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恨…”沈继谦拿出锦帕,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莫之恨吸吸鼻子,用手抹了抹脸,抹掉了那些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掉下来的泪。“后来…后来一次巧合之下,我无意间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因。原来,我娘以前是一户富人家的丫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爱上了府里的少爷,并和他有了肌肤之亲怀上了我。然后…然后就是那曲子里唱过一百遍的棒打鸳鸯,老爷夫人容不得她,甚至容不得她肚里的孩子,把她赶了出去。”
“那那位少爷呢?”
“少爷?”莫之恨冷笑一声,“最可恨的就是那位少爷,他与老爷夫人站在一条阵线上,把我娘逼到了绝境。他对我娘说,他根本就不爱我娘,要我娘立刻消失…可是,可是…”她咬了咬嘴唇,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她不想哭,可是想到娘亲,她忍不住眼泪。纵使娘亲总对她打骂,她此生却只有她一个亲人,她心疼娘亲曾经遭遇的一切。
沈继谦轻叹一声,将她小心翼翼地揽入怀里,缓缓拍着她的背。
莫之恨微微颤抖着,许久才忍住了泪意得以说话。“可是娘亲真的很傻,她即使被赶了出去,却还是爱那个人。她想要把孩子生下来,生下孩子,就好像…好像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丝关系。呵,她忘了,一个女子未婚先孕,根本就是天理不容,虽然村里人没有对娘怎么样,但那些闲言碎语却比真刀真枪更让人难堪。”
“所以…所以你们后来就来了长乐城?”
莫之恨点了点头,“所以我知道,她不可能会爱我。我是她的罪孽,是她的过去,是她平生的怨恨。只要看着我,就好像会看到当年那个她爱过的人,然后又想起他是怎样抛弃了她。她无数次想杀了我,但割舍不下的,又是曾经的情。你说…你说我又如何还能奢望她对我好一些?”
沈继谦也微红了眼眶,却不知用何语言来安慰怀里的人,末了,只好道:“哭吧,把你心里的苦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莫之恨却摇摇头,擦擦眼泪轻轻推开了他。“哭只会让我显得懦弱,我不要变得那么懦弱。从小我就知道,只有我变得强大了,只有我赚了足够多的钱能够给娘亲好日子过了,才有可能抚平她心里的那道伤。沈继谦,哭没有用,我不是唐婉那样的大小姐,就算我哭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有人来可怜我。”
“我会。”沈继谦微蹙着眉凝神看着她的眼睛,“我会,以后你每一次哭,我都会来陪着你,安慰你。”
心脏在刹那间紧缩,莫之恨看向他,却不知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他在给她承诺,他愿意给她一个倚靠的肩膀,但她受不受得起,她的苦痛他又是否真的能够承担?
心底纵使百转千回,莫之恨在片刻之后,仍旧只是僵硬地笑了笑道:“别,别轻易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做得到。”沈继谦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之恨,不要一个人扛着这么多苦,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好不好?”
好不好,他又一次问她好不好。六年前他这样问她,六年后他还是这样问她。
好不好?
她说好就好,她说不好就不好吗?他的承诺,无关于她,而在于他做不做得到。
莫之恨咬得嘴唇泛白,还是点了点头。这世上有些东西,只有相信了,才有发生的可能。她相信沈继谦能够做到,他才真的有机会去做不是么。无论他是以什么身份在承诺着她,她亦真的很需要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旁,不是么。
那么,他既然愿意承诺,她便相信。
沈继谦释然般地笑了,“我真怕你不答应。”
莫之恨眨眨眼,“当然要答应,从小我就学做生意,这件事只赚不亏,怎么能拒绝。”
“会开玩笑了就好,”沈继谦捏了捏她的鼻尖,“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莫之恨终于自然地笑了笑,“特别?特别贫寒吗?真是难为了你,要与我这个贫女结交。”
“贫女如何,富家少爷又如何?”沈继谦微躬着身子平视她,“出生是我们不能选择的,但是以后的路可以。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也许十年后,你贵为皇亲国戚而我沦为阶下囚。”
“胡说,”莫之恨微嗔道:“好好的诅咒自己做什么,小心老天爷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呗,”沈继谦一脸的不在乎,“我从来不信什么命里注定,只要我想做的,我一定会去做。”
是吗?他能这样说,是因为他还不曾遇到过逆境,还不曾体会过什么叫做被逼入绝境。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他没有选择的权力时,他就不会再说他不信命了。虽然这样想,莫之恨却不忍去说破,只是一笑而过。
沈继谦撇撇嘴,“你不信吗?还是…你信命?”
