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严谨一脸沉痛,脑子里所有能用来自我糟践的词都蹦出来,“我交友不慎,小肚鸡肠,鼠目寸光,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罪该万死!您看这检查做得还行吗?”
季晓鸥低头咬住嘴唇,脸上绷紧的线条放松了点儿,“还有呢?你做的错事就这一件吗?”
“还有?”严谨挠挠头,“哦,我为你生日那天的事道歉,我尤其不该当着你的面打人。不过你也扇了我一嘴巴,咱俩这就扯平了好不好?”
“放屁!不当我面你就该打人了?湛羽再犯浑,他也是个孩子。你跟一孩子动手,不觉得丢人吗?”
严谨讪笑:“也就你把他当一孩子。你见过打扮那么妖的孩子吗?干吗呀,不就为了勾引你吗?我怕你吃亏懂不懂?”
“怎么什么话一到你嘴里就那么难听呢?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只要他以后改邪归正,自强不息,又碍着你什么了?”
“哟哟哟,瞧您,还自强不息呢,整得跟人张海迪似的,你怎么不说他身坚志残呢?”
季晓鸥瞪着他,连带一点儿鄙夷:“张姐姐那是身残志坚,谢谢啊!”
见季晓鸥只顾斗嘴,暂时忘了撵他出去这回事,严谨趁机脱下外套,一屁股歪进门口的沙发,“我瞅他就是身残志残又怎么地!”


第41章
季晓鸥也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了,咬牙切齿地回复:“不怎么地,就觉得你那俩眼珠子是长着出气的。”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给力呢?五讲四美三热爱啊,季晓鸥同志。真不知道你瞧上他什么了,啊,不就长得比我白吗?不就是一小白脸儿吗?”
“对,人家是小白脸儿,你长得好,你长得就跟毕加索先生的专用模特似的,印象派!”
严谨气得够呛:“行,行,为他你忍心恶心我!季晓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你说他是我什么人?”
“不就是男朋友吗?有什么不好说的?”
“胡说!”季晓鸥跳起来,“他是我弟弟好不好?”
“我懂!”严谨伸个懒腰,阴阳怪气地说,“有一种爱情叫兄弟是吧?老牛吃嫩草是吧?我懂,我都懂……”
“你给我闭嘴!”季晓鸥几乎是暴喝一声站起来,双眼圆睁,像只被抢了地盘的野猫,浑身的毛都奓起来,瞪着严谨,她恶狠狠又补上一句:“×你大爷!”
看她暴怒的样子,严谨反而笑起来,“哎哟,想不到您还有这爱好。哦,我大爷?那我大爷他太荣幸了,可是你少了一零件儿你知道不?”
“滚!滚出去!”季晓鸥气急败坏,抓起墙角的扫帚,劈头盖脸抽过去。
“你怎么这么暴力?”严谨惨叫,伸臂抵挡着毫不留情落下的扫帚把,一边往门口退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再不住手我还手了啊!”
季晓鸥的回答是砰一声关上大门。
每年十一月十五日室内采暖季开始之前,总会有十几天特别冷特别难熬的日子。今年如期而至的第一次寒流让室外起码降了十摄氏度。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有人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严谨被赶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棉衬衫,外套、钱包和车钥匙都落在季晓鸥的店里。他在门口哆哆嗦嗦站了半个多小时,恨不能把自己挤成一团取暖,想抽烟却发现火机也不在身上。这样一个衣衫单薄的男人,神情哀怨地站在一家女子美容店的外面,情景相当诡异,不时有人回头诧异地看他。
又撑了十五分钟,严谨实在扛不住冻了,忍气吞声地开始敲门:“季晓鸥,季晓鸥,我错了,你开开门,我给你道歉。”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季晓鸥,季晓鸥,你开门看看,这一会儿冻了我一脑袋的冰碴儿,跟水晶灯似的。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您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放我进去成不成?”
