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沈世尧扫了他一眼,“说到天福楼,那也是咱们沈家的产业。继谦,我前一阵子就和你提过要你去接手,学着打理生意,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继谦忙给他打哈哈,“瞧瞧,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今儿不是特意请之恨来咱们园子里用膳么,就别说我了吧。”

“一说起正事你就这态度。”沈世尧板着脸却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停顿了会儿方道:“你该跟你二叔学学,只不过长你三岁,做事情滴水不漏。你呀,若是有他的一半儿,为父还用担心吗?”

“怎么好像说到我了?”

一个略显低沉的嗓音传来,莫之恨循声看去,只见一男子正摇着折扇微笑着入内。他身材颀长,俊逸风雅,面容上亦是长了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眉目含笑,却透着几许少年老成。莫之恨猜测,这应该便就是他们口中的二叔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所以今天二更回馈大家,嘿嘿…
咳咳…话说…冒个泡你们再遁走吧…
第六章(下)
你可以去想那未来的美好——他和婉儿青梅竹马,感情笃厚是应该的。可是他与你不过几面之缘,却能在心里深深记了六年,你觉得是为什么?

“回来了,”沈世尧看看身旁的座位,“来入席吧,家里就等你一个了。”

“是,大哥。”那男子快步走到座位旁,撩了撩衣摆坐下,折扇“啪”的收起来搁在了桌上。“都是为了广源街上那两家铺子,不然我早回来了,不该让客人等的。”他说着看了眼莫之恨,“你就是继谦的朋友莫姑娘吧,失敬。”

沈继谦很快在莫之恨耳边轻声提点道:“这是我二叔,沈世珩。”

莫之恨颔了颔首,牵起一丝微笑。“沈…沈二爷好。”

沈世珩哈哈笑了几声,无不揶揄。“你倒是头一个叫我二爷的,有趣,有趣。”

她唤错了吗,莫之恨一愣,不知自己哪儿做错了。幸而沈继谦很快解释道:“我祖父只得了我爹与我二叔两个孩子,而我二叔又是祖父老来得子,他老人家期盼人丁兴旺,所以不管是谁,都唤二叔七爷。”

莫之恨明白过来,赶紧赔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七爷好。”

沈世珩挑挑眉,又对沈世尧道:“广源街上那两家铺子还真是不好办,怎么说都是我们沈家的产业,可偏偏又是两个不对盘的人在打理,而且这铺子又隔得不算远。”

沈世尧点点头,却并无深谈的意思,反拿起了筷子。“用膳吧,铺子的事,用完膳一家人关起门再谈也不迟。”

莫之恨去拿筷子的手一滞,但很快掩饰过去。他这话不就是说给她听的吗,他们是一家人,而她是外人。她这一来,让他们谈话间都不得不小心起来了。

沈继谦没有注意到莫之恨神色的变化,只是给她夹了筷菜,一脸称赞之意。“尝尝余婆婆的手艺,保准你吃了停不住口。”

“继谦,莫姑娘要吃什么自己会夹,男女授受不清,懂不懂?”沈世尧虽是在责怪沈继谦,莫之恨却赶紧低了头,有如芒刺在背。

“爹,您多虑了。”沈继谦满不在乎,“我与之恨只是好朋友,哪儿来什么男女私情,再说她是客人,我夹菜给她也是应当啊。”

“是应当,”沈世珩接过了话,“莫姑娘恐怕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式吧,继谦多夹一些,是对的。”

羞辱人却不带脏字儿,沈世珩果然是深谙此道。莫之恨抬起头来,笑道:“确实美味,如此膳食应该好好品用,也请七爷专心用膳吧。”她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不要再招惹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就是沈继谦再笨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该帮哪一边说两句。这时沈夫人终于开了口,她站起身来亲自盛了碗汤,递给莫之恨道:“莫姑娘,先喝碗汤润润嗓子,在集市忙了一天该累了。”末了她又看向沈世珩,语气里有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也忙了一天了,要不要我也亲自给你盛汤喝?”

“不敢劳烦大嫂,”沈世珩立刻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是我多嘴了,用膳,用膳吧。”

一顿饭至此才真的开始吃,有了先前的事,沈继谦也不好再太照顾莫之恨,只得一个人默默吃着。莫之恨理解他的心思,也无怪他之意,只想着赶紧吃完这饭散了席回去。看来,富人家的日子,还真不谁都能过的。这些话中有话,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想学会。

众人就这么沉默着,连两个孩子都丝毫不吵闹,过了许久,沈世尧才又打破了平静。“听继谦说,莫姑娘有意来我们沈家铺子帮忙,不知道莫姑娘擅长做什么?”

