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胎并没在小夫妻的计划中,而且还是在某次越奕祺酒后不小心中招的,怀起来比阿好阿爽要辛苦许多。
这一天散朝归来,一向不擅长于隐瞒自己心事的越奕祺,将忧心挂在了脸上。
看到丈夫闷闷不乐的模样,穆元华问:“怎么了?”
越奕祺欲言又止,最后勉强一笑,道:“没事。”
穆元华静默三秒,决定再给他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真没事?”
越奕棋重重点头:“真没事!”
“天地良心?”
穆元华一脸狐疑。
“天地良心!”
越奕棋信誓旦旦。
穆元华暗中翻了个白眼,腹诽——
没事才怪。
————
越奕棋不说,穆元华还不知道打听?
寻了家里头的百事通,穆元华一开口就是:“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百事通汉子想了想,道:“太皇太后赐给穆太夫人的一对儿黑天鹅,被咱们家二少爷给射死了一只。太皇太后知道了,不但没生气,还夸咱们家二少爷身手好。”
穆元华嘴角抽抽:“这事我知道,给我说点我不知道的。”
百事通为难了:“可是大奶奶,小人也不知道您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啊!”
穆元华静默片刻,说:“那你挑些国家大事来说说…”
顿了顿,穆元华又补充:“最好是和咱家大爷能沾些关系的。”
百事通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看我这脑子!回大奶奶,最近市井传闻匈奴人打过来了,漠北那一片光秃秃的都是沙子,已经被鞑子给占了!”
穆元华心里头咯噔一下,想明白了。
抬手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穆元华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看到大奶奶一瞬间变了脸色,百事通心里七上八下的,胆怯地问了句:“大奶奶,这事…可是您想知道的?”
穆元华不置可否,叫了柳芽给百事通封了赏钱,让他下去了。
————
这一次吃午饭,越奕棋还是一脸不高兴。
不过,这一回有穆元华陪着他不高兴。
两个人像参加了黑脸比赛一样比着谁的脸更黑。
阿爽哼哧哼哧地啃着鸡腿,啃了一脸油,完全没注意到父亲母亲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阿好安安静静地吃完一碗饭,对父亲说:“爹,您就别憋着了,有话就说,我看着都难受。”
越奕棋拿了筷子尾在阿好的手背上敲了一下,低声呵斥他一句:“有你这样和亲爹说话的?!”
阿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然地转头向穆元华投诉:“娘,爹对我使用家庭暴力。”
这一次穆元华没有顺儿子的心收拾越奕棋,很暴躁地各打五十大板:“你和你爹都不是什么好鸟!闭嘴吃饭!”
阿爽刚好啃完一条鸡腿,见到母亲骂哥哥,高兴地手舞足蹈,用鸡腿骨头在桌上敲拍子:“闭嘴!闭嘴!吃饭!吃饭!”
穆元华扭头说了二儿子一句:“阿爽你也是!少说废话多吃菜!省得没力气滚黄土高坡!”
看到二儿子被妻子说得嘴一瘪马上要哭出来,越奕棋赶紧将人抱到怀里哄着:“阿爽不哭不哭,咱们闭嘴吃饭。”
穆元华看越奕棋这不温不火的样子就来气,才吃了半碗饭就把筷子搁了:“我不吃了。姓越的孩子下午晚上都归你带,今晚上你爷仨睡一块谁都别来闹我!”
听到穆元华这话,越奕棋急了,也顾不上阿爽蹭他一身油,赶紧将阿爽放下地去追穆元华:“夫人请留步!”
穆元华没理他,没留步,径直走出门。
越奕棋仗着自己腿长步子大,三步两步就追上了穆元华,一边跟在她右手旁一边说:“阿好的床太小,睡不下我爷俩。还是咱们的床大…你就收留我呗~”
穆元华猛地止住,转身,一脸严肃地问越奕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明白了告诉我——到底有没有事?!”