门哗啦响了一声,季晓鸥把大门拉开一条细缝,挂着防盗门的锁链,从门缝里打量他几眼,重重哼一声:“还冰碴水晶呢?呸!甭给自己贴金了,不就是冻成固体的鼻涕泡吗?瞧你挺精神的,冻冻好,冻冻去火。”
她砰一声贴着严谨的鼻尖关上大门。
严谨崩溃了,再也顾不得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形象,抡起拳头开始砸门:“季晓鸥,我他妈的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怎么会认识你这么狠心的女人。你到底开不开门?不开我就打110了,我打了啊,我真打了啊……”
没人理他。季晓鸥不为所动,根本不搭他的腔。
严谨退后两步,揉着通红的手背,真的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开始通话:“110?我现在遭受人身威胁,请求出警。地址是……”
“严谨!”季晓鸥在门后听得实在忍不住,终于开门出来,“你甭给我丢人了行吗?”
严谨趁机收起手机溜进门,其实他刚才根本就没有拨号。他拉过美容床上的薄被裹在身上,冻得吸溜吸溜的,灯光下嘴唇都是紫的。
“我不行了,我要喝水,热的。”他赖在沙发上说。
一个水杯重重撂在旁边的茶几上。
严谨捧在手中,满足地直叹气,“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年见了共产党,就像见了亲爹娘。这饥寒交迫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哇!”
季晓鸥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直接把他视作透明。
严谨支起手臂看着她,“喂,我回家可是一个人住,今晚要是发起烧来怎么办?你负不负责?”
季晓鸥说:“你这种祸害,死一个少一个,全国人民都盼着呢。”
“那我不回去了,死也要死在你跟前儿!今晚我要住这儿。”
季晓鸥俯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然后她平静地回答:“行,不过只有美容床提供。”
“呃。”看看旁边不足四十厘米宽的床架,严谨倒抽一口凉气。这床上睡一晚,肯定会死人的。
季晓鸥面带得意地注视他:“成吗?”
“成啊,美容床就美容床。”严谨咬牙,不就是一晚上嘛,“被子呢?枕头呢?”
季晓鸥朝他身上努努嘴,“那不是?”
“季晓鸥!”严谨用力捶着沙发,“你有点儿人性没有?你去我们家,我可是把大床让给你。”
“是吗?我怎么记得那床上有别人啊?”
严谨一想也是,臊眉搭眼地咕哝:“我那是临时失控,你就是成心的。”
“觉得不爽是吧?不爽你回家睡呀,你们家那床宽哪,随你在上面拿大顶翻跟斗。还有什么沈开颜什么的随时侍寝,你赖我这儿图什么?”
“不图什么,就图能跟你一块儿睡。”
季晓鸥冷笑一声,“做梦!”她随手关了顶灯和空调,“好了,要睡就睡吧,我店小利薄,得节约用电。什么时候你觉得忍不了了回家去,出门时记得替我锁好卷帘门。”
季晓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后面的卫生间里哗啦啦好长一阵水响,水停了,拖鞋声吧嗒吧嗒传出来,最后咔吧一声响,她锁上了北屋的门。严谨在黑暗中冷得簌簌发抖,只能暗自磨牙运气。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季晓鸥忽觉毛骨悚然,她蓦然睁开眼睛,浑身的血液几乎凝住。
床边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她的惊叫只吐出半声,便被人捂住了嘴,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别怕别怕,是我。”她浑身绷紧的肌肉一下子软下来。
“你怎么进来的?”
