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夏天这半夜的风吹在身上也是挺冷的,野草里头钻着蛐蛐儿叫来叫去响彻在这孤独的夜里。身边的老汉只是一个劲儿的抽着旱烟,那烟快抽掉一半才说话了。
“咱这地是你那混账爸走那年种的。”老汉声音沧桑极了,“这都多少年了。”
梁叙低头狠劲吸了一口烟。
“你瞧瞧长得那叫个好。”老汉看着前头黑暗的某处,“就靠这片地把你们养大了。”说完叹了口气,“爷爷有感情哪。”
梁叙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你白天问我咱院那核桃树啥时候种的。”老汉微微眯起眼睛想着,“也就是你刚进去那会儿,我总怕你像你爸那样了。”接着吸了口旱烟,“那树是咱家的福气,看着他爷爷就觉得你还在。”
梁叙眼圈慢慢湿了,他低头硬生生忍着。
“叙啊。”老汉叫。
他仍低着头应:“嗳。”
“你爷爷我活了快一辈子那经的事儿多了去了。”老汉叹了口气,“你爸走了你奶奶下世我还不是这么过来了。”
远处的马路上有鸟悲鸣。
“当时也难受啊怎么不难受。”老汉说,“我这一闭上眼哪就想起当年你奶奶穿着一身带补丁的衣裳跟我过苦日子。”老人说到这儿牙齿打颤了,“她还没跟我享一天福就去了。”
梁叙舌头盯着腮帮硬撑着不落泪。
“你看这么多事儿爷爷我都熬过来了。”老汉使劲睁了睁爬满皱纹的眼睛,“这人活着都不容易,再大的事儿你都得咬牙挺着。”说着长嘘了一口气,叹道,“以后的路只怕更难走。”
梁叙将手盖在嘴上抹了把。
他垂眸看向地上的杂草,乱七八糟搅成一堆却仍蓬勃生长。有一只蛐蛐儿从里头跳了出来又瞬间钻了进去,那叫声听得让人难受。
“收管子去吧。”老汉对着地里扬了扬下巴,“时间差不多了。”
闻言梁叙快速站了起来,一手抹干净眼睛双脚踏进泥地里。这老汉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啥话,即使是他刚从里头出来那会儿也没有过。他这次回来明明装的一切都好,可这老汉还是一火眼金睛。
青草坪的土地安静深沉。
梁叙一面卷着管子一面从泥地里穿梭,他的手上全是水泥卷起的裤腿都被泥弄脏了。地里的虫鸣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又不出声,他一侧目地头的老汉背着手朝着黑夜里的马路边上静静的沉默走去。
第56章
他们是第二天早饭之后离开的。
梁叙将车子开了很远之后还能从后视镜里望见家门口,老汉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旱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那深深的遥远的凝视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的渴盼, 盼着孙儿下次啥时候能再回来。
那一天的小凉庄有集。
闹市上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 像他们这一茬的年轻人镇上已经不多了, 不是出去上学就是已经工作, 剩下的也差不多就是些小孩了。
余声回到家里外婆正在准备午饭。
她洗了手也去帮忙一会儿烧锅一会儿择菜,从灶头扫一眼进去那火旺的跐溜直上。余声坐在灶堆边上看着火, 隔一会儿添点柴。
“等下午让你爷去买些油糕给你带上。”外婆正在一刀一刀切菜, “明天火车上吃。”
余声捡起柴一根一根在地上摆着。
“我还以为你要在家多待些日子。”老人有些难过, “这才几天就走。”
余声将柴塞进灶火里,离别前的这个下午心情总是提不起来。她看着外婆又白了头发心里怪难受,嘴上说着有时间就回来却也给不了个准数。
午饭后余声去街上逛了逛。
很多卖小玩意儿的摊贩跟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在那条道上走走停停瞧来瞧去。有几个小孩围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地摊摇色子,赢一个点一毛钱。
她站在一边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瞧梁雨笑容很灿烂的凑在她跟前,两个姑娘一直等到那几个小孩玩的没钱了才走。有了人陪着转就有意思多了, 她们将那条街逛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停在一家套圈圈的摊子旁。
一张大帆布上放着小孩玩具姑娘首饰还有香烟等一些小玩意儿, 余声买了五块钱的二十五个圈。她们俩丢了一大半都没套上一个,那个摊主不停地从地上用带着尖钩的长棍将边外的圈儿捋起来套胳膊上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俩。
剩下俩个圈的时候俩人面面相觑。
余声和梁雨一人拿一个正瞄着哪个最容易套住做着最后的挣扎, 摊主不停地扫她们一眼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余声握着圈圈打算先来, 她刚扬起手就感觉圈圈被人拿走了。
“哥。”梁雨有些激动。
梁叙看了她们一眼, 淡淡的问:“买了多少个?”