“也许信,也许不信。”莫之恨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时候我就相信,如果可以选择其它的路,我就不信。”
“你啊…”沈继谦又捏了捏她的鼻尖,带着宽容的笑意。
莫之恨揉揉鼻子,道:“总捏,一会儿该红了。”
沈继谦笑道:“没人告诉你你长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鼻子吗?让人一看到就忍不住想捏两下。”
“怪癖。”
“千金难买我乐意。”
这富家少爷…莫之恨不想与他多作无谓的争辩,倚着树沉默了会儿道:“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吧,我想学会它。”
“好啊,”沈继谦随手捡了根落在地上的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莫”字。“看,这就是你的姓氏。”
“这就是‘莫’字?”莫之恨用手指沿着那痕迹小心地描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姓氏如何写,觉得它既陌生又熟悉。还有沈继谦的笔迹,即便是在泥地上横平竖直了写的,也掩盖不了那一分俊逸。
“嗯。”沈继谦点点头,又在地上写了“之恨”二字。莫之恨照例描摹过,忽然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转身面对着树干蹲下。
“你做什么?”沈继谦随她转过身来,诧异地瞧了瞧树干。“这棵树怎么了吗?”
莫之恨淡淡一笑,用那石子在树干上笨拙地刻划起来,良久才能看出,那是个浅浅的“莫”字。她要把它刻下来,不仅仅因为她学会了它,更因为她想记住这儿。在这儿她第一次对外人敞开了心扉,第一次在沈继谦面前哭,第一次…躲进了他的怀里。
沈继谦终于看清了她刻的是什么,笑了笑取过她手中的石子,又在“莫”字的旁边工工整整刻下了一个“谦”字。莫之恨并不认得,指着问道:“你这是刻的什么?”
“谦,沈继谦的谦。”他放下石子,指着那两个字道:“看,‘莫’的旁边是‘谦’,代表了无论什么时候,沈继谦都会站在莫之恨身边保护她,永远。”
刚刚平静的心里再次泛起一丝涟漪,莫之恨伸出手去缓缓抚摸着那两个字,就好像处碰到了他们的未来一样。可是她心里明白,她今日自始至终都在回避着一个人,那就是唐婉。沈继谦会对她承诺,但这些承诺全都是出自于关心一个朋友,如果…如果他和唐婉都有危险的时候,他保护的还会是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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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
为什么不恨她——雨后的阳光星星点点地洒落一地,莫之恨埋首哭着,莫氏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似乎连时间都已经静止了一般,直到许久许久之后莫氏眼角滑落的一行泪才证明一切的存在。
该面对的总还是要面对,就算她刚才义无反顾地走了,这里依然是她唯一的家。莫之恨略迟疑了一会儿,“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莫氏竟就坐在厅中,怔怔看着窗外,发丝有一些散乱,仿佛从刚才莫之恨出门到现在她都没有挪动过的样子。莫之恨咽了口唾沫,唤道:“娘。”
莫氏没有看她,就像压根没有听到一般,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莫之恨动了动嘴,又唤了一声,莫氏这才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又看向窗外。
娘亲很少会这样,她总会直接对她打骂,如今这么沉默着,反倒让莫之恨无所适从。僵直着站了会儿,她一步一步挪到了莫氏跟前。“您要打就打吧,我再不敢回嘴了。”
“那是沈继谦吧。”莫氏仍看着外头却忽然问道,似乎在她心中这一念想早已盘旋已久,此刻不过是顺口问出。
莫之恨愣了愣,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想起娘亲并不在看她,才又很快嗯了一声。只是她不明白娘亲怎么会知道,她之前与他素未谋面。
“怎么,他甚至不送你回来吗?”莫氏终于看向莫之恨,眼里仍带着几许怔忪。“方才不是言之凿凿地说,要你跟他回沈园再也不回来吗?”