黑暗中都能清楚感觉到严谨的得意:“开眼吧,这世上就没我打不开的锁。”
季晓鸥对形势严重估计错误,她以为屋门上的防盗锁可以锁住一个色欲难耐的男人。可她不知道严谨曾有过六秒打开车门锁、四十二秒打开六位保险箱密码锁的纪录,并把这个纪录一直保持了三年。区区一把民用防盗锁,在他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一根铁丝轻易就能搞定。
这个意想不到的情况,让季晓鸥悔得直咬牙,恨不能穿越回去修正自己的错误。见她不出声,严谨错认为是她的默许,连忙手脚并用爬上床,掀起被子想钻进她的被窝。
季晓鸥则拼命裹紧被子,并抬起脚使劲踢他:“滚蛋!”
严谨翻身制止她的躁动:“乖,我就想躺在床上睡一觉,没别的意思。我不动你,你也安静点儿。”
季晓鸥被压得死死的,动不得半分,她咬牙切齿地骂:“臭流氓!”
“我怎么又成了流氓啦?”严谨的声音听上去无辜极了,“我喜欢你,怎么能叫流氓?跟不喜欢的女人睡觉,那才叫流氓!”
季晓鸥不再说话,跟这种人有什么好理论的?她只把脸拼命扭到一边,以避开他颇不老实的嘴唇。
严谨趁机把脸贴在她脸上,“我背不是受过伤嘛,床太硌,疼得厉害。还冷。你屋里开着空调暖和和的,那屋里冻得冰窖一样,你忍心吗?”
“滚开!再不滚开我咬你啦?”季晓鸥被气得没有办法。


第42章
“哎哟,我就喜欢会咬人的姑娘。”严谨没皮没脸地笑,“咬吧,宝贝儿,往哥肉上咬没关系,只要不往心上咬就行了。”
季晓鸥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她恨自己自作自受,吃多了撑的才会去招惹这个煞星。
严谨见她不出声,以为苦肉计奏效,便放心地躺平了,又往被子深处钻了钻。他本意是想睡觉,可是在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单人床上,即使季晓鸥拼命往床里边挤,恨不能把自己贴在墙上,但两人还是免不了身体的接触。而且被子里包裹着的,毕竟是一具芬芳柔软的女性肉体,还是他渴望了很久,睡梦中抱过无数次的姑娘。他是个正常男人,所以拥有正常男人都有的特点,那种女人说是兽性、男人自己称之为软弱的特点——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忘记了方才饥寒交迫的痛苦,开始心猿意马,双手也开始不规矩。
季晓鸥惊慌起来,用力推他,“你干什么?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严谨不出声,摸索着解她睡衣上的扣子。季晓鸥也不出声,在黑暗中拼命挣扎抵抗,但她的体力终究不敌严谨,很快让他占了上风。严谨扣住她的手腕,正在享受体力优势带来的优越感,忽觉身下那个肌肉僵硬的身体,似乎变得柔软起来,竟摆出逢迎的姿势。他以为季晓鸥终于动了情,便略抬起上半身,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冷不防季晓鸥蜷起膝盖,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季晓鸥这一踹,凝聚了全身的力气,严谨正在意乱情迷之际,猝然遇袭,毫无防备,背部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他眼前闪过一阵白花花的亮光,不知怎么竟失去平衡,脊背朝地平平摔了下去。
就在他摔落的瞬间,季晓鸥像离弦的箭一般跳起来,直扑到门边,却扑了个空。装修时为了给屋内腾出更多的空间,房门是朝外开的,严谨进门后又没有顺手锁门。季晓鸥没考虑到这个意外,劲使大了,门扇就势撞在对面墙上,她随着门扇沉重地倒在地上,脚踝处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
季晓鸥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放弃抵抗,承受即将到来的命运。等了好一会儿,但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周围没有一点儿动静。她忍不住睁开双眼,却见严谨依然平躺在地板上,并未挪动分毫。
她有点儿害怕,担心刚才那下攻击是否用劲过大,把他给踹昏了。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犹豫半天,在跑与留之间挣扎好久,最终人道主义占据上风,她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走到严谨身边。
严谨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屋里太黑,她正要蹲下去细看,蓦地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脚脖子,她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严谨终于出了声:“别叫了,我动不了你。劳驾给打个120。”
见他说话,季晓鸥一颗心才落地,拿脚尖踢踢他:“装什么呀,赶紧起来。”
严谨却说:“求求你了姑奶奶,快打120。”
他的语气有一点点慌乱失措,和平常大不一样,不像是开玩笑,季晓鸥摸索着打开台灯,只见严谨脸色惨白,一头都是冷汗。
她立刻慌了手脚:“你怎么啦?”
