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8 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
半个多月之后,湛羽脸上的伤基本养得差不多了,便办了出院手续。严谨将他约到“有间咖啡厅”,认真长谈了一次。湛羽当着他的面痛哭流涕,发誓一定洗心革面好好读书,再找份正经工作,绝不会再回酒吧街了。
严谨拧起眉毛看着湛羽,实在不明白一个男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可是看他哭得伤心,又着实心软。只好点着一支烟耐心等着,等他哭够了,拿纸巾擦净脸上的泪痕,才叹口气说:“反正要放暑假了,要不你就来我这儿打工吧,也省得你姐不放心。”
安置好湛羽,严谨才能腾出时间去找季晓鸥。将车停在“似水流年”门口,他给季晓鸥发了条短信。但季晓鸥正给一个顾客做面部按摩,足足让他等了四十分钟,才从店里走出来。一上车她就问:“严谨,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湛羽跟我说,你让他去你店里打工,他说那是个特别特别土豪的地方,土豪得闻所未闻,土豪得让人瞎眼,所以我得问问,当年韦小宝藏起来那宝藏,是不是被你挖到了?”
严谨失笑:“你太抬举我了。我发小儿说的,我就是一个只懂得卖鸡鸭虾蟹的农民企业家。”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金色的卡片,递给季晓鸥,“收好了。什么时候你有时间,自己去亲自见识一下,看是不是真的土豪。”
季晓鸥接过卡片,这是一张金属名片,淡金色的光泽,四周轧制着简朴的花纹,中间依然是一个名字,再加一个手机号码。她感受了一下名片的质感,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不会是真金的吧?”
“怎么可能?谁用真金做名片啊?”严谨冲她笑一下,“18K的。”
季晓鸥啧一声,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土包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吗?你干脆弄套金缕玉衣穿身上得了。以后甭跟人说我认识你!”
这一天恰逢周六,又到了“似水流年”每周一次的美容沙龙时间。季晓鸥的美容沙龙持续四个多月,已经拥有一批固定的听众。当天她请来的嘉宾是母亲赵亚敏,以资深老中医的身份现场给顾客把脉,以便为每个人量身定做一套只适合本人的经络美容护理疗程。
当然这套疗程价格不菲,整套做下来要上万,可是愿意当场出钱的顾客也不少。因为赵亚敏出身中医世家,行医多年,水平还是足够的,她把顾客身体内部的毛病描述得头头是道,季晓鸥在一旁配合得天衣无缝,让顾客对经络护理的效果深信不疑,确信自己通过几个月对身体和面部的调理,一定能够内外皆通,彻底告别脸上的黄褐斑、痘痘与皱纹。
这一边“似水流年”的业务蒸蒸日上,另一边“雪芙”美容店的生意却日渐惨淡,显然已经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门口挂出“店面转租”的牌子。
季晓鸥只顾埋头盘算如何将隔壁五金店的房子也盘下来,以扩大店堂面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店门口经常出现奇怪的人,更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危机终在某天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临。
八月中旬的下午三点,马路上的空气是燥热的,颤动着一层似雾非雾的白气,柏油路被晒得烫人脚心,仿佛就要融化了似的。路上极少行人,店里也罕见地没有客人。吃完午饭,店长小云拎着几袋垃圾出门,刚推开大门,突然尖叫一声,扔下袋子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黑社会来了!快跑!”
季晓鸥被这凄厉的叫声引到门口,只见一群人从马路对面朝着“似水流年”蜂拥而来,气势汹汹。为首的是一个光着膀子的光头男人,身上文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手里提着两把雪亮的西瓜刀,后面跟着的都是清一色的光头,手里握着长短不一的铁水管,边走边用铁管敲击着地面,咣咣咣的声音砸得人心底发颤。
季晓鸥顿时花容失色,顷刻慌乱之后立即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她飞快拖过沙发顶住店门,同时呼喝几个美容师:“快从后门出去,马上报警!”