越奕棋愣住。
想了老半天,越奕棋最后还是选择闭嘴:“没事!能有什么事呢?!”
穆元华气到,抬了手作势要打。
越奕棋忙不迭把脸凑过去:“打打打,你解气就成。”
穆元华简直要气哭。
狠狠地越奕棋的脸上推了一把,穆元华叫来柳芽:“你给我收拾收拾,我今晚上回娘家住!”
越奕棋一听,吓得手足无措:“诶诶元华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回娘家啊!”
什么招呼都没打地就回娘家,穆太夫人和穆侯夫人肯定觉得我欺负你了啊!
这怎么成!
穆元华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越奕棋正要跟上去再争取个缓刑,结果穆元华毫不留情地丢了一句话过来——
“不许跟过来!跟过来有你好看!”
越奕棋脚步一顿,僵住了。
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走远,越奕棋觉得自己的心,好塞好塞。
这时候如果有两片落叶随风歪歪扭扭地从他面前打着旋儿飘过,就应景了。
偏生残酷的现实没有落叶,只有…
“爹,你看什么看,娘都走没影了。”
阿好风轻云淡的声音在越奕棋身后响起。
紧接着是阿爽不明状况的复读:“没影啦~没影啦~”
越奕棋的心,更塞了。
快心肌梗死了。
————
夫人午饭都没吃完就回了娘家,越奕棋下午也无心办公,随随便便地打了份酱油,一完事就拖着两个儿子往穆家赶。
穆太夫人笑呵呵地接待了曾孙女婿,和他唠了半天嗑,留了他吃完饭…
就是没让他见到妻子。
眼瞧着到了亥时,孩子们是时候睡觉了。
越奕棋不再纠结,当即拍板让随侍回家报备一声——
今晚上他越奕棋,就带着两个娃,在岳父家住一晚。
穆太夫人哈哈哈大笑着,让下人伺候着两位小小少爷去歇息了,也让丫鬟领着越奕棋下去了。
洗簌过正准备歇下的穆元华看到丈夫进了屋,马上就板了脸:“你来做什么!”
越奕棋也顾不上屋里头还有穆家的丫鬟了,走过去一把将穆元华圈在怀里:“晚上要抱着媳妇睡,我才睡得着。这不就寻你来了么。”
屋里的丫鬟们自觉地低了头,装透明。
穆元华挣脱半天没挣脱开,干脆低头,往越奕棋搂在她胸前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下去。
越奕棋显然是被她咬习惯了,一声不吭任由她咬,就是不松手。
穆元华咬了一口,气也消了大半。
再次推推越奕棋的手,穆元华道:“从校场直接过来的罢?身上臭烘烘的,也来抱我。松开!洗洗睡了!”
听妻子这语气,越奕棋知道自己这死刑已经免了,高高兴兴地松了手,让穆家的小厮准备了热水。洗簌过后,越奕棋摸上穆元华的闺床,将背对着自己的妻子揽到怀里。
双手掌心轻轻地盖在穆元华的肚子上,越奕棋低声开口道:“其实,还真的是有事。”
看我还治不住你?
穆元华心中冷笑,嘴上只问:“什么事?”
“匈奴人打过来了。镇守漠北的吴小将军,在上一次与匈奴人的交锋中,殉国了。漠北军节节败退,已经退到广武镇了。广武镇离京城不过七百里,若是守不住…”
若是守不住,真不知道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没想到形势比她估计的还要严峻,穆元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这时候自己还在和丈夫生气了,连忙转身,与越奕棋面对面,问他:“吴家人不是都对漠北地形特别熟悉吗?!而且吴老将军诸多儿子,也不仅吴守可用吧?!”