“估计是钉子错位了。”
“什么钉子?”
严谨呻吟一声:“跟你说也不懂,快打电话行吗?老子要疼死了!”
三十分钟后急救车才赶到,季晓鸥听到跟车的医生对护工说:“三四五腰椎曾经骨折过,注意别轻易移动。”
被推进CT室检查之前,严谨将自己的手机扔给季晓鸥:“从里面找一个叫严慎的,让她把以前的病历和片子都带来。”
一路上季晓鸥看他咬牙忍痛,最疼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毫不夸张,一颗颗真有黄豆那么大。自责加上恐惧,让她两眼噙着泪花儿颤巍巍地问:“我是不是防卫过当了?你不会就这样残废了吧?我是不是还得对你后半辈子负责啊?”
怄得严谨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苦笑,他瞅着季晓鸥说:“你就看着办吧。”
季晓鸥躲进楼梯拐角,战战兢兢地给严慎打电话。电话通了,那边一个嘹亮的女声冒出来:“严谨,你要是没什么正经事儿半夜消遣我,下回回家我让老头儿揍死你!”
季晓鸥赶紧自报家门说明来意,严慎人真干脆,一句废话都没有:“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带着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很快赶来,大衣里面还穿着珊瑚绒的睡衣睡裤。严慎个子挺高,和季晓鸥不相上下,长得跟严谨有七八分相似,但和他大大咧咧的随和劲儿不同,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谨慎气息。季晓鸥跟她如实说明悲剧发生的经过,只是隐瞒了严谨被自己踢下床这一关键事实,她也只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并不肯对季晓鸥多说一个字。
季晓鸥看见她站在医院走廊上,同行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几个人从走廊那头的电梯里一路小跑着过来。季晓鸥听到有人介绍说是院办公室的主任。严慎的脸色淡淡的,微笑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并不见得有多么倨傲,可是她对面的人却一直赔着小心、赔着笑脸。严谨的片子出来了。CT室外,好像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多了一群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医生,带着一群年龄各异的白大褂儿,都拥进CT室。
季晓鸥想起林海鹏说过的高干子弟官二代,又想起湛羽也说过官二代这种话,之前她一直半信半疑,这一刻她终于相信,这个死皮赖脸一直缠在她身边的男人,真的是个官二代,而且看样子还是个老子职位、地位都不低的官二代。
她坐在椅子上,用脚尖在地板上循环往复画着圆圈。眼前这一幕幕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身在帝都红色贵族扎堆儿的地方,她有很多机会见识这种地位悬殊的纠葛。那种阶级和背景里走出来的男人,只有经历过才能知道杀伤力的级别,女人一旦陷进去,不是心死就是身死,或者两者皆失。椅子下面就是暖气片,背靠在墙上,墙是热的,她却是冷的,为自己曾有过的一点儿痴心妄想而羞愤。
又过了一会儿,严谨终于被推出来,又被前呼后拥着推进电梯,没人看她也没人理她。
季晓鸥不清楚自己这回闯了多大的祸,既不敢离开也不敢多嘴。她跟着人群走,一直走到手术室的通道外,所有无关的人都被隔离在通道的大门外。严慎终于想起她来,走到她跟前说:“你回去吧,用不着你。”
季晓鸥嗫嚅:“他……他还好吗?”
严慎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回答她:“原来固定用的合金钉断了,需要做手术取出来。”
“那那那……他以后生活能自理吗?”
严慎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是他现任女朋友?”