小姑娘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撒腿就往外跑,根本没有听到季晓鸥在说什么。
季晓鸥刚把收钱的铁盒踢进柜子下面,对面那帮人已经赶到了。大门的玻璃哗啦啦一阵脆响,尽皆碎裂,沙发被撞到一边,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冲进店门,举起铁管一阵乱砸,一时间店中碎玻璃四处横飞,柜子、美容床、化妆品无一幸免。
那些人尽管砸东西,却无人留意季晓鸥,她原可从容撤退,但看到近乎疯狂的破坏之下,多年心血皆付之东流,她的心口简直要滴下血来,不假思索抓起一根激光美容灯的灯架,将较重的底座倒转来举过头顶,以一夫当关的姿势挡在产品陈列柜前,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
提着西瓜刀的男人用大刀片指着她:“看你是女人不碰你,滚开!”
季晓鸥冷笑一声:“你们有胆子就冲我招呼!”
那男人粗鲁地将她搡到一边:“让开!甭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刀下去,陈列架上各式各样的玻璃瓶轰然落地,季晓鸥离得近,溅了一头一脸玻璃碴子。
被彻底激怒的季晓鸥,毫不犹豫地抡起灯架,使出吃奶力气砸在那男人的肩膀上。
那人毫无防备之下被砸了个趔趄,脚下失去平衡,居然一跤坐在地上,摁了一手掌的碎玻璃片,顿时见了血。他大怒,跳起来举着刀就向季晓鸥砍过去。
季晓鸥一击得手,立刻扔下灯架,仗着熟悉环境,大步跳过地板上的障碍物,冲进推拉门后的北屋,“咣当”一声撞上暗锁。
几乎是同时,西瓜刀啪一声砍在门上,刀锋入木,深嵌进门板之中。
季晓鸥竭力镇静,想打开后窗呼救,可方才用力过猛,这会儿便双腿发抖,扶着墙一步也走不动,耳边只听得到铁管砰砰砰砸在门板上的声音,震得她不由自主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似乎听不到这刺耳的声音,门外的危险就完全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铁管的噪音在耳边渐渐减弱,消失,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边敲门边喊:“晓鸥姐你没事吧?警察来了,快出来吧。”
是店长小云的声音。
季晓鸥放开双手,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全是鲜血。再瞧自己身上,米白色的衬衣上也全是血,她的身体一下软了半截,差点儿坐在地上。
外面人半天听不到她的回音,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状况,显然着急了,开始使劲拍门。季晓鸥勉强调匀呼吸,挪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小云,看见她的模样,嘴一瘪,突然哭起来,边哭边嚷嚷:“老板,我不是故意先跑的,我吓坏了……”
季晓鸥心说“坏了”,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没准儿从此毁容了。她烦躁地喝止小云,走到门口半面残存的镜子前照了照,血已半凝,是从发际处流下来的,可能被迸溅的碎玻璃划伤了。虽然血流披面的形象十分可怕,但看上去伤口不大,并无破相之虞,这才把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脏落回实处。
店里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连店门口的灯箱招牌都被捅了几个窟窿。
三个警察站在店堂中央的废墟中,其中一个走过来问季晓鸥:“你是负责人吧?”
季晓鸥点点头。
另一个警察说:“我记得五月份来过这里,被人泼了红漆那家美容店,是这儿吧?”
