跟在梁雨后头照葫芦画瓢。
她也从地里拿了一个小筐子,然后找了一棵比较稀疏的梨树摘。梁叙将几个大妈手里摘满的筐子抬到推车上推到地头放在装箱的妇女边,又换了空筐放上去往地里推。
眼角轻轻一扫就看见边上的女孩子。
明明才是早晨八点的样子,太阳已经忍不住内心的红热。梁叙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走到她身侧。
“做的还不错。”他由衷的说。
余声昂了下头,又摘了一个下来。
“那天我说认真的,我真会摘。”余声知道梨子并不能直接就从树枝拽下来,而是要先往上一顶拧个弯连头一起拔下来,“电视上见过。”
梁叙错开她的目光笑了一下。
一大拨人从地里钻来钻去,有的大妈够不着高处的梨子直接上树,三十多度的高温下欣欣向荣。余声摘了会歇息站在地头看大妈们将梨子用分级板丈量好六零七零或八零的梨子,然后放在各自大小的筐里。
远处的陈皮和李谓抬着筐子往外走。
俩人经过梁叙的时候,看见他目光一直盯着地头那姑娘。陈皮‘嘿’了一声然后笑,梁叙一个梨子扔男生怀里去。后来一直忙到下午天快暗下来,大伙才各自散了。
梁叙他们在地头搭起了个木棚。
当时地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余声不是很饿打算先看着梨等他们吃完再过来换她。有风从两头吹过来,梨树被摇的婆娑作响。
傍晚的天空下,夕阳慢慢褪了色。
那会儿余声正坐在棚下休息,梁叙刚送走几个兄弟。回来路上男生在地头解了个手,提上裤子抖了抖。
进棚里的时候他顺手摘了俩梨。
“尝尝。”他丢给她一个,“比外头卖的甜多了。”
余声握着怀里的梨,半天没下嘴。她抬眼看他吃的正起劲,几大口就下了肚。梁叙诧异她的眼神,低眸看了看那一口未动的梨子。
“怎么不吃?”他问。
余声:“你刚没洗手。”
“…”
梁叙刚咬下的那块在嘴里滚了又滚。
过了会儿,余声慢慢皱起了眉头。今儿下午她喝了不少水,现在她有点羡慕男生可以随便找个地儿扯下裤子就是一泡尿。
她眼睛往边上溜了好几圈。
“找什么呢?”梁叙问。
他这会儿正悠哉的躺在钢丝床上,两只脚-交叉搭在床沿,胳膊枕在脑下视线落在她脸上,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
余声咬着唇慢慢说:“我想上厕所。”
她只坐了床边上一个角,此时侧着身子和他对视。一个上一个下,从他的角度看倒有些楚楚动人的感觉。
“余声。”他勾起笑,“这你得学我。”
她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眼神里画了个问号。棚子上盖着用很大的编织袋做的篷布,风吹过来哗啦啦响。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他一本正经的说。
第17章
他那句话一说出口余声就有一点脸红了,事实上或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梁叙从钢丝床上站起来,在她赧然的脸庞前打了个响指。
“跟我过来。”他笑说。
余声看着他走在前头拨开树枝等她,这才抬脚跟了上去。他们从地头穿过梨子树,走了好几十步远到了一片荒草地,那里四处都长着高高的杂草。
梁叙在一簇密丛外给她放哨。
空旷的野地里风拂动草,叶子直摇,有着干干的土地味道。天空蓝的像染过色的布,万里无云的样子让人想起风吹草低见牛羊。头顶有小鸟叫着飞过去,还有他在吹口哨,细听是猪八戒背媳妇那一段。
余声:“…”
完事儿俩人原路返回,没一会儿陈皮他们回来了。
梁雨拉着李谓不停的嚷嚷着‘然后呢’,好像是男生一路上在讲故事。梁叙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根烟,然后叫着余声一起回了。
约莫两分钟后,余声发现不太对劲。
“这好像不是我们来时走的路?”她问。
梁叙‘嗯’了一声:“这条近。”
他们沿着大路上了一条左边是水渠的小路,小路右边是看不到尽头的荒原。路上长着许多又小又矮的野草,被来往的人踩得扁平,像铺了一层绿色毯子似的。
渠里也长满了草,一滴水都见不着。
余声走在他右手侧,探出脖子东张西望。她今天穿着白色短袖配及膝牛仔裤,干净清爽。梁叙目光一直随着她走,余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呀?”她盯着某个方向。
梁叙轻轻抬眼一看:“坟地。”
她好奇的又往那边瞧了一眼,有几处堆的高高的土坟上还插着被风吹雨打过后飘萍的塑料花,被风吹得一摇一摇,余声当下就缩了下肩膀步子小退。
“就你这小胆儿。”梁叙虽在笑话,身体却自觉的换在她右侧挡着那处渗人的地方,“走我这边。”
余声抿紧嘴巴不吭声了。
他们去了村头一个包子铺吃了晚饭才回的家,爷爷出去串门子了。梁叙打开屋里的DVD给她放《举起手来》,潘长江的○形腿变成了八字腿。
梁雨趁着天还亮也跑了回来。
两个姑娘一面看一面笑,梁叙买了一堆小吃给她们然后拎着几瓶啤酒和几袋花生米去了梨子地,临走又从柜里翻了两件旧军大衣。
李谓和陈皮陪着他一起看梨。
棚下拉了一个灯泡,三个男生打着扑克喝着酒就花生米,有聊不完的话。地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仨的哄笑声,不时的夹杂几声虫鸣。
梁叙叼着烟洗牌,一人接着一人摸。
他大不咧咧的坐在床上,一面眯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底牌,一面将烟拿下吐了口烟圈。灯光下的身影摇曳在土地上,陈皮扫见他裤兜里滑出来的小盒子。
“我说你现在和余声什么关系啊?”男生问。
“就是。”李谓摸起一张牌,看了他一眼,“好上了?”