吴守,便是越奕棋口中殉了国的吴小将军,也是他早年在漠北的知交。
“吴守已经是吴家这辈人中的翘楚,他都拦不住匈奴人,其他吴家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微弱烛光下,穆元华看到丈夫一脸沉痛,不由得抬手,抚摸他的额头,想要将他蹙起来的眉头抚平。
夫妻两人面对面,久久没说话。
抚过越奕棋的额头,再抚过他浓密的眉毛,神色坚毅的双眼,笔挺的鼻梁…
用食指轻轻勾勒着越奕棋的唇形,穆元华最后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道:“去吧。我不拦你。”
越奕棋并没有因为穆元华这句话惊喜,反而一脸不舍地搂住了她:“太医说了,你身子不好,我怕我不在你身旁,你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我想一直陪着你,直到孩子出世,你们母子平安。”
穆元华眼含着泪,在他怀里摇摇头:“你要对我有信心呀。而且孩子才三个月。他出生的时候,也将近年关了。那时候天冷,匈奴人捱不住严寒,也该退兵了。还有七个月呢,我和孩子等你。”
“这…”
越奕棋还是在犹豫。
“我知道你犹豫是因为你很想去。既然是你的心愿,就不要因为我被绊住。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穆元华一再保证她一个人也能行,越奕棋听得是又心痛又伤怀,久久才开口道:“你一定要好好的,为了我,也为了孩子们。”
穆元华郑重点头:“好。”
第2章
五月,越奕棋向皇上毛遂自荐,征战匈奴。
皇上准了,并命其三日后启程前往漠北。
散了朝,太子拦住匆匆往家赶去的越奕棋,将他拖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揪着越奕棋的衣领往墙上一推,低声喝到:“你疯了吗?!”
越奕棋整整自己歪掉的衣领,答:“我没疯。吴守殉职后,放眼整个大周朝,除了我,再无第二人能担此重任。”
太子冷笑一声:“越奕棋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大周人才济济,还差个带兵打仗的?”
“大周朝是不缺将领,但是对漠北地形熟悉,对漠北军熟悉的人,就只有我。”
越奕棋没被太子这一声冷笑激怒,答得无比诚挚。
“夜郎自大!”太子又骂他一句,“趁着你还没出京,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去和父皇说,不让你去,换个人去。你就在家里好好地和元华过日子,这事也别告诉她,让她担心。”
听到太子这话,越奕棋静默片刻,答:“她都知道的。”
说完,越奕棋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在我还纠结的时候,是她让我去的。”
太子微微一怔,不敢相信:“是她让你去的?!”
越奕棋点点头,答:“是。”
看着太子神色异常,越奕棋叹了一口气,道:“阿谨,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正值国家危急存亡时候,我等理当挺身而出,为君分忧为国解难。再者,如果大周失陷,我和元华又如何能安稳度日。”
越奕棋言之拳拳,太子无力劝阻,最后也只能问一句:“此去凶多吉少,你可想过如果你战死,元华当如何自处?”
越奕棋被太子这话给问住了。
如果我死了…元华…
改嫁?
不成!
为我守贞?
…也不成!
殉节?
喂越奕棋你在想点什么!!
看着越奕棋脸上走马灯似地变换纠结的表情,太子知道他想不通了,最后好言相劝:“你明明就舍不得她,你怎么忍心她守寡?”
越奕棋独自纠结了好半响,终于得出了结论——
“既然我舍不得她,那我不死不就结了?”
说完,越奕棋还在太子的肩膀上拍拍:“多谢阿谨为我俩操心。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死的。”
面对自信心爆棚的越奕棋,太子…无言以对。
————
散朝回到家,迎接越奕棋的,是母亲越夫人扔过来的茶碗…
然后是腰枕,点子盒子,茶壶茶盘…
越奕棋一一闪过越夫人掷来的暗器,最后看到一个硕大的花瓶飞过来…
这回越奕棋不敢闪开了,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花瓶,告饶:“母亲消气!这花瓶可是先帝御赐的!好好的一对儿粉青觚,碎了一只就不好了!”