季晓鸥又点点头。
头一个警察问:“今儿砸店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他朝门外扬扬下巴,季晓鸥看见门口扔了一地铁水管,却看不见一个人。
她摇头:“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们。”
警察便说:“去派出所做笔录吧。”又看一眼浑身是血的季晓鸥,改口道,“你可以先去医院,完事再来所里。”
季晓鸥去医院处理完伤口,又赶回派出所做笔录。询问季晓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警察,满脸职业倦怠期的不耐烦,语气相当不善。当他反复追问季晓鸥是否认识那些人时,一直冷静的季晓鸥忽然泪如雨下,哭得无法抑制。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后怕才上来,那天警察帮她做的笔录到此为止,再也问不出一个字。季晓鸥一直在哭,警察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只好开车送她回店里。
店里黑着灯,姑娘们都离开了,卷帘门没有拉下来,店门上挂着一把徒具其表的链子锁——店门玻璃尽碎,只剩下一个框架,这把锁突兀地挂在那里,益发显得凄惨。
季晓鸥摸索到开关,打开了顶灯。在下午的浩劫中灯罩也碎了一个,雪亮的灯光无遮无掩倾泻下来,她看见自己覆盖在开关上的右手,手背上的皮肤白得发青,青色的脉络一根根纤毫毕现,指甲修得秃秃的,指关节略显粗大——以前季晓鸥的手不是这样,以前她的手指尖纤细,指甲晶莹粉润,这是几年美容师生活留给她的印记。刚开店的时候,店里只有季晓鸥和小云两个人,她不得不事必躬亲,每天坐在美容凳上十个小时,手指湿淋淋似乎从没有干过,皮肤被泡得死白而多皱,指尖被无数种化妆品添加剂腐蚀过,得了接触性皮炎,一层层蜕皮,痒得钻心,却不能抹药,每天关店时,双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要坐着歇好久才有力气拉下卷帘门回家。
季晓鸥垂下眼睛不愿再看,关了灯,一个人坐在一屋子黑暗中。门外一辆车驶过,近了,又远了,车灯的光亮透过大门的残骸,暂时地在墙壁上留下一格格白亮的方块,在那些曾经软玉温香的玻璃废墟上一闪而过。她想起很多事。想起在这间房子里,奶奶的慈爱曾给她孤寂的童年增添许多安慰,想起奶奶去世前跟她说:“晓鸥你记着,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绝望,主告诉我们,在指望中要喜乐,在患难中要忍耐。”
又一辆车过去,一格格亮光里,路边洋槐树的影子被摇到了墙上。但这一回,那些白亮的方块像是永久地驻扎在了墙壁上,带着刺眼的亮度,再也没有挪动半分。
处于半梦游状态的季晓鸥,惊得身体弹跳一下,立刻坐直。有人竟从门框中钻进店来,踩着满地咔嚓脆响的玻璃碴儿,一步步走近她。
恐惧让她睁大了眼睛,她却被耀眼的车灯晃得什么也看不见。
那人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手指小心翼翼碰触一下她的脸:“季晓鸥。”
听到这个声音,季晓鸥只觉一颗心顿时一轻,仿佛失了重量:“严谨?”随即拿手遮住眼睛,“快把车灯灭了,你打这么大的灯干什么?”
第31章
严谨却没有听话,而是掰开她的手,就着身后的光亮仔细察看她的脸。季晓鸥羞窘交加,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将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么糟糕:为了缝针,发际处的头发被剃掉一块,贴着白色的纱布,其余的头发则用发圈胡乱拢成一束。衬衣上干涸的血迹已变作铁锈色,黑色的过膝褶裙不知什么时候刮破一处,撕破的口子就在显眼之处垂吊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战争片里跑出来的难民。
许是看清了季晓鸥模样虽然狼狈,可她的脸却安然无恙,严谨也站起来,十分安心地摸出烟来点着,“你干吗呢?重新装修?那也犯不着这么大阵仗啊?”
气得季晓鸥简直不知道怎么回话:“你他妈才装修呢!你家装修这样儿?”
严谨点头,声音里不无欣慰,这一刻显得特别慈祥:“能骂人就好,起码证明你没事儿。小云说你去派出所了,不会回来了,可我知道你这傻大胆儿还会回来看看。”
季晓鸥没好气:“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小云勾搭上了?”
严谨说:“上次大门被人泼油漆那回,我就跟小云说了,说你这人脸皮儿特薄,不爱麻烦人。以后店里有什么事儿,直接打我手机,我随叫随到。小姑娘还挺听话,下午就跟我说了。”
季晓鸥这才吃一惊:“那你一直等在这儿?”