梁叙整理着自己手里的牌,打算去摸下一张。手还没挨到牌上,陈皮已经一把手盖住要他先老实交代。梁叙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笑的放浪。
“头一回见面就开房了。”他抬眉,“你说什么关系?”
那俩:“…”
深夜悄无声息的就到了,半夜地里零下几度冷的要人命。三个人披着军大衣躲三轮汽车里窝着,将就着到天明了。
那两天一堆人都忙得能脱层皮。
这些人除了自家门子上的兄弟几乎都是外村雇来的,一天五十块的工钱,从早干到晚。天气太热活又辛苦,还好妇女们能说说话打发时间。
后来梨子装车已经是四号早上了。
收梨客开着一辆很长很长的大卡车,梁叙他们将一箱箱梨搬上去,没一会儿地里就干净了,一眼望过去全是叶子。
当时余声正和梁雨坐在地中间。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陈皮李谓有事前一天下午就走了。这会儿梁叙在和那边人说着话,她们这儿听不清楚。余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就要过去,有一个穿着T恤热辣短裤的女生不知从哪儿跑去了他身边。
俩人说了蛮长一段时间。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他好像也在笑,还拿了一个梨子给了短发女生,彼此很熟似的。她默不作声又把脑袋转回去,又坐到地上和梁雨休息。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仨回了家。
余声在简陋的‘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她收拾书包的时候却发现里头有个粉色盒子,奇怪的拿出来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屋外梁叙在喊她吃饭。
余声将项链直接塞到自己衣兜就出去了,她还湿着头发,搭在脖子上凉凉的。他也换了干净的短袖膝盖裤,脚下趿拉着人字拖。
“带你吃席去不去?”他站在院子里问她。
余声:“什么席?”
“去了就知道了。”他三缄其口。
家里好像没人,那会儿已经十一二点了。梁叙锁了大门带她往街里头走,一路上他问候了好几个端着饭蹲在门口吃饭的大爷大婶。
“梁雨呢?”她问。
“不用管她。”他说,“野的跟个男生一样。”
那个地方从他家出发得十来分钟走,过了两条街道才到。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有一户门口搭着一个台子,拉着红色横幅墙上贴着五颜六色摆成心形的气球。
像是有人结婚办喜事儿。
他们走到门口,余声就听见有人叫梁叙。女生从屋里头边往外跑边朝这边摇手,将早晨她见过时的装束换成了一条白色裙子。
“还以为你不来了。”短发女走近,喘了喘。
“怎么会。”梁叙笑了一声,“您早上亲自过来请,我能不来么?”
余声沉默的站在他身侧,眼睛滴溜溜的往边上转,听见女生笑着和他说还算识相。他们跟在女生后头坐上席,梁雨早就已经在那儿了。
里头长院少说摆了有十七八桌。
他们来的有些晚了,婚礼已经到了敬酒这块。新娘穿着大红色旗袍站在一堆长辈跟前,和新郎一个一个敬酒。外头台子上的大音响放着喜庆的歌曲,听的人热血沸腾。
女生和梁叙又说了几句才走了。
她坐在板凳上看着这些画面,热闹的让人发狂。一家有人结婚,几乎有半个村的人前来行情祝贺。他们开开心心的挤成一团,喝饮料吃喜糖侃几句新人的家常话。
“喝可乐还是橙汁?”梁叙低声问她。
余声说:“可乐。”
他们这一桌老人小孩青少年都有,有一个青年好像和他认识。梁叙一面给她倒可乐一面和那人聊天。她听着他们说话,目光移在一个方向顿住。
是前两天晚上见到的怪怪的男生。
少年坐在一群老人桌上,低着头吃的满手都是油。她看的特别纳闷,甚至都忘了自己筷子上还夹着菜。有人叫了个她没听清的名字,少年抬头嘻嘻笑了一下又开吃。
言行举止看起来像个小孩的样子。
梁叙一直在给她碗里夹菜,目光注视到她的视线没说话。直到俩人吃完起身离席,余声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多大了?”她问。
“二十二。”梁叙拉着她往门外走,“智商大概五六岁。”
余声懵了一下。
“前两年走丢,我们都以为找不到了。”梁叙笑了下,“谁知道一年前他忽然又回来了。”
头顶的太阳忽然变暗躲到了云层里,凉风吹了几束过来。有老人骑着电动车过来,梁叙扯过她的胳膊后退到一边。余声抬头去看他,有光洒在他的右脸。
音响慢慢的愈来愈远。
梁叙和她讲他们村几十年出过一条打鬼子的硬汉,历史上都赫赫有名。她脑子却不知飘向了哪里,忽然只觉得这个村庄异常的善良和温柔。
“我们什么时候回镇上?”她问。
梁叙话音一停:“你想回了?”