越夫人扔遍了手边的事物,站起来找趁手的东西好继续扔。
越奕棋见状不妙,连忙冲上去从后头抱住自己的老妈:“母亲!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惹了您生这么大气?”
越夫人找不到凶器,心也累了,一把推开越奕棋回椅子上坐下,道:“你人大了心也大了,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上一次是娶你媳妇那事,这一次是去漠北与匈奴人打仗…上一次也就算了,娶谁不是娶呢。可这次这事能一样吗?!这么凶险的事情你也不和我请示请示,就直接和皇上说了?!”
越奕棋走上前去,跪在越夫人膝头,道:“母亲,我和漠北熟,没事的。”
越夫人抬手在越奕棋脑袋上抽了一巴掌,抽得他夸张地哇哇大叫:“母亲!我都是当爹的人了!能不能这样说打就打啊?!”
“你也知道你是当爹的人了,你考虑过你儿子的将来吗?!元华现在还怀着呢,你舍得你们孩子一出生就没爹?!”
说完越夫人自觉不吉利,双手合十念叨几句百无禁忌,再改口:“你舍得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
听母亲这话,越奕棋收了嬉笑的脸,讷讷道:“我不舍得。”
“不舍得你还去!”
越夫人又想抽人了。
“母亲…”越奕棋轻轻地唤了一声越夫人,然后用自己的双手,覆住越夫人的手,“就是因为不舍得,我才要去。匈奴人一日不退,咱们大周就一日不得平安。与其在家坐等匈奴人铁蹄踏入我大周国土,还不如正面迎敌,将他们击退。以攻为守,方是正道。”
儿子说得情深意切,越夫人叹了一口气:“我不懂你那些国家大义兵法阵法,我只想你好好的…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对,那么你就去做吧。”
越奕棋面色一凛,跪着倒两步,长长伏地磕头:“儿子不孝,让母亲忧心了。在这儿,儿子向您保证——一定,会击退匈奴人,完好无损归家。”
————
准备出发的这三日里,越奕棋告假在家,好好地陪父母妻儿。
穆元华明明心事重重,可又怕丈夫惦记家中事,只能强颜欢笑,陪伴他左右。
阿好觉察到家中诡异的氛围,不再用言语挑衅父亲,安安静静地当一个美小孩。
而神经粗大的阿爽完全没注意,该吃吃,该睡睡,顺带还抱怨一下爹爹怎么都不去校场了他好无聊。
临行前一页,越奕棋趁着妻子去洗澡的时候,领着大儿子阿好去了书房。
赶走书房里的人后,越奕棋坐在椅子上,扶着站着的阿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待:“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漠北了。我不在家这一段时间里,你要乖乖的,不要惹你母亲生气。如果阿爽不听话,你就帮着你母亲管教他。”
说到这儿,越奕棋想了想,摇摇头:“算了算了,你母亲正怀着小弟弟,你和阿爽都别去打搅她。等等我和你奶奶说说,你兄弟两个这阵子就住她那儿,隔三差五地来给你母亲请个安就是,平日里别去闹她。”
阿好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爹,你要去漠北揍匈奴人吗?”
越奕棋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咱们越家人都是要当将军的。现在匈奴人打进来的事情人尽皆知,你这时候去漠北,除了去揍他们,还能去干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旅游吗?”
阿好这一番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得越奕棋应接不暇。
尴尬地清咳一声,越奕棋道:“关键时刻,严肃点,别损你爹了。”
阿好认真地点点头:“好。我会注意。”
然后,阿好看着越奕棋的眼睛,严肃地摇摇头:“但是,我就不去奶奶那儿住着了。母亲一个人,太寂寞了,我陪着她。爹你送阿爽过去就成。”
越奕棋想了想,不同意:“阿爽那么皮,你奶奶制不住他,他得和你捆绑在一起。”
阿好垂了肩膀,不情不愿地开口:“那好吧。”
越奕棋用力地在儿子的肩膀上拍拍:“好好陪你娘。”
阿好一副小大人模样,回过来在越奕棋的肩膀上拍拍:“爹,娘就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去吧。”
阿好这话明明说得无比正直,但是越奕棋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味。
他怎么就觉得,阿好言下之意是——
笨蛋爹你就放心地送死去吧,你媳妇我承包了!