“是啊,我的车就停在路边,眼瞅着警察送你回来,可是你目不斜视地就进去了。刚我还在这儿琢磨呢,你一个人戳这儿干吗呢?你就不怕那帮人杀个回马枪?”
季晓鸥不服气:“不是有警察吗?”
严谨凑近了,脑门几乎触到季晓鸥的额头,十分夸张地审视她:“你没被人打到脑袋吧?”
季晓鸥扭头,以避开他混合着烟草气息的呼吸,同时用力扒开他的脸,“讨厌,少来这套!”
“真的,傻不傻啊?一个派出所才能有多少警力?每年的大案要案都不够他们忙活的,你这点儿小屁事儿哪够提上日程啊?你还想着派出所专门派俩保镖保护你?瞧把你美的!你头上这点儿伤,连轻伤都不算。”
季晓鸥不出声,神色颇为沮丧,因为严谨说的是大实话。下午可不就这样吗?据小云说,报警之后,又过了五分钟,才来了一个电话确认地址,真正出警。等警车赶到,已经是报案之后二十分钟,店里能砸的东西早被砸光了,那帮人扔下铁管跑得一个都不剩。
“我还听说你跟人打架?碰上那种事儿,还不赶紧跑,你一女的跟一爷们儿打架,缺心眼儿不缺呀?”
“你才缺心眼呢!”季晓鸥上火:“他们这一砸,店里的装修加上新置的太空舱,我等于白干两年!”
“两年能赚多少钱?你一条命就值那么多钱?”
“得了,甭装大尾巴狼了,您老人家懂什么叫民间疾苦吗?”
季晓鸥懒得跟他多说,站起来一会儿只觉头晕腿软,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躺下,没地方躺着坐下也行。
这边严谨已找到电灯开关,灯光下只觉得季晓鸥脸色特别难看,他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问:“我送你回家吧?”
季晓鸥立刻摇头:“别,千万别!外边的麻烦我不想让家里知道,我妈要看见我这样子,她得啰唆我半年,我这店就再也别想开门了。”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先吃饭去,你没吃饭吧?”
“吃吃吃,你就惦记着吃!”季晓鸥恼火,拽拽身上的衬衣,“我这样子,能到哪儿去呀?麻烦找一地方,先帮我买身衣服。”
严谨如奉圣旨,立刻拉住她的手:“赶紧走,你总不能今晚上睡在这垃圾堆里吧?”
这回季晓鸥没有挣脱,而是乖乖地任他牵引着,坐在副驾驶座上。折腾了一下午,神经高度亢奋,晚饭也没有吃,这会儿她是真累了,头皮像是正在风干的牛皮,越揪越紧,揪得额头上的伤口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痛,仿佛下面藏着一颗小小的心脏。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倦意如同潮水即刻便将她淹没。
严谨原想提醒她系安全带,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就没忍心出声,转过身默默地替她扣紧安全带。又见她几绺头发被汗粘在脸蛋上,他的右手举在空中上上下下移动数次,内心天人交战剧烈,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落在她的鬓边,为她理顺头发,顺便又在脸上抚摸一把。
季晓鸥的眼皮动了动,想开口抗议却发现连撩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好随他去。
好在严谨揩油揩得并不过分,占了一下便宜就收回手,老老实实放在方向盘上。
“咱去哪儿?”他问季晓鸥。
季晓鸥模模糊糊“嗯”了一声,并无下文,像是睡着了。
严谨便自作主张,把车朝着大望路方向开去。对于北京的购物场所,严谨了解得并不多。他自己买自己的衣服,只肯盯着两到三个男装品牌,图其方便,稍微大点儿的购物中心都设有专柜。至于女装,因为几任前女友都热爱“新光天地”,所以他也最熟悉这个地方。到了地方,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耳听得季晓鸥呼吸均匀,并无醒来的意思。严谨也不想叫醒她。地下车库还算凉快,他关了车内空调,打开车顶天窗,临走又确认一遍车门是否落锁,这才撂下熟睡的季晓鸥独自上楼。
严谨对女装品牌一点儿都不懂,只记得前任模特女友爱买这里一个“Y”字打头的牌子,而且穿上还挺好看,他就直奔这个专柜而去。
做导购的一般都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见严谨,迎上来甜甜地叫“严先生”,听说是给女友买衣服,态度愈加殷勤,察言观色间推荐了数款,严谨都觉得不错。
导购问:“您女朋友不亲自来试试可以吗?”