“不是。”她抬头看他,“我还没好好转过呢。”
梁叙:“…”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的走回了家,路上小孩拿着冰棍满地跑。梁叙在想要怎么带她转才有意思,或许是从小就习以为常,他并不觉得一个村落有什么玩头。
回到家他就去书包里翻项链。
意外的是里头什么都没有,梁叙从头到尾过了一两遍这几天的事情。他昨天下午将盒子装包里的时候陈皮也在,于是立刻去了个电话,那头人却什么也不知道。
梁叙整个人一下子都不好了。
门上余声还在等他带自己去转,梁叙先将这事儿撂下了。他在院里用龙头冲了把脸就出去了,却碰见梁雨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哥。”小姑娘咽了口唾沫,“镜子姐找你呢。”
梁叙看了一眼余声。
“什么事儿?”他问。
“我也不知道。”梁雨‘哎呀’了一下,“你赶紧过去。”
梁叙想着早去早回,出了声让她们先在家待着。他过去才知道原来是要送娘家客回去车子人手都不够,等到他再回到青草坪已经是夕阳晚霞。
家里只有梁雨一个人在。
那会儿余声刚转到后街道,准备拐弯往回走,和出门的人反方向擦肩而过。她回去屋里看到了他的烟丢在桌上,甚至奇怪的嗅到了一股汗味儿。
“你哥回来了?”她问梁雨。
“刚又出去了。”小姑娘看电视认真的连视线都没移开,“好像说要去地里一趟找什么盒子。”
她倏地一个激灵。
然后迅速从屋子往地里跑了去,模模糊糊的还能听见梁雨叫‘余声姐’。她步子没他大,即使跑也没能追上他。
余声站在地头看他猫着腰眼睛四处扫。
过了很久,梁叙还是没有找到项链。他站在空荡荡的梨树边,想摸兜点烟,却只找到火机,眼睛一抬就看见余声。
梁叙朝她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他问。
余声:“散步啊。”
俩人没再说话,一起沿着小路往回走。脚下是溜过来拐弯的风,晚霞慢慢的沉在海平线下。那条小路长极了,怎么都走不完。她低着头看地面,目光往他身上扫了下,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你觉得我怎么样?”余声歪头。
她的声音轻轻地,柔柔的,有着试探的意味。梁叙插在兜里的手一紧,他停住步子,好像要把她看进眼里一样,然后微偏过头笑了一下又转回来。
“挺好的。”他说。
“那…”
她话还没说完,梁叙已经压身过来。他抽出裤兜里的手,揽住她的脖子,嘴巴凑上她的唇。然后另一只手将她的腰用力贴近他,加深了那个吻。
余声被他亲得晕头转向。
过了会儿,他慢慢将嘴从她的嘴上移开。余声不好意思立刻将头埋在他胸前,他怎么叫她都不吭声,梁叙笑的胸腔都在颤。
“真不说话了?”他逗她。
余声慢慢将脑袋抬起来,他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一手还握着她的腰没有松手,俩人的气息被风搅浑,他刚刚差点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了。
“你刚刚…”余声慢慢摊开手,掌心里躺着那条项链,“是不是在找这个?”
梁叙眼神一凝,笑了:“喜欢么?”
“我要说不喜欢呢?”她罕见的顽皮。
田野上又一拨风吹起叶子,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在摇曳。远处渠边的石榴树弯起了腰,蒲公英落得遍天飞满地都是青草絮。
“你试试看。”他说。
第18章
他漆黑的目光里盛着挑逗和蠢蠢欲动,身上的汗味儿渐渐随风而逝。余声将视线慢慢往下移,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下,她一羞又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梁叙垂下眼无声的笑大了。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余声乖乖的由他拉着手往回走。说起项链,猜着或许是陈皮搞的鬼,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路边干涸的水渠里有亮盈盈的微光,她挣脱开他的手好奇的蹲在草丛边往渠里瞄。
“那是什么?”她问。
梁叙眼角扫过去:“萤火虫。”
日子已经进了十月,还能遇见早该冬眠的它们实在难得。那是余声第一次见到萤火虫,梁叙看她一脸的欣喜直接跳进渠里捉了一只出来。
“小心点,它咬人。”
不说还好,一说余声吓了一大跳,梁叙刚放进她手心的那只被她哗的甩了出去。余声原地蹦跶了好几下,梁叙都被她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