莫之恨想了想道:“我原先一直在集市上做些绣帕和饰品的买卖,所以可能比较熟悉些。但是就算是要做别的,我想我也会学得很快。”

“学?”沈世珩又开了口,“莫姑娘,要学习的话去学堂,沈家铺子可不是给你用来学习的。”

“七爷说的是。”莫之恨倒没有生气,沈世珩这话说的难得的在理,沈家没理由请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来铺子里学做买卖,他们要的是能帮铺子赚钱的人。“不管给我做什么,我都会多听多看,尽快上手。”

“那好,”沈世尧道:“用完膳请莫姑娘留下来歇息会儿,我会与世珩去书房好好商量商量此事。”

“谢谢沈老爷。”

“嗯…”沈世尧吃了几口菜,蓦然问道:“这些年莫姑娘与令堂过得还好吗?”

“我们?”莫之恨先是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了沈世尧的意思,也知道了自己该回答什么。“承蒙沈老爷照顾,我与娘亲搬家之后过得很好,沈老爷的恩德与教诲,之恨没齿不忘。”

他是在提醒她,她有今日全是他的照顾,也是在提醒她,当年他要她娘亲捎了一句什么话给她。她明白了,沈世尧会愿意给间铺子她打理,那是不想拂沈继谦的面子,毕竟对于偌大的沈家来说,一间铺子算不了什么。但是今儿这顿饭,沈世尧就是要提醒她,离沈继谦远一点。

沈继谦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碰了碰莫之恨的胳膊。“我爹的照顾?什么照顾?”

莫之恨浅浅一笑,“没什么,当年我与娘亲能够搬去好一点的地方住,说到底总有沈老爷的一份恩德在,却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介怀。”

沈继谦听她这么说了,便也笑着点点头,不再追究。莫之恨又习惯性地低了头,脸色渐渐黯了下去。看,她的周围总是有人不断地提醒着她要与沈继谦保持距离,在家是娘亲,在这儿是沈世尧,外头还有唐婉。

一顿饭吃的时间并不久,莫之恨却仿若过了好几个时辰,每一刻都如坐针毡。待到终于用完膳,她忙站起身想要帮着收拾,一直未说话的沈继晗却“噗嗤”一声笑了。“姐姐怎么还帮忙呢,这都是下人做的功夫呀,姐姐坐着就好啦。”

沈继皓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裳,严肃着一张小脸道:“继晗,爹说了今日用膳不能说话的。”

沈继晗立马吐吐舌头,对沈世尧做了个鬼脸,扭头埋首在沈继皓肩上。沈世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未说什么。

莫之恨对众人笑笑重新坐下来,心里却泛起一丝冷笑。原来今日这沉默的饭局,这威严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世尧安排好了要她感受到的。她原本就在纳闷,不过十岁上下的那俩兄妹怎么如此安静,如今方知晓,沈世尧这么做不过是要她觉得害怕,觉得心有余悸,觉得不得不对他尊敬起来。

呵,多么可笑的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却各有心思。还不如她与娘亲之间来得简单,恨就是恨,厌恶就是厌恶,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至少让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好了,让丫头婆子们来收拾吧,我们不如去后院儿坐坐。”沈夫人率先站了起来,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儿,看向了莫之恨。“莫姑娘,也随我来坐坐吧,老爷和世珩也该去书房了。”

莫之恨还未答话,沈继谦便站了起来,抢先道:“好呀,我也陪娘去后院儿。”

“你凑什么热闹,”沈夫人嗔怪地扫他一眼,“我想与莫姑娘说说体几话,你也要听吗?怎么,师傅昨儿布置的功课你全坐完了?我记得没有吧,还不赶紧回房去写。”

“我…”

“去吧,”沈夫人不等他辩驳,“待莫姑娘要走的时候,我再派人去叫你。”

沈继谦撇撇嘴,但不敢忤逆娘亲的意思,只好点点头,灰溜溜地回房去。沈夫人对莫之恨一笑,示意她跟着,便向后院而去。

莫之恨对沈世尧和沈世珩欠了欠身便跟上了,虽然她不知道沈夫人想对自己说什么,但在这沈园里,她还是宁愿听她说说话。

一轮弯月已经慢慢爬上了树梢,荧荧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入石桌旁。两个小孩儿一到后院便跑开去玩儿了,只留沈夫人与莫之恨在那儿。沈夫人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指指对面的石椅道:“坐吧,在我面前不用太拘束。”