“他要送,我没让。”莫之恨低了头。方才沈继谦确实说要与她一起回来,但说到底这都只是她的家务事,不该让他横插一手的。
“是你不让还是他不想?”莫氏难得地笑了笑,“你以为他真的能把你带回沈园?你以为平白无故的沈园会接纳你?还有你回来做什么,我说过今日你若是出了这个门就不再是我的女儿,你滚。”她并没有谩骂,只是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一切,平静到莫之恨无法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莫氏。
“就算您不要我,您也永远都是我娘。”莫之恨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他不是那个人,沈园也不是那户人家。”
莫氏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莫之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头直视莫氏。“我说,沈继谦不是当年那个抛弃娘亲的人,他们不一样。沈园也不是当年那户人家,不会连尚未出世的亲孙女儿都不要。”
“啪”!莫氏几乎想都未想,顺手甩了一个耳光过去。“你闭嘴!”
莫之恨咬咬牙抬起头来倔强地看着莫氏,“我不,我为什么不能说,那些都是娘的过去,我为什么不能说?”
“你还不住嘴!”莫氏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慌与失神。“那是我的事,不准你管,也不需要你管!”
“如果是您一个人的事,那您就不要牵连到我的身上,就不要因为恨他们而打我骂我甚至想杀了我!”莫之恨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要到临界了,她忍不住受不了停不下了,就好像沈继谦一出现就把她这些年来的平静生活全都搅乱了一样,她不能再抱守着那些秘密沉默地过一生。
“你…”莫氏身子一颤,显然很是震惊,一下子又跌坐回椅子上。“你…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全都知道!”莫之恨捂着脸无声地哭了,最终慢慢慢慢蹲了下去。“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想用被子闷死我…那个时候我很怕,我不知道自己已经那么乖了,为什么您还是不喜欢。后来大一点,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当年的事,才明白这一切的因由。可是娘,错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莫氏只是木然地听着,久久地看着莫之恨不说话。她是恨,可是她没有想过莫之恨知道这一切,而且一直默默忍着,默默承受着。又或者她猜测过她知道,却从未敢给自己肯定的答案,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来面对这个女儿,这个流着她最恨而又最爱的那个人的血的女儿。
莫之恨埋着头,泪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出,仿佛总也不会流完一样。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从不爱哭的她今天已经掉了太多太多的眼泪,她不想这样,但此刻她就是觉得委屈,好想把十五年来所有的委屈一次清空。
雨后的阳光星星点点地洒落一地,莫之恨埋首哭着,莫氏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似乎连时间都已经静止了一般,直到许久许久之后莫氏眼角滑落的一行泪才证明一切的存在。
终于,莫氏颤颤巍巍着伸出手去,轻轻摸着莫之恨的头。莫之恨缓缓放下手来,抬头看向莫氏,眼睛微微有些肿。
娘亲这样是认可她了吗,认可她这个女儿,不再把她当作仇人了?莫之恨吸吸鼻子,试探着唤了声:“娘…”
莫氏却骤然收回了手转过头,微蹙着眉头闭上了眼。
莫之恨伏到她的膝盖上,话语声仍带着浓浓的鼻音。“娘,我们母女二人以后好好过了行么?恨一个人何其辛苦,您不要再去恨他,您看到我的时候也不要再去想他。我只是您一个人的女儿,我长大了,我会孝顺您,会让您过上好日子。娘,忘了过去吧。”
“为什么不恨我?”莫氏沉默了会儿方开口,“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疼爱过你,为什么不恨我?”
“因为您是我娘,”莫之恨握紧她的双手,“因为您是我娘,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恨您。我的身上,不只流着那个人的血,还流着您的。我与他没有关系,却是您生命的延续,我怎么会恨您?”
莫氏长长叹了口气,反握住莫之恨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之恨微微笑了起来,“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您照顾您。以后的日子,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莫氏垂了垂眼帘,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只是忽然道:“沈继谦不是你的良人,不要走上和我一样的路。”
牵起的嘴角僵了僵,莫之恨声音沉了几分。“我知道,我只是相信,他说了把我当朋友就会一世都把我当作朋友看待。至于良人…长乐城中又有哪个不知他与唐婉的关系?我怎么还会妄想能与他有什么。”
“你瞒不了我。”莫氏摇摇头,“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他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幻想?”