季晓鸥立刻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是……他朋友。我担心他……”
“哦,抱歉,自称他女朋友的人太多了,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严慎低头抚抚前额,似乎不胜其烦:“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就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了,也连累不着你呀!”
算起来严慎还比严谨小半个多小时,可通身的气派却像帘子后面的西太后。在她强大的气场中,季晓鸥的气场被完全颠覆,平日混不吝的劲头一点儿都使不出来,词不达意地慌乱解释:“不是,我,那个,就是担心他,那个……”
严慎一挥手:“得,他那一堆破事儿,我才懒得听,回头你跟他说。”
季晓鸥忙不迭把严谨的手机还给她:“那我走了,明天……不是,今儿下午我再来看他。”不等严慎回答,她转身飞也似的逃出医院。
熬了一夜没睡,季晓鸥便在镜子里看到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到底过了二十五,少睡几个小时就在脸上挂了幌子。她叹口气,在眼睛下面抹了点儿遮瑕膏。
中午去医院之前,她回了一趟家。父母中午都在单位吃饭,家里没人,她打开衣柜挑了几件换洗衣服,正要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忽然看见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男式西服,熨得平平整整,上面还坠着洗衣店的标牌,她扒拉两下,认出这是林海鹏借给她遮挡血迹的那件衣服,被她团成一团藏在衣架下面。大概是赵亚敏帮她收拾房间时发现了,替她送到干洗店洗干净了。
季晓鸥对着衣服站了一会儿,揣测着她妈不知会如何猜想这件男式西装的来历。又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林海鹏的表现还是挺男人的,她老躲着人家实在不够光明磊落。可林海鹏会如何理解那天的混乱场面呢?愣了好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取下西装塞进背包里。
既然是去医院,自然不好空手。幸好厨房有一锅现成的枸杞当归排骨汤,赵亚敏炖了半个晚上,被她舀了个底朝天,全部装进一只保温桶里。临到医院门口,她又买了一只果篮。就这么左手拎着保温桶,右手提着果篮,背上一只登山包,她找到住院部四层的骨外科病房。
然而护士站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严谨的名字。季晓鸥抓耳挠腮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严谨那种人怎么会住在普通病区?她回头问护士:“你们这儿的高干病房在哪儿?”
“高干病房?”护士愣了一下,失笑,“你说的是VIP吧?”她指点季晓鸥,去七楼东头的特需病房找找。
特需病区大门处设有门禁,需要刷卡或者坐在门口的看门人开门才能进去。季晓鸥报得出严谨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他的病房号,费了半天口舌,门口的大妈才放她进去。
严谨住的706是一间单人病房,门外的走廊上放着一溜儿花篮和大捧的花束。病房内好像酒店的套房,客厅、卧室、卫生间以及电视冰箱一应俱全。可惜严谨却无法享受这一切。他的手术伤口在背后,人不能躺,只能趴着。家里新招的保姆被严谨妈打发过来服侍他。小保姆只有十九岁,除了稍嫌土气的穿着,看上去还真是苗条水灵,带着尚未被都市污染的清纯颜色,可见老太太为这个人选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只盼着儿子能迷途知返,藉此恢复对女人的正常审美。
那小姑娘人也机灵,对着严谨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严谨骨酥心软,腰上绑着钢板,他不能乱动,只能伸出手,捏捏她红苹果一样的脸蛋儿,让小姑娘的脸真的红成了八月枝头摇摇欲坠的熟苹果。直到季晓鸥敲门进来,他才放开小姑娘肉乎乎长着四个“酒窝”的小手。
季晓鸥低眉顺眼,眼前的旖旎风光咬牙只当看不见,老老实实坐在床前,将保温桶里的排骨汤倒进碗里,试了试温度,双手举着捧到严谨脸前,简直是个举案齐眉的起范儿。
“你喝,专门为你熬的,当我赔罪了。”
严谨头回瞧见小媳妇儿一样的季晓鸥,颇不适应,看看碗里的汤,到底没敢张嘴:“你这是唱哪一出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这汤里没放耗子药吧?就算我强奸未遂,那也不至于死罪啊?”