莫之恨便也不再与她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月亮。

“你喜欢月亮?”沈夫人也仰起了头,“可惜不是满月,总有几分凄清。”

“我不喜欢满月,”莫之恨看了看沈夫人,“月盈的下一刻就是月缺,我宁愿看着弯月,至少心里头还能有点期盼。”

“就算下一刻是月缺,也至少圆满过。”沈夫人若有所思,“我就喜欢满月,圆满过了,将来再失去也不至于遗憾。”

圆满过了再失去,她怕她会舍不得,会不肯放手。莫之恨收回了目光,一时间也有些怔忪,仿佛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又还是不能完全想透。过了会儿,她道:“沈夫人,您有话要对我说,是不是?”

“你很聪明,”沈夫人也不与她绕弯子,“难怪继谦对你惦记了这么多年。”

莫之恨摇了摇头,“您多虑了,我们只是朋友。他和唐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之恨有自知之明,不会妄想。”

“是不是妄想,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什么?”莫之恨心念一动,“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沈夫人凝视她的眼睛,“他和婉儿青梅竹马,感情笃厚是应该的。可是他与你不过几面之缘,却能在心里深深记了六年,你觉得是为什么?”

莫之恨觉得呼吸都仿佛一滞,缓了缓才道:“也许是我特立独行,还让他挨了一顿打,这才记得住吧。”

“是吗?”沈夫人唇边酿起一丝笑意,“真的是你特立独行,还是有些事情你连想都不敢想?”

“沈夫人!”莫之恨面上一红,骤然站起身才觉得不妥,方又坐下。“您何必跟我说这些,其实不论我敢想也好不敢想也罢,他和唐姑娘才是一对璧人。何况…何况您不是也应该更希望迎娶唐姑娘进门儿吗?唐氏一族深得皇室的宠幸,唐沈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对,你说的都对,但我除了是沈夫人,我更是继谦的娘亲。”沈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继谦的终身大事不应该奉献给家族利益,我只想他娶回他真正想娶的人,过他真正想过的日子。如果他真的很爱婉儿,我当然乐意看到他和婉儿举案齐眉,但如果他…我只想他快乐,不想他日后过着那种娶了一个,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的日子。”

“沈夫人…”莫之恨心里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不断地爬过,焦灼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别急,我并不是要你做什么。”沈夫人按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刻意回避继谦,也不必刻意回避自己心里的想法。以后的路还长得很,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不如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吗…莫之恨看着沈夫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无论她是为了什么,可是她能感觉到沈夫人是真心地喜欢她,并没有排斥她的出生,也没有排斥她的贫寒。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一个人告诉她,你可以想,可以去争取将来与你心里的那个人幸福美满的日子。

终于有这样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昨天连收两长评
开心…~~~~~
不过…为毛有一个说…民国时期…俺汗颜…
咳咳…亲爱的们,俺要声明!这是架空历史,但不是民国。。。
背景应该类似于宋朝吧,对…宋朝…
内牛满面。。。
第七章(上)
棘手的难题——莫之恨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响,心底泛起一丝无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担子何止不轻,根本就能把她压垮。

沈夫人絮絮叨叨地对莫之恨说了一些沈继谦小时候的趣事,莫之恨很专心地听着,那是她没有参与的过去,可是如今能够听到,她也仿佛身临其境了一般。她比唐婉慢了六年,这六年,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补得回来。

“夫人,”一位侍婢躬着身子走来,“老爷请莫姑娘去书房。”

“知道了。”沈夫人挥挥手,对莫之恨笑问:“去吧,老爷可能会给你出难题,但我相信不会难倒你的,对不对?”

莫之恨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会努力去做,沈夫人请放心。”说罢,她站起身随那侍婢向沈世尧的书房走去。她不会再忐忑,因为她突然学会了要照着自己的心去做事。如果沈继谦真的爱唐婉,她一定会永远地祝福他们,但若沈继谦心里有她,她想要搏一次。

低头想着心事,不期然地撞上了一个人,莫之恨忙后退几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抬起头,却发现那个人是沈世珩。他勾着嘴角看着她,眼里尽是戏谑。

莫之恨站直了身子,“七爷对不起,我方才没有看路,请见谅。”

沈世珩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侍婢,侍婢便心领神会地先退下了。莫之恨皱皱眉,“沈老爷还在等我,您这么做…”

“书房就在前面,就算没人带着你,你也不会迷路。”沈世珩敛了笑,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说。

莫之恨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撇开眼道:“那请七爷让一让,我要去见沈老爷了。”

“让?”沈世珩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捏起了她的下巴。“让什么,让路还是把沈家让给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莫之恨想要挣开却只是把自己弄得更疼,索性放弃了挣扎。

“你不懂?”沈世珩冷哼一声,“你会不懂吗?六年前就知道来巴结沈家大少爷,大哥赶走了你们,没想到六年后你还是能神通广大地来到这儿。你说,你接近沈家究竟有什么目的?现在是要一间铺子去打理,以后呢,想做什么?沈家大少奶奶?”