莫之恨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她真的不曾幻想过吗?不,她有,她心里无比清楚自己真的幻想过与沈继谦在一起的日子。但是除了幻想,她也不可能再做别的什么不是么,那么让她保留一丝幻想又何妨。
“不要存有这样的念头,”莫氏却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留给她,“不要说现在有一个与他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唐婉,就算没有,沈园里头的大少奶奶也不可能是你。是什么命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今我们能够衣食无忧便应满足了,何况…”莫氏顿了顿,似乎有一丝的犹疑,但还是接着道:“何况现在这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是沈家的施舍,你千万要记得。”
莫之恨心头一颤,那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激到粉碎。是她糊涂了,她以为沈继谦是唯一一个闯入她的小世界的人,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但是她忘了,他不过是无心介入,顺手救了她一把而已,她不该把那样的救赎看作是爱。
莫之恨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以后能够与娘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我再无他求。我已经看明白了,他只是朋友,却不是归人。”
只可惜,彼时的莫之恨不知道往后的命运会如何捉弄他们这一群人。她不会料到自己终究还是嫁给了沈继谦,也不会料到整个沈家家业最终落入了她的手中。只是等到若干年后回首,看到当年的一群人如一锅汤打翻走的走挂的挂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忘了当初究竟是如何爱上了沈继谦。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糊涂了,昨天没有更新,sorry~
话说,前天台湾地震,我们这儿震感明显,那一晃把我吓得…
最近地球不知道是不是调到了振动上…大家要小心哦~
第六章(上)
沈园这一大家子——走入园中,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一湾清流从花木幽深处折泻于石隙之下,丝垂翠缕,葩吐丹砂,无一处不见主人的悉心布置。
因为脸上被掌掴过的痕迹太为明显,莫之恨在家休息了二日才又重新回到集市上做生意,谁知方过了辰时,沈继谦就与唐婉一块儿来了。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穿一色的月牙白衫,真好像一对谪仙人般。
莫之恨才对他们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唐婉便嗔道:“他呀,已经拉着我连来了三日了,若再见不到你恐怕就要去报官。”
沈继谦嘿嘿下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那天…后来我也…所以前日就急着来看看你,谁知道你没来。昨日也是,就想看看你在没在,我怕…”
“怕我又搬家?”莫之恨垂首有一搭没一搭翻点着货物,“搬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我只是脸上肿得太明显,所以休息两日。”她没有丝毫掩饰,只因她知道沈继谦与唐婉之间不会有什么秘密,她的事,他也应该全对唐婉说了。
果然,唐婉没有一点惊讶,走上前来细细看了看她的脸,才放心地笑道:“还好,已经消肿了,咱们莫美人儿还是一样漂亮。”
饶是莫之恨有心理准备,听唐婉这么说着,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那只是她与沈继谦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对,消肿了就好。”沈继谦点点头道:“在家休息两日也没什么不好,你成天在这儿集市上起早贪黑地做买卖,小心把身子累垮了。”
“哪儿那么娇弱。”莫之恨不习惯与唐婉站得太近,微微后退了一步。“习惯了就好,歇在家里我才浑身难受。”
“因为你娘吗?”沈继谦皱起眉,“那天你应该让我…”
“不是,”莫之恨打断了他的话,“我和我娘把话都说明白了,十几年的心结虽然不可能一夕之间全然化解,但她至少这两天都没有打骂我,就算有什么不满意,也尽量忍着。我不习惯只是因为忙碌惯了,你这样的大少爷又怎么能够体会。”
“就是,你这‘好吃懒做’的大少爷。”唐婉帮着打趣他,沈继谦只是对她做了个鬼脸,并未生气。
“好了你们回去吧,”莫之恨朝四周努努嘴,“瞧,开市了,你们在这儿不是成心妨碍我做买卖么?人也见过了,我没事,好好的。”
“可是我觉得你这买卖做得未免太过辛苦。”沈继谦咂咂嘴,“这儿日晒雨淋的,还时不时有那些地痞来闹事,你一个姑娘嫁家,怎么受得住。”
唐婉忙点点头,“这回我和他站一条阵线,之恨,就你一个人确实也太辛苦。”
“不会,”莫之恨笑笑,“习惯了就好,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么过,没什么要紧的。”
“我觉得你还是做点儿什么别的好,”沈继谦坚持道:“说实在的,六年前打得那场架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你若是一个人再碰上了可怎么是好?”
“我…”
“我知道了!”
莫之恨尚未来得及开口,唐婉忽然灿烂地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主意。她拽了拽沈继谦的衣袖,“这儿一个现成能帮忙的,怎么给忘了。你回去和沈伯伯商量商量,随便从沈家产业里头挑一间铺子交给之恨打理呗,她从小就做买卖,一定能把铺子给打理好了。”
沈继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啊,我怎么都没想到!我这就回去和我爹商量!”