“…”余声讪讪一笑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块钱的。”
梁叙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俩姑娘,然后慢慢侧身看了一眼帆布上的小物件。
“想要哪个?”他偏头问余声。
余声指了指地面中央那个套起来难度很大的小布娃娃:“那个那个。”说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眼珠子转了转的又道,“套不上怎么办?”
梁叙微微眯起一只眼做了个丢出去的动作。
“要是套上呢?”他看着那布娃娃问。
“真要套上了…”余声想了想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梁雨噗嗤一声笑了,那玩笑声里梁叙将圈圈丢了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安安稳稳的落在娃娃身上。余声乐的都要跳起来了立刻过去拿,梁雨也将最后一个圈给他。
摊主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了。
梁雨拿到一对耳环识趣的先走掉了,摊铺上就剩下他俩。梁叙问她还玩不玩了,余声抱着娃娃摇了摇头。他拉过她离开摊子,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我们去哪儿?”她问。
梁叙对着前头方向抬了抬下巴。
高三那一年的早晨他总是骑着自行车在巷子路口等她,夏季白天长亮的早还好一些到了冬季路两边的小树林都是黑的看不清。那时候一堆堆学生从路上骑车过去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再冷的天似乎都暖和起来。
暑假里的学校没什么人在。
一栋栋空荡荡的教学楼安安静静,地上的叶子和尘土随风起舞。地下室的门早就换了新锁和钥匙,梁叙拉着她的手在楼梯口多停了一会儿才走。
她乖乖的由他牵着,两人走了很久。
回去镇子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集已经散干净了。他们回北京定了第二天早上九点的票,每个清晨六点镇子上都会有去羊城的小面包车按喇叭。外婆五点就起床给余声煮了两个鸡蛋,然后送她过去镇东头等。
天灰蒙蒙的只有远方的闪光灯一亮一灭。
听到喇叭的声响车子来了,过了一会儿从暗淡的暮色里慢慢停下了。临上车前外婆又千叮咛万嘱咐,又跟着她同时往后走,手扶上窗子踮着脚。
“到了给婆打电话。”
余声一面应着一面对外头的老人挥手。
等汽车开远了外婆还站在那儿瞧着,低低的个子瘦瘦的像一座白塔慈祥极了。到了镇子西头梁叙上了车,随行的还有梁雨。
小女生也想去北京见见世面。
他们从羊城坐火车一路西行上京,从上来坐下梁雨就一直保持兴奋状态。余声早靠在梁叙身上睡着了,夜里他买了两张卧铺让她俩去睡,到北京是凌晨三点。
折腾了二十几个小时终于到了租屋。
梁雨像是没睡够一进屋就倒上床眯了过去,余声走近将被子给女生盖好,一回头便看见梁叙闲闲的靠在洗手间的墙上静静看她。
“这几天你们俩就在这睡。”他轻声说。
余声问:“那你呢?”
“我一会儿去李谓那边。”梁叙说,“他暑假在中关村那块做义工有的是地方。”也挺方便上班。
北京的窗外和镇子不一样,星星点点的高楼已经闪烁起灯光来。余声将帘子拉上关了大灯将壁灯打开,然后走上前拉上他的手。
“我和你一起出去。”余声说,“顺便给梁雨买点早饭。”
他们俩在胡同外的小摊上吃了早餐,余声等他上了车离开才带着饭回去。那会儿梁雨正睁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上发呆,听见门响伸着脖子往外瞧。
余声已经将洗漱用品准备好了。
“我哥这儿捯饬的还挺好。”梁雨一面刷牙一面和她说,“嫂子你弄的吧?”
梁雨不是第一回叫她这称呼,可余声还是有些不习惯,感觉年龄被叫大了一样。她‘嗯’了一声笑着说还是叫我姐吧,梁雨冷不丁一呛差点把泡沫都吐出来。
那天余声带着梁雨去了故宫颐和园。
一路上两人买了很多零食边走边吃边唠叨,梁雨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不停地问她这个那个。余声买了好几样纪念品给梁雨,一直逛到下午然后去了商场吃饭。
玻璃橱窗镶着亮片金边让人眼花缭乱。
“余声姐。”梁雨紧紧地拉着她的胳膊,“那是啥?”