“请你放尊重一点。”莫之恨拧紧了眉,“这次重逢是意外,这六年来我从来没有刻意寻找过继谦,更没想过要占沈家一丁点儿的便宜。”

“那铺子是怎么回事?”

“那是唐姑娘的提议,你不如去问唐姑娘。”莫之恨用力掰开他的手,下巴火辣辣地疼着。“我敬你是继谦的二叔,沈园的七爷,也希望你尊重我,别尽拿些龌龊的念头套在我身上。麻烦让开。”

沈世珩打了个响指,冷冷笑了笑。“哟,看不出脾气还挺倔的,倒是有些性子。”

莫之恨吸了口气,别过头去没有回话,她不想第一日踏入沈园就与沈世珩有什么牵扯或过结。

沈世珩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嗓子道:“不要和我玩儿任何花样,沈园是我的。”话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之恨怔了怔,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沈世珩的意思。原来真正有所觊觎的人是他,却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与他分一杯羹,其实她才没这个心思。就算她有什么想要的,那也不过是沈继谦一人。

摇摇头,莫之恨向前走了段路,敲开了沈世尧的书房门。屋里烛灯没有前厅点得那么明亮,却也不暗,昏黄的烛光反倒平添了一份暖意。

莫之恨合上门,垂手站着。“沈老爷,不知您考虑得如何。”

沈世尧遥遥看着她并不急着说话,直到莫之恨快失去耐心时才道:“那就广源街上给你一间铺子去打理吧,卖绫罗绸缎的,和你之前做过的买卖也有相似之处。”

广源街?莫之恨觉得有些耳熟,想了想方明白那就是饭桌上沈世珩曾经提起的地方。果然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她,不过她也早料到了,沈世尧怎么会让她那么好过。

“怎么,你做不来?”

“不是,”莫之恨道:“请沈老爷放心,我会尽量好好做的。”

“那便好。”沈世尧竟然像是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点点头便埋首于书桌上的字画,仔细研究起来。

莫之恨站了会儿,刚想转身出去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向沈世尧。“沈老爷…”

沈世尧抬起头来,“还有事吗?店铺的事情吴伯会向一一你交代,不必太过担心。”

“我不是担心那个,”莫之恨咬咬嘴唇,“我只是…只是想对沈老爷说几句话。”

沈世尧颔了颔首,示意她往下说。莫之恨又仔细思虑了下,才道:“我想让沈老爷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有心接近继谦,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也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会把继谦带上另一条路,让他的日子不再像从前那么单纯。我知道您是爱子心切,可是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发誓,我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就算您不喜欢我和继谦走得太近,也改变不了我们已经是朋友的事实,何况现在他身边有唐姑娘,您更不应该再担心。”

沈世尧勾了勾嘴角,“还有吗?”

“还有?”莫之恨愣了愣,“还有我暂时没想到。”

“哼…与其花时间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店里的布匹在三日之内卖出去五成。”沈世尧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圈儿,重又回到字画上。“忘了告诉你,如果三天之内你做不到我刚才的要求,你依然没有权利来打理沈家的产业。”

三日之内卖掉五成!莫之恨心里一沉,蹙了蹙眉未说话,又听沈世尧道:“怎么,觉得为难了你?”