“别!”莫之恨赶紧拦住他,急急道:“铺子是铺子,小摊儿是小摊儿,我不行的。”并非是她不行,只是她不想再要沈家帮她什么,更加潜意识地不想让沈世尧知道她又与他的儿子有了联系。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婉儿?”沈继谦宽慰她道:“这建议是婉儿提的,我觉得也是合适的,你还推托什么?你不是想要让你娘过好一点儿的日子么,眼下就是现成的机会,难道你不要?”
“我不是不想要机会,只是…”莫之恨想了想措辞,“只是沈家的铺子哪儿有道理交给一个外人打理?沈老爷必定不会答应,你又何苦开口。我在这儿真的很好,不要为我费心了。”
沈继谦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个,你傻呀,我们沈家的商铺遍布长乐城中,就是在外省也有不少生意往来。如果这些事情全都要沈家人亲力亲为,怎么可能做得来?更何况,你又怎么算是外人?你是我和婉儿的好朋友,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莫之恨无奈地耸耸肩,默许了他的提议。其实她又何苦拒绝,等沈继谦真的向沈世尧开了口,沈世尧自然会拒绝。他可以把铺子交给任何一个外人打理,但不会给这个当年教会他儿子打第一场架的女子吧。
只是莫之恨没有想到,三日之后,沈继谦却又来了集市,竟还带来了好消息。沈世尧非但同意把一间商铺交给莫之恨打理,还邀请她到访沈园共进晚膳。莫之恨当然明白,沈世尧那么做绝不是因为对她有多大的好感,但他真正的意图,她却也不懂。可看着沈继谦希冀的神情她又实在不忍心拒绝,即便是鸿门宴,想通了,也就只好一赴。
原本想回去换件衣裳,但莫之恨随即苦笑了下。她有什么好衣裳么,换来换去也不过如此,保持整洁干净也就是了。于是托人回去给娘捎了个口信儿,莫之恨便随着沈继谦一起去往了沈园。
这是她第一次来,只见正门五间,做的是吊高了的泥鳅脊,顶上的檐廊,皆是细雕了新鲜花样,却不落富丽俗套。走入园中,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一湾清流从花木幽深处折泻于石隙之下,丝垂翠缕,葩吐丹砂,无一处不见主人的悉心布置。
眼看着前面就是会宴的前厅,莫之恨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忽然迟疑了,看看啊,这就是沈继谦从小生长的地方,而她长这么大又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如今她走进去是为了什么,除了不想扫沈继谦的兴,又何尝不是她心底里那一丝想接近沈园的心思在作祟。
“怎么了?”沈继谦理了理她前额的发,温柔地一笑。“走吧,我爹他们定是已经等在里头了。”
莫之恨点点头,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想那些做什么。不管里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吃顿饭而已,放宽了心才是。
一入厅堂,明晃晃的烛火照得仿若白昼,莫之恨闭了闭眼,才适应了这光亮,看清了屋子里面坐的人。
厅堂中间是一张圆桌,铺了鹅黄色锦缎桌布,上呈碧绿色叶状餐具,另有不少菜式已然上桌。
圆桌的上首坐的便是沈世尧,他与六年前变化不大,只是眼里更多了一分沧桑。他的左手边坐了一位妇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颜如渥丹,仪静体闲,微微含笑却难掩高贵之姿。妇人旁边坐了两个看起来一般大小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儿长了细长的丹凤眼,略显瘦弱;女孩儿则粉腮红润,秀眸惺忪,不过细看之下,两人倒很相像。
沈世尧的右手边尚余三个座位,富人家用膳,决计不会多设了位子,想来除了她和沈继谦还有一人未到。莫之恨心想,不知道那位会不会是唐婉。
“二叔还没回来么?”沈继谦很快打破了莫之恨的猜想,他自然而然地拉着莫之恨走上前去,笑着介绍道:“爹,娘,这便是之恨了。之恨,这是我爹,这是我娘,他们是我弟弟沈继皓、妹妹沈继晗。”
莫之恨福了福身,“沈老爷好,沈夫人好。”
沈世尧沉着嗓子“嗯”了一声,指了指空着的座位道:“入座吧,他二叔又不知道去哪儿忙了,不必理会他。”
莫之恨想了想,也不推辞,便在小女孩儿旁边最末端的座位坐了下来。她这一坐,便看到沈夫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很是满意。沈继谦也在她旁边入座,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肴,啧啧道:“余婆婆的手艺就是好,色香味俱全,就是天福楼的厨子也不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