这孩子是一生下来就抱错了吧?!
第3章
离别前夜。
搀着妻子上床躺好,越奕祺挨着她在床外边睡下。
那种传统的男内女外的睡觉姿势在越氏夫妇间只维持了五天。第六天越奕祺就自觉滚到外面睡了——他早上起得早,睡里面再小心,也会惊动到妻子。
干脆就他睡外边算了。
给穆元华扯了被子盖上,越奕祺开口道:“这一次我出门,你就当成我去校场,不过就是去得久一些…无论多久,我最后都会回来的。”
穆元华白他一眼:“当成你去校场?那儿子你带不带去?”
越奕祺噎了一噎,改口:“那就当成…我去上朝。”
穆元华噗地笑出声,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托住越奕祺的脸:“你就放心地去,别惦记家里。”
越奕祺抓住她的手,感叹:“我这么大点子心,里面全是你和孩子还有父母亲人,我如何不惦记?”
“又贫嘴。”穆元华啐越奕祺一句,可看到他眉眼间满是柔和神色,心里一软,道,“一路上不管忙不忙急不急,都记得给我写信…只言片语也是好的,让我知道你平安。”
“好。”越奕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手盖住妻子的眼睛,“夜深了,闭眼睡觉。明日…明日我起来就不叫你了…咱们就和往常一样。”
越奕祺说完,感觉到穆元华长长的睫毛刷过自己的掌心,略有湿意。
长久沉默后,穆元华才答应他:“好。”
————
这一夜,穆元华睡得很不踏实。
睡得朦朦胧胧的她总觉得越奕祺一直在看着自己。
从她闭眼开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想睁开眼,可总是被睡意牵绊。
等到穆元华真正醒来时,枕边已经是空了。
穆元华迷糊了半响,回过神来,心也跟着空了。
柳芽听到屋里动静,赶紧进屋来伺候着。
让柳芽扶着在床头坐起,穆元华问:“他…走了多久了?”
这是穆元华一回不在丫鬟面前称越奕祺为大爷,柳芽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问的是谁。
小心谨慎地在穆元华腰后垫了两个软枕,柳芽答到:“大爷天没亮就出门去了,粗粗一算,大概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
穆元华心情低落,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外屋的丫鬟叫了一声“大少爷”,紧接着阿好进了里屋。
拜倒在地给穆元华请了安,阿好上前来接过柳芽的手,扶住母亲:“娘,阿好照顾你下床穿鞋。”
看着这个站着和自己坐着一般高的大儿子,穆元华讶异道:“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阿好扁扁嘴,答:“一大早被老爹弄醒,送他去了。”
穆元华有些怅然:“你爹只叫了你?”
阿好点点头:“爹说娘你这一夜没睡好,让你继续睡;又说阿爽一天睡不够五个时辰一整天都蠢,也让他睡…最后就把我拖醒了,一路上还罗里啰嗦地扯着我交代着交代哪的,没完没了的!明明昨晚上就教育过了,今儿一大早又教育,我真不知道他到底累不累…反正我是挺心累的。”
儿子一大早就来向自己投诉坑货爹,穆元华被他这一搅和,心里因离别产生的伤感之情也消散了一些。
摸摸儿子的头,穆元华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你亲爹,多顺着他,少抱怨些。”
母亲不向着自己,阿好知道再投诉下去也是自讨无趣,顺势就闭了嘴,扶着穆元华转身,然后在她腿边蹲下:“娘,孩儿给您穿鞋。”
儿子乖巧,穆元华倍感欣慰:“诶。”
————
穿了鞋更了衣,又洗漱好,穆元华在桌边坐下。
丫鬟们端来早点,阿好就一旁站着,准备给母亲布菜。
这时候外边突然吵闹起来,阿好眉头一皱,向穆元华欠欠身,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阿好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阿爽被奶妈子抱着,哭得可怜兮兮的。
心猛地一紧,阿好赶紧上前去问:“怎么了?”