“不,”莫之恨面色平静,却无比坚定。“三日之后,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她不会让他失望,更不会让自己失望。沈继谦说得对,沈世尧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不珍惜,她就是傻子。眼前的路不管有多难走,她都要去试一试。

第二日一大早,莫之恨便去了广源街。临出门前,莫氏只对她说了句“纵使是飞蛾扑火也只有一次的机会,烫伤了就回来”,她听完甜甜地冲娘笑了笑。就算她们母女二人不能像别人那般贴心,娘亲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也觉得足够了。

到了广源街上的店铺,除了吴伯,沈继谦与唐婉竟也已经在等着了。莫之恨忙加快脚步走了上去,不好意思道:“该是我的事我反倒迟了,对不起。”

“客气什么,”唐婉大方地拉起她的手,“我都听继谦说了,沈伯伯给你安排了个难题,我们来了也好替你出出主意啊。再说清晨的空气多新鲜,我也很久没有这么早出门了。”

沈继谦也道:“不错,我们来了总好出出主意,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居然还…实在不行,我回去再和他说说。”

“别,”莫之恨耸耸肩,“就当是对我的考验吧,沈老爷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我做不做得来没有人知道。再说,沈家把一间铺子交给我这个年纪的女子来打理,外人难免说闲话。但我若真做出了成绩,旁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其实沈老爷是为我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啊,”吴伯走上前来,指了指隔壁的“绫满堂”,道:“看,这也是沈家的产业,只可惜两家掌柜的不合,从前就一直明争暗斗着,最后不得不打价格战,卖出去的也全都亏了。莫姑娘,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莫之恨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响,心底泛起一丝无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就是沈世珩当时说的“隔得不算远”的铺子?这明明就是紧紧挨着,还都是卖同一种商品,也不知道沈家是怎么想的。担子何止不轻,根本就能把她压垮。

定了定心神,莫之恨向吴伯打听道:“隔壁的掌柜是什么人?您对他有什么了解吗?”

“这人呀…”吴伯咂咂嘴,凝神想了想。“他叫张闯,三十出头,是个挺能干的小伙子,就是心眼儿太实沉。以前咱们这店是陈掌柜在打点,他那个人脾气急躁,爱耍些心机,也难怪两家铺子不能和平共处。”

莫之恨细细将这些记在脑中,又问:“对了,平时生意好吗,来买布匹的都是些什么人?”

“也就是住在附近的街坊,还有…”吴伯压低了声音,“还有倚香阁的姑娘,图咱们的料子好,价钱又便宜。”

“倚香阁?”莫之恨不解地看向沈继谦,却见他忽然红了脸。“你怎么了,倚香阁是什么地方?”

反倒是唐婉大方地笑笑,凑近莫之恨的耳边道:“那是欢场。”

原来是这样。莫之恨笑了笑,又别有意味地看向沈继谦。“沈大少爷可是常去?不妨介绍几个相熟的来买我的东西。”

“你…你胡说什么…”沈继谦简直脸红到了耳根,“我…我…我从来也没去过。”

“瞧你急的,”唐婉笑着点点他的双颊,“之恨和你开玩笑呢,你这人,就是脸皮薄。”

莫之恨看着他们,心底泛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有些酸涩,又有些羡慕。她吸口气,对吴伯道:“能不能麻烦您替我指点下这些日子的帐簿?我自个儿恐怕看不太懂。沈老爷只给了我三日的时间,得赶紧了。”

“你还要看账簿?”沈继谦拽了拽她的袖子,“看那个可耗时间了,还不如直接想想怎么能把东西全卖出去。”

莫之恨耐心解释:“想要卖东西首先得知道谁会买你的东西,又舍得花多少钱来买。而且要明确,他所舍得的钱是不是不会让咱们亏本。所以啊,账簿一定要看,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很快看完。”

“那…这会儿还开起门来做买卖吗?”

莫之恨抬头看着招牌上大大的“丝缎坊”三个字,静默片刻道:“不了,关紧了门儿,咱们里头说话。”

这铺子就在广源街最繁华的地段,天天开着没什么奇怪,但如今关了门反倒更惹人注意。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莫之恨第一仗就算是打赢了。
第七章(下)
平安度过第一关——事实证明,她确实想得不错,虽然不至于客似云来,但生意也算有些应接不暇。到了第三日晌午,原先的库存便全部售罄,除去成本,竟还赚了百余两。

莫之恨与吴伯坐在窗边,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地研究着账簿。她眉头紧锁,小嘴抿得紧紧的。不看不知道,看了他俩才晓得这前任掌柜究竟是留下了怎样一笔烂帐,且不说是不是赚了钱,就连每一笔收支,他都记录的不很详细,让莫之恨无从下手。

沈继谦与唐婉坐在一边,看莫之恨愁容不展的样子也不好去打扰,只偷偷打着一些惟有他们二人方明白的手势,间或夹杂着一两句笑声,却让莫之恨更加心神不宁。

他们要如何打情骂俏都好,只是为什么非要在她身旁。莫之恨将账簿重重地合上,实在没能忍住情绪,低喝道:“你们能不闹了吗?帮不上忙至少不要添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