严谨啧一声说:“天生的衣裳架子,还用得着试吗?我告诉你们,这世界上只有两类姑娘,一类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一类就是老也买不着合适衣服的。”
“对对对,您说得对。”导购忍着笑问,“三围还是88、63、89对吗?”
她说的是严谨前女友的数据。严谨赶紧纠正:“不对不对,这一个身高174,腰围大概66。”
身高174,是他多次对季晓鸥进行目测的结果。而66厘米的腰围,得自他和季晓鸥第二次见面时的那个搂抱,他用一个耳光换来的数字。
导购半张着嘴,连连“哦”了几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憋着一脸笑去给他取衣服。严谨最后挑中一件孔雀蓝色的衬衣,小尖领,袖子是当年女装最流行的七分蝙蝠袖,整个肩部则由同色的透明薄纱连接。裤子是导购推荐的,一条柔软的黑色阔腿裤。
交款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许志群打过来的,说下午砸季晓鸥美容店的几个地痞已经找到,等派出所走完程序,就可以让季晓鸥去认人了。
严谨说:“哎哟喂,你们人民警察也有破案神速的时候?敢情你们不是能力有问题,而是态度有问题啊。”
许志群干笑几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下我欠人分局一个人情,早晚得还。告诉你那小情人,以后做事甭那么绝,一条街上混的,总要给人留条生路。”
“是是是。”严谨回答,“我一定跟她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挂了电话,严谨拎着购物袋慢悠悠晃回地下车库。没想到季晓鸥早已醒了,正凑近仪表盘到处寻找中控开关,企图从车里突围呢,旁边立着一保安,像看西洋镜一样傻笑着。
严谨倚在车窗上笑她:“钥匙在我手里,你想越狱可没那么容易。”
季晓鸥仰起脸,一脑门都是汗,对他怒目而视:“快开门,我要去卫生间。”
严谨哈哈大笑,这才取出钥匙开了门。季晓鸥下车,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商场跑去。
从卫生间回来,她满脸不高兴:“瞅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儿,姐不就是今天穿得邋遢一点儿吗?只敬罗衫不敬人,俗!”
严谨上下打量她,想笑没敢笑出来。季晓鸥目前的形象,岂止是邋遢一点儿?打扫厕所的没把她当捡垃圾的轰出去已经算客气了。
他献宝似的奉上购物袋:“您赶紧找一地儿把衣服换了是正事儿。”
季晓鸥一眼瞥见纸袋上“YSL”的标志,便连声叫苦:“我的妈呀,你竟然买这个牌子,成心让我破产吗?”
“送你的,又不让你出钱。”
“那我更不敢要了。天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将来我要回报的,没准儿比这套衣服更贵。”
这下换严谨不痛快了:“你心里除了钱有没有点儿别的?怎么什么事到你那儿都变得那么别扭啊?我送喜欢的姑娘一点儿东西,难道还等着从你身上赚回来?你庸俗不庸俗啊?”
季晓鸥正打开纸袋里的软纸包装,女人对华服的喜爱或许是从骨子里天生的,她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衣服上,但嘴巴可没吃亏:“像你这种人,难说。”
看清衬衣的款式,她倒抽一口冷气:“严谨,这就是你的品位?”
“啊,怎么啦?”