小女生对什么都好奇新鲜一知半解,余声耐心的一一解答。他们在一家装修很漂亮的餐厅吃的晚饭,到一半的时候余声去了趟洗手间。
梁雨看着满桌的佳肴花了眼。
尽管不知道多少钱但这地方肯定不便宜,梁雨狠着劲儿要把钱都吃回来,正吞进一大口糕点便看见窗外一个男人驻足望过来。
确切的说那视线是对着自己腕上的手表。
梁雨愣愣的边咀嚼下咽边回视丝毫不躲避,男人凝视了有四五秒然后抬步离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看着成熟稳重,小女生的目光跟着走了老远才收回。
“看什么呢。”余声已经走近。
梁雨摇了摇头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
吃完了饭两人又在商场里逛了很久才回去,梁雨摸着至今还饱饱的肚子躺床上想起了下午见到的那个男人。房子里的灯光柔和温暖,余声正趴在桌上画画。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余声以为是梁叙下班了打过来,直接就摁了接听贴耳朵边。等了半响那边没有说话余声皱了下眉头,刚要开口便被那头的声音弄得一怔。
“没看来电显示吧?”张魏然笑了下。
平时接到这人的电话余声总会犹豫半响,果然经商的头脑都不简单。半响不见她出声,张魏然想这姑娘怕是许久未见早已将自己忘之脑后了。
“没别的事儿就是过两天我要去趟加拿大。”张魏然说,“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捎给陆老师。”
余声顿了好一会儿:“有。”来时外婆给她做的果酱。
于是两人说好了时间地点,再没什么话余声便要挂电话。张魏然又说了句什么她挂电话的动作一停,嘴巴随之抿了起来。
“早就送人了。”她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我自己有要那么多干什么。”
这直性子让张魏然哭笑不得,从余曾托自己照顾她开始这一路讨好着实不容易。男人半倚靠在沙发上轻叹了口气,听着她的声音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女人。
“没什么事儿我挂了。”她说。
那头的人还没吭一声余声就收了线,一抬眉梁雨眨巴着眼睛看她。余声坦坦荡荡大大方方一笑,问梁雨看什么。
“不是我哥吧?”梁雨眼睛一眯,“情敌?”
余声没忍住笑了。
“想知道啊。”记起梁雨报的是经管专业,余声随即一拍桌子,“姐明天带你见见去。”
第57章
那是个北京的七月炎夏,路上塞满了汽车交通拥堵极了。余声和梁雨到咖啡馆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张魏然本人, 等在那儿的是另外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西装男开车带他们去了公司。
路上才得知张魏然临时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接待脱不开身, 余声对于这人的商人身份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梁雨坐在车里微低着脖子, 一只手将余声的胳膊拽的紧紧地。
到了公司电梯直达高层。
余声拉着小女生的手跟着西装男往里走, 还没迈出几步办公室的门从里头开了。张魏然和一个外国人一同走了出来,目光朝她们掠过一眼停下了脚步。
“江司。”张魏然对余声身边的西装男说, “帮我送送文森特。”然后又说了几句道别客套的话之类, 余声早拉着已僵住的梁雨站在了一边。
一分钟后接待厅就剩下他们三人。
“我们去里面。”张魏然说。
片刻后有美女秘书进来办公室端茶倒水安静的又退出去, 梁雨一直低着头将茶杯握在掌心里听余声和男人说话。
“陆老师喜欢吃果酱?”
张魏然看到余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瓶子时愣了一下,随即又淡淡笑了下。余声没意识到会有这么一问轻‘啊?’了一声,然后又‘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最近学业怎么样?”张魏然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今年就大四了有什么打算?”
听着话像是长辈似的,余声下意识的蹙紧眉头。
“这一点你跟我妈还挺像的。“她说完惹得张魏然笑了一下,后者淡淡的抿了口茶。余声什么也没回答拉着梁雨又道, “你们公司现在招人吗?”
张魏然挑眉:“怎么了?”
余声也没再客气大致说了下梁雨的情况, 小女生依旧红着脸垂着脑袋。张魏然这才将目光认真看过去,那双眸子单纯娇羞很清白。
“今年的实习生培训期已经开始两周了。”张魏然又看向余声说, “她才大一不用着急明年过来就可以, 到时候我会让助理安排。”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算是将梁雨的未来铺垫好了。
后来直到临走梁雨都不太敢抬头去看那个男人, 回去的路上太阳依旧高昂尽情播撒着日光。两个人乘着地铁去逛地下商城, 然后吃饭回租屋。
北京城真的是太大太忙了。
梁雨总共待了一周就回了小凉庄, 那段短暂的记忆里有很多东西被永藏。余声买了一个行李箱作为大学礼物送给了梁雨,里头还塞了一些好玩的女生饰品。
离别那天梁叙在忙,余声亲自送小姑娘到火车站。
站台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梁雨上车走后余声在那里又站了很久。这几个晚上她们俩睡在一张床上,有一次梁雨问她喜欢我哥什么,她说温柔啊体贴啊。
“?!”梁雨差点尖叫,“我哥对人都爱答不理还温柔?”