季晓鸥回头瞥一眼小保姆,见她张着嘴看得正起劲,便拿眼睛毒毒地剜她一眼,小保姆知趣,立刻走出卧室。
眼看卧室门关上,季晓鸥这才说:“你放心,真要下药我也不会给你下耗子药,我会给你下点儿雌激素。”
严谨喃喃:“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了一口,发觉还挺好喝,便就着季晓鸥的手,一勺一勺把碗里的汤全部喝干净。
喝完了他感觉伤口没那么疼了,心情也大好了,便问季晓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被人下过诅咒一样,每回我碰过你,后面都跟着一串儿倒霉事。”
季晓鸥端详他半天,慢吞吞地回答:“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我觉得你出门没被天打雷劈已经是上帝格外眷顾你了。”
严谨委屈极了:“我做什么错事了?你用得着那么狠吗?”
季晓鸥说:“你扪心自问,你原来不是喜欢男人吗,却一直撩拨我,到底什么居心?”
严谨差点儿跳起来:“老子根正苗红的男人,谁说我喜欢男的?”


第43章
“那你跟我先解释解释,咱们第一次见面,你跟一男的纠缠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是我被人陷害了好不好?事实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被人陷害了?呵呵呵。”季晓鸥假笑,“那你再解释解释,给湛羽家送电视机那回,你身边那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哪个男的?”严谨被问住了,一时想不起她说的是谁。
“装什么甲醇呀!就那个穿白衬衣、长得特斯文那个。”
“你说的是他呀!他呀,哈哈哈……”严谨笑得几乎捧腹,“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你自个儿问他去。”
正说着,一护士推门进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笑成这样?小严你小心把伤口笑崩了。”
严谨像是挺怕她,立即止住笑,叫了声“护士长”,季晓鸥赶紧站起来问好。
护士长年纪不小,瞧着有五十出头了。她一边查看点滴和伤口情况,一边笑眯眯地问严谨:“这姑娘是你对象吧?真懂事儿真贤惠呀,你好福气!”
季晓鸥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护士长,臊得脸都红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严谨接过话茬,一副王婆卖瓜的陶醉样儿:“漂亮吧?”
“当然漂亮。”护士长打量季晓鸥一眼,“我们北京的姑娘,和别地儿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季晓鸥倒奇怪了:“您怎么知道我是北京人?我还没说话呢!”
护士长依旧和颜悦色,并不计较她如此直接的语气:“我每天得见多少人哪?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不惹人笑话吗?我跟你们说,这北京姑娘啊,最怕人说不懂事儿,吃了亏受了气都不会使小性子,而且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会往死里疼,小严你可甭欺负人家。”
季晓鸥频频点头,护士长的话简直说到她心里去了。严谨却叫屈:“我欺负她?她不欺负我我就烧高香了。不是因为她,我也躺不到这儿呀!”
护士长只当两人在打情骂俏,依然笑眯眯的:“这可怨不着人姑娘,是你自己不听话。”
好容易等健谈的护士长离开,季晓鸥扣上保温桶,将滴落在床头柜上的汤滴擦抹干净,接着挺直身体,将双手相叠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表情严肃地面对严谨:“我跟你郑重道歉,我不知道我那一脚居然能把一个钢钉踹断。我想了半夜,你要是从此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就负责你后半辈子养老。”
“嗨,你甭跟自己过不去。”严谨听得感动,觉得季晓鸥特别仗义,“多大的事儿呀,养养就好了。再说那钢钉早就该取出来了,是我一直不愿意再进手术室。”
“你确定以后不会有事儿?”
瞧着季晓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严谨琢磨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我要真残了你只负责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