“忒忒忒恶俗了!”
“再恶俗也比你平常穿的那些衣服好看,天天清汤寡水的,装得跟处女一样,你觉得有意思吗?”
第32章
“你说什么?”季晓鸥抬起眼睛,眼冒凶光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严谨,我没听清楚。”
严谨敏感地意识到今天不是开玩笑的日子。季晓鸥已经从下午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想起店里的损失,一肚子怒气正要找地方释放,这会儿不论谁撞到她的靶子上,后面等待他的都会是雷霆之怒。
他迅速转换她的注意力:“你饿了吧?咱们找一地方吃饭吧?”
季晓鸥果然上当,收回恶狠狠的目光,但口气依旧凶恶:“不吃!”
“别呀,不就是店被砸了吗?多大点儿事呀!我的店也被砸过,还不是照吃照睡。”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季晓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条黑色的长裤,立刻啧啧有声,“哟,这条裤子太让我惊奇了,我以为按你的口味,应该买条小热裤才对。”
严谨说:“我知道你两条腿长得好看,可从今往后露给我一个人看就行了,不能让其他男人白占这便宜。”
季晓鸥整张脸皱成了包子:“严谨,你到底要脸不要脸啊?”
“脸可以不要,饭不能不吃,咱先吃饭成吗?甭摇头,就算为我行不行?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吃完我想法儿替你出气。”
季晓鸥没出声,严谨便认为她是默认了,开始轰油门准备出发。猛听得季晓鸥哼一声:“你为我出气?甭吹了!你知道谁干的?你能找着那些人吗?”
严谨回头瞅她一眼:“如果不是你初恋情人的老婆打上门,那就一个可能,想想你都挡了谁的生意?对门那家美容店是吧?顺着这藤还摸不出瓜来?”
“哟……”这下季晓鸥肃然起敬,“你心里还真门儿清啊!”
“那是!我什么人啊,妹妹,你好好跟哥混几年,有你学的。”
从下午出事,季晓鸥第一次笑出来:“瞧这什么人,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严谨面子颇挂不住:“我说,你对我客气点儿,咱俩和和气气的成吗?”
“成!当然成!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别老跟我耍流氓。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跟我没关系,可你别总装着喜欢我行不行?”
“什么叫装啊?我真的喜欢你!”
季晓鸥哀叫:“你喜欢我哪点?说出来,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严谨胜利地呵呵笑:“晚了!真的晚了!”
他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对接下来去什么地方毫无头绪,便问季晓鸥:“去哪儿吃饭,你想好了没有?不然我就决定了啊。”
季晓鸥没回答他,把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幽幽叹了口气,眼圈儿开始泛红,一直红到了鼻尖:“我怎么就混得这么没人缘儿?遇这么大事儿,竟没一个人能商量的。”
严谨腾出一只手拍拍胸口:“不是有我吗?”
“你?”季晓鸥撇嘴,“你能帮我什么呀?你只惦记着吃!”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眼眶里瞬间充满了眼泪,“我做错什么了?他们这么对待我?”
说起来季晓鸥人前示弱的机会真的不多。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没地儿撒娇,后来父母回京了却都忙于工作顾不上管家,她天天脖子里吊着家门钥匙,放学回家就洗衣做饭,连家里的煤气罐都是她负责找人去换,至于什么水管子爆了,电灯泡憋了之类的小事更不在话下,她从小就是顶天立地的当家人形象,所以撒娇不会,示弱装嗲更不擅长。
严谨当即慌了手脚,他怕看见女人流眼泪。一看见季晓鸥的眼泪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噼啪碎成几片。愣了好半天,他才说:“别哭了别哭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你不正好要扩门面重装修吗?拆除原来的装修也要花钱的,你就当雇人拆装修不就得了?”见季晓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伸臂揽上季晓鸥的肩头,要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搂。第一下没搂动,第二下得逞了,季晓鸥软软地倚在他身上,歪着脑袋靠上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