那个时候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很亲切很暖心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子将他的妹妹照顾好然后作为他的女朋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从站里出来她给梁叙拨了个电话。
他似乎在忙,电话接通了传来的是一片很嘈杂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然后有打火机点烟的啪嗒声。
“你少抽点。”她拧眉。
梁叙闷声笑了一下:“知道。”
这些天不光修车铺忙琴行也脱不开身,谭家明已经同意并开始教他们自由编曲了。老谭的编曲有些特别不是大众流行,对于后摇来说要求甚高,每个鼓点都得敲到位子上。夜晚常常要熬到深更半夜,实在困了就靠烟熬着。
“梁雨刚上火车。”余声不信他会不抽也不再提,“我和你说一下。”
梁叙‘嗯’了声心里有些自责,幸好有余声一直在。他轻轻吸了几口烟目光探向马路边的花树,灰色短袖被热风捂得贴在腹上,将皮带的轮廓衬得明显极了。
“想吃什么晚上我带你去。”他掸了下烟灰。
余声正站在路边等公交车,闻声抿嘴一笑。刚好有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她刷了卡上了车找到座位坐下才回他话。
“犒劳我啊?”声音带点调皮。
“嗯。”梁叙笑了,“还想要什么?”
公交车动起来了,余声看着窗外嘴角弯了又弯。金色的太阳从窗户外溜进来落在她的脸侧,长至颈边的头发散乱的打在肩膀上被风吹得遮了眼睛。
后来的日子梁叙便更忙了。
像这样腾出时间吃顿饭的功夫都很少,整宿熬在琴行赶着天亮又去车铺。余声知道他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也很少去打扰,八月初就回了学校公寓。
陈天阳在中旬时候也来了。
学校里有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她们俩都喜欢在那里待到深夜才回去。梁叙一般都是中午休息或者傍晚去琴行的路上给她打电话,她很想他的话也会找时间过去陪一会儿。
陈天阳笑说:“明明都在北京怎么被你们搞成了异地恋一样。”
日子就这样慢慢往前走,那一个月的北京几乎都是向阳天。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余声正在图书馆看漫画,仍是这样相似的场景方杨来了。
左手拎着一个黑色书包,装满了啤酒零食。
余声吃惊:“你干吗?”
“找个地方咱俩喝掉。”方杨站在校园路上的梧桐树下,脸都要笑烂了,“我六级过了。”
想起几个月前说好的请吃饭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余声发自肺腑的高兴。虽说是暑假但学校里仍挤满了通宵熬夜考GRE的学生,她们便溜去了学校教学楼后的情人坡。
那地方没什么人来两边都是树。
记得第一次喝酒也是她们俩,十来岁在外婆家偷喝了一口外公的白酒,辣的半天一直伸着舌头跟哈巴狗似的。后来就是有一次过年在方杨家小卖部,一人喝了一瓶青岛。
“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样吗。”方杨盘腿往地上一坐说着自己查六级成绩时候的样子,然后两只手捂着眼睛,“就这个动作慢慢露出一条缝儿看,差点心脏病犯了。”
余声端起酒瓶喝了一口,哈哈大笑。
“现在开心了吧。”她说。
方杨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裂开嘴笑,这一年来付出了有多少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眼眶唰一下红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这个看得很重要?”方杨缓缓开口。
余声诚实的点了下头。
“还记得我第一次四级没过很没出息的哭了半天吗。”方杨说,“那天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爸说他一个朋友的女儿大二就过了六级,我这大二都完了四级还没过。”
余声在抠着酒瓶子也有些心酸。
“这是他第二次对我说那么重的话。”方杨的脸颊上霎时两行热泪,“我什么都不怕的余声,就怕他对我失望。”
余声慢慢抬手去抹了下女生的泪。
“第一次呢?”她轻轻问。
方杨的嘴巴都在打颤:“我高二那年期末考的不好,他说就你这样子出去能干啥。”泪水一拨接一拨的流下,“高考没考好对他打击已经很大了。”
“他是我爸。”方杨一直在哭说,“我不想他再失望。”
“我知道。”余声也跟着流眼泪:“别哭了。”
好好的一场庆祝宴硬生生弄成了哭戏大会,眼泪哭完了哭干了两人都笑了。四五瓶啤酒余声喝了大半,她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沉默寡言的余曾。
她们喝的稀里糊涂脑袋却很清醒。
余声还记得自己给梁叙拨了个电话却什么也没说,好像还打了一个很厉害的酒嗝。那会儿天边有着傍晚的夕阳在,情人坡的斜树上都跟镀了一层金边似的。
等酒喝完了,她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余光扫到右手边有人走过来,她抬眼看过去愣了一下。梁叙穿着黑色衬衫牛仔裤,像是跑了很久一样还喘着粗气。方杨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将空酒瓶往书包一揽拎起来往后一背。