看到哥哥,阿爽哭得更委屈了:“阿爽要爹爹!要爹爹!”
阿好见状急中生智,猛地往天上一指:“看!有老鹰!”
果不其然,阿爽刹住哭声,张着嘴呆呆地抬头。
阿好趁着弟弟注意力分散,从奶妈子手里吃力地抱过这个小豆丁,走了两步实在是抱不动,不得不把他放下来,两兄弟手牵手地走到长廊的角落说话。
拿了手绢给弟弟擦了脸上的鼻涕眼泪,阿好半蹲着,对阿爽严肃地说:“爹爹去打坏人了,不在家。娘肚子里揣着小弟弟呢,你要哭就和哥哥说,哥哥带你到奶奶那儿哭,你别闹咱娘,知道了吗?”
哥哥这一长篇大论让阿爽足足消化了一柱香,才消化完。
小脸上满是认真,阿爽点点头:“哥哥,阿爽知道了。”
“那你还想哭吗?”
阿好问。
阿爽想了想,往娘的屋子看了一眼,犹豫着,说:“还…还是有点想哭。”
阿好牵起弟弟的手:“走,我送你到奶奶那儿。”
哥哥如此较真,阿爽赶紧吸了一下鼻涕,把头当拨浪鼓似地摇:“不哭了不哭了,阿爽不哭了。”
“乖宝宝。”阿好说着,用手绢给弟弟擤了一把鼻涕,“走,咱们陪娘亲吃饭去。”
————
这一顿早饭,是穆元华当妈以来,吃得最暖心的一顿。
大儿子接了丈夫旧时的差事,忙前忙后地给她布菜,动作笨拙,却显得十分可爱。
而二儿子不哭不闹不废话不耍赖,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地挖着蛋羹吃。
平日这时候丈夫越奕祺刚好下朝归来,陪她吃饭。
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好像没他…也没什么不行?
穆元华如是想,接了阿好递来漱口的茶水,再看着他给弟弟擦脸上的蛋羹,心里很欣慰。
此时,离京已经数百里的越奕祺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一定是媳妇孩子想我了!
越奕祺想着,心里是又满足又愧疚,抽马屁股的鞭子更用力了,恨不得马上飞到漠北把混账匈奴人收拾好了赶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
越奕祺踌躇满志,认为自己此番北上漠北,必定能在两月之内将匈奴人赶出关外。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四个月过去了,匈奴人并没如他所料,被打得落花流水捂着屁股滚出大周朝的国土。
不过,匈奴军也还是节节败退,往匈奴方向退了三百里。
即,匈奴人还是挺惨的,只不过没有越奕祺希望的那么惨而已。
对于此事,越奕祺是比谁都要着急——
他可是要赶在媳妇生儿子之前回到家的人啊,哪有时间和鞑子们慢慢磨时间啊!
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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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越奕祺焦虑的状态截然相反,穆元华这怀孕的小日子过得是十分舒心。
大儿子孝顺,二儿子又被他哥哥收拾得老老实实的不闹人,三儿子在肚子里也不像怀着他二哥那样折腾,穆元华这次当娘当得是前所未有的舒服。
就是…时时会想越奕祺。
就算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容易生气,还是会想他。
想得胃疼。
纵然如此,在收到越奕祺写得情绪暴躁的信,抱怨说匈奴人好烦怎么跟打乌龟似的打一下退一步,退得还不远他很捉鸡时,穆元华还是会在信中安慰他,让他慢慢来,孩子她自己一个人生也没问题。