“我先走了。”方杨对他们一笑,“明早还要去图书馆占座位呢。”
说完直接就反方向从坡上下去了,余声还没来得及出声叫女生已经快步走到了校园路上。梁叙走过来轻轻皱了下眉头,她身上的酒味儿实在不小。
“喝了多少?”他问。
余声嘻嘻一笑,伸出了两个半手指头。至于那半个指头是她加了个曲起的手指,那模样看着娇嗔极了。梁叙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拉住她从情人坡的小路上走了下去。
他在校门口拦车带她回了租屋。
余声在路上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下车的时候梁叙没有叫醒她直接将她抱了回去。胡同里晚霞都铺满了,静静的小道上有小孩儿跑着玩。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
余声还带着一身酒气就在床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屋子里开着暖黄的壁灯,她四处看了眼梁叙不在。余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她站起来想出去看看。
门口处的有灯亮着。
余声当时什么也没想直接就拉开洗手间的门,目光在看到那坨硕大之后人都僵硬了。梁叙正扶着他那处庞然大物抖了抖,也是怔了下随即拉上裤子提上拉链。
“怎么醒了?”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右手摸了下脖子问她,“要不要洗个澡?”
余声还在发愣,然后点了点头。
那个澡她洗的时间一点都不短,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裙,正是夏天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头。梁叙躺在折叠床上正在玩手机,听到动静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在静夜里交汇。
几天没见她又喝酒醉成那样他也不凶,余声很温顺的低垂着眉眼挪到床边掀开来薄被躺了下来。空气里奇怪的安静下来,梁叙抬手去关壁灯。
“梁叙啊。”她揪着被子。
他关灯的动作一停,房间里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和柜子里其其肚子打呼噜的声音。过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听见她轻声问。
“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第58章
余声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紧张,她侧面背对着他看向阳台方向。那边有波纹一样的暗光浮来浮去, 像心跳似的上来下去摇摆不定。
身后迟迟没有什么动静。
余声拽着被子屏住呼吸不敢再动, 认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克制从没有逾越半分。一般都是牵手拥抱最多也就接个吻, 她不是有多保守的女孩子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忍耐力。
空气里安静了有好几分钟的样子。
余声不知道说什么可以打破这份宁静, 滚在嘴边的话在舌尖上溜达了半天。屋子里开着温度不高的空调,她酝酿半响正打算开口后背僵硬了一下。
他火热的身体悄无声息的贴了上来。
“想什么呢?”他轻声问。
余声咬着下唇:“没想什么。”
她的声音嗡嗡的, 还有一点短暂的拉音。随即听到他低低的闷声笑起来。梁叙将被子拉开贴近她, 手掌从她的裙子上划了过去搭在腹间。
她轻轻呼吸着喉咙收紧。
梁叙垂眸瞧着她白皙的侧脸, 未经人事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他将脸埋在她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子下两人的双腿紧挨在一起。
“怕不怕?”他问。
余声能感觉到他小腿上的长毛摩擦着她的皮肤,还有他身上的肥皂水味道和喷在脖颈边的热气。这场情-事似乎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没有意外没有退缩跟睡一觉就可以醒来一样。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个安静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是平静而顺利的进行着,从近五年前她认识他开始就一直这样坚定地认为。梁叙的手已经开始下移摸向她的裙底腿根处,惊得余声一抖却仍咬着牙忍着。
他的吻清晰的徘徊在她的身上。
从额头眼睛到鼻子下巴, 最后落在嘴唇锁骨上轻轻吮吸。那两只不安分的手早已将她的睡裙推了上去探向底裤, 指腹慢慢摩擦在她的柔软里。
余声闭着眼仰头强忍着低喘。
他看着身下即使这时候仍然安静由他为所欲为的女孩子心底疼了一下,做了很久的抚摸和前戏在白月光落在床畔时一挺而入。壁灯随后被他关掉了, 屋子里只剩下轻轻的喘息和粗重的低吼。
漫漫长夜仿佛这个时候才开始了。
余声清醒的最后一刻只记得他的脸, 有着坚硬和温柔的样子。后来的每个毛孔都熟悉他的味道和呼吸, 那是一种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